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夫君是软妹 作者:听絮 文案 徐耘宁穿越成了县令夫人 婆婆愚昧无知,没关系。 衙门麻烦不断,没关系。 但谁来说说, 夫君是女儿身,胸比她还大是怎么回事啊!? 日更,时间00:00~ 完结文——邻居蹭饭又蹭床:《邻居每天都蹭饭gl》 新坑——好吃到想嫁人:《美食为聘gl》 预收坑——原配爱上小三:《听说你是小三gl》 内容标签: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耘宁,阮萱(阮轩)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朝穿越 徐耘宁用了半天时间,来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一觉醒来,面对陌生的环境,她太过于震惊,以至于瘫在上头想着未来何去何从。 不过,她只用半天时间,着实是被逼无奈的——因为躺在床上半天,她已经饿的受不了,无法躺在床上发愣思考未来的人生,需要起身面对房间里照看自己的人,讨口饭吃。 未曾想,房子里照看她的两个人,听到她咕咕响的肚子,哈哈哈大笑几声,便继续嗑瓜子侃天侃地。 “看什么,跟以前一样两天喂一次,死不了的。”其中比较粗犷的声音说着。 另一人声音挺清脆的,说话时调子软绵绵,心也存半分善意,“但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肚子响了。” 粗犷的声音更不屑了,“前几天吐一地的血都活得了,肚子饿了响一响,能有多大事儿?” “也对。”另一人语气轻松不少,自我说服着,“反正少爷不在家,夫人又不来这儿。” 冲着这一现象,哪怕徐耘宁睁眼时见到雕工精致、颇为华贵的床榻,再摸着丝缎面的被子感到滑溜溜的上好质感,也能猜出物质上的富足没有让原主的日子好过一点。 既然要喂,原主大概是缠绵病榻,生活不能自理,而两天喂一次…… 徐耘宁摸着肚子,惆怅片刻,用着最后的力气坐起来。 屋子里的人立刻注意到了,啪嗒一下,手里的瓜子撒了满地。 循声望去,徐耘宁看到的是一老一少。老的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一双鹰眼死盯着她,手上嗑瓜子的动作没停,倒像是看戏似的,而年轻些的是个小丫头,目瞪口呆,整个人愣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指尖颤抖着,“你……醒了?” 说着,小丫头想凑过来看个分明,却被老妇人眼疾手快拦下。 老妇人狠狠拍了小丫头一掌,怒斥,“急个什么劲儿?指不定是回光返照呢。” 当她是死人吗! 徐耘宁猜出原主在这儿没地位,却没想到会被当面咒着要死,心情不悦,掀开被子要下床。 然而,两天喂一次的“照料”,仅仅能让这具身体有呼吸的气力罢了。 内心再是气势如虹,身子软绵无力,徐耘宁方动了动,便觉着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往下坠,实在控不住,只能在倒地前抱着脑袋护着脸,挺狼狈地滚了一圈。 “哎呀!”小丫头喊叫的声音犹在远处,“少奶奶掉地了!” 等等,少奶奶? 徐耘宁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累了些的时候,会听小丫头和老妇人的对话,多半是些无聊的碎嘴,谁家的儿子出息了,谁家的娘子不守妇道四处勾人,谁家的丫鬟不懂事被打了板子…… 从未说过原主是个已婚人士啊! 徐耘宁咬牙切齿,竟生出力气,撑着手站起来。 她吃力的样子,一老一少都看在眼里,老的不为所动,小丫头抿了抿唇,瞥一眼老妇人,犹豫片刻便上前来扶她了。 “啧。”老妇人不乐意了,“你闲得慌啊?她虽然是个傻子,走路总还会吧?” 等等,傻子? 徐耘宁愣住了,旁边的小丫头瞧她面色痴呆,不忍道,“刘婶,少奶奶怪可怜的,你就别傻子傻子地叫了。” “我就叫,怎么的!”刘婶磕着瓜子逼近,往徐耘宁方向吐了一口皮,“看这傻里傻气的样子,哪懂得别人在骂她!” 怎么不懂! 徐耘宁皱眉,刚想啐一口回去,肚子咕咕地响起来。 安安静静的室内,忽的有这样的声音,小丫头离得近听得明白,忍俊不禁,刘婶本就想看徐耘宁的笑话,张了血盘大口,哈哈哈大笑。 千思百绪,在徐耘宁的脑袋里缠绕。 先知道自己穿越成了个久病初愈的人,再知道自己穿越成了一个久病初愈的不受重视的人,再再知道这身体已经成了亲,现在了不得了,她发现自己穿越成了一个久病初愈的傻子小媳妇…… 捏紧了小丫头的手,徐耘宁启唇第一句话,严肃认真,全由本能。 “我要吃饭!” 另外两人俱是一愣,还是小丫头先反应过来,“哎”了一声,搀着她回床上坐好便往外跑,刘婶盯了她一会儿,翻个白眼,也跟着往外走。 徐耘宁看得出来,刘婶不是无奈去帮忙,纯粹是没了小丫头唠嗑觉得无聊,又不想见到她才走的。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回来了,端了托盘上菜,一个炒三丝,一个白灼青菜,外加大盆鸡汤,闻着挺香,摇摇荡荡沉浮着几块不怎么带肉的骨头和桂圆红枣。 好歹有肉味。 徐耘宁接过米饭,就着汤汁狼吞虎咽吃起来,半碗下肚,看到啃鸡腿的刘婶回来了。 从色泽和香味来看,那鸡腿是从汤里头刨的没错。 “这东西吃了不好。”抢了食的刘婶还有脸瞎说,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勉强开尊口同她说话一样,“你脑子笨,你不懂。” 气急了,徐耘宁反而冷静,默默把剩下的饭菜吃的干净,擦擦手,扬起一个看着挺傻的笑容,一步步靠近刘婶。 刘婶没有防备,斜了她一眼,“行了行了,等会儿给骨头让你尝尝。” 徐耘宁嘿嘿一笑,抬手,握拳…… 咚的一下狠狠打上刘婶的脸。 —— 身子原主也叫徐耘宁,土财主的女儿,八岁生了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从此痴傻愚笨。娘家人待她不薄,及笄后许配给县里的一个穷书生阮轩,阮轩也算争气,高中之后做了县令,八抬大轿娶了徐耘宁,只是忙于公事,不曾同房。 这些话,徐耘宁不是问来的,而是听来的,一大家子从厨子到丫鬟全是碎嘴的人,且当着“傻子”的面口无遮拦,她走了一圈,就差不多懂了。。 徐耘宁还了解到,虽说婚姻名存实亡,原主的命算好了,有吃有住,夫君阮轩挺关心她,容不得别人骂她傻骂她笨。 可惜,原来的徐耘宁脑子实在不好,别人骂她虐待她,她不懂人的恶意,不生气更不会告状。 这些欺负本见不得光,最近阮轩去了外地,家中无主,下人没了顾忌,就完全不把原主放在眼里,原主也不知怎的,大病一场,口吐鲜血卧床不起,几度在鬼门关徘徊。 她打的刘婶,地位算是下人之中最高的,以前伺候的是老夫人,也就是阮轩的娘亲。 可是,“傻子打人”,谁能说得明白,刘婶再是不服气,也只能连着以前的怨念忍下来:刘婶原先只需要陪老夫人聊天散步,偶尔端杯茶,其他粗活重活别人来干,自在逍遥,原主一病,刘婶被放心不下的老夫人派过来,喂饭喂水,擦脸端尿盆,脏活一大堆,又没有赏赐油水,早就厌恶原主了。 而放心不下的老夫人,日日在念经祈福,不管原主昏了还是醒了,根本不来看一眼。 “看都没看过一眼,祈福有什么用?”徐耘宁不屑在心底暗骂。 “什么?”之前的小丫头听到声响跑过来。 徐耘宁面无表情看着小丫头。 自从刘婶被打,不管老夫人放不放心,小丫头都从老夫人那儿调回徐耘宁身边照顾。到底是照顾多时,小丫头很懂怎么跟傻子交流,做着扒饭的手势,一字一字缓慢问,“是不是又饿了?” 依旧被当作傻子看待,徐耘宁无意澄清,毕竟她一个连自家茅房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跟傻子也没什么区别,就摇摇头,往床头一靠,继续发呆。 听说,“她”的夫君阮轩今天就要回来了。 徐耘宁越想越惆怅,就算阮轩和原主的婚姻是做样子,她要见的,也是有“夫君”身份的人,这对于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她来说,真的很奇怪。 是什么样的人呢? 徐耘宁自顾自想着,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被小丫头看在眼里。 小丫头之前一直照顾徐耘宁,这几天趁老夫人休息,还偷偷跑回来看,虽然被口舌如簧的刘婶带坏了一点,心里仍然同情和关心这个主人,轻声问,“要不要出去玩?” 徐耘宁勉强从思考中回了神,瞥了眼小丫头。 小丫头以为她不明白,又慢慢重复了一次,“小香带耘宁去玩好不好?” 这哄小孩的语气…… 徐耘宁忍住叹气的冲动,细细想来,除了打探消息走的那一圈,她闷在一个屋子里很久了,出去转一转也是不错。 于是,她点了头。 宅子算不上豪华,小丫头领着她走来走去,看的仍然是几棵树几朵花。徐耘宁不同于原主,对花上面停留的蜜蜂,长得比较好看的落叶一点兴趣都没有。 “啊呀,”小丫头突然说,“我忘了一件事,耘宁自己呆着别动哦,我很快回来。” 说罢,小丫头提了裙急急跑走了。 被丢在后头的徐耘宁,无所谓地找了个台阶坐下,晒着太阳长舒一声,正有些惬意,脖子后头痒了起来。她伸手抓了抓,触及一小坨毛绒绒的东西,拿来眼前一看…… “啊!”徐耘宁把手上的毛毛虫甩开,吧唧踩扁,慌忙寻起小丫头的影子。 她不是怕毛毛虫,她是怕过敏,小学的时候就遭了一回,活脱脱掉了层皮,又痛又痒实在可怕。 可是,不管徐耘宁怎么看,整个院子只有她,没有别人。 “算了!”徐耘宁一跺脚,自己找回去的路。 这个到处都长得差不多的地方,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巨大的考验。 徐耘宁转了一圈,头昏脑胀,才看到一个看起来挺像她房间的门,推进去一看,内里也像,便以为自己找对了地方。巧的是,屋里的盆里有水,搭了块干净的毛巾,她觉得浑身瘙痒,顾不了那么多,先用水擦一擦脖子,舒服点后,马上去柜子里找更换的衣物。 手快于脑,她翻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柜子里的衣服,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看上去都像男装? 徐耘宁反应过来,默默转头看床榻。 整整齐齐,哪里有她躺过的痕迹? 跑错房间了! 徐耘宁准备关柜子出去,却机缘巧合地多看了一眼:等等,压在深蓝灰白墨黑衣物下头的一抹艳红,是什么玩意? 即使知道不对,她也移不开眼,抬手捏着一角小心抽了出来。 肚兜,绣了牡丹花的肚兜。 心下一动,徐耘宁再把衣柜看了一通,除了这件肚兜,再没有别的女人衣物,而刚才她是翻找之后才无意发现的,可见,主人把肚兜藏得严严实实,不想别人看见。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踱到书案前,拿起小小的玛瑙石印章,依稀辨出了“阮轩”两个字。 她夫君的房间? 藏了肚兜的房间? 一时间,徐耘宁脑里现出了之前听到的闲言碎语,比如“忙于公事,不曾同房”,再一联想肚兜的主人,不管哪种情况觉着心情复杂,愣在原地,一时忘了逃跑, 外头的脚步声,也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响起来了。 “耘宁?”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徐耘宁回神,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款步而来,背手沐光,含笑的唇角勾出一个儒雅的笑,五官未看清,望着能觉出举手投足的风度翩翩,而那墨色门框似是画卷,衬出这如画的人。 等来人走近了,她看清了那张脸,清俊的好看,又有干净纯粹的神丨韵夺目,怕是墨笔描绘不出。 “别动这个,乖。”来人轻轻接过她手里的印章,轻轻哄人的声音像是涓涓清泉,“你想玩什么,夫君陪你去。” 这是阮轩!? 这是她的夫君!? 徐耘宁呆住了,目光在衣柜和阮轩之间徘徊,咬牙哀叹: 长得这么漂亮,却是个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会日更=v= 第2章 无知婆婆 穿越的那一天,徐耘宁吃饱饭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到雕花铜镜面前,仔仔细细看起穿越后的容貌。 她已经很满意了,这个徐耘宁算不上惊艳的美人,圆脸杏眼,鼻子秀气,笑起来现出两个酒窝,算不上惊艳漂亮的美,但也是朝气活泼、娇憨可人的相貌。 然而,徐耘宁没高兴多久,就亲眼见到阮轩。 说脸蛋,没有阮轩精致,说气质,没有阮轩斯文,说身材……徐耘宁之前是个傻子,啥都不懂,整天在院子里瞎跑,又练了些拳脚功夫,力大无穷,身材精瘦,似乎不如白面书生阮轩来得纤柔。 她顿时觉得自己不算什么,被打击了。 阮轩这么好看的人啊…… 偏偏藏了件肚兜压箱底。 种种情绪之下,徐耘宁面上的表情不大好看,但仍记得自己是闯入房间的人,现在主人发话表示不愿意了,她不是真傻,良心上过意不去,马上道歉,“对不起。” 阮轩愕然,片刻后扬起嘴角笑了,“没事。耘宁乖,学会说对不起了。对了,大夫说你病根已除,你觉得好些了吗?” 话音刚落,徐耘宁注意到某只手正在往她的脑袋上伸,轻巧地避开了——阮轩长得俊秀不凡,身高倒是一般,跟高挑的徐耘宁差不多,四目相对,并肩而立,徐耘宁自认气势差不多,没有兴趣被阮轩当小孩子摸头。 “好了。” 手摸了个空,阮轩愣在原地,片刻后才恍然,“噢,你别急,我带了礼物的。” “……”从小香到阮轩,徐耘宁算是服了这家子的脑补能力。 阮轩没注意到徐耘宁的白眼,自顾自走到门外,唤来一个小厮。小厮肩扛扁担,头尾各有一个大箱,放在地上有沉甸甸的闷响,看起来装了很多东西,分量够足。 “少爷,东西放这儿了。” “行,你下去吧。”阮轩不住打量两大箱子,满脸地期待。 难道是金银财宝? 徐耘宁瞧见阮轩那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看箱子,“这是什么?” “礼物。“阮轩笑着,撸袖子要掀开。 东西沉,箱子自然要做得结实一些,厚重的木盖分量不轻,徐耘宁瞧见阮轩白嫩纤细的胳膊已经感觉不妙,等阮轩亲自动手,开个锁吃力,掀盖子一会儿嫌木屑扎手,一会儿喘着气搓手做准备。 看的烦了,徐耘宁上前一步,单手掀开了木盖。 “咦?”阮轩吓得声音都变尖细了,清嗓子才恢复清朗的少年音,“谢谢耘宁。” 徐耘宁没空理他,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这箱子里面……全是书!? 说好的礼物呢! “在这边。”阮轩看透了她的心思,忙说,“这个箱子。” 徐耘宁眯了眯眼,在阮轩殷切的笑容攻势之下,勉为其难挪了挪步,开锁开盖一气呵成,见着了传说中的礼物:字画,布匹,还有布包、纸盒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个可以做衣服,到时候耘宁就会变得更漂亮。”阮轩蹲在她旁边,轻声细语道,“还有这个。” 阮轩伸手,从箱子边角掏出一个木雕小马,“这个很好玩的,你看。” 说着,小马被放在地上,阮轩指尖点了点,小马脚下的圆弧木条便一左一右摇摆起来。 “……”徐耘宁无语。 阮轩犹自沉浸在小玩具的世界里,“是不是像在马儿在跑啊?” 在阮轩目光扫过来之前,徐耘宁挤出一个笑,给面子点头——阮轩大老远地带着两大箱回来,挺不容易的。 “其实那些书才是最珍贵的。”阮轩实在是喜欢看书,不知不觉目光又扫过另一个箱子去了,“可惜,耘宁看不懂……” 按理说,阮轩这话说得不中听。 可是…… 阮轩的话中没有半分讽刺,蹲在地上,缩着身子抱着手,可怜巴巴的一小只,语气弱弱的,表情很哀怨,咬唇半天才叹了口气,之后垂眸望地。 徐耘宁脑里浮现出一个蹲墙角画圈圈的卖萌图画。 或许,不该继续装傻了? 她皱了皱眉,寻思着要不要跟阮轩说,她大病一场的时候开了窍,不再是傻子。 “少奶奶!” 不巧,小香找了过来,看到徐耘宁才松了一口气,“少爷也在这儿啊,饭菜做好了,老夫人请你们过去。” 阮轩笑了,“好,我们这就去。” 徐耘宁撇了撇嘴: 去见那个媳妇昏了醒了都没看过一眼的迷信婆婆? —— 在徐耘宁大病之前,是和阮轩以及婆婆一起吃饭的。 阮轩早早没了爹,是娘含辛茹苦带大的。一个妇道人家,靠绣花挣钱养孩子,年轻时不顾身子,落下一身毛病,尤其是眼睛,不到四十已经看不清人,阮轩心疼母亲,早晚请安,餐餐伺候。 夫君如此,徐耘宁当然也要如此了。 徐耘宁本想借着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不去,才张口,阮轩就说:“娘为了给你祈福,头都磕破了,等会儿你要给娘敬杯茶,明白吗?” “好吧。”徐耘宁翻白眼:是磕破了头难,还是亲自看一看媳妇难啊?这么小的园子,眼睛不好可以让人扶着来,找个刘婶来折磨人算什么? 见到向来温顺的徐耘宁给自己脸色看,阮轩疑惑,不过怕母亲等急了,没多想,“走吧,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肘子。” “哦……”徐耘宁想了想油腻腻的肘子,觉得有点反胃,“有蒸鱼吗?” 阮轩奇怪,“你不是不吃鱼吗?” “以前不吃,想试试呗。”徐耘宁肚子饿,很想吃饭,懒得跟阮轩纠缠,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打量了徐耘宁一遍,阮轩抿唇不语,继续跟她往婆婆那里走去。 “来了啊。” 他们才走到门外,里头一个哑哑的女声便响了起来,徐耘宁被吓了一跳,阮轩倒是微笑,加快了脚步。 只能跟上去,徐耘宁在适应了稍亮的烛光之后,看清了婆婆的脸。 与她想象的不同,婆婆不是满脸皱纹的苍老样子,除了笑的时候没什么皱纹,五官很精致秀美,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有出众的美貌,气质也不似迷信到走火入魔的癫狂,慈眉善目,气质文雅,谈吐间颇有大家风范。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一双无神的眼睛,以及额角的血疤了。 徐耘宁亲眼见到磕头磕到破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婆婆的疤痕偏向右边,难道……磕头是斜着磕的吗? “耘宁,坐啊。”阮轩扯了扯她的衣袖。 乖乖坐下,徐耘宁见到桌上真有蒸鱼,由衷地微笑。被打得黑了一个眼睛的刘婶看在眼里,读出了别的意思,故意说,“少奶奶又把怎么叫人忘了,盯着菜盯着肉,就是不看老夫人一眼,唉……不知道脑子里装什么。” 徐耘宁瞪了过去:这泼妇,没被打够? 她还没发火,阮轩先开口,声音气冲冲的,“刘婶,是我拉着娘说话,耘宁才没叫人,你冷嘲热讽做什么!” 刘婶狡辩,“我说她不懂礼数,又没说她傻……” 阮轩脸一沉,“不许说傻字。” 坐在旁边的徐耘宁,清楚听见阮轩这斯斯文文的书生骂得嗓子都有点哑了,心下一动,端起茶杯递过去,“算了。” 阮轩转头,瞪大的眼睛凝视着她,而后便是特别欣慰地笑,“好。” “吃饭吧,”婆婆收尾,“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大概是眼睛不好,婆婆说“一家人”时东张西望,就是落不到徐耘宁的身上。 鱼对眼睛好,蒸鱼放在婆婆那边,徐耘宁想吃,可是阮轩很殷勤地给母亲夹菜,伸手的时机实在太难把握了,眼睁睁看着蒸鱼冒着的热气越来越少。 “吃吧。”阮轩突然把碗里挑了刺的鱼肉给了她,“小心点,别像上次一样卡住了。” 徐耘宁嘿嘿一笑,道了谢就吃起来。 “耘宁的身体好了吗?”冷不丁的,沉默吃饭的婆婆开口。 阮轩答,“好了。” “大夫也说好了?” “是啊,我回来就差人问过大夫。” 婆婆点头,语重心长道,“大病终究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气虚体弱,不能与人太近。” 简而言之,就是嫌弃徐耘宁晦气,不想看见呗。 徐耘宁默然吃着鱼肉,心想:果然婆婆内心还是个迷信的老婆子,端庄好看的面皮都罩不住陈腐之气。 “呃……”阮轩干笑一声,犹豫的目光在徐耘宁和母亲之间徘徊。 念在之前的份上,徐耘宁没让阮轩为难,放下筷子说,“我头晕,想回去睡觉。” “嗯。”婆婆抢先答应,“小香,送少奶奶回房。” 小香应声,过来要扶徐耘宁。 徐耘宁甩开了伸来的手,站起身,用稳健的步伐慢慢走出门,转弯时特意望了一眼,只见那位迷信婆婆皱着眉咬着牙,手里的筷子捏得死紧。 仿若恨她入骨。 阮轩看在眼里,可离家多日,不好当场顶撞母亲,低声给丫鬟交代,“再做条鱼,炖个鸡汤,热一热米饭,等会儿我给少奶奶送去。” 第3章 无意看见 半碗饭没下肚,徐耘宁因为迷信婆婆的偏见,离开了大半没动筷子的佳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她越想越气,气的不是愚昧妇人的针对,而是气自己。 早知道,她一上桌,就把鸡腿肘子炒肉片吃上一遍,走的时候再顺上盘点心,现在受了气还要肚子,全是自找的! “小香。”徐耘宁抿了抿唇,即使不大习惯使唤人,仍是跟小香说了,“我饿。” 小香闻言一笑,“我知道。” 知道的话,不去拿点吃的来,傻站在那里笑什么? 徐耘宁腹诽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更严厉了一些,“你去拿点吃的来。” “啊?”小香懵了懵,不解道,“我们不等少爷吗?他应该快拿吃的来了。” 阮轩会拿吃的来? 回想起阮轩在母亲的胡话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徐耘宁恨恨道,“人家在伺候娘吃饭,你别指望了。” 来这里之后,她先是受刘婶的气,又被婆婆从饭桌赶下来,心情郁闷,一时忘了自己的“傻子”身份,嘴一张就是嘲讽,完全不像原先的徐耘宁。 小香听傻了,再看应当心智如孩童的少奶奶,挂着阴沉不忿的笑,大晚上很骇人,退后小声说,“少奶奶,你变得好奇怪……” “闭嘴,”徐耘宁烦躁,“别说那么多,赶紧拿吃的来!” 从未耍过主子威风、甚至允许下人直呼名字的少奶奶吼人了! “哎,我这就去。”小香颤声答应着,头也不回跑掉。 某个胆小鬼听了一两句大声的话就跑走,且中途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徐耘宁看在眼里,摇摇头:看来,这小丫头胆小,被骂的手脚不利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的肚子要挨饿了。 外头黑灯瞎火,她白天都能迷路,晚上更是不敢乱闯,干坐着灌茶水。 灌了第二杯茶,有人回来了。 “耘宁。”阮轩端盘进门,未说先笑,“是不是饿了?” 闻见了肉香,徐耘宁没工夫管是谁拿来的,点头,眼巴巴望着阮轩把饭菜放在她面前,先端起汤喝了一口,虽然着急烫到舌头,但肉香浸透唇齿,萦绕不去,让她周身都暖了。 徐耘宁长舒一口气,送了口饭,再吹凉了慢慢尝。 “刚才……”阮轩开口,挑的就是她刚开始享受的时机,语带迟疑,“你是不是打小香了?” 徐耘宁动作一顿,差点把汤泼了,“没有。” 阮轩没有怀疑,点了点头,“那就好,打人是不对的,耘宁不能像上次一样。” 上次? 徐耘宁立马想到了刘婶,把碗放下,义正言辞告起状,“你说刘婶是吧?她骂我傻,抢我鸡腿,我只打一拳还便宜她了!” 说着说着,徐耘宁不服输地挺直腰杆,板脸等着阮轩甩她一脸做人的大道理。 未曾想,她的夫君跟她想象的永远不大一样。 “这样啊。”阮轩咬唇,“好吧……” 就这样妥协了!? 徐耘宁目瞪口呆,阮轩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回了一笑,拿起筷子帮她挑起鱼刺,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软绵绵说话,近乎哀求,“那,还是别打脸比较好,刘婶一把年纪,鼻青脸肿太惨了。” “……哦。”徐耘宁彻底不明白这个白面书生的脑袋在想什么,索性放弃,端起汤碗好好品尝。 阮轩挑好刺,把鱼肉放在她面前,“先吃这个,等会儿凉了不好吃。” 徐耘宁应了一声,不客气地接过筷子开吃,忽而觉得哪里不对,一抬眼。 烛光下,阮轩托腮盯着她,嘴角含笑,眸若星辰,怎么瞧怎么…… 贤惠? —— 因着上次的不愉快,婆婆免了早晚请安的规矩,天天关在屋子里求神拜佛,而阮轩要上衙门做事,也没有空闲时间。最必要对话的两个人不在,徐耘宁不是吃就是睡,日子过得挺逍遥。 大家仍然把她当成傻子,不许她出门,不许她乱跑。一两天的话,徐耘宁认为还好,反正这具身子需要静养,她对于这座宅子仍有好奇心,转一转也挺有意思。 没几天,她觉得受不了了。 身体已经痊愈,院子已经熟悉,徐耘宁不想再呆在家里,想找机会出门一次。谁知,她从早等到晚,硬是没看到可以做主的阮轩回家,而婆婆那边视她如蛇蝎,根本不会接见她。 “唉……”徐耘宁趴在桌上哀嚎,“我要出去!” 倚着墙壁打盹的小香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笑眯眯凑过来,“少奶奶你说什么?” “小香,你带我出去吧。”徐耘宁把头上的珠钗摘下,一边往小香怀里塞一边说,“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个是小小意思,你先收下,成功出去之后,我还有赏!” 小香愣了愣,而后跟珠钗烫手一样退得老远,连连摆手,“不行,外面人太多了,我看不好少奶奶啊……” “我能看好我自己。”徐耘宁蹦起来,“我不是傻子!” 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可是那天晚上之后,她再没见到过阮轩,其他下人听说了刘婶被打不敢靠近她,小香是她唯一能说上话的,但是脑补能力一流,她说一个“我”字,小香能猜出渴了饿了困了累了十几种意思,自顾自忙活。 再次逮着机会,徐耘宁学聪明了,先抓住小香不放才开口,“真的,我脑子没问题,不信的话你考考我!” 徐耘宁力气大,小香挣不开,犹豫片刻后吞了口口水,说,“我信。” “是吗!”徐耘宁大喜过望。 小香笑了笑,用一种哄孩子的口吻说,“是啊,耘宁不傻,说耘宁傻的才是大笨蛋。” “……我是认真的。”徐耘宁板脸。 学着她板脸,小香面无表情时还比她凶悍几分,“我也很认真哦。” 徐耘宁算是服气,长叹一声,“唉!算了!阮轩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小香答完,忽的靠近,小声道,“县里头死人了,少爷在外面抓坏人,少奶奶千万不要出去,那个坏人到处害人,很可怕的。” “……”听到唬小孩子的说法,徐耘宁翻白眼。 小香发现没吓着她,摸着脖子又添了几句,“坏人拿着一把很大的刀,直接从人的这里……劈下来!到处是血,整条溪水都红了。” “断头?”徐耘宁听得入神,“在哪里?” 没吓到别人,小香自己反而越想越怕,“谁知道呢,那个坏人会不会闯到别人家里杀人啊?” 徐耘宁若有所思,“可能会哦。” “……啊!”小香哭丧着脸,“少奶奶你别吓我。” 徐耘宁嫌弃瞥了小香一眼,心想:谁先吓谁的。 “不行,”小香搓着手臂,左顾右望仿佛凶手就潜伏在附近似的,“我要去跟王大叔说一声,叫他今晚别给倒夜香的留门,等人来了问清楚再开,不然……” 看到小香身子打颤,徐耘宁起了兴致,“要是来的人不是倒夜香的,而是杀人犯呢?” “啊啊啊!”小香怕得捂着耳朵,小跑着奔出去,喊道,“别说了!” 徐耘宁乐了片刻,又犯起愁:有命案要查,阮轩还会不会回来?她要被当成傻子关多久? 这股心烦劲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徐耘宁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披上外衣穿了鞋,到院子里转一转。没打算走远,她绕着大榕树转悠两圈,蓦然听到一个脚步声响起。 是谁? 徐耘宁走近了点,嗅到一丝血腥味,而紧随脚步声之后的金属划地声,嘎嘎粗响很慎人。 她立即想到今天小香的恐吓: 不会……真是杀人犯吧? 咬了咬牙,她抄起树下的扫帚,放轻步子慢慢踱过去。只见黑漆漆的院落中,一间屋子亮着光,门扉半掩,而台阶上湿了一片,在月亮下泛着微微的光。 那是水,还是血? 徐耘宁挪过去,不敢多看台阶,从窗缝仔细看起里头。 一个人背对着她,正在宽衣解带,地上是一个盛不满水的木桶,不冒一丝热气。那个人手脚不灵便,会忽的“嘶”一声,把右手指头用布包好,而碰过的衣带轻轻荡在空中,染了血迹。 原来血腥味是这么来的。 徐耘宁了然,猜到是这个笨手笨脚的人打水洗澡,弄伤了手。事情弄明白了,她对偷窥别人洗澡更衣没兴趣,正要走开,却见那个人侧脸去瞧水桶,眼有愁色。 这是阮轩!? 徐耘宁愕然,一时忘了挪步,而阮轩不知道外头有一双眼睛盯着,咬着牙继续更衣,外衣脱了之后,便开始解包在胸口的长布条。 一圈,两圈,三圈…… 等布条落了地,阮轩转身。 徐耘宁呆在原地,目光根本没法移开,盯着屋子里夫君曼妙的身段,不知所措: 阮轩……是女的? 第4章 被看穿了 阮轩是女的。 刹那间,徐耘宁想起了好几件事。 比如阮轩成亲后不曾同房,比如阮轩柜子下头压着的红肚兜,比如阮轩激动起来会很尖细柔软的声音,比如阮轩不嫌累不嫌烦,替她挑鱼刺,拿着漂亮粉嫩的衣裳比她还兴奋,甚至比对在身上转悠一圈,不住叮嘱她,“一定要穿哦。” 原来如此啊! 徐耘宁豁然开朗,隐隐有些欣喜:夫君是女的,不曾同房很合理,夫君是女的,压在柜子里的红肚兜更合理了,那么,阮轩根本不是变态,还是个温柔体贴、善良可爱的妹子啊! 心里的疙瘩一下子解开,她忘记自己在偷窥,啪的一下拍上大腿,舒口气感慨着。 房里的阮轩立即听到了声响,急急穿上衣服往外走,把蹲在窗口下头的徐耘宁抓了个正着,讶然,“耘宁!” 身子一僵,徐耘宁慢悠悠转着脑袋,对上“抓贼”的阮轩——一件轻薄衣衫罩着,一双细白胳膊抱着,发丝滴落的水滴点点晕开,贴在肌肤上更显胸口起伏…… 出于礼貌,她低头,不巧看到了一马平川的自己,顿时无言。 “你怎么在这里?”阮轩显然是慌了,声音发颤,没有刻意压低调子,活脱脱的软妹音。 不知怎的,徐耘宁弄明白阮轩是女儿身之后,格外心软,抬眼见到缩身子可怜巴巴的阮轩,既心疼寒风呼啸中的单薄身躯,又怕别人看到这幅衣衫不整的美人图,立即说,“进去再说。” “哦……”阮轩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才点头,“进来吧。” 说罢,阮轩把自己抱得更紧,慢慢转身,纤弱的身影就要化在浓重夜色里似的。 徐耘宁脑子一热,把披着的外衣脱下,急走两步裹上阮轩。 “啊!”阮轩被吓一跳,转头瞧她。 盯着阮轩轻颤的眼睫,徐耘宁心里痒痒的颇不舒服,退开一步结巴道,“天,天冷,多……多穿衣服。” 没想到,她口齿不清的蠢样让阮轩放松了些。 “谢谢。”阮轩轻轻说着,把手轻轻按在她的胳膊上,引了她进门。 跨了门槛,她们默契地同时转身,而后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徐耘宁正觉得尴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心里一咯噔,徐耘宁马上关门拉着阮轩后退,手指头抵在唇边,“嘘!” 阮轩眨巴眨巴眼,乖巧点头,揪着她衣角的手一时没松开。 果然,不久后有人经过房门前,压着声音说,“轻点!别吵着少爷!” “是是是。”跟从者谦卑答应着,脚步放慢,“王大叔,为什么我们要去见倒夜香的啊?” “你怎么知道是倒夜香的,万一来了歹人呢!”王大叔啐一口。 “怎么会?” “今天小香说……” 声音渐渐远了,徐耘宁松一口气,转头想说“没事”,却看阮轩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徐耘宁小声问。 阮轩叹气,“凶徒一日不归案,百姓一日不安宁。” 长发披肩更显阮轩皮肤白嫩,巴掌大的脸上又是蹙眉又是咬唇,愁容满面,忧国忧民。徐耘宁莫名戳中了笑点,才扬起嘴角,忽而发现阮轩凝视着她,目光悲悯,语气沉重。 “唉,你不会懂。” “……”徐耘宁憋屈得说不出话。 阮轩摇了摇头,先把公事撇一边,语重心长道,“耘宁,上次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能偷看。” “呃……”徐耘宁有点懵:原主已经偷看过阮轩洗澡了? 嘴巴说不够,阮轩抓着徐耘宁的手,一下下拍着手背,“还有,上次说的还记得吗?我跟你一样的事情……” 说着,阮轩怕“傻子徐耘宁”不懂,指了指她的胸又指了指自己的。 ……哪儿一样了啊! 徐耘宁深感自卑,嘴角抽了抽,在阮轩殷切的目光之中摇头,“不记得了。” “这件事情,不能对外面说。”阮轩意味深长道,“说了的话,会有可怕的人来抓我走,这样我就不能陪耘宁玩,不能给耘宁糖吃了。” 立刻明白了原主曾经撞破了夫君的秘密的事情,徐耘宁本想答应,可细细一琢磨阮轩的话,发现不对了——这件事情,最重要的不是“阮轩并非变态”,而是“阮轩以男儿身份做了朝廷命官,犯了大罪”。 天啊! 徐耘宁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重重点头,“我不会说的,你也要注意一点,别再被人发现。” 如此慎重的许诺,反而让阮轩皱眉,退开一步上下打量徐耘宁。 被看得发毛,徐耘宁憨憨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阮轩叹气,揉揉眉心,“可能我太累了吧。” 徐耘宁想起阮轩几日不回家,好不容易洗漱休息被自己打扰了,忙说,“你洗洗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等等。”阮轩开口叫住她。 脚下一停,徐耘宁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肩膀覆上了一件尚有余温的外衣。 “天冷,多穿点。”阮轩微笑。 徐耘宁被好看的脸迷了眼,因外衣的温暖昏了头,光急着诚心道谢,并保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乐呵呵走了。门扉阖上,外头的冷风扑面而来,她面对无边的苍茫夜色,终于回过神: 等等,她这几天心心念念要跟阮轩澄清自己不是傻子啊! 止步回身,徐耘宁抬手要叩门,却听里头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她想起了之前蹲窗户底下窥见的画面。 尴尬地转过身,徐耘宁生怕摇曳的烛光把阮轩的身影映出来,看都不敢看,坐在台阶上裹好了衣服,准备等水声停了再去敲门。 只是,轻响的水声挺有规律,滴滴答答,奏着入眠的曲子。 徐耘宁睡意复返,好几次将要睡着歪脑袋要倒。怕摔疼,她挪了挪位置去柱子边,脑袋靠着闭目养神,孰料一阖上眼皮,那天晚上她就没再醒来。 “少奶奶?” 一只手摇着她,徐耘宁梦里的世界天旋地转,悠悠醒转,瞧见小香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啊!” “啊!”小香也跟着叫,呆呆直起身说,“少奶奶,这里不能睡觉。” 徐耘宁揉了揉眼睛,看清天空已经大亮,懵了,转头边找边问,“少爷呢?” 她一动,身上裹着的棉被松开,啪嗒掉地。 小香无奈,“少爷给你盖了被子就去衙门了,还交代我们不要吵,说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这不还把她当傻子呢吗? 徐耘宁懊悔自己贪睡,而后琢磨小香的话,注意到一个词,“交代……你们?” “是啊,”小香一脸骄傲,“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放轻脚步,怕吵醒少奶奶呢。” “……” 所以说,她睡走廊的熊样,很多人都看见了? —— 少奶奶有床不睡,跑到外头吹冷风的傻事,又在阮家传遍了。 徐耘宁转了一圈,就听到好几人谈论这事情,尤其是老张,舞着扫帚唾沫横飞,“我这扫帚,少奶奶还抱着睡咧,她怎么不觉得勒得慌呢?” 大伙儿哄堂大笑。 实在憋不住了,徐耘宁撸袖子冲进去,抢过扫帚当场把老张揍了一顿。 没到半个时辰,传言悄然成了:少奶奶失心疯,见人就打。 ……你们高兴就好! 徐耘宁恨恨地装作听不见,觉得在这样的以讹传讹之中,阮轩相信她智商正常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她一句“我不是傻子”也显得格外苍白。 既然出不去,她只好自己找乐子。 “小香,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徐耘宁磕着瓜子。 小香也是不出门的人,全从外出买菜的厨子那儿听来点边角料,“王大妈上次偷偷拿了糕点回家,被老张抓住了。” 徐耘宁揉揉眉心,“……还有呢。” “刘婶抢了好多鸡蛋去敷眼睛,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气死我了。” 这种鸡毛蒜皮贪小便宜的事情,徐耘宁不爱听,瞪了小香一眼,“说点有用的!” “有用?”小香捏着手想了半天,恍然,“你是说关于少爷的吗?” “嗯!”徐耘宁来了劲儿。 小香笑了,“你早说啊,最近少爷查案有进展,不再沿着小溪找人家打听了,把县里的大夫都找了一遍。”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小香咧嘴笑,“听说前两天,少爷跟刘大夫拿了老夫人的药。” 深感满意,徐耘宁打起如意算盘:为了母亲,阮轩肯定会回来,一见面,她就把编得天衣无缝的开窍故事说了,这样她傻子的身份抛开,可以出门了! 老天总算待她不薄,徐耘宁用着晚饭,听说阮轩到家了。 “我去找她。”徐耘宁没吃饱就放筷子。 小香拉住她,“不行不行,少爷还要跟老夫人请安,很忙的。少奶奶听话先把饭吃掉,等会儿少爷过来看到你不吃饭,会不高兴的。” “你哄小孩呢?”仗着小香是个天然呆,徐耘宁根本没掩饰过脑子正常的事实,翻个白眼,“你把饭倒了不就得了。” 果然,小香呆了呆,根本不想为什么少奶奶变聪明了,叹气:“你怎么又发脾气了,你记得吗,少爷说过,什么……粒辛苦的……” 徐耘宁顺口一接,“粒粒皆辛苦吗?” “是啊!看吧,少爷说的你都记得住!”小香拍手。 徐耘宁受不了那浮夸的作风,起身走人,一出门转弯便看见静静站着的阮轩。 “你回来了!”她兴奋道,“我有事告诉你。” “嗯,去书房吧,我也有话跟你说。”阮轩不显得高兴,面色凝重。 到了书房,阮轩把门关了,用背影对着她,低低道,“你有事瞒着我吗?” “什么?”徐耘宁没听清,“你大点声。” 阮轩肩膀颤了颤,忽而转过身来,大声喝道,“你不是耘宁!” 第5章 小试身手 “你不是耘宁!” 阮轩没有压低调子,硬生生吼出来,尖细的女孩嗓音像是锐器滑过光滑的镜面,刺得人耳朵发疼。 这比上一回,饭桌骂刘婶的模样激动多了。 徐耘宁愣了愣,心底发虚地转头避开视线,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望去,却见阮轩低着头揉眼睛,面颊发红。 “阮轩?”徐耘宁走过去,几次伸手要碰到阮轩的肩膀又垂下了。 把眼泪擦干,阮轩咬唇看她,话里没有愤怒,染了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的,“耘宁是不是死了?” 刹那间,徐耘宁明白了:阮轩生气,恐怕是拒绝接受原来的徐耘宁已死吧。 可是,她不明白,自打上次见面仅仅过了短短三天,为什么阮轩出门再回来,便认为她不是徐耘宁,而原来的徐耘宁已经死了呢? 不忙回答,徐耘宁先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跟耘宁完全不一样。”阮轩吸吸鼻子,“而且,那天你说梦话,说你不当傻子,你不想来的……原来的傻子早就死了。” ……原来是她自己暴露的。 多年不说梦话,徐耘宁没想到一说就是那么劲爆的,而且那么巧给阮轩听去了,心里有些慌,勉强绷着脸没表现出来。 看她面无表情,阮轩又说出了更多的证据,“我问过刘大夫,耘宁中毒不可能活得了,又问过家里所有的人,大家都说你变了。还有还有,就是刚才,我听到你和小香说话,真正的耘宁怎么会那样说话呢。” “我听说,有一种奇事叫借尸还魂,所以怀疑你……” 话没说完,阮轩闭了嘴,默然掏出帕子把眼泪擦干净,唯有颤抖的身子和翕动的双唇暴露了悲伤的情绪。 其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徐耘宁轻叹一声:哪怕阮轩说得都对,哪怕她承认了,以阮轩那个心慈手软的性格也不会苛待她,但是…… “呜~”阮轩呜咽着,脸上都是泪痕。 徐耘宁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破案电视剧看多了,她知道,说话要讲证据二字,方才阮轩说了半天,通篇是“我感觉”,唯一算得上证据的,大概就是刘大夫的口供了,可是,大夫说的不可能就一定不可能吗? “你先别哭,”徐耘宁开口,“如果是借尸还魂,这个身体还是中毒了,为什么我现在好好的?” 阮轩一愣,抬头看着她,眼角沁出的泪珠摇摇欲坠也忘了擦。 见到有效,徐耘宁颇为自得,继续瞎侃,“你相信有借尸还魂的奇事,为什么不信无药自愈的奇事?” 觉着她说得有几分道理,阮轩陷入沉思,而后又觉得不对,“你和耘宁不同啊。”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徐耘宁终于等到机会,把她编了半个月的神怪说搬出来,“我中毒之后已经快不行了,眼前出现了要带我走的鬼差,谁知道,有一个神仙突然出现,拦着他们,说我命不该绝。” 到了这儿,她停了停,瞥了阮轩一眼。 阮轩受了母亲的影响,不迷信却敬畏鬼神之说,眨巴眼追问,“然后呢?” “神仙说我受了太多的苦,”徐耘宁结合着阮轩的说法,改了改措辞,“点点我的脑袋治好了我,还说,以前的我是个傻子,已经死去了,既然我已经重生,就忘了这些事情,好好活下去。” “醒来之后我就这样了,只记得中毒以后的事情,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徐耘宁自己在脑海里瞎掰的时候,觉得天衣无缝,等说出来才知道非一般的羞耻,好几次差点说不下去,偷瞄阮轩的反应。幸好,阮轩认真听着,不反问不打岔,好像真的相信一样,给了她信心继续扯。 听罢,阮轩看着她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吧。”徐耘宁知道完了,叹口气,冲着阮轩软绵绵的性子,故意煽情赌一赌,“你不相信也情有可原,但是……我脑子好了以后,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知道你讨厌别人说我傻,如果有一天我痊愈了,你一定会开心的。” 未曾想,她的自由发挥很有效。 “我信!”阮轩彻底败了,握着她的手说,“我很开心,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徐耘宁总算放心,紧紧回握,“没关系!既然我正常了,可以出门了吗!” “啊?”阮轩呆住。 徐耘宁憋了太久,实在等不及,“我会带着小香,天黑之前回家,求求你了,我呆在这里快难受死了。” 谁知,连她胡扯都相信的阮轩,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外面还有凶犯,很危险。” 着急上火了,徐耘宁握紧拳头在阮轩面前晃悠,口不择言,“别啊,我很能打的,不信你去问问老张和刘婶!” “你,又打人了?”阮轩皱眉。 徐耘宁望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阮轩摇头,“唉,以后不能这样。” “哦。”徐耘宁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只能乖乖低头挨训。 “老张那么健壮,很可能会还手,以后你一定要动手的话……还是想一想,小心一点吧。” 徐耘宁点头,揉揉眉心: 她想多了,阮轩这么软的性子,哪里会训人。 —— 阮轩一回来,除了跟徐耘宁说话,其他时候都呆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眼见着第二天阮轩又要去衙门,徐耘宁心想不能这么等下去,挑了饭后一个点,端了刚出炉的糕点再次往书房走。 她刚要敲门,听到了里头有谈话的声音。 “大人,不是我不想去,是不能去。家里有老有小,我要是出了岔子,他们怎么活下去!” “郑捕头,”阮轩柔柔的声音响起,“你放心,这一行我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把握?就凭一纸供词要查案,盛兴坊怎么会肯!” 比起郑捕头的唉声叹气,阮轩十分乐观,“只是问几个问题,我们好好说话,他们不会不答应吧?” “大人,你才来你不知道,盛兴坊是最出名的赌坊,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都靠拳头说话。你跑到盛兴坊的地盘,说他们的人可能杀了人,他们会放过你吗!” 门外的徐耘宁听得皱眉,摇摇头,在心里无声答:当然不会了。 “可是,我只是想……”阮轩再开口,语气已然动摇了。 “不行!”郑捕头依旧坚定。 阮轩又弱弱说,“那案子……” 郑捕头说,“先搁着,等衙役们练好功夫,咱们再去。” 这破罐破摔的敷衍态度,显然不能让阮轩满意,“那足够凶手跑远了!我们没有人力看守城门太久的,不速战速决,这案子永远破不了了。” “破不了就破不了。”郑捕头冷笑,“衙门的无头案还少吗。” 阮轩那么好脾气的人,面对下属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办法,弱弱说,“可是……” 郑捕头不听阮轩的话,自顾自说,“谢谢款待,在下告辞!” 脚步声响起,徐耘宁赶紧折回头小跑一段,再切了小步子踱过来,装作刚刚到达的模样。她算得挺准,门扉恰好打开,一个身着官服的壮硕汉子提刀而出,紧随其后的,是脚步踉跄的阮轩。 阮轩急急伸手揪着汉子不放,“郑捕头,你不去可以,先把供词和证据还回来。” 郑捕头给面子停下,但衣袖勒出的粗手臂与阮轩的白嫩指头一对比,简直是蚍蜉撼树。 “大人,”郑捕头一甩手,义正言辞,“我是为了你好!” 阮轩没料到会被甩开,险些倒到地上去。徐耘宁本来装作路过的吃点心群众,看到这一幕立刻火了,使力把盘里的点心啪的甩郑捕头一脸。 粘了米粉的点心黏答答的,郑捕头被砸了眼睛,大呼出声,脚步一顿,手本能拿了腰间未出鞘的刀乱舞,“谁偷袭我!” 阮轩就站在附近! 徐耘宁没想到适得其反,生怕沉甸甸的刀把阮轩打到了,上前给了郑捕头一拳。 郑捕头的刀挥得更起劲了。 这身体格外耳聪目明,瞬间发生的事情徐耘宁也看得一清二楚,耳朵一听便知刀扫去何方,劈手握住刀鞘一抢,还能顺手回旋敲了郑捕头一记,郑捕头吃痛,跪坐在地,睁开眼睛缝儿见到徐耘宁的身影,狠狠打来,谁知徐耘宁反应特别快,硬生生抵住,扣了手腕一个反剪。 “哎哟!”郑捕头自以为力大无穷,没想到被个瘦巴巴的人影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徐耘宁打得起劲,格外得意,“把东西还给我夫君。” “耘宁?”阮轩这才看清英勇出手的是谁,讶然,“你怎么这么厉害。” “夫君?县令夫人!”郑捕头反应过来,不挣扎了,赶紧道歉,“是我冒犯了,求夫人饶恕。” 徐耘宁仍记得阮轩心心念念的证据,使了个眼色,“趁他不能动,你快搜啊。” 觉着很有道理,阮轩顾不得其他,伸手翻了半天,拿了郑捕头袖里一个破烂的钱袋,“找到了。” 把郑捕头松开,徐耘宁满意一笑,但见到落了满地的点心又皱眉,“哎呀,浪费了。” “告辞。”郑捕头黑着脸,刀也不拿就走了。 徐耘宁掂量了下,觉着刀十分顺手,“这是衙门发的还是他自己的?” “衙门的。”阮轩答。 徐耘宁放心了,“那不还也可以。” “耘宁,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阮轩感叹着,“郑捕头可是衙门最壮的!” 不好意思挠挠头,徐耘宁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莫名……就会打了。” 抿了抿唇,阮轩小心说,“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盛兴坊?” “啊?”徐耘宁想起刚才的对话,“去送死?” “不是!我只是想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独眼龙这个人,不是去审案抓人的,郑捕头一直不听我解释……”阮轩说到这儿,挺委屈地咬着唇。 徐耘宁哭笑不得,“你跟下属讲话都这么软绵绵的,谁听啊。” “平时有人听的。”阮轩小声辩解,“我有惊堂木,一拍很大声,所有人都会安静。” 那柔弱的样子,徐耘宁看得一声轻叹,保护欲爆棚,又想到可以出门是件大好事,答应下来,“好吧,盛兴坊打听一下消息而已,去就去。” “谢谢!”阮轩甜甜笑了,“为了方便,还是换一身男装吧。” “成!” 时间定在明天,今天要先扮装试试,阮轩很有经验,拉了徐耘宁去房间里,一边找东西一边说个不停,“首先要束胸,我这儿还有新的……” 拿出了长布条,阮轩走到徐耘宁跟前,抬手比划着。 正在胸前。 说到底,徐耘宁就见过阮轩三次面,有些不好意思,想说“我自己来”,却被阮轩抢先说。 “咦,你好像不用束胸哎。” “……” 作者有话要说:  呆到深处便是黑 第6章 来者不善 阮轩说话,总是习惯性地眨巴眼,专注盯着人,仿若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内心,天真烂漫,单纯可爱。 所以,徐耘宁瞥了一眼阮轩真诚的表情,要爆发的怒火似被淅沥小雨浇了下来,没灭,火苗小了些,窝在心里某个角落无声地隐隐地烧着。 简称,憋屈。 “谁说的。”徐耘宁出不了也放不下这口气,为了几分面子闷闷反驳,抬手抢下阮轩比对的布条,“我自己来。” 说话没有底气,徐耘宁不敢看阮轩的脸,扫了房间一圈,目光落在屏风那儿,二话不说起身奔过去。 “可是……”阮轩软软的声音在后头叫着。 徐耘宁恼了,回头瞪眼,“以防万一嘛!” 莫名被吼,阮轩定在原处不敢上前,歪头纳闷,“叫她挑衣服……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听不到阮轩的嘟囔,徐耘宁满脑子都是阮轩那声犹犹豫豫、分外无辜的“可是”,恨恨哼了一声,开始解衣服,把肚兜一甩,胡乱缠起来。 哪曾想,缠紧了,她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赶紧解开,换了比较松垮的缠法的话,她一马平川的身材挂不住软塌塌的布条,好几次一松手,布条落下,卡在腰上。 徐耘宁咬牙切齿,觉着“挂不住”比“喘不了”难受,不管不顾加大力道勒紧,憋气到满脸通红。 “耘宁?”阮轩打断了她自虐的行为,“来挑衣服吧。” 这才醒悟自己在瞎折腾,徐耘宁穿回衣服,走出屏风,一抬眼,因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床上五件衣服一字排开,颜色俱全,样式不一,而阮轩就像得了糖吃的小孩子,捏一捏这件,比一比那件,含笑的目光游移其上,怎么也移不开。 “呃……”不管穿越前穿越后,徐耘宁都是比较糙的类型,高跟鞋裙子尝试一次便觉得累,最爱的是简便运动装,衣服视为必需品不视为装饰品,不大理解这种喜悦。 阮轩见到她,两眼放光,“耘宁,这些衣服才做好的,来试试。” 徐耘宁皱眉,“每一件?” “不可以吗?”见到她不怎么愉悦的神色,阮轩眼里的星亮一下子暗淡了。 最看不得妹子可怜巴巴,徐耘揉了揉太阳穴,硬生生把“真麻烦”的想法按下去,叹气,“好吧,可是我们不是要扮男装吗?这些……不是女人穿的吗?” “是啊!”阮轩扁嘴,“都是以前做的,一次没穿过呢。” “嗯?做给我的?”徐耘宁讶然。 阮轩抿抿唇,“是啊……可是耘宁那时心情不好,穿着去打拳,弄破了一件。” 说罢,阮轩哀怨的眼光飘到她的身上。 徐耘宁心里一咯噔:为什么看着我?不是我干的啊!等等,我上次编的谎话,好像骗她“我还是徐耘宁”了…… 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说的话,徐耘宁再苦也得受着,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没事。”阮轩笑眼弯弯,“现在耘宁不会弄坏衣服了,以后再做几件!” 望着那些袖子特别宽,裙摆特别长的碍事裙子,徐耘宁皱眉,决定让这个少女心的“夫君”收一收,“别玩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乔装去盛兴坊,尽快破案。” 阮轩一愣,而后凝重脸点头,“说的是。” “那……” “男装我也有好多件,反正明天才去,先试试吧!” “……” 最后,徐耘宁把衣服全试了,穿上最宽松舒服的一件坐在镜子前,任由身后的阮轩给自己梳头,一根根钗子簪子轮流试。即使铜镜不明亮,她也能从中瞥见阮轩兴奋的神色,大致跟给洋娃娃梳头的小姑娘差不多,无奈,“这么好玩吗?” “我也不知道……”阮轩傻笑,“就是觉得很开心,你要不要试试?” 从小跟堂兄玩飞机坦克,徐耘宁除了三年级母亲强行扎马尾辫时期,几乎没什么女孩子模样,敬谢不敏,“不用了,我不喜欢。” 阮轩点点头,收了玩心,把簪钗拆下扎了发髻,干脆利落拍拍手,“好了,看吧。” “厉害。”站起身转了一圈,徐耘宁抬头望镜子低头瞧胸部,发现真的像个男人一样。 阮轩又皱了眉,“你要压低声音讲话。” 自己听和别人听是不同的,徐耘宁怕效果不好,清了清嗓子换了好几种发音,“这样?咳咳……这样呢?不行啊……那我再压低一点。” “唔。”一连好几个声音,阮轩听得有点迷茫。 “到底哪种像男人?” “……第二种?” 徐耘宁回想了下,沉声示范出来,“这个吗。” “不不不,第……三个?”阮轩咬唇。 徐耘宁忍住不耐烦,准备开口说给阮轩听,又听阮轩改了口,“不不不……” “别纠结了,压低了都像吧,”徐耘宁耸肩,“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会啊。”阮轩是个实诚孩子,有什么说什么,“你压低了有点像老婆婆。” 徐耘宁一阵好气,连着之前被补刀平胸的恨吼出来,“喂!怎么说话的!” 阮轩被骂,非但不生气不害怕,还眼睛一亮。 “就是这样,很像大老爷们!” —— 盛兴坊是县里最大的赌坊,说实在话,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不上穷也算不上富裕的县城,它才能称得了老大。没有竞争对手,盛兴坊聚集了许多流氓地痞,带得周围一条街的人不做正经事情,专门坑蒙拐骗偷干缺德的活儿。 历代县令,有的是因为人手不够,有的是因为惹不起躲得起的私心,全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而寻常百姓家的人,只要存着好好过日子的心,绝不会往那头走一步。 听阮轩这么一说,徐耘宁暗忖片刻,将准备上轿子的阮轩拉回来,“别坐轿子,换一身衣服再去。” “为什么?”阮轩不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挑好的。” 徐耘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的确好长时间。 蓝色衣服跟靴子不搭,玄色衣服暗纹与头冠不配,好不容易换了身百搭的灰衣,又找不到合适的香囊。 折腾来折腾去,阮轩自己仍是那个勤俭朴素的风格,却把她活生生扮成了纨绔子弟,徐耘宁问“为什么你不穿”,阮轩竟然委屈一扁嘴:“我要是穿了,别人会认为我是贪官的,还有啊,这些是用你的嫁妆置办的,应该你来穿。” 身累心也累,徐耘宁懒得争执,跟阮轩走到大门的路上多嘴问了一句“盛兴坊是什么样的地方”,听到阮轩说“鱼龙混杂、坑蒙拐骗”,长了个心眼。 “穿得这么好,又坐轿子去,那里的歹徒知道你有钱,不抢你抢谁?” 阮轩恍然大悟。 急匆匆回房换衣,阮轩跟徐耘宁商量好,叮嘱轿夫在离盛兴坊两条街开外停下,她们再一起走过去,省了时间也不招摇。事情进展得挺顺利,她们顺利到了盛兴坊,站在门口招牌一个血红的“赌”字前,听着里头的喧哗一时没向前。 “进去吧。”徐耘宁握紧阮轩的手。 阮轩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只是问几个问题,没什么的。” 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她们往那儿一杵许久,碍着别人走路。一个看门大汉看不顺眼,上前狠狠推了徐耘宁一把,“赌钱进去,不赌钱滚蛋!” 心里不害怕,徐耘宁仅仅因为大汉身上的汗臭味而皱眉,阮轩误解了意思,竟壮了胆子上前一步,“我们马上进去,你……不要打人啊!” 大汉啐了一口,“你一没欠钱二没捣乱,我打你干嘛,吃饱了撑的?” 眼见阮轩又要还嘴,徐耘宁说了声“抱歉”,抓着阮轩进了赌坊。 一进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扑面而来,里头有人喝酒,有人叼着烟杆,有人赌到汗如雨下,有人出老千当场被剁了根手指,血泼了一地。 “好可怕。”阮轩捂着脸,小声说。 徐耘宁安慰,“我们问了问题马上就走,你说问谁?” “问赌坊的人。”阮轩小心指了指正在摇骰子的一个小伙子,“就他吧,看起来没有这么凶。” “行。” 两人挤到赌桌边,恰好是开盅的时候,一群人扯着嗓子围着喊“大”“小”,此起彼伏,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摇骰的小伙子一抬手,四下安静不少,他按着的骰盅也在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打开。 “大!” 有的高兴,有的哭嚎,在笑的永远是庄家。 趁着一盘玩完,徐耘宁凑上前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兄弟,我问你件事。” “不赌钱就滚蛋。”小伙子翻了个白眼,继续喊,“买大买小,快下注咯。” 那群赌徒拿着碎银向前,把赌注拍在桌子上,隐隐有人吆喝起来。徐耘宁快被挤走了,勉强一只手抓了阮轩,一只手扒着桌沿站着,她怕失去机会,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接喊,“兄弟,你知不知道独眼龙啊?” 霎时,热闹的人群不喊不叫,齐刷刷看了过来。 徐耘宁愣了愣,在众人注视下硬着头皮再问,“各位,认识一个叫独眼龙的人吗?” 把骰盅推开,小伙子瞪向徐耘宁,粗声粗气说,“认识。” 徐耘宁闻到一丝杀气。 她不敢应答,阮轩却以为进展顺利,跟着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来人!”小伙子大喝一声,“把他们俩扔出去!” 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彪形大汉,揪住她们的衣领,在她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手提一个,走到门口甩手真扔。 徐耘宁和阮轩摔在地上,咚咚两声闷响。 “没事吧?”徐耘宁不怕疼,先去扶阮轩。 阮轩没说话,赌坊看门的哈哈大笑,指着她们鼻子奚落,“能有什么事?回去卖房卖地卖老婆,把钱还了再来赌!” 这是把她们当成赌徒了。 徐耘宁愤愤不平,想要反驳,衣袖忽而被阮轩揪住了。 “算了,回去吧。”阮轩软软哀求。 徐耘宁冷哼,把阮轩扶起来拍拍灰扶着走,迈出两步,围观的某个人蓦然高声喊叫,“这不是阮大人吗!” “啊!”徐耘宁低呼,抬手捂住阮轩的脸。 人群顿时窃窃私语,“是啊!”“阮大人也赌钱?”“阮大人也被人丢出门,啧啧。” 徐耘宁以为完了,想要加快脚步逃离,阮轩却啪的按下她帮忙遮脸的手,光明磊落挺直腰杆,说,“我是来查案的,行得正坐得端,有谁胡说八道!” 说罢,阮轩瞪着眼,把人群扫了一圈,似乎在记哪个人污蔑县令。盛兴坊流氓多,却知道官府不好惹,围观议论的又多是贪生怕死之徒,纷纷闭嘴垂头。 徐耘宁看着软萌夫君耍官威,正愕然,手被牵起紧紧握住,温热的手心暖入心底。 “别怕,我们走。”阮轩坚定道。 徐耘宁笑了,“嗯。” 她们走回另一条街,雇了轿子回家,阮轩亲自扶了徐耘宁下轿子,道歉,“对不起,我没查清楚就带你去,让你受苦了。” 看阮轩那么有担当,徐耘宁恍惚:怎么她会有“这个人是我夫君”的真实感?阮轩不是软萌好欺的吗? 一时间,徐耘宁没松开手,阮轩也就保持扶她的姿势,眸含笑意。 轿夫眼见着俩大老爷们情意绵绵,对视一眼,默默先把要钱的话吞下去。 “少爷。”刘婶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徐耘宁回神松开了手,阮轩望了过去,“怎么了?” “夫人知道您去赌坊的事情了。”刘婶讥诮道,“请您过去一趟。” 方才顶天立地的腰杆,就那么垮了。 阮轩抖了抖,环顾四周之后,无措地揪着徐耘宁的袖子弱弱说。 “怎么办,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 第7章 跪着反省 听了阮轩软软的哭腔,徐耘宁顿时认为自己再次威武雄壮起来,拍拍胸口,“别怕,我陪你去。” 闻言一愣,阮轩呆呆反问,“你?” “对!”徐耘宁拍拍阮轩手背。 阮轩没之前慌乱,脑袋清醒不少,悠悠叹口气,“你去的话,娘会骂的更凶的。唉。” “……” 瞎说什么大实话! 徐耘宁语塞,想象中威武的自己啪唧出现了裂缝,哪个多事的人指头一点就能碎满地。她犹自纳闷着,阮轩已经恢复冷静,给了轿夫酬劳并交代刘婶一声,“我马上去,你跟娘说一声。” 刘婶端着一个看好戏的笑走了。 “耘宁。”阮轩交代完了那边,又转头叮嘱她,“你先回房休息吧,吃了东西洗漱一下,检查有没有受伤,要是受伤了一定要找大夫来,知道吗?还有,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走,乖乖呆在房间里面,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越听越不对,徐耘宁不理解了,“你等会儿就出门?” “不是。” “那怎么交代几天的事情?” “因为……”阮轩从容一笑,“母亲可能罚我跪一夜反思,到时候……我可能会病几天吧。” 徐耘宁愣了愣,本是不大信,可一想婆婆那张愚昧丑恶的脸,真的很可能扣着天天需要上衙门的阮轩不放,而阮轩不会与母亲反抗,真的很可能言听计从,跪在祖宗牌位前不吃不睡。 “你解释清楚,说去赌坊是为了查案不就行了?”徐耘宁出主意。 阮轩无奈一笑,“娘不会听的。” “那……”徐耘宁还想再说。 阮轩却不愿再听,打断了她,“你回去吧,我越晚去娘那里越容易挨罚。” 同样无可奈何,徐耘宁只能接受,“好吧。” 就在门口分道而行,徐耘宁往房间走,阮轩整了整衣冠,便往母亲那儿去。 徐耘宁先到了房间,看到小香正趴桌子睡觉,没好气地拍起来,“小香!” “唔……”小香揉了揉眼睛,迷糊道,“你是谁啊。” 意识到自己一身男装比较难认,徐耘宁不气不恼,坐在小香身边一字一顿道,“我,是,少,奶,奶!” 小香猛地睁大眼,清醒了,从凳子上蹦起来,“少奶奶!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哎呀……所以你早上为什么不让我伺候呢,都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咦,怎么还有满身的灰,是不是又摔跤了,我都说你没我伺候不行了吧!” 因着阮轩说这次去盛兴坊是秘密行动,徐耘宁一早把小香打发走,说要自己穿衣服,自己去打拳不需要人陪。现在才是中午,她和阮轩的调查受挫,无奈折回来,前后这么短的时间,小香一看,真以为徐耘宁没出过门。 懒得跟小香多说,徐耘宁先倒了杯茶润喉,吩咐,“帮我打水洗脸,再拿套衣服给我换。” “哎。” 小香的嘴永远闲不住,一边收拾,一边念叨家里头发生的事情,“今天厨子大叔说,外头有传言说少爷去赌坊,而且没有钱被轰出门了,老夫人知道后很不高兴,不吃饭等着少爷回来。” 说到这个,徐耘宁就特别担心,“他会不会被罚跪一夜啊。” “罚?”小香扑哧一笑,“怎么可能,少爷从来没有被罚过。” 徐耘宁稍稍安心,“是吗?” “是啊,老夫人很疼少爷的。” 想起阮轩煞白的一张脸,徐耘宁摇摇头,嘟囔道吗,“那她紧张什么?这么大还怕妈妈骂,真像小孩子。” “你说什么?”小香没听清,凑过来问。 徐耘宁干笑,接过小香拧干的毛巾擦脸,“没什么。“ 手里忙活的时候,小香的嘴巴闲不住,现在暂时没事情做,小香的嘴巴更是没法闭,噼里啪啦说起来,“好奇怪啊,老夫人为什么要生气呢?少爷之前为了抓人也去过赌坊,那时同样有人到处说瞎话,老夫人根本没介意,还告诉少爷什么……自清。” 徐耘宁接口,“清者自清?” “嗯~” 听了小香的说法,徐耘宁也觉得很奇怪,婆婆第一次没发火第二次应当也不会,阮轩何必那么紧张。可是,她不了解婆婆,又隐隐觉得阮轩那么担心是有道理的。等小香把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她仍没想出个所以然,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想太多吧。” 事实证明,徐耘宁还是有女人的第六感的。 那天晚上,家里有一个惊人的消息。 阮轩顶撞老夫人,被罚跪在祖宗牌位前反省一夜。 —— 阮轩一进门,先见到母亲闭目诵经的背影,赶紧放轻了步子,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静候。 “受伤了吗?” 冷不丁的,安静的斋堂内响起了老夫人的声音。 阮轩答,“没有。” “吃饭了吗?”老夫人又问。 阮轩的答案也是“没有”,不过,这一次的老夫人没有跪在原地不动,而是颤巍巍杵着拐杖要起来。她知道老夫人念完了一遍经,上前伸手搀扶,“您慢点。” “先吃饭。” 老夫人向旁边的刘婶使了个眼色。刘婶应声,依照吩咐去布菜,末了没忘记把大门合上,叫走等候的小丫头,把周围清得只剩母女二人。 阮轩知道是时候了,母亲又要说起那件事情,可奇怪的是,这一回的母亲没有上次的咄咄逼人,格外耐心,先与她谈了谈这次的案子,“案子破了吗?” “没有,”阮轩据实答,“我根据死者身上翻出来的借据,怀疑跟赌坊消失多日的独眼龙有关,没想到去赌坊一问,他们听到独眼龙三个字,就把我赶出来。” 老夫人轻笑,“那肯定有关了。” “嗯,追着这条线查下去,应该有结果。” 拐了半天,老夫人终究说回正题,“你和徐耘宁去的吗?” “是。”阮轩心里一咯噔,颤声答,又瞧了一眼母亲阴晴不定的脸色,多加几句美言,“耘宁有一身好功夫,上一次把郑捕头打得无力还手,帮了我很大的忙。” 恨恨一声冷哼,老夫人无神的眼睛忽而瞪大了,显出一丝锐利与憎恨,“哦?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她莽撞上前问,你才会被赶出去?” “不是!”阮轩急了,“是我让她去问的。” 老夫人重重以拐杖杵地,咬牙切齿,“我说了,把她关起来!上次误食驱虫的药粉,到鬼门关转了一圈还疯疯癫癫的,这个傻子无可救药了!” “不……”阮轩急了,想让母亲不要叫徐耘宁傻子,才喊出一个字,惊觉自个儿声音高亢、语气恶劣,而面前苍老的母亲是有生恩养恩的人,她不可那么无礼,便生生压低了音,“不要这么说耘宁吧。” 倏然甩开她搀扶的手,老夫人恨恨道,“她差点给你惹上大丨麻烦!” “你说看见我换衣服的事情吗?我跟她约定好了,她不会说的。”阮轩安慰母亲。 老夫人不信,“她前段时间吵着闹着要回娘家,分明是要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 “怎么会。”阮轩叹气,“是因为我答应陪逛庙会又没有去,耘宁才闹脾气,说通就好。” 摩挲着拐杖上的圆石,老夫人一声长叹,“那时候知府设宴,你不得不去,换一个正常的妻子都会明白这个道理。徐耘宁人傻,她明白不了,念在徐家给你银子赶考的恩情,我不计较,但徐耘宁总是这样没有分寸,我不能坐视不管。” 阮轩不认同,“耘宁没惹什么事情,为什么关她起来?” “上次误食驱虫粉呢?”老夫人激动起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都分不清,要是下次给你下毒怎么办!” 兜兜转转,又说回了这件事情, 不大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在乎误食的事情,如此未雨绸缪,阮轩再次解释,“娘,我跟你说过啊,耘宁得了上天保佑,脑子治好了。” 老夫人冷哼,“看不出来。” 母亲执迷不悟,阮轩也是无能为力,“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把耘宁当畜生一样关在屋子里,她是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嫁给我已经很可怜了,你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默然不答,老夫人望向祖宗牌位,念叨,“冤孽。” “娘?”阮轩小声唤。 “跪下!”老夫人干瘦的身躯忽而挺直,大喝。 阮轩扑通跪倒,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呐喊。 “我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懂……为什么!” 阮轩咬着唇,鼻子发酸,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把她当男的养,冒险让她去考状元,当一个脑袋随时会掉地的官,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她喜欢漂亮衣裳,喜欢珠钗首饰,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一切。 但她已经不配拥有了。 今后,她还是要为了母亲的“好”,而活下去,甚至害了徐耘宁吗? “娘。”阮轩无力,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以后的事情,你让我自己作主吧。” 老夫人僵住了,呆滞的目光盯着女儿,不怒反笑,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抚摸女儿白嫩的脸蛋,“娘是为了你好,你在这里好好想一夜就会明白的。” 说完,老夫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灵堂。 “唉。”阮轩叹气,盯着祖宗灵牌发愣。 不知道跪了多久,摇曳的烛光已经照不亮宽敞的房间,阮轩的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倒而发酸发麻,许久没进食的肚子已经发出了小小的响声,感觉整个人像是单薄的纸片,风一吹便会倒下。 哒。 开门声响起,阮轩以为是母亲或者看管的刘婶,没有回头。 “阮轩?”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 阮轩一愣,猛地回头,对上徐耘宁眉开眼笑的脸。 “夫君,我来了!” 第8章 离出走 灵堂里只有三盏蜡烛,左中右在桌案摆着,烛光摇曳昏暗不明,阮轩体力耗尽,本已经有些恍惚,突然见着不该出现的徐耘宁的脸,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真的……是耘宁吗?” 说着,阮轩吃力抬手,戳了戳徐耘宁。 “唉,”徐耘宁看得直摇头,伸手握起阮轩的手搓了搓,用体温去暖和跪到迷糊的人,“是啊,你也太实在了,叫你跪你真的跪,不会偷偷懒吗?” 阮轩反应过来了,“不行,刘婶在隔壁房里监视,你快点走……” “我知道。”徐耘宁早已洞悉一切,轻巧答,“我来这里的第一步,就是把她打晕了。” “啊?你又打人了?”阮轩呆了呆。 看到阮轩轻抿的嘴角,徐耘宁再熟悉不过将要发生什么,叹气,“你都饿成这样了,还要教育我打人不对吗?” 犹豫了一会儿,阮轩自认为此次没有犯错,被母亲罚跪已经是不服气,再对上徐耘宁关切的眼神,心底一阵暖,抛开陈旧的想法,果断道,“打得好!” “说得好!”徐耘宁把带来的包裹放在地上,伸手扶她,“还跪着干什么。” 有了人帮忙,阮轩吃力动了动腿,终于变成坐的姿势,刚要道谢,徐耘宁已经打开包裹递来一个烧饼,“别客气,省点力气,先吃饭吧。” “嗯。”阮轩点头,实在是饿了,接过来就啃,往常斯文漂亮的脸沾上了碎屑,第一口没吞下去又咬了第二口,塞满了食物的脸颊鼓起,看起来很是狼狈。 徐耘宁掏出手帕帮着她擦嘴巴,啧啧感叹,“哪有这样当妈的啊,自己孩子也忍心饿。” 要是平时听到别人说母亲的坏话,阮轩肯定会反驳几句,可她思绪乱七八糟的,既是不服母亲一意孤行的做法,又是怀疑起自己盲从命令的尽孝是否正确,对人生迷茫起来,索性借了“食不言”的借口,默默吃着烧饼不说话。 “还有几个,慢慢吃。“徐耘宁怕她噎着,拍着背帮忙顺气,”吃饱了就去隔壁休息一下。” 阮轩愣住,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彻底跟娘对着干,皱眉,“可是……” 知道她会迟疑,徐耘宁早有准备,说,“我已经跟郑捕头商量好了,两个时辰后,他来找你,禀告衙门有急事需要县令大人作主,这样的话,就算你娘看不见你,也有很多证人向她解释,少爷离家是无奈之举。” “郑捕头?”阮轩愕然,“他听你的话?” 徐耘宁眯眼笑了笑,握紧拳头挥舞,“他听这个的话!而且我是县令夫人,他敢不答应吗?” “这样骗人真的好吗?”阮轩想起母亲激动的样子,总觉得一走了之不是好法子。 扯了扯阮轩身上单薄的衣衫,徐耘宁一阵没好气,“你穿这么少,跪在这里一晚上肯定会病的,到时候衙门没有人管,百姓们害怕凶徒,门都不敢出,日子越过越凄惨,到时候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停。”阮轩弱弱打断,“我明白了,按照你说的办吧。” 徐耘宁笑了,把烧饼掰成小块喂到阮轩嘴边,“这就对了,再赏你一个烧饼。” “耘宁。”阮轩心下一动,轻轻唤道。 突然被深情款款地叫,徐耘宁愣了愣,只觉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自然地避开视线,故意粗犷地吼了句,“干啥!” 并不介意看后脑勺说话,阮轩斟酌许久,挤出口的仍是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徐耘宁转过头来,“为什么说对不起?”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阮轩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苦笑,“就是对不起……哎哟!” 猝不及防脑门上挨了一记,阮轩呆呆抬头,“你为什么打我。” “小屁孩,装什么苦大仇深。”徐耘宁嗤之以鼻。 记得夫人的生辰八字,阮轩挺不服气,“你比我大两个月而已,干嘛叫我小……小……” 屁字不文雅,阮轩念叨半天仍是没有说出口,惹得徐耘宁哈哈大笑。取笑还不够,徐耘宁伸手一下一下摸乱阮轩的头发,由衷感叹着,“真是一个软妹啊。” “啊……因为我姓阮又比你小,你就叫我阮妹吗?”阮轩没听过“软妹”一词,误解了。 徐耘宁一想挺巧,干脆点头,“是啊。” “也……行吧。”阮轩很好说话,只敢小声补了个要求,“但是在别人面前千万别这么叫,还是要喊夫君哦。” 柔柔弱弱近乎哀求的声音实在太可爱,徐耘宁点头答应,但忍不住捏了阮轩脸颊,没想到,她一捏,阮轩咬着嘴唇,眼眸里渐渐有了水光。 “呃。”徐耘宁发现阮轩的脸捏红了,赶紧松手,“对不起,我帮你揉……” “阿嚏!” 阮轩打了个大喷嚏,泪汪汪看向徐耘宁,“走吧,太冷了。” “嗯……” 徐耘宁顺从,心底却有些遗憾: 差一点就可以揉脸了。 —— 郑捕头正正在两个时辰之后准时出现,在清晨的凉风中吸着鼻涕敲门,看门的王大叔一听,马上找人去通报,下人顺利在祠堂找到疲惫不堪的少爷,把事情一说,虚弱的少爷便回房换衣服准备上衙门。 “唔。”走向大门的途中,阮轩打哈欠揉眼睛,刚出被窝的脸颊犹有些泛红。 任谁看这个样子都知道是没睡醒,徐耘宁怕露了馅,拍拍阮轩,“清醒点。” “被子太暖了。”阮轩嘟囔。 徐耘宁觉得阮轩孩子气的哼哼鼻音很可爱,不由失笑,“声音也注意一点啊,衙门后堂不是有住处吗?你去那里休息不就行了。” 提到衙门,阮轩的责任感回来了,睁大眼睛挺起腰,“不行,去都去了,应该跟大家商量一下怎么破案。” 徐耘宁被这心系苍生的情怀给震惊了,摇摇头,“那在破案之前,你先别回来,免得被那老太婆折磨。” “对了。”阮轩忽然喊了一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看阮轩严肃,徐耘宁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请说。” 环顾四周,阮轩确认附近只有她们俩,才小心地说了出来,“我娘很讨厌你。” “……”徐耘宁无语了。 这需要说吗!用得着在说的时候那么小心吗!一家人从老到小,哪怕是来倒夜香的都知道的事情啊! 看到徐耘宁不屑的脸,阮轩急了,“哎呀,你认真听啊,真的很重要的!” “我知道。”徐耘宁说,“你娘讨厌我,全世界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叹了口气,阮轩说出自己的考虑,“这次我一走,我娘很可能会迁怒你,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什么东西小香吃了你再吃,睡之前把门窗关好。你这么防着,慢慢地,他们肯定会想歪门邪道……嗯,你记住,如果我找你会亲自来,不会让别人代劳,除了我谁都不要信。 事无巨细的交代,让徐耘宁吃了一惊,她端正态度仔细听完,郑重答应下来,“好,我听你的。” 正好,她们说完就到了门口,郑捕头远远看见就抱拳行礼。 对着徐耘宁。 “参见夫人!” “嗯?”徐耘宁不满意了,“我夫君呢?” 郑捕头十分乖顺,“参见大人。” “呃,不用这么多礼。你辛苦了,一大早要来这里。”阮轩很过意不去。 郑捕头朗声道,“不辛苦!”说着,还用眼角偷瞄徐耘宁的反应,哪里像是初见时的蛮横大汉。 本是享受着当老大的快意的,可徐耘宁瞧着瞧着,发现郑捕头表情似是恳求,恍然一拍手,“哎呀,你的刀我忘记拿了,下次再还给你吧。” “夫人,你不给我,我怎么……”郑捕头为难。 阮轩开口,“衙门还有啊。” 急得表情狰狞,郑捕头咬牙道,“我那一把是最重最结实的!” “那……”阮轩柔柔说,“你拿第二重第二结实的,不可以吗?” 郑捕头:“……” 看得出阮轩在吃力地帮忙解围,徐耘宁扑哧一笑,看了看将亮的天,“你们快走吧,衙门有事却在这瞎聊不着急,被别人看见还得了。” 郑捕头垂头丧气,“是,夫人。” 堂堂七尺男儿缩得跟小鸡崽一样,徐耘宁看了失笑,也上了心,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不是跑去睡回笼觉,而是到阮轩的房间把大刀拿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扑到自己床上,卷了被子昏沉睡去。 她睡得安稳,直到外头传来咚咚咚的响声,还有几个人的吆喝。 “快点!” “斜着再钉着一道!” 被扰了清梦,徐耘宁不乐意,下床披上衣服看看是谁那么不厚道,刚走出屏风,她便注意到窗户中间多了横竖两条黑影,从“口”字变成了“田”字。 窗子是拉着从里开的,她打开一看,愣了。 王大叔不看门,跑来搬木条,刘婶不伺候老夫人,叉着腰在旁边指挥,其他的小厮有的锤钉子,有的固定木条的位置,齐心协力把她的门窗钉起来。 最有良心的,当属不远处抹眼泪的小香。 “你们干嘛?”气急了,徐耘宁反而冷静下来。 没有人回答她。 “少奶奶……”小香跑过来,抽搭着叫她,“呜……他们……要关你,怎么……怎么办啊!” 徐耘宁总算明白,为何阮轩在离别时叮嘱她小心。 这地方不能呆了。 叹了口气,徐耘宁默然把窗子合上。 小香哭得更凶,“少奶奶!你别想不开啊!小香还会伺候你的!” 屋里头没有声音,许久许久。 想起那张万念俱灰的脸,刘婶认定徐耘宁这是认了命,特别得意,抄起手勾起阴恻恻的一个笑,“跟老夫人斗?傻子就是傻子。” 砰!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原来钉得严严实实的霎时缺了一半,断开的木头飞得老远,砸到刘婶的脚下。小厮怕得乱跑,王大叔直接丢了木条,刘婶傻傻盯着残缺摇摇欲坠的门扉,又被一道刀光闪了眼…… 门扉彻底成了一堆碎木头,一只绣花鞋哒地踩了上去。 里头走出的徐耘宁一身素软缎暗花襦裙,左手提包袱,右手扛大刀,扭了扭脖子感慨,“唉,穿裙子不好劈啊。” 在场的人全吓傻了。 徐耘宁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踱出房间,到了院口忽的停下,回头交代一声。 “小香,不用等我回家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找相公去- - 第9章 投奔夫君 认清了婆婆丑恶的面目,徐耘宁深知,只要她继续留在阮家,便是一块待宰鱼肉,婆婆高兴了给她左右哗啦几刀,时不时伤口上撒把盐,要是实在不耐烦不想见到她了,就联合手下把她清蒸红烧油炸,活生生吃了。 最毒妇人心。 徐耘宁不愿坐以待毙,为了节省力气,由着外头那群野蛮人钉窗户钉门口,提起刚拿回来的郑捕头宝刀,拔丨出鞘一看,锃亮锋利,光瞧着都怕伤了眼。 很好砍的样子。 安心下来,徐耘宁去翻衣服,“县令夫人去衙门穿什么好呢……这件……太金贵了,有人误会阮轩借官职敛财就不好了,这件……太艳了,这件……太素了。” 挑来挑去,她选了条不低调也不高调的,不会太寡淡丢了阮轩的面子,也不会太艳丽显得水性杨花。 换完了衣服,徐耘宁揽镜自照,把睡乱的头发稍稍整了整,插上一只玉簪,左右端详又觉得应当化化妆,研究半晌胭脂水粉,本想问问外头的小香怎么用,走到床边,又怕碎屑弄脏衣服头发,勉强作罢。 最后一步,便是把早就藏好的金银首饰拿出来。 徐耘宁穿越来之后,很明白“没钱万万不能”的真理,特地挑了深更半夜翻找房间,竟真找出了一箱值钱货。 原来的徐耘宁傻归傻,大约是在财主家长大耳濡目染,点算钱财没那个脑子,藏得挺有一套,要不是徐耘宁百无聊赖,没事儿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也不会料到屏风下的地砖是松动的,里头藏了金银财宝。 “唉,”徐耘宁摸着银子,感慨,“幸好我力气大,搬得动屏风,撬得开地砖,拿得了救命钱。” 将几件衣服和宝箱和打包好,她往门口走去,隔了一扇门都能听见刘婶越来越起劲的叫喊。 “再钉一块!” 徐耘宁火气上涌,打鸡血拔刀一挥。 然后,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了阮家,雇了个轿夫送自己去衙门前。 “谢谢。”徐耘宁想着准备见到阮轩,格外高兴,多给了轿夫一点赏银。 轿夫是个好人,看到她盯着衙门不放,以为她是来申冤,摇头,“夫人,你这样不行,申冤要苦一点,可怜一点,这样衙役才不会把你赶走。” “不是。”反正都到了衙门口,徐耘宁也不怕,直说,“我是县令夫人。” “你?”轿夫怀疑地上下打量。 徐耘宁撇嘴,“怎么,不像?” “县令夫人……不是个傻子吗?”轿夫嘟囔,“怎么成了泼妇?” 轮着被骂了两次,还是不带重样的诬陷,徐耘宁气急,刚想反驳,忽然想起自己右手拿着大刀已经像是来者不善,再凶神恶煞的动手,岂不坐实了“泼妇”的臭名,给阮轩丢脸? “你走吧。”徐耘宁板着脸打发轿夫。 对轿夫的话上了心,徐耘宁不再一手提刀,而是双手捧着,斯斯文文迈着小碎步往衙门前走。烈日当头,她这般折腾,到了自门前已经出了一身汗,忍着不耐对衙役小伙子微笑,“你好,我想找一下阮大人。” 衙役眯了眯眼,“击鼓鸣冤?” “不是。”徐耘宁觉得县令夫人又没有身份证明,平白一说遭人怀疑,学乖了,“我是来还刀的。” 官府的刀统一样式,刀身刻着来处,十分好辨认。 衙役看了看真是官府的刀,抬手讨要,“给我吧。” “哎。”徐耘宁和蔼可亲地奉上。 “你可以走了。” “……啊?” 徐耘宁没想到这位小兄弟那么木,耐心耗尽,劈手夺回刀往地上一杵,昂头吩咐,“我是县令夫人,开门。” “县令夫人?”衙役挺懂事,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追问,“你怎么证明?” 擦了擦额上的汗,徐耘宁不耐烦了,说,“不用证明,你带我进去,让郑捕头和阮大人认一认,我如果不是,就治我的罪关进大牢,如果是……” 另一个胖衙役一直沉默,听到这儿却定不住了,果断把兄弟一推,对她客气道,“您稍等,我这就去请郑捕头。” 徐耘宁真是佩服自己的机智,悠哉悠哉在原处等,不一会儿,郑捕头出来了,见到她“哎哟”一声惊呼,马上作揖行礼特别客气,“夫人大驾光临,荣幸荣幸!” “阮轩呢?”徐耘宁急急问。 郑捕头了然,“这边请。” 等他们进了门,两位衙役归了原位,木兄弟不由佩服胖衙役,“林兄慧眼如炬,佩服佩服。” 林衙役干笑一声,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如果不是县令夫人,他就能抓人了……唉,想抓个人真难。 —— 徐耘宁没有直接去见阮轩,而是等候在后堂一座房里等阮轩来。过了一会儿,阮轩来了,小跑着官帽都歪了,左脸颊印了墨水痕,傻兮兮笑着跑过来,“耘宁~” “嘘!”徐耘宁听得高兴,却仍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声音不能这么甜,忘了?” 阮轩扶了扶官帽,“对噢,你怎么来了?” 想到之前的遭遇,徐耘宁叹了口气,“你娘要把我关起来。” “什么!?”阮轩讶然,“我娘真的这么做?” 徐耘宁抿唇,她不想挡着阮轩的面咒骂阮轩的娘,只点了点头。 高兴的笑脸立即暗淡下来,阮轩皱着眉,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伸手要接过她的包袱,“没事,你来了也好,我们成了亲就不该分开,一起住在衙门吧。” 这话说得中听,徐耘宁微笑,一时忘了自己包袱多重,松手。 “啊……”阮轩没力气拎着,被沉甸甸的包袱压着往后摔倒,“啊!” 徐耘宁大惊,赶紧扶起来,“还好吗?” “还……还好……”阮轩揉了揉肚子,眼含泪光,“这什么东西,有棱有角的,撞得我好疼啊。” 不好说是卷了钱离家出走,徐耘宁含糊其辞,“一个箱子。” “噢……”阮轩嘶嘶抽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你跟我来。” 徐耘宁拎起包裹跟阮轩走。 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房门前,阮轩开锁开门,现出里头干净朴素的全貌,说,“床和柜子随便用,我还有事要忙,暂时不能陪你了。” “噢。”徐耘宁转了一圈,还是挺满意的,“那你的房间在哪里?” 阮轩歪头,“也是这里啊。” “嗯!?” 第10章 照顾夫君 从小到大,徐耘宁没什么跟别人一起睡的记忆,独自称霸大床习惯了,身边多了个人,想一想就觉得别扭。而穿越过来好不容易适应一点,她就要和认识没多久的阮轩共睡一张床。 “你……”徐耘宁愣愣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和我一起睡?” 阮轩眨眼,答得天经地义,“对啊!” 瞧了一眼房里窄小的床,徐耘宁一时有些愣神:这么小的床,并在一起睡,手脚伸展不开吧? 她是如此认真在想一起睡会怎么样,方才的反问,只是下意识的没有抗拒的意思,可是,她由于床窄小而露出的为难神色,落在阮轩眼里就是另一个意思。 揪着手指,阮轩垂头抿唇,好半天才颤颤问出一句,“耘宁不愿意吗?” “不是!”徐耘宁是来投奔阮轩的人,当然不会耍性子,“我怕挤着你。” 转瞬便雨过天晴,阮轩知道徐耘宁不是嫌弃自己,扬起嘴角甜甜笑了,“没关系啊~耘宁那么瘦~” 那!么!瘦! 徐耘宁听得飘飘然。 这个年代,女人多长得不高,吃得很少,文文弱弱不干重活,呆在家里弄点刺绣女工,而徐耘宁身为县令夫人,不好好学点琴棋书画跟夫君匹配,整日打拳,身材较之普通少奶奶真的称得上“壮”字,加上本来就不妩媚柔美的五官,还有挥汗锻炼时晒出的小麦色皮肤…… 阮家的人私底下说她闲话,常用一个词,“傻大个。” 被人指着后脑勺说多了,徐耘宁要说完全不介怀,那是骗人的,而今听阮轩软绵绵的一句“很瘦”,心里头的疙瘩一下子没了,喜笑颜开,抬手细细擦去阮轩左脸颊的墨水印,“行行行,一起睡!” “嗯!”阮轩答应着,“我先走了。” 瞧了一眼阮轩,徐耘宁看这小姑娘身着一身官服又低了声说话,低哑掩不住声色清朗,真似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她莫名有了当妻子的真切感,柔声答,“好,我等你回来。” 阮轩将迈的步子停了停,直勾勾瞧她,如水的眸子倒映她的影子。 不免别扭,徐耘宁低头看地,“怎么了?” “耘宁。”阮轩轻轻唤。 “嗯?”徐耘宁跟着轻轻答。 “你是不是不舒服?” 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徐耘宁猛抬头,没控住原本的大嗓门,“啊!?” “噢。”阮轩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刚才你说话有气无力的,我以为你不舒服呢……” “……” 徐耘宁那些个“错觉”全部烟消云散,翻个白眼,“赶紧去,你这样磨叽,事情怎么做得完?” “哦……”莫名被一顿训,阮轩委屈扁嘴,不敢耽搁地转头跑了。 看着阮轩扶着官帽奔走的狼狈身影,徐耘宁没忍住低笑起来,不想着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儿,打算好好整理一下,继续跟这个软萌小“夫君”好好过日子。 说是柜子和床随便用,她没客气,先打开柜子看了看,空落落只有几件衣服,要不是过冬用的厚袄子和大棉被,一个架子都塞不满。既然地方这么空,徐耘宁把带来的衣服整齐方在了旁边,全部放好后一瞧—— 得,她随便带来的都比阮轩这里的衣服多。 回想上一次扮男装去盛兴坊的时候,徐耘宁记得也是这样,阮轩男装薄薄一沓,女装倒是各式俱全不带重样,摇摇头:小软妹憋坏了吧?买了这么多漂亮裙子却不能穿出去。 叹口气,徐耘宁暂不去想这些,把柜子合上,转头拿起装了救命钱的宝箱,琢磨藏哪里比较好。 床底太矮,塞不进去,柜子太空,放着太危险,小房间比不得阮家,没几件遮挡,相较之下最好的地方…… 徐耘宁把目光移向了院子。 装了宝箱回包裹里,徐耘宁提裙跑出门,环顾四周,锁定了角落一棵歪脖子树,走过去试着用力跺脚,看看哪里方便挖个坑埋东西。 她没找着地方,有人却找着她了。 “耘宁~”阮轩捧着几包东西走过来。 “啊?”徐耘宁赶紧收起方才的模样,装作没事发生地理了理头发,“怎么了?” 阮轩伸手将纸包奉到她面前,“你别生气了,我带了礼物回来陪你。” “我没生气啊。”徐耘宁奇怪。 “呃……可是你这么用力跺脚,不是生气了吗?”阮轩弱弱地问,指了指公堂的方向,“郑捕头和林衙役说的,夫人最重要,让我赶紧回来陪你。” 在小破院子里,她跺个脚都有人听见?! 徐耘宁算是服了,打消院子藏宝的计划,先解释,“你别着急,我没生气,跺脚是在锻炼身体。” “噢!”阮轩嘴唇张成可爱的圆形,感慨着,“吓我一跳呢!” 留心阮轩说的话,徐耘宁看带来的“礼物”全是卤牛肉和花生米这样的下酒菜,眯眼,“郑捕头是不是在喝酒?” “是啊!”阮轩天真烂漫地回答,“为了让我哄你,还把这些给我了呢!” 徐耘宁无奈,“他们骗你的!想偷懒,就找个理由让你来陪我,你怎么相信他们了呢?” 经过她的提醒,阮轩蹙眉暗忖片刻,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纳闷了,“郑捕头他成亲这么多年,我以为他有经验呢……唉,这都相信,我真笨。” 摸摸阮轩的头,徐耘宁安慰,“是他老奸巨猾,下次我去教训他。” 阮轩兴奋点头,“嗯!” “不过来都来了……”徐耘宁想起整理衣服的时候,忽生一计,“你跟我来。” 不明所以被牵着进屋,阮轩愣愣看着徐耘宁关门锁门,无措地傻在原地。看到阮轩木头一样站着,徐耘宁不急,从衣柜里挑了丁香色的一条裙子,抖开展了出来,“要不要试试?” 眼睛一亮,阮轩不自觉地走近两步,又止住了,咬唇低头不去看裙子,捏着衣角迟疑道,“怎么可以,我……我不能穿的。” “就我们两个人,”徐耘宁上前劝说,“怕什么呢?郑捕头他们都去喝酒了,没人找你的。” 阮轩抬眼,再次看向裙子,紧捏衣角的手指稍稍松开,“可是……” “没关系的。”徐耘宁哄劝。 终究是受不了诱惑,阮轩一咬牙,抬手要接过裙子。 “哎哟!” 白嫩的手指头刚碰着,就垂下了,阮轩弯腰抱着肚子,泪眼汪汪。 “怎么了?”徐耘宁哪还管裙子,丢在一边,小心按着阮轩的肩膀问。 阮轩小声答,“好像……被你的包袱砸伤了,擦点药就好。” “那快擦。”徐耘宁扶着阮轩要往床那边走。 “再说吧,”阮轩摇头,“我还要去拿药呢。” 徐耘宁想说“我来”,可是,她哪里知道怎么拿药。看着阮轩痛苦的脸,她不愿就这么看着,总想帮点忙,便说,“成,我帮你擦药!” —— 天都黑了,阮轩才把药拿回来,已经直不起身子,伏在桌面上低声呜咽。 “很疼吗?”徐耘宁说,“来,先擦药。” 阮轩乖乖被扶着坐到床上,乖乖解开衣衫露出了伤处。 本是心无旁骛,徐耘宁见到束胸的白布条,莫名心里一咯噔。 第一次这么面对另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啊, 她不自然地转开目光,盯着被子,“呃……我看不到伤口在哪里。” 其实,她没看。 阮轩呆呆答,“哎呀,挡住了,我解开布条就好了。” “嗯!” 徐耘宁默念三句“都是女孩子怕什么”,做好心理准备,抬头正对上解了两圈束缚、正巧露出刺眼的沟的柔软身体,傻了,盯着某处移不开眼,好半天才回神。 “不用这么麻烦!”徐耘宁制止继续解布条的阮轩,“伤口在下面,解下面两圈就好。” “噢噢!”阮轩没多想,照办。 这一次,是盈盈一握的细腰…… 心情很复杂,徐耘宁草草瞥一眼都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凭着感觉慢慢给阮轩涂药膏。 夜里冷,阮轩先前穿着厚实的官服,又捂了那么多层布条,整个身子是热乎乎的,骤然碰到微凉的药膏,颤了颤身子,咬着唇低低唤了一声,“嗯~” 徐耘宁感觉全身都酥了,把药膏递给阮轩,“你再揉揉,我帮你打热水洗脸。你有伤在身,今晚不好碰水,早点休息明天再沐浴吧。” 被这么照顾,阮轩是感动的,眼睛星星亮亮,微笑的唇瓣在摇曳烛光下化成一抹旖旎的红,“好~” 声儿真甜。 晃了晃脑袋将莫名其妙的想法赶走,徐耘宁去打热水。大晚上又没有路灯,她在外头迷路耽搁了一下,等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阮轩已经睡着了,半掩在被子后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色,均匀的呼吸声轻悄可爱。 徐耘宁看得心都要融化了,拧了把毛巾细细给阮轩擦起脸。 “唔……”被扰了清梦,缩成一团的阮轩动了动,蹬开了被子。 徐耘宁无奈,拉起被子准备给阮轩盖回去,却看睡着的小软妹翻了个身,扁嘴轻哼,伸长胳膊一蹬腿…… 把她踹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第11章 没有饭吃 扑通一声,徐耘宁完全没有防备,就这么往后仰掉了地。 先是由外到内的一阵钝痛袭来,而后地砖的凉意便这么透过单薄的衣服刺得她一个激灵。本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阮轩,徐耘宁连摔倒都是咬着牙闷哼的,但又疼又冷的感觉连绵不绝,她没忍住,“啊”的喊出声。 “唔?”阮轩惊醒,愣了片刻睡意全消,猛地坐起来,“谁啊?” 徐耘宁揉着屁股,没好气看向罪魁祸首。 然而她一瞧,却见阮轩迷茫四顾,被子掉落到腰间,半个瘦弱的身子在凉风中颤抖、她想起了先前这张脸还安静地缩在被窝里,莫名生出几分同情,忘记自己才是比较惨的那一个,赶紧出声安慰,“是我,别怕。” 循声望来,阮轩见到有床不睡睡地上的徐耘宁,傻了眼,“耘宁?” “哎!”徐耘宁想撑地站起来又闪了腰,疼得一咧嘴。 阮轩回过神,立刻下床扶她。 有人帮忙,徐耘宁终于顺利地坐回了柔软的床上,舒了口气,“谢谢。” “摔疼了吗?”阮轩温柔问着。 徐耘宁忍住闷哼摇头,目光无意间一扫,看到旁边的冰冷地板上踩了双白皙赤足,讶然,“你怎么不穿鞋啊!” “哦!着急扶你,忘了。”阮轩这才把脚抬起来。 “都要冻红了。”徐耘宁顿时不觉得疼了,只顾着为阮轩操心,“我打了热水,泡泡脚吧。” 说着,徐耘宁想起身把热水端过来,刚有动作便被阮轩拉住,“我没关系,你真的不疼吗?脸色很不好。” “那是困的!”徐耘宁撒谎。 阮轩呆呆点头,“所以睡到地上去了吗?” “……” 对着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徐耘宁怒从心头去,恨恨道,“你踢我下去的!我怎么可能没事跑地上去睡!” 之前睡得迷迷糊糊毫无察觉,阮轩闻言愣了愣,指着自己鼻尖问,“我踢的?” “是啊!”徐耘宁说着就来气。 阮轩没料到自己会那么失礼,慌了神白了脸,站起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哭丧着脸,鞋也不敢穿,阮轩就差给她跪下了。 “哎哎哎!”徐耘宁反而被吓到了,上前拉回来,“没事,我原谅你,你先坐好,地上凉不能这么光脚踩了。” “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啊。”阮轩咬着唇,弱弱说。 ……这实诚孩子! 看到阮轩这么郑重其事跟犯了大罪一样,徐耘宁竟有一种自己错了的错觉,看着低眉顺眼的阮轩,挠挠头,清了会儿嗓子把声音放柔,轻轻说,“真的,我不疼了,你别内疚。” “那……”阮轩仍是过意不去的表情,想了想说出个法子,“我睡地板吧。” 徐耘宁浑身一震,“不行!你睡地上会着凉的!要睡我睡!” “我拿棉被垫上就可以了,我睡吧。” “不,我睡!” 她们争了好一会儿,直到没披外衣的阮轩打了个喷嚏才停下来。 拉了棉被裹住阮轩,徐耘宁叹气,“行了,再吵天就亮了,你睡外面我睡里面不就行了,再踹也踹不下床。” 阮轩点点头。 没心思再折腾,她们俩洗把脸泡了脚,换上寝衣灭了灯,挤在正正两人宽的小床上。徐耘宁从阮家逃出来费了不少力气,阮轩天天面对密密麻麻的状纸公文又要想着如何破案,也是身心俱疲,渐渐都睡着了。 终究是换了个环境,徐耘宁浅眠,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有什么在动。迷糊间,她的肩膀不知怎的出了被窝,冷的一哆嗦,揉了揉眼睛睁开,看清了在蹭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儿。 阮轩毛绒绒的头。 “唔~”阮轩的身子比她凉,本能地往暖和的地方蹭。 徐耘宁愣住:一会儿踹一会儿抱,什么意思啊! 长期习武,她的身体不算得柔软,阮轩抱得不舒服,蹭来蹭去想找个喜欢的位置,徐耘宁既是对突如其来的搂抱陌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发颤,又是觉得薄薄的寝衣隔不了交融的气息与体温,似要被烫出汗来。不知是冷是热,她木头似的横躺,瞪大眼睛任由阮轩磨蹭。 她眼睛瞪酸了,阮轩才找着满意的地方。 这下,徐耘宁彻底睡不着了: 怎么偏偏挑了胸? —— 第二天,徐耘宁形容憔悴,阮轩倒是神清气爽,拉着她说,“耘宁,我们去西巷的酒楼吃包子吧~” “嗯?”她打了个哈欠,“包子还要去酒楼吃?” 阮轩笑眯眯摇头,“不是啊,还有莲子羹,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 一宿没睡,徐耘宁本是没精神,听到一连串的好吃的又有了精神,心想休息不好总要吃得好,果断道,“去!” 大清早的,她们没法雇轿子,阮轩说地方不远,徐耘宁便同意走过去,当是晨练。一路上,她不免对穿越后的世界好奇,左看看右瞧瞧,可惜许多商铺未开,一条街冷冷清清只有满地的落叶,不由叹气,“来太早了,没开门。” “耘宁想买东西吗?”阮轩问。 徐耘宁摇头,“就想看看。” “那……”阮轩眼珠子转了转,眯眼笑了,“我带你去!” 她们绕到另一条路,没走多久,便见到一家开门的铺子。铺子没有招牌,仅有一个人拿着扫帚在扫落叶,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瞧,捋一捋胡须,对自己人说话一般随意道,“来了啊。” “老板!”阮轩小跑过去,“你果然开门啦。” “这位是……”老板看向慢慢走近的徐耘宁。 阮轩高声答,好像宣布不得了的事情,“我娘子!” “夫人有礼。”老板作揖。 愣了一愣,徐耘宁想着怎么回应,阮轩便迫不及待地问,“老板有什么新货吗?” 似是知道阮轩的身份,老板不敢怠慢,“这边请。” 问好的事情就拂过了,徐耘宁本该松一口气,可是,她眼睁睁看着阮轩跟老板高高兴兴进铺子,自己只能在清晨的凉风中形单影只,心生不悦,“什么店啊?” 她一转头,瞧见架子上整齐摆放的文房四宝,脸更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徐耘宁觉得不好看,阮轩却不这么认为,对着老板刚拿出来的一对狼豪笔不住打量,根本移不开眼,小心抚了抚挺实直立的笔毛,抿了抿唇问道,“多少钱?” 老板微微一笑,比出三根手指头。 “啊?”阮轩高兴的脸垮下来了,“我今天带的钱不够,明天再给行不行?” 老板为难,“近日赊账的人太多,我……实在周转不来了。” 阮轩垂头,可怜巴巴地收回了手。 “老板,都这么熟了,赊个账不行吗?”徐耘宁上前问。 “算了算了。”阮轩很心软,也很实诚,“我带的钱够的,只是……” 徐耘宁的心思也随着那拖长的软软尾音去了,“只是?” “买了我们就不能去酒楼吃东西了。”阮轩嘀咕。 就这点事情嘛! 对吃住不怎么讲究,徐耘宁笑了,说,“没关系,你想买就买。” “真的?”阮轩眼睛一亮。 徐耘宁豪爽答,“真的!” “太好了!”阮轩高兴得踮了踮脚,要蹦起来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星碎的光彩很是漂亮,直勾勾瞧着她,“耘宁最好了!” 心都要化了,徐耘宁嘿嘿低笑,想开口谦虚,“哪有……” “老板!上次的田黄石印章还有吗?我一起买!”阮轩已经转开了头。 “……” 徐耘宁拍了拍胸口,把郁气顺下去,默念:没事没事,阮轩是太高兴了。 抱了两盒喜欢的东西,阮轩一路上都在笑,走路的步子一蹦一跳的,趁着没人还会把软嫩的脸蛋贴在锦盒上头,嘟囔“真好”,看到这小孩子的动作,徐耘宁无奈,“有这么高兴吗?” “有啊!”阮轩拼命点头,“我想买很久,很久,很久了呢~” 附近只有她们两个人,阮轩一时忘了形,声音软软甜甜要把人腻死。 徐耘宁喜欢阮轩这样可爱的模样,心想:还是值得的,什么酒楼,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过了一会儿,阮轩累了,呼呼低喘着气,徐耘宁无语,抬手把阮轩额前的薄汗擦去,体贴道,“你还要回衙门做事呢,咱们吃点什么?” “嗯?”阮轩止步,眨巴眼不说话。 徐耘宁隐隐觉得不安,再次问,“阮轩,我们吃点什么?” “我……”阮轩嘀咕了一句话。 那句话的声音太小,徐耘宁没听清楚,凑过去再问,“你说什么。” 阮轩瞧了她一眼,才结结巴巴把话说清楚,“我,把……把钱花光了,不吃了,回去吧。” “……” 徐耘宁恨不得回去甩自己一耳刮子。 见她咬牙切齿,阮轩挺忐忑,抬起盒子把脸遮了半边,小声说,“耘宁,你说想买什么买什么的……” 徐耘宁又饿又困,盯着这漂亮的脸蛋终于没了感觉,彻底爆发了,默然转身自己回衙门,把不断唤着“耘宁”的小夫君抛在身后。 狂奔一阵,她有些累,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呆住: 这是什么地方? 第12章 藏私房钱 徐耘宁迷路了。 前一夜,她在衙门后堂丁点大的地方迷路都能转悠几圈,现在面对整个县城,毫无意外地懵了。 不过,比起后堂黑灯瞎火只有月亮相伴,外头好歹有别的人来往,她转了一会儿,天空大亮,赶紧找了一位才从自家院落出来的姑娘问,“请问衙门怎么走?” 姑娘白纱遮面,见到她上前便害怕地后退几步,颤巍巍指了个方向。 并不介意姑娘防备,徐耘宁道了谢,一路走一路问,怪的是每个人的反应都跟第一个姑娘差不多,他们全是同样的动作:后退一步,从头到脚扫一眼,皱了眉头勉为其难指路,话也不多说一句。 她长得很可怕吗? 徐耘宁纳了闷,索性其中没有人戏弄她,她很快回到了衙门前。这一回,衙役不再拦她,而是腆着笑脸凑上来,“夫人回来了啊。” “嗯。”她现在没有被拍马屁的心思,草草应个声,跨门槛时问了句,“阮大人呢?” 衙役答,“去买东西了。” 又!买!东!西! 这四个大字跟炮仗一般在徐耘宁脑里头炸开。 摸了摸仍然空落的肚子,她咬牙切齿,彻底对铺张浪费的阮轩失望,灌了好几杯凉水才勉强冷静了些,想着不管生气还是要吃饭,走到柜子前准备拿点碎银买街口的烧饼。 “耘宁~” 徐耘宁听到这熟悉的柔声呼唤,知道是阮轩回来了。脚步声渐近,她还捏着自己好不容易从阮家挖出来的救命钱,不能让阮轩那小祖宗乱花的,立马紧张起来,慌忙将箱子推回去准备藏好。 人一急,事情往往会出差错,徐耘宁天生力大,一推让宝箱撞了底,颤得柜子左右摆动,落了好几件衣物。她眼睁睁瞧着里头滚落出一对玉镯,就要掉地啪唧摔碎,伸手去捞。 没被顾上的宝箱,紧随其后,咕咚在地上滚了两圈,散落满地金银。 阮轩刚进门,脚下就滚来一个银锭,止了步,“嗯?” “不!”徐耘宁眼见阮轩要捡,急了。 徐耘宁来到这里之后,看什么都是陌生的,加上阮家人除了阮轩对她的态度并不好,她有时甚至担心哪一天被扫地出门,害怕在陌生的世界无法生存下去,她不知道这笔钱算不算多,但得到之后确实感到几分踏实,于是很珍视,不希望那么快花完了。 尤其是用在不能吃不能穿的笔墨纸砚上。 她一声大叫破了音听着很骇人,阮轩犹豫片刻,仍是捡了起来,不仅是脚下的一个,还有三步以外的两个,攥在手心,抿了抿唇现出几分为难,“耘宁……” 徐耘宁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要借钱? “这不是我的!”她脱口而出,“我在路上捡的!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不能乱花!” 闻言一愣,阮轩歪头去望柜子底滚落的宝箱,“是吗?” “是!”徐耘宁转身捡箱子,生怕阮轩动心思,头不敢抬两手并用,甚至侧着身子挡了半边。 “耘宁……”阮轩叹了一声。 徐耘宁听着不对,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去。 对上她警惕的目光,阮轩垂眸望地,摊开手心将银锭还了回来,“呐,你的。” “不,捡来的。”撒了个谎便坚持到底,徐耘宁正色道。 阮轩瞥她一眼,深口气,张了嘴似乎要大吼出来,最终出口的仍是软绵绵的嗔怨,“你骗我。” 心虚作祟,徐耘宁不敢看阮轩,望天说,“哪有啊?” “这是你的。”阮轩很肯定地说。 徐耘宁存了侥幸,辩解,“真不是……” 未曾想,阮轩哀怨地盯着她,直接拆穿了这个谎言,“这个箱子是从你房间的屏风下头挖出来的,对不对?” “……”徐耘宁呆住。 阮轩低头,“我教你埋的。” “……” 徐耘宁懊悔起自个儿反应那么大,“对不起……” “哼~”阮轩一跺脚,跑了。 想追却抱了个箱子,徐耘宁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阮轩离开。她叹了口气,一想到或许晚上才能见到阮轩,心里就觉得煎熬,郁闷着慢吞吞收拾东西,心神不宁。 突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徐耘宁一愣,直觉是阮轩又觉着不可能,才一皱眉,便看门口那儿现了一片官服的衣角。 “我在锅里热着粥,你记得吃啊!” 阮轩赌气的声音一消失,衣角同样不见了,脚步声再起。 徐耘宁哭笑不得: 这小夫君,连生气也这么软啊? —— 事后一打听,徐耘宁才知道,阮轩去买的东西是给她吃的早点。她十分懊悔,想着当面跟阮轩道个歉,没想到直至入夜,阮轩仍然没有回到房里。 “怎么回事啊?”徐耘宁揪着郑捕头不让回去,“阮轩呢?” 郑捕头苦着脸,“夫人,我说了,今日是在城门守独眼龙的最后一天,大人不放心亲自去,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你怎么不去?”徐耘宁眯起眼。 郑捕头叹气,“大人说我一看就是个官差,会把独眼龙吓跑,不让我去。” 逼问了许久,郑捕头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两句话,徐耘宁觉得没意思,把他放走了。她回了房,将买来的烧鸡再收好,端到灶头边准备再热热,一抬眼,瞥见那锅没吃完的白粥,愣了神。 她今早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摇摇头,徐耘宁赌气地捶了自己脑袋一下,想着:不管阮轩回来多晚,她都要等。 百无聊赖间,她整理起那个宝箱。阮家人多口杂,她找到之后不敢细看,草草一瞥知道是值钱货色就放了回去。这次一倒,里头的东西乱了,她得以看见全貌,才发现里头有个格格不入的小玩具,拨浪鼓。 徐耘宁想起初见阮轩时,那个当时认为无聊的小木马,忽而明白了: 这应该是阮轩送的,原主很喜欢,便把这跟宝贝的金银珠宝放在一块儿。 越加想见到阮轩,徐耘宁无奈垂头,有气无力将东西放回去,透过窗户望了外头浓重的夜色出神,希望下一秒阮轩在那儿出现,哪怕是扁着嘴瞪着眼对她一脸不满也行。 大约是心诚则灵,不过一会儿,府衙后堂的大门真的开了。 “嗯?”徐耘宁立刻站起来,小跑着出去,如愿见到阮轩。 低头驼背,阮轩脚步都是拖着的,盯着地面慢悠悠轻悄悄往里走,听到脚步声一顿,抬头看见奔来的徐耘宁,讶然,“耘宁,你怎么没睡?” “等你啊!”徐耘宁笑得讨好,“饿了吗,我买了烧鸡。” “哎?你怎么买的……”阮轩累极了,说话挺慢,徐耘宁听了刚要回答,却看阮轩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噢,你有一箱子的钱呢。” 徐耘宁笑容僵了僵,转开话题,“你先坐,我去热一热。” 说着要走,她才转过身子,胳膊被抓住了。 “不用啦,我吃过了。”阮轩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徐耘宁殷切道,“那我去打水?” 摇摇头,阮轩松了抓她的手,揉眼睛低声嘟囔,“不用劳烦……” 明明昨天没这么客气,软软抱着她睡觉的呢! 徐耘宁直觉阮轩在生气,憋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带着郁闷睡不好,索性板了脸,将阮轩拉回房按在凳子上,严肃道,“我有话跟你说。” “嗯?”阮轩眼皮耷拉着,声音迷迷糊糊。 “阮轩!”徐耘宁高声又唤了一句。 抖了抖身子,阮轩瞪大眼睛,总算清醒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骗了你。”徐耘宁一咬牙,郑重说,“十分抱歉!” 阮轩愕然,盯着垂头丧气的徐耘宁半晌,忽而恍然大悟,“噢!我也有事跟你说,差点困忘了!” 这是……没原谅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等了一夜的徐耘宁很是忐忑,望着阮轩急匆匆起身往床那头走,心又凉了半截:糟了,看来还是没有原谅,怎么办呢? 她愁眉苦脸着,阮轩却从枕头底下掏出个纸包双手递来。 “给我?”徐耘宁轻轻问。 阮轩点头,“嗯!” 徐耘宁小心接过,慢慢拆开纸包,见到一抹银光稍稍顿住,犹豫地望向阮轩。阮轩不言不语,含着笑点点头,抬手将纸包又推近了她。得到鼓励,她也不磨叽了三两下拆开,一看傻了眼。 银锭子。 “我想过了,这事是我不对,没照顾好家人还乱花钱,就把田黄石和狼毫退了,”阮轩眼巴巴瞅着她,语气弱弱的,“以后我绝对不乱花钱了,这些给你,不要防着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软得吵不起来……放心…… 第13章 有点腹黑 徐耘宁忐忑的心,总算随着阮轩这一句“相信我好不好”的哀求定了下来,不仅如此,似乎还落在了软绵绵轻飘飘的云端上,由心至身的舒服,乐得咧开嘴角,“你……不生气?” “生气?”阮轩愣了愣,竟然问,“我凭什么生气呢?我出尔反尔,没有带你去酒楼,应该你生气啊。” 这话说得天经地义的,徐耘宁一时愕然,竟被带跑偏了,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更说不出谁对谁错。既然如此,她也不多纠结,干脆说,“行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咱们不想了,都没有错,都不用道歉!” 阮轩弯起嘴角,用力点了下头,“嗯~” 看着阮轩乖巧的模样,徐耘宁觉着心都要化了,不再介怀今早的事情,将银锭推回去,“还是你拿着吧。” “可是……”阮轩抿了抿唇,“万一我哪天糊涂了,把钱花掉了怎么办?” 徐耘宁一想也是,可原来那箱金银已经够她头疼了,再多加这一些,她找不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藏,是不会睡得安稳的。被这件事情困扰太久,她彻底没辙,环顾了房间一圈,向阮轩求教,“我放哪儿比较好啊?” 跟着她望了一圈,阮轩同样满面茫然,“不知道。” 徐耘宁不甘心,“你以前放哪儿?” 阮轩把她当自己人,很实诚地告知,“我一般没有积蓄啊。” “……” 徐耘宁无言以对,细细一想,记起了阮家要吃饭的那么多口人,阮轩再时不时买点藏品,没有积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释怀了,阮轩倒觉得不好意思,看她不说话以为是不高兴,低头盯着自己揪起来的手指,小声保证,“以后会有的。” 看来,阮轩是真的要她管家了。 倍感压力,徐耘宁不由叹了口气,惹来了阮轩可怜兮兮的眼神。 “行了。”她怕她说个“不”字,阮轩下一刻便哭出来,赶紧麻利收了银子,答应着,“我再想办法。” 阮轩松口气,甜甜一笑,“谢谢耘宁~” 傻孩子,送钱给别人还说谢谢……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徐耘宁对阮轩点点头,转身把这包银子跟先前的箱子一样暂时放在柜子后头,拍了拍手,一回头却见阮轩仍然坐在那儿双手托腮乖巧看着自己。 “怎么了?”徐耘宁纳闷。 阮轩眨了眨眼,依旧温柔先唤了一声,“耘宁~” 被腻歪出一身鸡皮疙瘩,徐耘宁说话都不敢看着阮轩,隐隐不安,“说!” “我饿了。” “嗯!?” 搞了半天,柔情蜜意说的是这么朴实的事情,徐耘宁无奈了,“有烧鸡,吃不吃?” 阮轩点头,跟着她去灶头拿烧鸡。端回来的一路,阮轩都盯着烧鸡不放,走路全凭感觉,小巧的鼻子一动一动嗅着香味,回到屋子里不忙坐下,伸手拿起筷子撕了一片肉放入口中,满意眯起眼,“唔~好吃~三巷的刘师傅卖的对不对?” 徐耘宁瞥阮轩一眼,“你不会每一家都吃过吧?” “是啊!”阮轩答,“衙门没有厨子,当然要自己出去吃啊。” “那厨房……谁来用?”徐耘宁望向来处的方向。 阮轩正用筷子掰着鸡腿,漫不经心答,“有时候我热个粥,郑捕头和衙役温壶酒。” “不做饭?” “没人会做饭。” 阮轩说着,指尖一滑筷子飞了出去,郁闷扁起嘴。 “拿筷子分烧鸡怎么能行呢?”徐耘宁无奈,拿了把削果皮的尖刀帮忙切。 “哇~”阮轩感叹,“耘宁你使刀比郑捕头还厉害。” 听到“郑捕头”三个字,徐耘宁就来气,“你和郑捕头都是一个衙门的,他游手好闲整天拿着酒喝,你忙里忙外现在才能吃肉,算是怎么回事啊?” 提到郑捕头便想到案子,阮轩垂头丧气,解释,“郑捕头经常去酒馆,赊账就报自己名号,那张脸很多人认得,他要是站在城门,独眼龙看到不会来的。” 独眼龙? 徐耘宁听过小香瞎侃,跟着阮轩去赌坊找过人,却对所谓的“断头凶案”案情一点都不了解。朦朦胧胧的打听不过瘾,徐耘宁起了好奇心,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尸体没有头吗?独眼龙是杀人凶手吗?” 没回答,阮轩紧盯切到一半的鸡腿。 之前等阮轩等得累了,徐耘宁切鸡腿漫不经心,没有使力,现在注意到阮轩眼巴巴的眼神才有了精神,三两下切好放在阮轩面前,体贴道,“先吃再说。” 不然,阮轩口齿不清她也听不清啊。 柔柔道谢,阮轩咬了一口后发现徐耘宁两手空空、一动不动,急忙嚼了嚼吞下肚才说,“你呢?” “我不吃。” “不行,大家一起吃。”阮轩拿起刀也要切给她。 “好了,我来!”徐耘宁实在想听凶案的事情,一刀斩掉另一个鸡腿,“你快说。” 阮轩却秉承吃东西不说话的原则,放下鸡腿,娓娓道来,“一个月前,三良河漂了一具无头尸体,全身发胀,不知身份。我们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尸体的头。后来,仵作发现,衣服里有一张纸条,依稀看得出有盛兴坊三个字。 “盛兴坊有一个叫独眼龙的人失踪很久,正好,有人报来线索,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在城门徘徊,一只眼睛完好,另一只眼睛遮住,很像独眼龙。” 听到这儿,徐耘宁明白了,“所以,你去盛兴坊打听,到城门去守,就是为了抓凶手独眼龙?” “嗯。”阮轩接着说道,“尸体的衣服看得出来衣着华贵,独眼龙是个赌徒,性情暴躁,欠债累累,很可能在赌坊死者有钱起了歹心,为了钱财下杀手,然后抛尸河中,想办法出城潜逃。” 徐耘宁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我守了好久,就是抓不到人,只能回来跟你吃烧鸡啊。”阮轩一本正经答。 “……” 以为能有什么错综复杂的故事,徐耘宁一个字都怕漏了,竖起耳朵来听,鸡腿都忘在旁边。哪曾想,她等到末尾也没等到惊天动地的情节,失去兴趣,拿起属于自己的鸡腿啃。 “现在不知道独眼龙在哪里,百姓们都很害怕,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还传了一些谣言,说独眼龙其实是个女的,眼睛不瞎,平日里都是装的。” “等等。”徐耘宁觉着不对,“这种话有人信?” “有啊!所以,有的人见到身形高大的女子,会来衙门报信,今天早上出现了一个呢。他说,遇到一个高挑的女子,穿着青色的衣服,明明问衙门怎么走,却总是走反方向呢。” 今早穿了青色衣服,总是问衙门怎么走,却路痴到走错冤枉路的徐耘宁不说话。 难怪那些人这么防着她! 她长得很像坏人吗? 徐耘宁恨恨想着,不由咬牙切齿,阮轩看见没心思吃东西,担忧道,“耘宁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徐耘宁闷声吃鸡腿。 阮轩“噢”了一声,准备咬下的时候,忽而瞧见被切得歪扭的腿肉,嘟囔,“咦,独眼龙力大无穷,如果要砍一个人的头的话……刀口应该比较平整啊。” 吃着刀口比较平整的第二只鸡腿,徐耘宁顿住了。 没看她的脸色,阮轩捏着自己手里的鸡腿,上前跟她的对比:一个是磨磨唧唧切的,一个干净利落斩的,肉和骨头的断口果然完全不一样。 “阮轩,”徐耘宁胃口全无,索性把鸡腿给了出去,“你看吧,我不吃了。” 阮轩呆呆问,“为什么?” 夜深了,徐耘宁疲累不堪,更不想指责同样疲倦的阮轩,便道,“不好吃。” “噢!那我全吃了,不要浪费。”阮轩点头,反正想不出所以然,干脆全身心都放在两只鸡腿上,左一口右一口,专挑酥脆的皮嫩香有汁的肉,稍微烤焦或者凉透的丢到一边不吃。 徐耘宁只能眼巴巴看着,突然觉得,阮轩说来说去给她弄反胃了再独享两个鸡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你故意说这个的?”徐耘宁撇嘴。 阮轩眨巴眼,“嗯?” “没事。”徐耘宁百无聊赖,望着外头浓重的夜色干脆瞎侃,“说不定啊,独眼龙已经死了呢……” 她原意是说个鬼故事,却看阮轩瞪大眼坐直了身子,大声道,“对啊!没有头,尸体就是独眼龙呢!” “啊?”徐耘宁听着就觉得刺激,“你是说,那个报线索的人可能是骗你的?” 阮轩点头,“对!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她只是看起来老实!” 看到阮轩愁云尽散,徐耘宁也高兴,夸赞,“厉害,这你也能想到!” “多亏你启发我啊。”阮轩眉眼含笑。 “嗯?” “连你都会骗我,她为什么不会骗我呢?” “……” 哪怕阮轩话语诚恳不含半点讽刺,徐耘宁仍然觉得,阮轩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三两句抢了她的鸡腿,补了她的刀,能做到的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QAQ今天晚了,明天尽量九点半~ 第14章 目击证人 一直没进展的案子有了新的方向,阮轩特别高兴,睡觉的时候还蹬着腿说梦话:“别跑!快来人抓住他!” 睡得正香的徐耘宁被踹,立刻醒来,望了眼窗外将亮的天,索性起身下床。更完衣后,她仍听到耳边嗡嗡的梦呓,心里烦躁,回神抓住阮轩的胳膊塞回被窝里,巧力一推。 卷成圆鼓鼓一条的阮轩滚了两下,卡在两个枕头间,嘟囔,“歹人,竟敢对本官动手!” “……” 盯着那张熟睡的脸,徐耘宁揉眉心,半晌才把怒气降下去。 衙门后堂的环境算不得好,阮轩住在这里时,都是一切从简,凉飕飕的清晨也只拿井水抹面。来的这两天,徐耘宁同样不讲究,冷水洗脸,顶多为了洗澡泡脚才去烧一炉热水,可是,今日天公不作美,她刚走出房门便觉一阵寒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谁!”阮轩被吓醒了。 又把门关上,徐耘宁揉揉鼻子,闷声答,“我。” “噢,耘宁啊。”阮轩伸了个懒腰,甜甜说,“早~” 要是平时,在一大早听到这么可爱的声音,徐耘宁心情会很愉快,但经过刚才寒风一吹,她满眼都是阮轩衣袖滑落的胳膊,赶紧提醒,“快盖好被子,外面变天了,特别冷。” 阮轩一愣,乖乖把被子卷回来,“这样啊。” “我去烧水吧。”反正已经穿戴整齐,徐耘宁打算一人烧水两人享受,说着又要开门。 阮轩坐不住了,大声喊,“别别别!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粗活?”徐耘宁听着好笑,“我昨天给你热烧鸡,今天怎么就不能烧热水了呢?” 瞥了她自信满满的脸一眼,阮轩问了句,“你昨天生火了吗?” 徐耘宁一时无言以对。 昨天阮轩不在,徐耘宁想做什么都是让郑捕头动手,烧鸡是郑捕头买的,灶火是郑捕头点的,郑捕头一是怕她,二是他也要买下酒菜也要温酒,帮个忙是顺便,于是一一照办,根本不需劳烦她。 就连回家时,郑捕头都把柴火劈好了,细细的一堆,交代,“夫人,您没事往里面丢一点就行。” 徐耘宁动手做的,也就是郑捕头交代的那么一件事。 “呃……”徐耘宁心虚,“劈柴打火很难吗?” 抿了抿唇,阮轩认真答了她,“不难,但是你没做过啊。” “谁没去野炊过呢!”徐耘宁不以为意,又要往外走。 这一回,阮轩不是光缩在被窝里说话,而是蹦起来要追,“不行!你身为县令夫人,怎么能那么委屈呢!” 徐耘宁本能回头,先指着阮轩斥一句,“你敢不穿鞋试试?” 脚将要砰地的阮轩呆住了。 “我不去,行了吧。”徐耘宁走了回来,坐到床边把被子罩在阮轩身上。 阮轩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身为县令也不能干粗活吧?”徐耘宁调侃,“你不去我不去,谁去呢?” 吸了吸鼻子,阮轩用软绵绵的声音道,“郑捕头啊,他欠了我好多钱,我都没追过呢。” 忍不住笑了出来,徐耘宁摸了摸阮轩的脑袋,“现在就开始讨债了?” 阮轩一昂头,“当然了,为了养媳妇嘛!” 原先觉得无理,徐耘宁听了这天经地义的一句,妥协了,“行,等他来了再叫他烧水。” “但是……”阮轩欲言又止。 徐耘宁纳闷,“又怎么了?” “我想请个丫鬟伺候你。”阮轩小心地打量她一眼,眼睛泛着水光,语气弱弱的,“这不是乱花钱哦,之前我一个人还好,时不时回家一趟,现在是两个人,又不方便回家,我不想让你吃苦。” 每说一个字,阮轩便用恳切的眼神瞧她,缩在被窝里微微昂头,似是在讨好一样。 徐耘宁心软,被这么瞧着哪能抗拒,“好吧,但不是伺候我,是伺候我们。” “嗯,丫鬟住处你不必担心,郑捕头那间房……”阮轩肃然道,“一时半会儿用不到。” 扑哧一笑,徐耘宁忍不住捏了捏阮轩的脸,“你这小腹黑。” “啊?”阮轩又听不懂了。 徐耘宁心思一转,撒谎,“夸你聪明。” 弯起唇角,阮轩用鼻音哼出一个软糯的“嗯”,头发散落在肩头,没有刻意掩饰,眼角眉梢尽是女儿家的娇态。 徐耘宁看得发愣,而后心底升起一阵深深的担忧,“多一个人,你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 以前在阮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阮轩又是个体贴的少爷,不怎么使唤下人,现在衙门后堂就那么五间房,小小的院落,歪脖子树就占了一大角,来一个丫鬟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 “无妨。”阮轩莫名清清嗓子,低声用起清朗的少年音,“平日里稍加留心,有些事关起门来做,不就行了?” 有些事……关起门…… 徐耘宁也莫名从床上蹦起来,背身不去看阮轩,“成!” —— 阮轩托人放消息出去,说要找丫鬟。 接下来的几天,徐耘宁不再是百无聊赖等着阮轩做完事,而是忙着接见牙婆。县城不大,就两个牙婆,得到消息都跑来县衙嚷嚷求见县令夫人,事前问过阮轩,徐耘宁作主把她们都放进来。 同行见同行,分外眼红,两个牙婆不停说着手头的“好货”,又都穿得花里胡哨,绕着徐耘宁转。徐耘宁是一个也吃不消,反正插不上话,索性静静听着,末了说一句“没想好”,第二日,那俩又如期而至,费尽口舌功夫定要拿下这门生意似的。 徐耘宁观察几天,有了主意,挑个面善的留下再慢慢细问,“最便宜多少钱?” “便宜?”牙婆以为县令是个富贵人家,有油水才来得殷勤,听了这句便皱眉,“夫人啊,便宜没好货啊!买个听话的漂亮的,看着不舒心些吗?” 徐耘宁皱了皱眉,不适应牙婆将买卖人口挂在嘴边,便道,“我是要雇丫头,不是要买丫头。” “雇?”牙婆堆的笑去了一半,“不买啊?” 想想一个水灵的小姑娘签卖身契,徐耘宁就受不了,毅然决然道,“对,不买。” “几个?” “一个。” “好吧。”牙婆兴趣缺缺地点头,捏手帕揉额角,漫不经心说,“外头都传,县令家的人不好伺候,尤其是县令夫人……夫人您又要得急,价钱方面,真的是不好商量。” 徐耘宁眯了眯眼,看出奸商面目,不顺着牙婆话头说,摆开了自己的条件,“活不多,做饭劈柴烧水洗衣服,包吃包住,事情干完了只要不越矩做什么都行,昨天你们吵吵嚷嚷我也听见了,随叫随到伺候人的不过三钱一个月,现在我这里……二钱行不行?” 昨日跟同行斗嘴皮,牙婆以为徐耘宁一直不说话是脑子转不过来,没想到,她们的话,徐耘宁一个字都没听漏,不由懊恼地咬了牙,“夫人,这不是我定的,得要人家肯干。” 正巧,郑捕头端了一壶热酒跑来,腆笑,“夫人,这酒醇香得很,您试试?” “哦,不肯干算了。”徐耘宁翻个白眼,当场答了牙婆。 牙婆瞅一眼任劳任怨的郑捕头,确信徐耘宁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认了命当是讨好官家,答,“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就在第二天,牙婆马上领了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过来,“这是小杏。” 徐耘宁打量一番,又问了几句,看小杏说话斯文长的白白净净,好感不少。 小杏说,她住在五里坡的小村里,曾经在酒馆做过事,跟郑捕头有好几面之缘。徐耘宁一愣,找郑捕头来看,郑捕头拍着胸脯保证,“没事儿,我见过,挺听话的一个小姑娘,炒的花生特别好吃,嘿嘿。” 徐耘宁决定就是小杏了。 小杏不爱说话,做事很勤快,见到阮轩时头也不敢抬。阮轩待人随和,道一句辛苦,就为了案子继续忙碌去了。 与郑捕头他们讨论之后,阮轩一直在找那个撒谎说见过独眼龙的证人。 当初,证人说自己住在三里巷尾,如今一寻,那里除了塌掉的破屋什么都没有。大伙儿总算醒悟证人说的是假话,只为让他们觉着独眼龙想逃,空守城门半月。 “那现在呢?”徐耘宁看阮轩对着证人画像发愣,轻声问。 阮轩叹气,“不知道啊,怎么都找不到人。” “先喝汤吧。”徐耘宁推了推汤碗,“小杏在炒最后一个菜。” 阮轩点了点头,抿口汤又放下了,“不行,这幅画画得最像了,不能弄脏要收好。” “我来,你喝汤。”徐耘宁帮忙,拿起画纸一打量,皱眉,“已经沾了一滴油。” 急得呛着,阮轩一边咳嗽一边追问,“哪里哪里?”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徐耘宁吹着油点,小杏正好端着菜过来,见到画像一愣,直到放下菜也没移开眼。 另一头的阮轩盯着刚出锅的排骨在犯馋,徐耘宁却没漏看小杏的怪异,问,“小杏,你认识这个人?” 小杏点了点头,“她是猪肉铺的女儿阿红,来过酒楼。” 徐耘宁一愣,回首对上阮轩兴奋的眼。 为免事情有变,当晚吃过饭,徐耘宁和阮轩来不及联系回家的郑捕头和衙役,乔装去了那一家猪肉铺,敲了大门许久才等到一个声音,“谁啊?” “是她!”阮轩小声跟徐耘宁说。 徐耘宁点头,根据小杏的说法喊道,“来买猪头的!” “哦。”阿红没有怀疑,打开了门。 找了那么多天终于找到人,阮轩一时激动,上前抓着阿红的手,“姑娘,请你跟我回衙门一趟。” 阿红浑身一抖,看清阮轩的脸之后面色煞白,“不,我不去,来人啊……非礼啊!” “喂!”徐耘宁看不下去了,“本夫人在这里,她犯得着非礼你吗?” 阿红愣了愣,将徐耘宁上下打量一遍,叫得更大声,“救命啊!非礼啊!” “……” 徐耘宁忍无可忍,抬手一劈打晕了阿红,“请什么请,直接抓!” 第15章 审问犯人 方才在喊叫的阿红一瞬就倒了。 而“行凶”的徐耘宁,满面从容,喊了句话还来得及伸手一捞,让阿红不必脸着地摔倒,对阮轩使眼色,“现在没人,快走!” “这……这行吗?”阮轩紧张四顾,弱弱说,“强抢民女是不对的……” 徐耘宁翻了个白眼,“我就抢了,你要抓我?” 阮轩立刻瞪大眼睛摇摇头,“我怎么会抓你呢,可是……” “别可是了!”徐耘宁不想在这里耽搁,弯腰将阿红拉到背上,背稳了便起身走出好几步。 叹了口气,阮轩跟上,先前犹豫不决的模样不见了,指着道交代徐耘宁,“这条路人少,要是碰到人你别紧张,就说阿红晕倒了,我们送她去看大夫。” 已然是同伙。 看到阮轩做坏事也是一本正经的小脸,徐耘宁不由好笑,一边抿唇偷乐一边听着叮嘱快步走回了县衙。 她们俩挺幸运,路上没有见着人。回到县衙关上大门的一瞬,徐耘宁和阮轩四目相对,同时松口气。可是,等她们把阿红姑娘放在椅子上,又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然后呢? “她什么时候醒啊?”阮轩忍不住小声问。 徐耘宁摸着下巴寻思,同样答不上来。 阮轩更担心了,苦着脸染上了哭腔,“是不是你刚才下手太重了,她……醒不过来了?” “不会!”徐耘宁是冲动之下动的手,不敢多用力,但不知道究竟下手重不重,她心里没底,但不想跟阮轩一起慌,先断然答了话安慰阮轩。 她以为阮轩会安心点,没想到,阮轩揪着她的衣袖哀怨看她,无声问着“真的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徐耘宁思来想去,转身拿了桌子上凉掉的茶水,咬了咬牙,往阿红的脸浇了上去。 阿红被冻得一个激灵,醒了。 “哇!”阮轩目瞪口呆,再瞧向徐耘宁不是哀怨而是崇拜了,失声叫出来之后捂着嘴,只留下弯弯的笑眼小声用本来的软音嘀咕。“真的醒了哎。” 徐耘宁有些飘飘然,之前的罪恶感全不见了,对着尚在茫然的阿红想到“先发制人”的招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胆刁民,见了县令大人还不下跪?” 阿红头晕乎乎的,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乍一听徐耘宁的威吓信了真,本能地坐直身子要趴地上去 “算了,免礼免礼。”阮轩拦住阿红,埋怨地瞧了徐耘宁一眼,“这位姑娘不舒服,你忘了吗?” 一拍脑袋,徐耘宁懊悔:方才跑得急,跟阮轩串的“阿红姑娘不舒服,我们带她看大夫”的谎言没听进去,这会儿就忘得干净了。 “你们……”阿红眯着眼扫她们一圈。 徐耘宁刚要说话,阿红便清醒过来,咬牙瞪她们一眼,起身指着阮轩,“狗官,你抢我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愣在原地,阮轩摆着手不知所措,“我没有,真没有啊。” “喂。”阮轩越慌,徐耘宁的保护欲越强,倒是十分淡定地拍了拍阿红姑娘的肩膀,“姑娘,说着话你突然晕倒了,我们好心帮你,你不道谢还骂人?” 阿红皱了皱眉,摸着尚有点疼的脑袋回想半天想不起来——毕竟,徐耘宁动手打人,挑的是阿红背过身的时候。 “是啊!”阮轩见阿红不再大吵大闹,稍稍安心,更聪明地拿了上回被箱子砸伤时买的药包,“你看,这是我们给你买的药。” 本是半信半疑,阿红被徐耘宁的言之凿凿吓了三分,见到阮轩诚恳的脸信了三分,如今看见确实有药包,撇了撇嘴,语气已经不是方才的怒气冲冲,“真的吗?” 巧的是,对面房间的小杏听到这边的动静,披了衣服过来查看,见到阿红讶然,“阿红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小杏!”阿红常去酒楼送猪肉,自然认得,在陌生环境里碰见认识的人马上高兴地露出笑容,迎上去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徐耘宁挑了挑眉,凑上去给小杏解释,“她晕倒了,我们把她带回来照顾。” “这样啊。”小杏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被徐耘宁目光一扫立即会了意,对阿红说,“阮大人和夫人都是好人,你要好好谢谢他们。” 阿红低头想了一会儿,再看向徐耘宁和阮轩,已经不再带有敌意。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阮轩适时问了一句,温柔体贴。 县令大人长得俊秀,轻声细语地讲话,阿红到底是个年纪轻的小姑娘,红了脸,“没……没有。” 事情进展顺利,徐耘宁见了此情此景却高兴不起来: 小软妹居然耍帅,哼。 “姑娘先坐。”徐耘宁不由分说把看着她家阮轩的阿红摁回椅子上,打断了那情意绵绵的凝视。 阮轩恍然,“对,你先休息一下,小杏你去倒杯热水给这位姑娘。” 小杏应声离去,心思单纯的阿红看到两位“热情好客”,加上确确实实被伺候得挺舒服,好感增了不少,“真是谢谢二位了,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人,要不是你们帮忙,可能我要死在自家门前也没人知道。” 说这话时,阿红的目光在她们俩之间转悠几次,最后定在阮轩如玉的面庞上,抿唇一笑。 阮轩出于礼节,微微点头作了回应,徐耘宁看得烦躁,对着门外吼了声,“小杏快点。” 屋里空荡荡的,外头静悄悄的,阿红和阮轩平白无故听了声吼,都吓了一跳。 趁此,徐耘宁给阮轩使眼色,“夫君,我们之前想问的事情呢?” 阮轩回过神来,“阿红姑娘,这次我们找你是想问一问当初的线索。” “哦?”阿红的脸登时冷了下来,“什么线索?” 听不出语气似的,阮轩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上次你说独眼龙出现在城门,对吗?” “对。”阿红低头,声音变小不少。 阮轩不问是真是假,而是好声好气相求,“能请你再说一次吗?” 别人好好说话,阿红虽然不喜欢这个问题,也没有太过分给人甩脸子,淡淡道,“记不大清楚了。” 那敷衍的态度,徐耘宁看不顺眼,怒气冲上来不想不顾就骂了,“骗人,才几天就记不清楚?!” “就是不记得了啊!”阿红跟着大声起来,不同于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插腰昂着头,分明要和她们对着干。 咬牙切齿瞪着阿红,徐耘宁气急了,开始撸袖子,就差一拳打在那张脸上。 “耘宁,”阮轩赶紧过去把徐耘宁的衣袖扯下来,“天气冷,小心着凉。” 还是听得下劝,徐耘宁翻个白眼,灌了杯凉水冷静冷静,暂时不想去管这件事情了。 “阿红姑娘,”阮轩安抚好夫人,对阿红说话更客气了,“麻烦你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阿红斜了阮轩一眼,“我真的不记得了。” 叹了口气,阮轩愁眉苦脸道,“那糟糕了,上次一场雨把供词毁掉了,现在你又说记不清楚,那独眼龙究竟有没有在城门出现过呢?” 阿红吓了一跳,赶紧说,“我记得了,真的出现过!” “是吗?”阮轩细细问,“何年何月何日?” “半个月前。” “在哪里?” “城门旁边的柳树。” 阮轩点点头,冷不丁问一句,“独眼龙瞎的是哪只眼?” “……”阿红无言片刻,一咬牙,“左眼!” 阮轩不说话,皱着眉打量了阿红一眼。 被看得心里发慌,阿红忽而改口,“右眼!呃……我记不清楚,反正就是一只眼睛罩着,鬼鬼祟祟的,衣服被人撕破一块,表情特别凶狠。” 等着阿红说完,阮轩挑了阿红要松口气的时候,又说,“我没问你这些啊,你那么着急答我做什么?” 阿红干笑,“突然记起来了。” 阮轩笑了笑,问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衣服哪里被撕破了,比如阿红为什么去城门,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比如独眼龙出现在哪个位置,往哪个方向离开了。 “我不想说了。”阿红站起身,“我要回家。” 阮轩抿了口小杏送来的热茶,“你要逃?” “不是啊!我又不是犯人,想回家不可以吗?”阿红急了。 “行啊。”阮轩耸耸肩,“那你的话不能做证词了,前后不一。” 这话说得太笃定,阿红头晕脑胀,加上阮轩确实是能下决定的县令,乖乖坐回来,“不,我要作证!” “不必劳烦了。”阮轩彬彬有礼下了逐客令,“小杏,送客。” 阿红经受了一番折磨,已经撑不住了,脸色发白扑通跪地,“求你相信我,我不想死啊!” 阮轩和徐耘宁愕然,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阮轩尚算是从容,徐耘宁却觉得峰回路转刺激得很,耐不住好奇,又体会错了意思,以为阮轩不言不语是让自己动手,揪起阿红恶狠狠逼问,“说实话,不然你现在就得死!” 看到跟歹徒一样凶悍的县令夫人,阿红浑身发抖,就要哭出来。 “耘宁!”阮轩无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徐耘宁堪堪松手,郁闷地看着阮轩将阿红扶起来。 “阿红姑娘。”阮轩以礼相待,“你先起来,不要跪着。” 抹了把泪,阿红含着委屈坐好,总算不抖了——还是阮大人明事理,不像那个泼妇…… 岂料,阿红还没把阮轩夸个遍,阮轩又开了口。 “说实话吧,”阮轩漂亮笑容此刻令人发寒,“不然会治你的罪哦。” 作者有话要说:  软妹学坏了_(:3」∠)_ 第16章 好生气哦 一个用嘴巴恐吓,一个用拳头恐吓,阿红没办法,知道自己不说是没法离开这个地方了,终于咬牙点头,“好,我说实话,我没有见过独眼龙,是被一个男人逼着到衙门作证的。” “从头说起。”阮轩细细问。 阿红再开口却红了眼眶,“那天,我在摊子上卖猪肉,一个男人看了半天,却不要肉要我们的杀猪刀。他给了好多银子,我一时贪心,想着那把刀钝了不值钱,拿到银子换一把还有的剩,就答应了。” 听到这儿,徐耘宁猜到了,“那个男人拿去杀人了,对不对?” “对,”阿红捂着脸低低哭泣起来,“他又来找我,还说谢谢,刀很利砍得很快……” 叹了口气,阮轩轻轻碰着阿红的肩膀,柔声说,“阿红姑娘。” 温声细语的叫唤让阿红止了泪,也让徐耘宁皱起眉——难道这小软妹又要耍帅,当个安慰惊慌姑娘的翩翩少年郎?喂,注意点,夫人在这里呢! 徐耘宁想要出言打岔,阮轩已经开口。 “你家的刀有多钝?” “……“ 在座的全都傻了眼,唯有阮轩分不清状况,面对泪眼婆娑的小姑娘一个劲追问,“多长多宽?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高吗壮吗,能一下劈死人吗?” 好几个问题砸到头上,该有的温柔关切变成了连连逼问,阿红越想心里越苦,忍不住呜哇一声,痛哭出来。 “咦?”阮轩挠了挠头,“有这么害怕吗?想起来就哭……” 这下子,徐耘宁确定这只“夫君”是缺了根筋,竟然身为女儿家却不知女儿心,无奈先把逼问的阮轩带到一边,小声说,“你别那么急啊。” “怎么不急啊。”阮轩扁嘴委屈,“我守在城门那么久,什么人都没抓到。” 徐耘宁心里明白,但觉得阿红姑娘可怜:被一个折回来的杀人犯恐吓,又被县令和县令夫人恐吓……日子太难过了啊! 阮轩被拉过来说话,小杏安静站在一边不出声,徐耘宁皱眉想着办法也不曾开口,屋子里只剩下阿红歇斯底里的哭声,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呃……你别哭了。”阮轩这才将无法破案的焦躁放了放,关心这位半夜被劫回来的可怜姑娘。拿手帕转了半天没递出去,一开口又惹来更大的哭号,最后,阮轩没办法,可怜巴巴地看向徐耘宁。 一个是在哭的姑娘,一个是要哭的姑娘。 徐耘宁忽而觉得,她的日子也挺难过的。 “行了!”徐耘宁终是知道同情心无用,拍拍阿红的肩膀,好心“劝说”道,“阿红,你再哭天就亮了,到时候街上的人都看着你从衙门出来,传来传去,可能有人误会你来告密哦。” 阿红一下子止住眼泪。 “什么?”阿红吸吸鼻子,苦着脸抽噎着说,“怎么办……我不想死……” 徐耘宁斜眼,“不想死,就赶紧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不知道凶手在哪里,凶手可知道你在哪里!” 阿红被一言惊醒,不忙悲伤,立刻开口说,“好,我说,你们要快点抓到人。” “那你……”阮轩对着挂泪痕的脸说话仍是怯怯的,“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文质彬彬,请字开头谢字作尾,阮轩完全没有逼问时的气势,生怕再把阿红给惹哭了。 徐耘宁有一种这番盘问很浪费时间的预感,将阮轩推到一边,“我来问,你来记。” “啊?”阮轩呆了呆,在夫人严肃的表情前乖巧点头,“嗯~” 面对凶悍的县令夫人,阿红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双手放于桌面,特别认真地等着问题。 “来找你的男人什么样?长相穿着打扮口音说一遍。” “第一次的时候穿得很贵气,第二次破破烂烂的……口音听起来不像这里的人。” 徐耘宁想起阮轩说过尸体的衣服料子不错,还因此怀疑过是劫财害人的案子,多问一句,“第一次穿的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衣服,你记得吗?” “好像是黄色的。”阿红仔细回忆着。 徐耘宁转头看阮轩,只是一瞥,阮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呼,“尸体身上的衣服也是黄色的!” 兴奋起来的时候,阮轩会不自觉挂着笑,眼里亮晶晶的,微微启唇随时想开口一样。徐耘宁知道现在的阮轩肯定有满肚子的话说,心急之下应当是顾不上文绉绉说话,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问。” “可以吗?”阮轩双手捏着记录的笔,眨巴眼。 徐耘宁扑哧一笑,点头。 既然有人问问题,她也累了,跟着小杏去煮了一锅红薯甜汤,来的时候阮轩她们恰好说完,桌上摆了一张墨未干的画像,画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 “问完了,还有凶徒画像呢。”阮轩已经对徐耘宁产生了依赖,啥事都报告一下。 徐耘宁“嗯”了一声,“先收好,来吃点东西。” “我不吃了。”阿红知道四个碗之一是为了自己准备,提前说,“我得趁着街上没人赶回家。” 阮轩刚要点头,徐耘宁便果断道,“不行,太危险,等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阿红愣了愣,在徐耘宁的强硬前点了头,由衷道,“很好吃,谢谢。” 受人感激的滋味不错,徐耘宁也高兴,吃完甜汤走进凉风呼啸的夜之时,由心至身都是暖乎乎。 当然,路途中她发现阮轩无意间与阿红走近点,还是冷了脸扯回来,“太近了容易被发现。” 身体困乏,阮轩走路心不在焉的,经过拐角莫名要跟阿红撞一块去了,本来无所谓,听到徐耘宁的这句话吓得抖抖身子,赶紧往夫人这边挪。 终于到了地方,阿红扫她们一眼,恳切道,“请阮大人尽快抓到他,我真的很害怕……门也不敢出,觉也睡不好。” 听到一句“阮大人”,阮轩立刻清醒,内心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按着阿红颤抖的肩膀一本正经许下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抓到那个人,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衙门没抓到犯人,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不好……” 两个人凑到一块絮叨,而且是站在巷子口这里的风口处絮叨,徐耘宁听得不耐烦,又不忍打断憋了许久的阮轩,索性走到一边避风。她已经将墙角里的老枯木有几根枝桠数了遍,仍旧听得到断续的说话声,决心不能放纵了,踱步走回去。 恰好,她走了两步,捉到夜风吹来的某句话。 阿红凄苦沙哑的声音宛如那一棵将死的老枯木,“阮大人你应该懂的,我怕那个人,就像你怕夫人一样……” 嗯!? 一阵火上来了,徐耘宁才要撸袖子上去理论,却听阮轩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可以把耘宁跟凶徒比!耘宁对我很好的!” 嗯? 徐耘宁顿住脚步,退到旁边扒墙偷偷一瞄。 只见方才凄惨诉苦的阿红板起了脸,连句告辞都不说,转身回家狠狠摔上门扉,而留下来的阮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蹙眉抿唇一跺脚,活脱脱是个耍脾气的小姑娘。 “阮轩?”徐耘宁赶紧过去,把阮轩插腰的手拉下来,“别别别,万一有人看见呢。” 阮轩轻哼,“我生气嘛。” 看到阮轩鼓着脸颊握拳头、扁嘴嘀咕不肯回家的样子,徐耘宁莫名觉得好笑,等待的烦躁不见了,满满是哄“软夫君”回家的耐心,“不气了不气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嗯……”阮轩低头跟着她走。 岂料,回到家之后,阮轩看到画像又来了气。“阿红说谎让我们白找那么多天就算了,居然还说耘宁的坏话……哼!我好想骂人啊。” 把门关上不让那沁甜的软妹音漏出去,徐耘宁一边动手,一边忍不住笑。 说起来,徐耘宁没听过阮轩用本音骂人,上一回训斥刘婶的时候压着调子,拿捏声音已经让气势弱了几分,现在四下无人,阮轩不必避讳,那一把甜甜的声音骂起来会怎么样? 隐隐有些期待,徐耘宁拉了阮轩坐下,怂恿道,“想骂就骂。” 经过徐耘宁关门的动作,阮轩意识到自己失态,气已经消了一点,犹豫起来,“可是……” “唉。”徐耘宁用幽怨的声音煽风点火,“阿红说我凶,我好难过。” 阮轩愤怒的火苗噌的烧起来了,一拍桌,咬牙启齿骂了一句。 “坏人。” “……” 作者有话要说:  = =……总觉得坏蛋有点出戏,改一改…… 第17章 会骂人了 气呼呼的一句“坏人”,口齿清晰,声音调子提高又倏然归于平静,剩下的只有阮轩一张蹙眉抿唇的脸,不管是颤抖的长睫毛还是白嫩的脸颊,看起来都软绵绵的。 徐耘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啦……”她拍拍阮轩的肩膀,轻声安慰,“不气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揪着桌布,阮轩垂眸盯着地面,闷闷不说话。 徐耘宁叹气,哄孩子一样哄“夫君”,“想点开心的事情嘛,你看,现在案子有线索了,画像也有了,抓到犯人是迟早的事情。” “对啊,”眼睛一亮,阮轩停止纠结的小动作,高兴到刷的站起来,说着说着便到一旁拿了墨水才干的画像,打量之后满意点头,“连阿红姑娘都说画得像,只要这个人还在县里,找到就不难。” 徐耘宁心里隐隐有点烦愁,但一看阮轩甜甜的笑,来不及细想转瞬而过的担忧是什么,跟着一起扬起嘴角,乐观道,“对!“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阮轩兴奋劲儿来了,说个不停。 “第一个?”徐耘宁纳闷,“那平时你在忙什么?” “整理文书,看状纸,处理一些很小的案子。这里没有多少人来衙门诉状的,可郑捕头还是觉得越少越好,因为受理多了说明这里很乱,别人会觉得我不尽职不尽力。” 前半段的时候,徐耘宁差点又想骂郑捕头偷懒,听到后头才恍然:噢,原来县令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命案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离奇。 “不过,”阮轩敛笑,盯着画像呢喃,“没有案子就没有案子,这样行凶的人,希望以后都没有了。” 声音仍是软软甜甜的本音,但那一份坚定与执着,以及心系苍生的情怀…… 徐耘宁意识到阮轩不仅是可爱的小姑娘,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父母官,微笑道,“嗯。” 事情做完,阮轩和徐耘宁总算能安心睡了,草草洗漱之后躺进被我,皆是沾枕而眠。 劳累了一天,阮轩给一起守门等犯人的衙役们放了假,而郑捕头犯了懒跟着休息,衙门里静悄悄,天亮之后,只有小杏起身劈柴跳水的声音,轻手轻脚不吵人。 徐耘宁浅眠,被外头的声响吵醒,迷糊间瞧见外头洒进来的阳光,知道该起了,可温暖的被窝总是抓着她不放,闭着眼睛哼哼一阵,转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阮轩。 “唔……”阮轩动了动,忽的抱住徐耘宁胳膊不放,“坏人,别跑!” 彻底惊醒,徐耘宁转头对上阮轩熟睡的脸以及那抓得死紧的手,眼角一抽。 不一会儿,阮轩又松开了手,小声嘀咕,“郑捕头,他真的是凶手……相信我……” 染了哭腔的声音跟小动物哀鸣似的,徐耘宁听得心颤,不由想到郑捕头之前不肯去盛兴坊的流氓样子,总算明白之前若隐若现的愁绪是什么了。 当初守在城门等独眼龙,凭的是阿红的一面之词,现在要四处搜寻截然不同的嫌犯,凭的还是阿红的一面之词…… 阮轩这么说,能行么? 徐耘宁皱眉,想着想着又有一股倦意袭来,眼皮子撑不住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人。 “嗬!”徐耘宁坐直了身子,四下探看,“阮轩?小杏?” 她轮着叫了几遍,小杏急急跑来,气都来不及喘便听到一连串的问题,“阮轩去哪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这么黑……不会是天黑了吧? 徐耘宁是个急性子,能开口绝对把话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阮府的小香不管听了几次仍旧呆若木鸡,新来的小杏适应得挺好,甚至先给她倒了杯水润喉,一一答了,“酉时,大人刚才招了人回衙门,正在商量事。” “噢……”徐耘宁点点头,片刻又想起睡前的担忧,瞪大了眼,“嗯!?郑捕头也回来了吗?” 小杏说,“是。” 那可不得了了! 徐耘宁赶紧起床,小杏很懂事在旁边帮忙,递衣服拧毛巾,最后给她塞了个馒头,“夫人吃点东西。” “好!”徐耘宁竖起大拇指,喝了口水润喉,咬着馒头就往前堂走去。 循着隐约的说话声,她找到了阮轩。 一张桌子五个人,郑捕头板着脸,以刀撑地不言不语,上次看门的两个衙役,胖的吃瓜子,瘦的抠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个人徐耘宁没见过,白发长须,眯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剩下的人,便是说个不停的阮轩,提着画像慷慨激昂道,“这个人很可能是凶犯,我们一定要……” “大人。”郑捕头把刀啪的放在桌上,比惊堂木还响,“你说了那么多,可有证据?” 阮轩愣了愣,梗着脖子说,“有人证。” “谁?” “猪肉铺的阿红。” “上次那个?!”胖衙役一下子失声喊了出来,苦着脸皱出许多褶子,“您刚才说她说了谎啊!” 不介意下属走神没听清,阮轩耐心再说了一遍,“是啊,但她悔悟了,跟我交代了事情原委,供出了真正的犯人。” 说罢,阮轩把画好的画像抖了抖,一脸骄傲。 偷听的徐耘宁一拍脑门,在心中长叹:阮轩啊,你看一看你下属的脸色,没一个相信的啊! 许久许久,没一人发话,满室寂静最终让阮轩回了神,声音变弱不少,“你们……不信吗?” “当然了!”郑捕头没好气翘起腿,手放在膝盖上浑身一起抖,活脱脱的流氓样,“阮大人,上次你说独眼龙是凶手,我们信,追查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找着,突然间,你又说这个人是凶手,我们又要追查,忙到有家不能回?” 阮轩默然,望向白发长须的老者。 “尸体呢?”老者捋了捋胡须,“头找到了吗?我要验一验。” 底气瞬间不足,阮轩摇头,眼里的神采飞扬全没了,“没有。” “唉……”瘦衙役声音很小却很细,透出刻薄劲儿,嘟囔着,“一会儿一个样,想的是他,累的是我们。” 一个字不漏全听到了,阮轩抿唇坐回凳子上去,攥着画像一角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僵持片刻,郑捕头抖累了起身,打哈欠的功夫已经走出好几步,“明天再说吧,累死老子了……” 俩衙役见到郑捕头动了,也跟着收拾东西走人,老头子打量画像几眼,摇头叹气,从另一个方向的门离开了。 定在原处,阮轩低头看着画像不说话,任由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犹记得阮轩昨天那信心满满的模样,徐耘宁叹气,将馒头一扔,挺直腰杆等待郑捕头走到门口。 “啊!”郑捕头猛然间见到一个人影,吓得直接立起大刀,“谁!” 捏住刀柄,徐耘宁将郑捕头摔到一边,冷哼,“我!” 郑捕头看清后,摔倒了还松口气,站起来腆着笑脸,“哦!夫人啊,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 “这么?”徐耘宁挑眉。 郑捕头吞了吞口水,很识时务地说,“端庄,高贵。” 后头的胖瘦衙役见到郑捕头的怂样,再看看“端庄高贵”的徐耘宁,憋笑快憋疯了。 “你们去哪里?”徐耘宁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 笑意全无,所有人在被看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挺直了背,不敢出声。 里头的阮轩慢慢收起画像,突然答,“他们要去喝酒。” “嗯?”徐耘宁拖长了音调。 大冷天的。郑捕头流下一滴汗,“呃……” “阮大人找你们回来,是让你们商量着喝酒?”徐耘宁冷笑,“好像不是吧?” 见识过县令夫人的彪悍,郑捕头大气不敢出,握拳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不是,我们等着阮大人的差遣。” “是是是!”胖瘦衙役跟着应声。 徐耘宁深感满意,越过站得笔直的“小弟”,走到阮轩身边,“夫君,人都在这里,你快下命令啊。” 将画像紧紧抓在手中,阮轩看了一眼徐耘宁,迟疑道,“我……来下命令?” “嗯!”徐耘宁握住阮轩发凉的手,“都听你的。” 阮轩终于点头,思忖片刻开了口,“你们……” 门口三人低头,将不情愿和愁眉苦脸藏好。 “去喝酒吧。” “嗯!?” 不仅是三人震惊了,徐耘宁也傻眼,“你说什么?” “明天再来衙门,”阮轩却不是徐耘宁想象中的心软,坚定道,“我来找这个人。” 徐耘宁不明白了,“可是……” 反握住她的手,阮轩表情坚定点了点头,转头走到三人面前,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们办事不力,去找人只会打草惊蛇,我不相信!” 徐耘宁愣住,心里一阵欣慰:阮轩长大了,会骂人了…… 阮轩昂头,心里十分爽快: 嘻~我有夫人撑腰,我不怕~ 第18章 出趟远门 阮轩忍受这一群下属已经很久了。 她不是本地人,被调来这里做县令是因为前任县令受亲戚株连定罪,匆匆忙忙,人生地不熟,郑捕头在这儿混了多年,脾气暴躁,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全县上下哪个见他不是赔着笑,就连向来独来独往的仵作张大爷,偶尔也会跟郑捕头喝次酒。 看得出郑捕头可以帮着收买人心,阮轩一直很客气,刚来的时候还借出不少酒钱。 哪曾想,郑捕头态度傲慢,酒钱也不还了。 “这算什么啊!”郑捕头以前听到阮轩催债,死不要脸地说,“我跟着刘大人的时候,经常得赏钱,现在你请我喝几杯酒就计较了?年轻人,做人不能这样!” 说不过他,阮轩只能想:郑捕头不做,我来做就好了。 于是,她起早贪黑的,每次回家拿到状纸或是被百姓拦轿,认真对待,到了衙门与大伙儿一说,郑捕头又不高兴了。 “小舅子打人?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就好,告什么状!”郑捕头对她记录的案子挑挑拣拣,“屋子被占?这破房子多少年了,往上追几辈,不一定是谁的,别理他。” 一番挑剔之后,郑捕头选的颇有心机,“呐,孟老板铺子被流氓砸了,几个小混混随便抓,孟老板还会给好处,这才是值得办的案子,那些乌七八糟的丢一边去。” 阮轩当时听得来气,浑身哆嗦,勇敢站起来直面郑捕头,“怎么这么说……” 砰! 郑捕头看她不服,立刻将大刀拍在桌上。 桌子右角当即裂了条缝。 多年过着伪装的生活,阮轩嗅到一丝不妙的味道——推搡起来,她伤了还是其次,要是郑捕头察觉她的身份…… 思来想去,阮轩坐回位置上,小声说了自己的意见,“我们办案,不应该看有没有油水,麻不麻烦,应该……一视同仁。” 郑捕头哈哈大笑,却没有驳斥她。 以为有了转机,阮轩等了一日,希望郑捕头醒悟,谁知,第二天那些告状的县民便来道歉,说:什么事都没有了,不需要劳烦大人了。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阮轩一忍就是许久,上次去知府大人家作客,听闻诉状的人越少越显民风淳朴,阮轩平白无故受到了夸赞,内心煎熬的同时,对郑捕头的感觉也复杂起来,回头捎了壶酒送给郑捕头,郑捕头一高兴,把里头的门道给她说了:懒是其一,怕是其二,心系百姓是好的,但总要想想日子怎么过。 后来,在郑捕头他们的把关下,鸣冤的没有,告状的没有,要不是这次的凶案太严重,阮轩恐怕得在衙门继续整理文书或琢磨那些没有头绪的无头案,也就是瞎忙活。 如今阮轩碰到了不能瞎忙活,更不能得过且过的案子了。 那是一条人命啊! 阮轩想到这儿,越发觉得人郑捕头那懒散的模样可憎可恨,有了徐耘宁做靠山,马上硬气起来:打都能打过了,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说也说不过你吗?! 瞧了自家夫人一眼,阮轩信心满满,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指着郑捕头的鼻子骂,“每天都喝酒,每天都偷懒,你知道外面的百姓多害怕吗?” 郑捕头撇了撇嘴,也瞧了县令夫人徐耘宁一眼,嘟囔,“知道。” “知道还不快点查!”阮轩呵斥着,手指头一一指向剩下的胖瘦衙役,“你们也是!马上去!” 郑捕头咬咬牙,应声,“是!大人!” 胖瘦衙役对视一眼,跟着头头儿一起喊,“是!大人。” 说完,三人去桌上看画像,盯了一会儿,郑捕头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胖瘦衙役答得响亮。 郑捕头点点头,朗声指派任务,“你往东你往西,我从南边找起,在三大街会合。” 胖瘦衙役奔走,郑捕头不忙,先到静观的阮轩面前抱拳行礼,“大人,我出发了。” 阮轩似是余怒未消,这才给了个正眼,“嗯。” 其他人都走了之后,阮轩仍然绷着脸,大步走向椅子边,一撩衣摆利落坐了回去,凌厉的眼神望着远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称得上是英气逼人。 看得出了神,徐耘宁慢慢走过去,想要夸一夸阮轩却不知从何说起。 “耘宁。”阮轩忽的轻轻喊了一声。 徐耘宁莫名紧张,“嗯?” “我……”阮轩顿了顿,抬眼望来已经是粲然的笑脸,怕别人发现而放轻说话的声音显得愈加软绵绵甜腻腻,“我做得好不好啊?” 嘴角一抽,徐耘宁面对一脸求表扬的乖宝宝阮轩,无力扶额: 还是没长大啊…… —— 屈服于徐耘宁的淫丨威,郑捕头和胖瘦衙役在外头奔走好几天仍然一无所获,而阮轩同样很烦躁,她知道现在才来找这个生面孔的人已经是迟了,隐隐有案子破不了的预感,每天唉声叹气,在吃了郑捕头妻子特意送来的肉粽之后,妥协。 “算了,慢慢查,你们休息几天吧。” 郑捕头和胖瘦衙役高高兴兴回家,阮轩第一个案子便成了无头案,心里难受,也给自个儿放了个假,向徐耘宁提议,“我们去临文山吧。” 每天呆在家里头数银子,徐耘宁早就闷得发慌,听到这句话立即来了劲儿,“真的?” 其实,徐耘宁不知道临文山在哪里,但她觉着,既然是一座山,总是出了趟远门,算不上旅游也称得上是郊游,只要不继续呆在一间屋子里发呆,即使去刀山,她都会考虑考虑。 面对徐耘宁高兴的脸,阮轩没有一拍即合地跟着喜悦,而是抿唇瞧她,似乎有话又说。 被看得心里一咯噔,徐耘宁眯着眼打量阮轩,防备问,“临文山是什么地方。” “呃……”阮轩叹气,“我娘静养的地方。” 原来是去看娘亲了。 自打上次徐耘宁离家出走,阮轩的娘派人来寻,却发现阮轩不但不计较,还连着媳妇在外头过起日子,根本没有再回家的意思。阮轩的娘绝望了,不过没有寻死觅活的闹,而是托人告诉阮轩,她要去临文山静养。 临文山很近,山上文清庵的师太给娘亲说过佛法,是个值得敬重与信任的人,现下,阮轩不愿意再照娘的意思去做,娘也不愿意做出让步,她们母女关系微妙,与其正面交锋闹得不欢而散,不如各自冷静。 所以,阮轩答应了,嘱咐刘婶好好照顾娘亲,剩下的事情打算案子破了再说。 案子破不了,团圆的年夜却近了,阮轩躲着不是办法,想看一看娘亲,却不知道徐耘宁的意思。 徐耘宁隐隐知道,阮轩和母亲闹成这样是因为自己。然而,阮轩为了她已经跟母亲闹僵了,她要是蛮不讲理让阮轩不再见亲娘,未免太过分。 “好,我们去。”徐耘宁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如果你娘不想见到我……” 阮轩立即答,“我们就一起回来。” 扑哧一笑,徐耘宁因这毫不犹豫的答案暖了心,捏一把阮轩软嫩的脸颊,“好,去去去。” “嗯!” 去个不远的地方,还可能早上去晚上回,徐耘宁和阮轩没有太折腾,带上干粮和碎银,雇了一辆马车往临文山驶去。途中,阮轩反而比较像没出过门的那一个,掀开帘子不住对徐耘宁说。 “耘宁你看,那边有一棵好大的树!” “哇,耘宁,马车跑得好快啊。” 瞧见孩子气的阮轩,徐耘宁觉得无奈,又觉得很可爱,看到一阵风过尘土飞扬,便拉回阮轩帮忙擦擦脸,“别喊了,看,吃了好多灰啊。” “唔……”阮轩扁扁嘴,“上次你和娘坐马车,我作为‘男人’,在外面骑马,吃的灰比这个多多了。” 徐耘宁一愣,“你会骑马?” “会啊。”阮轩打量四周,幽幽道,“娘认为男人应该会做的事情,我都要去学。” 马车里没有人,阮轩释放了本性,嘟着嘴揪着衣角,活脱脱一个委屈的小媳妇。 明明……是个小姑娘啊。 不知道为什么,徐耘宁此刻特别心疼阮轩,在外人面前假装得吃力,在她面前好不容易能做回自己,却那般小心翼翼,让人想要照顾……她看得出神,擦脸的手恰好停在了阮轩的嘴角,指尖与水润的唇瓣似碰非碰。 “嗯?”阮轩开了口,“你怎么了?” 唇瓣微微一动,徐耘宁却跟触了电似的弹开,望着外头说胡话,“咦,那是什么?” 也好奇了,阮轩凑过来看,“什么?” 脑袋挨着脑袋,徐耘宁不敢转头,呆呆地目视前方瞎说,“就在那里啊?” 阮轩似是着了魔,非要找到她所说的东西,坐在身边揽了她的腰,下巴很顺便地搭在她的肩上,说起话来一动一动,让她有点痒有点硌得慌,呢喃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每天梦呓的时候,“哪里啊……” 傻在原地不敢动的徐耘宁自然没法回答阮轩。 阮轩自顾自专心找着徐耘宁说的东西,慢慢的,由于近山的路坎坷陡峭,车夫放慢了速度,外头的景致也跟着慢了下来,阮轩看到一个猎人扛着鹿大步走着…… 长得跟阿红说过的人一模一样。 “啊!”阮轩尖叫,“停车!” 徐耘宁回神,身边的人已经跳下马车跑走了,她让车夫和小杏在原地等候,自己也跟了上去。阮轩个子跟她差不多,似乎来过这里,对地形熟悉跑得很快,左一拐右一拐,突然消失了。 “阮轩?”徐耘宁大感不妙,大声喊着。 远远地,阮轩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耘宁!” 仅是隐约听到声音,徐耘宁根本不能顺着找到阮轩的踪影,不由懊恼自己刚才怕摔怕迷路的犹豫,细细听着阮轩的喊声,一边喊着一边大声说,“你在哪里?” “我来找你。”阮轩说着。 周围只有枯败的草,徐耘宁不舒服却相信阮轩,站在原地等候。 扑通! “啊!救命啊!” 这一回,阮轩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那是她不压着调子的本音,尖细高亢,充满了恐惧。 听到水声和求救,徐耘宁心里一咯噔,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找过去。幸好,阮轩一直在喊一直在叫,她的路痴在此刻不治而愈,很快找到了在水里扑腾的阮轩。 “救命……”阮轩喝了太多的水,已经往下沉了。 徐耘宁赶紧跳下去把阮轩捞起来,可是,阮轩惨白着脸横在地上,在她拍打之下吐了水出来,但眼睛闭着没有回应。 怎么办? 徐耘宁思忖着,忽而想到一个法子: 人工呼吸! 第19章 烧了吗 徐耘宁这么想了,也就一头热地做了,稍稍解开点束缚的衣袖,托起阮轩的下颌,琢磨了一下角度就轻轻捏了捏脸颊让阮轩自然而然启口,俯身而下,嘴对嘴吹气。 可惜,她吹了几口气,阮轩仍是一动不动。 急得直捶脑袋,徐耘宁再想了想,忽而记起来些要点,再吹气时捏着鼻子按着胸,颇有频率的一下一下来,身子俯得更低,唇瓣贴得更紧,只求能把这气喂进里头去。终于,她听到一声很微弱的“嗯”,近在咫尺的柔软纯嘴唇微微翕动,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鼻尖,惹起一片痒。 徐耘宁直起身子,看到阮轩的眼睫轻颤却迟迟不睁眼,赶紧拍拍阮轩脸颊唤道,“阮轩?醒醒!” “唔?”阮轩发出难受的低鸣,动了动脑袋,先紧闭了一下眼睛才悠悠醒来,目光涣散。 生怕阮轩迷迷糊糊又晕过去,徐耘宁立刻在阮轩眼前拼命挥手,“嘿!不许睡了!” “耘宁?”阮轩嘀咕着,神色迷茫。 听到清晰的话语,徐耘宁总算放下心,上前扶着阮轩坐起来,应声道,“这呢,别怕。” “我……怎么了……”阮轩扶额低喃。 徐耘宁叹气,“唉,你落水了,真是的,追犯人也不用这么急吧!” 此话一出,阮轩被雷劈到似的,一哆嗦彻底清醒,挣开她的怀抱直起身子,“对啊……犯人!快追!” 说罢,阮轩拼命要站起来,徐耘宁哭笑不得,赶紧拦下并怒斥,“你看看你,都这个样子还追……” 骂着骂着,徐耘宁噎住了。 因为她比阮轩更清楚,阮轩现在是什么样子。 衣衫凌乱,落水挣扎间头发散掉,湿答答贴在脸颊上,浑身轻颤我见犹怜,鼻尖红红一点,不知是冷的还是徐耘宁刚才捏的,唇瓣泛着水光,不知是河水,还是…… 一时间,柔软触感的记忆以及迟来的羞赧让徐耘宁无所适从,脑里的画面不再是危急关头的施救,而是阮轩乖巧温顺地躺在地上,她俯身而下,肆意捏红白嫩的皮肤,让阮轩染上自己的气息。 天啊!她在想什么啊! 徐耘宁晃晃脑袋,有一种轻薄了阮轩的微妙错觉,抿唇转头,望着碧蓝的天,希望涤去心中污秽的想法。 “耘宁你怎么了?”阮轩犹自不知,瞧见徐耘宁表现诡异,凑上来关心,“你的脸好红啊……” 徐耘宁捂上脸颊,果真感到一丝热烫,心里更是燥得慌,“没,没有。” “都红成这样了,真的没事吗?”阮轩特别担心,抬手要探一探徐耘宁额头的温度。 微凉的指尖触上来,徐耘宁没来由地打起颤,抬眼望去,正巧对上阮轩澄澈无辜的眸子,里头倒影的自己,怎么看怎么扭曲渺小…… 阮轩好好地关心着她,她却想着这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不能这么下去! 徐耘宁莫名羞愧,更莫名地害怕,挪挪身子远离了阮轩,朗声道,“真的没事!” 探温的胳膊悬在半空,阮轩僵在原地,眨眨眼,“这还叫没事吗?不会是吓坏了吧……” “没有!”徐耘宁为了显示自己的身强力壮,马上站起来,拍拍胸脯。 阮轩愣在原地,呆呆仰望着她,“你……” “走!”生怕阮轩再问点什么,徐耘先走出两步,头也不回一挥手,“快点!” 即使不明白徐耘宁为何突然激动,阮轩仍是不愿一身湿漉漉在野外多呆,乖乖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她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才动了动便歪了身形,“咚”地倒回地上。 “哎呀!” 徐耘宁听到喊叫,转身一瞧。 坐在原地揉着脚踝,阮轩泪汪汪望来,“好疼喔。” “怎么了?”徐耘宁走过来查看。 阮轩揪着她的衣袖,弱弱说,“我……我扭到了。” “我看看。”徐耘宁撩开湿润布料查看,见到的是阮轩白嫩纤细的脚踝,微微泛红。她愣了一愣,手里的力道没注意,弄疼了阮轩,惹来一声呜咽。 “疼……”阮轩小声说着,近乎哀求,“轻点。” 又软又嗲的调子让徐耘宁呆住,竟有种自个儿在轻薄阮轩的错觉。忙不迭收回抚按脚踝的手,背过身去。深吸好几口气,她才冷静下来,想着不能不管阮轩,又不能给阮轩揉啊捏啊的…… 背! “我背你!” 徐耘宁转身攥住阮轩的胳膊,没等对方反应,就拉到背上背了起来,一鼓作气走出好多步。恍惚间,徐耘宁感觉阮轩在惊叫一声之后按住了她的肩膀,稳当下来以后,用一把柔柔的声音嘀咕着什么。 “什么?”徐耘宁也冷静不少,打算好好听一听人话。 “我……你……”阮轩的话语总是在被不适时的风卷去大半,剩下无关紧要的词。 徐耘宁不耐停下脚步,转头问,“什么?” 她的语气凶了一点,阮轩被吓着,总觉得这次再说不清楚就会被训斥了,犹豫片刻,靠近徐耘宁的耳朵小声道,“我是你的夫君,不能让娘子背的……” 温热的气息扑面,可怜兮兮的小软音颤到心坎了,徐耘宁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红透。 “哦!”徐耘宁想把阮轩放下又不知道托哪儿好,最后很怂地僵在原地,说,“你下来吧。” 阮轩着地想站直,扭伤的脚踝总要对着干,无奈抓着最近的依靠。 胳膊被紧抱着,徐耘宁长叹一声,转头看不知所措的阮轩,“走吧,我扶你。” “嗯~”阮轩笑眼弯弯。 两人一瘸一拐找回了马车,车夫和小杏看到她们的狼狈样子,都惊了一惊。 “不要上山了,”阮轩垂头丧气,“先回去吧。” 车夫得令,驱车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阮轩身累了,徐耘宁心乱了,各自闭目养神不说话。颠簸中,阮轩半梦半醒没坐稳,身形一歪慢慢沿滑下来。徐耘宁听到声响,睁眼见着,赶紧喊,“阮轩,醒醒!” “唔?”阮轩迷糊答。 徐耘宁看不下去了,伸手扶起阮轩,定了定希望阮轩自己坐好。然而,小杏怕她们着凉,交代车夫走快一些,这一次车夫不仅快马加鞭,挑的还是坑洼不停的捷径,阮轩没坐稳多久又软软地往旁边倒了。 “唉!”叫不醒扶不稳,徐耘宁没办法,坐到阮轩旁边。 挤在一张小床那么多天,阮轩习惯了,很是自然地枕上她的肩膀,安心睡去。 听到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徐耘宁纳闷,拍着阮轩的头轻轻骂:“这回不分夫君娘子了?” 阮轩用鼻子哼哼回答她。 撇撇嘴,徐耘宁想收手时心思一动,指尖慢慢滑过阮轩的脸颊,拂过嘴角,定在唇瓣上。 阮轩感受些许凉意,抿唇动了动, 痒痒的触感让她一愣,吞了口口水。 “耘宁……”睡梦中的阮轩迷糊了,以为还在房里,觉得全身发冷便嘀咕,“别抢完被子,给我点嘛” 徐耘宁扑哧一笑,下意识伸手搂紧了,用体温去温暖阮轩,“明明晚上都是你在抢被子?” 往热乎乎的地方靠近,阮轩在徐耘宁怀里蹭了蹭,小声回,“谢谢……” “不客气。”徐耘宁答着,盯着阮轩片刻,没忍住亲了亲脸颊。 面上是蜻蜓点水的一碰,心里却如同烟花绽开般绚烂,徐耘宁忽的不再纠结先前自己的怪异想法,想通了: “夫君”太可爱,难怪她把持不住啊。 —— 到了县衙,阮轩衣服都不换,马上跑到前堂找着郑捕头,急急道,“那个人在临文山附近,快去!” “谁?”郑捕头趁着县令不在,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正滋润,动也不愿意动,懒洋洋问着。 徐耘宁顺了水印子找着阮轩,见状上前道,“要抓的人在临文山山脚下,赶紧去!” “是!”更威严的人发话,郑捕头惊得酒洒了满桌,踹醒睡着的胖瘦衙役,抄起大刀率众抓捕去。 见到属下终于肯干活,阮轩松了口气,一瞅四下无人,摇着徐耘宁胳膊甜甜道,“谢谢耘宁。” “可以换衣服了吧?”徐耘宁故意板着脸。 阮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跑着回房间。可是,那文文雅雅的步子实在是中看不中用,徐耘宁大步跟在后头,竟也没落下,还赶得及帮冒冒失失的阮轩关门。 把门扉阖上,徐耘宁刚要教育一下阮轩,“你越来越不小心了……” 走进里头,她看到的是阮轩脱下外衣。 “呃……”自从发现自己生出某种心思之后,徐耘宁不再像以前一样坦然面对阮轩,立即转回身。 阮轩倒跟以前一样不忌讳,一边接着湿答答的束胸一边走到她身边,“你说什么?” 余光瞅见细嫩的胳膊,徐耘宁抬眼望天花板,“没什么。” “噢,”阮轩没在意,问她,“上次我那件蓝色的衣服放哪儿了?” “在……”徐耘宁想找给阮轩,可一侧脸看到阮轩披着件单衣,解开一半的束胸松垮垮逶迤散地,只消一拉,布料悉数滑落,纤腰美背就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在眼前了。 徐耘宁忍不住了,喝令,“去屏风后面换!我找给你!” 被突然一吼,阮轩懵了,却也听话走向屏风,伸脑袋扒着屏风小声问,“耘宁,你不高兴吗?” 翻着衣服,徐耘宁又要找东西又要控制住不回头,敷衍答,“没有。” “对不起,我刚才太急了。”阮轩很乖地自我检讨,“忘记关门,麻烦你了。” 徐耘宁咳嗽一声,“没事。” “真的不气了哦?”阮轩软软问着。 把衣服递过去,徐耘宁也柔柔答了,“一开始就没生气。” “嗯~”隔了屏风,阮轩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仍然传来,一举一动都似在眼前似的。 徐耘宁揉了揉眉心,想让脑里不自觉幻想的画面散去,暗示自己:慢慢来,不要急,阮轩什么都不知道呢…… “对了。”她自我催眠的时候,阮轩忽而问,“刚才你为什么要亲我的脸啊?” “……” 徐耘宁懵了,傻傻等着阮轩走出屏风,傻傻看着阮轩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阮轩抚着脸颊,“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从阮轩那不当回事的语气中,徐耘宁忽而生出一种勇气。 瞎侃的勇气。 正如当年骗阮轩自己还是原版徐耘宁的时候。 “因为……”徐耘宁绞尽脑汁,“我想看看你发烧了没有。” “啊?”阮轩呆住,“有这样看的吗?” 徐耘宁昂首挺胸,借着曾经的傻子身份花言乱语,“有啊!没人教过我!我自己想出这样的办法的!” 眨眨眼,阮轩思忖了一会儿,呢喃,“怎么跟耘宁说呢……” “嗯?”徐耘宁听不清楚,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阮轩扬起嘴角,“没什么,不过,这个法子尽量不要用哦。” “噢。”徐耘宁自然清楚,撇撇嘴一脸不高兴。 她的不高兴,阮轩误会了。 “那……我们两个用好了。”对于好不容易恢复神智的徐耘宁,阮轩很好说话:反正她已经无法理解为什么徐耘宁会变聪明了,多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徐耘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阮轩想了想,凑近啪唧亲了她一口,“嗯!没发烧!”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的撩才是真的撩~ 第20章 脸盲惹祸 柔软的嘴唇在脸颊上印了一记,徐耘宁整个人呆在原地,微张着嘴巴说不出半句话,只觉心跳快了起来,而那个被亲过的位置发起烫,指尖一碰,灼得吓人。 这种谎话,阮轩也信啊? 徐耘宁震惊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而阮轩看她脸越来越红,担忧地凑向前,“你怎么了,脸好红啊,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呃……”徐耘宁被耳畔又软又甜的声音迷了心,侧头凝视阮轩水润的唇瓣,吞了口口水,“不知道,你……来看看?” 她满心希望阮轩再亲一下,特意屈身歪头,只恨不能明目张胆把脸颊凑上去。 “嗯?”阮轩却不合作,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没烧吧,现在又不烫了。” ……因为她尝了一次甜头之后,脸皮变厚了。 看到小软妹没有再亲亲探温的意思,徐耘宁也不想装病,直起身清清嗓子,“嗯,我也不难受了。” “你快换衣服吧,小心点,别着凉了。”阮轩小心捏了捏她犹为湿润的衣袖。 徐耘宁答应着,看到阮轩仍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叮嘱,“你也快收拾一下,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不好。” “好~”阮轩点头,乖巧跑去梳妆了。 也不闲着,徐耘宁迅速换好衣服,发现阮轩拿了笔在画着什么,凑过去一瞧,发现纸上画的赫然是她们匆匆一瞥的猎户,皮毛的绒衣,微翘的头发丝,正面侧身皆有,寥寥几笔便得了神丨韵。 本是半信半疑,徐耘宁见到这幅画,这才相信阮轩是真的见过这个人,感叹,“那么远的地方,你能一眼找见,还辨认出他就是要找的人?” 阮轩点点头,“嗯,我看过一眼的东西就不会忘记的。” “啊?”徐耘宁愣了,“过目不忘?” 不好意思挠挠头,阮轩咬着笔杆,含糊道,“也没有这么夸张,记东西比较容易而已。” “那……” 徐耘宁忽而起了兴致,拿过一张纸,以指尖蘸墨随便乱画了个乱七八糟的一团图形,线条不多,但毫无道理地穿来穿去,一时间让人记住也不大容易, 画好之后,徐耘宁将“大作”亮在阮轩面前,“这个你能记住吗?” 定睛瞧去,阮轩眨眨眼的功夫便说,“记住了啊。” 这也太快了吧! 徐耘宁不信,把画线的纸收起来,“你再画一次刚才我画的。“ 乖乖拿起笔,阮轩取了另一张纸,蹙眉细细回想着。 原来的徐耘宁是起了兴致的瞎涂,阮轩要重画,却要仔仔细细,分毫不出错,哪儿拐弯哪儿穿过,这条线和那条线搭不搭一块都得考虑,徐耘宁偷瞄了原画一眼,觉得有点为难阮轩,正要变主意,阮轩已经落了笔,不疾不徐地勾着线。 动作虽慢,不带停顿。 “好了。”一会儿的功夫,阮轩把那丑的不行的图画完,递给她。 徐耘宁已经不记得自己画过什么,把两幅画放到一块发现并无二致,目瞪口呆,“你真的记得住啊?” “呃,”阮轩挠挠头,很老实地交代,“其实你画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一次了,有点乱,后来再看才记住的……” 比着两幅图,徐耘宁不理解阮轩的谦逊犹自感慨着,拍拍背一个劲儿夸,“什么啊!这能记住很了不起了!你看书是不是也过目不忘啊,怪不得能中状元呢!” “我没中状元。”阮轩是个实诚孩子,“我中的是探花。” 徐耘宁噎了噎,叹口气,“你就让我夸夸你吧。” “噢……”阮轩点头,面向她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开始夸我吧。” 徐耘宁懵住,下意识盯着阮轩瞧,从眼睛到鼻子,从鼻子到嘴巴,最后定在那儿移不开,满目都是那一抹淡淡的粉色,嗓子蓦然干哑起来,说话不利索了,“呃,我……我不知道……” “好吧。”阮轩笑了笑,又拿起画像低头看,“如果郑捕头没抓着的话,就把这张贴在城门,有人看到的话就会来告诉我们啦。” 犹自有些回不过神,徐耘宁“嗯”了一声,放空的目光扫过画像,呆呆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个人跟你之前画的怎么长得不一样?” “嗯?真的吗?”阮轩纳闷。 正好,小杏来敲门请她们去喝姜汤,阮轩拿了画像展开,问小杏,“你知道这是谁吗?” “这不是上次大人画的人吗?”小杏回答得很干脆。 啪啪啪打脸,徐耘宁不服,上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多次,甚至翻出之前的那张画像比照。奇怪的是,她一会儿看觉得像,一会儿看又觉得不一样了,眼睛转来转去,脑袋发晕,恍惚间竟觉得这个人同样是胡子拉碴、高大健壮,跟郑捕头有几分相似。 难道她有点脸盲? “耘宁,”阮轩担忧地瞅着她,“你不大会认人吗?” 穿越前分不清明星已经被室友鄙视过一番了,徐耘宁好面子,撇撇嘴没答话,而一旁的小杏觉察了什么,看了阮轩一眼,放下姜汤离开,还体贴带上了门。 阮轩一问,便要问到底,“是不是啊?上次你把张大叔看成厨子呢……” “张大叔不是厨子吗?”徐耘宁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轻轻叹气,阮轩无奈瞧着她,“不是。” “哦……”反正这里就阮轩一人,徐耘宁承认,“我的确分不大清楚。” 说是说了,徐耘宁隐隐觉得有点丢人,转过头故意看看房梁看看桌脚,就是不看阮轩,尴尬干笑道,“管它呢,先喝姜汤吧。” “耘宁……”一只手拉住了她。 动作一顿,徐耘宁由着阮轩用手掰过她的脸,由着阮轩温柔轻巧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调着,当确定角度之时,指尖轻轻按在她的脸颊上,微凉过后便是慢悠悠的升温,由她的脸颊到阮轩的指尖,渐渐适应彼此的温度。 而她的眼里头,也只能看见阮轩了。 “怎么能不管呢。”阮轩与她四目相对,咬唇较真着,“别的可以认不出,我的脸你总要记住吧。” 说着,阮轩近了半步,只需再一下前倾,两人的鼻尖就要碰上了。 徐耘宁深吸一口气,知道怎么夸阮轩最合适了—— 会撩。 —— 郑捕头没能把人抓回来,不仅如此,还带错了路让胖衙役脚一滑落了水,三人要么是累的要么是淹的,全都湿漉漉地回来,苦着脸跟阮轩报告:“阮大人,抓不着啊!” “唉,”阮轩似是预料到了,没有那么惊讶,只说,“把画像贴好,有空搜一搜临文山附近,总能抓到的。” 有空这个说法,阮轩心里想的是“衙门清闲的时候”,郑捕头想的是“我一直没空,那就是一直不用找”,而近了年关,县里头小偷小摸、钱财纠纷多了起来,尤其是讨债的恶霸,他们可不听郑捕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嚷嚷要县令大人亲自主持公道。 阮轩要应付这些人,已经很是吃力,时不时再想起抓不着犯人的无头案,愁得食欲不振,消瘦下来。 “又只吃这么点?”徐耘宁看到小杏端回来的饭菜,皱眉。 小杏点头,“大人吃两口就放筷子了。” 徐耘宁皱眉:果然,昨晚她逮着半夜回房的阮轩说话,阮轩一句也没听进去,空下来的小脑袋不想着好吃好喝,全惦念那一桩不了了之的断头案,梦话都是嚷嚷“坏人别跑”。 要亲自看着阮轩吃才行。 徐耘宁打定主意,但现在已经升堂了,阮轩没有空再吃端回来的残羹冷炙,她要监视只能等下次。一想到阮轩饿肚子在审案,她心里挺难受,怎么都坐不住,决定跟小杏去买菜,顺便看看街上有什么有意思的美食,带回来让阮轩开胃口。 有小杏这个熟手,徐耘宁仅需说个菜名,然后在小杏挑拣的时候左瞧右看,没找见好吃的,倒是被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个人人高马大,扛了一小头野猪,正在小酒楼的后院与厨子议价。徐耘宁一看,觉得毛皮围腰有些眼熟,再仔细瞅瞅,胡子拉碴,目光凶恶…… 这不是阮轩心心念念要抓的人吗! 徐耘宁大喜,想着机会难得,没有多考虑就抛下小杏,自己贴着墙慢慢往那边挪。她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盯着那个猎户,而猎户忙着跟压价的厨子争吵,根本没注意有人靠近…… “嗬!” 猎户多年的经验让他躲过了徐耘宁抄扁担来的那一下,可肩上的野猪摇摇摆摆,带得他没法定住身形,徐耘宁趁着这个机会,又抡了一把,猎户惨叫,脑袋被野猪砸了,一时没法动弹。 “不许动!”徐耘宁没想太多,一招擒拿手搞定。 “干嘛!”猎户横眉瞪眼,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徐耘宁离得如此近,即使猎户表情狰狞,她也看出这个人跟画像上的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 “夫人!”小杏急急跑来,挤过围观的人群,“这是小陈,你认错了!” 夫君过目不忘,她却是脸盲,人间悲剧啊! 愣了一愣,徐耘宁赶紧松开,收手时,她不小心用错了劲儿,勾着袖口划拉了一下,布帛应声而破,小陈生活贫苦仅着单衣,被她一撕,半个背袒露出来。 小陈更愤怒了,“光天化日,你居然要非礼我!” 捏着破碎的半块布料,徐耘宁傻眼: 糟糕,误会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 第21章 解释不清 “谁非礼你了!”徐耘宁听了小陈这句话也冷静不到哪里去,大声回应, 然而,大家明明白白看见,小陈好好在那儿说话,徐耘宁蓦然扑过去袭击,甚至撕开小陈的衣服…… 议论声渐起,小陈生了勇气,从徐耘宁的大嗓门里缓过神来,冷笑,扯了扯破碎的衣服,“你上来就扑我,还扯我衣服,不是非礼是什么?” “我认错人了!”徐耘宁身正不怕影子斜,昂首挺胸把话说完,“我以为你是在逃的犯人,才下手抓你。” “犯人?谁?”小陈皱眉,问旁边的乡亲父老。 一位妇人看过布告,插话道,“就是贴在城门的那个!哎,我怎么觉得不像啊……” 另外的人也说,“本来就不像嘛。” 看过布告的人还是不少的,县城这么小,看着小陈长大,天天跟小陈打交道的人也是不少的,乍一看小陈跟逃犯确实像,但大家对小陈长什么样特别清楚,除了徐耘宁,根本没有人能够将小陈和通缉犯联系上,纷纷摇头: 一点都不像,怎么就抓错了? 周围否定的声音传入耳中,一点点将徐耘宁的底气赶走了,她看向陪同的小杏,希望能获得一点支持,小杏仅是一脸担忧地摇摇头,显然对她错认小陈同样是不解。 “我眼神不好,看错了。”她彻底没了气势,想着有错在先,好声好气跟小陈道歉,“对不起。” 小陈皱了皱眉,却也看出她是无心,不计较那么多,“算了。” “怎么能算了!” 突然间,一个高亢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徐耘宁目光一转,只见原本拥挤的人群自觉让开了一条道,某个浑身横肉的女子气势汹汹走来,一步一步特别结实,震得尘土飞扬,连路边堆积的酒坛子都晃了晃。 “娘子。”小陈那么大的个子也点头哈腰,立刻端起笑,谄媚迎上去…… 被女子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扇了回来。 “叫你卖野猪肉,不是卖自己的肉!”小陈娘子身子大,嗓门更大,不顾那么多人在场,点着丈夫的脑袋破口大骂,“衣服都不穿好,你是不是勾搭人!?” “没有!”小陈恐慌,就差当场跪下了,声音在打颤,顾不得青红皂白只想着让娘子消气,“是……是她非礼我!我的衣服都被她扯坏了!” “她?”小陈娘子看向徐耘宁。 点着小陈的指头突然指向自己,众人的目光随之而来,徐耘宁浑身不自在,但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硬着头皮上前解释,“我没有非礼他,是把他认错成逃犯之后急着抓捕,才弄坏衣服的,对不起。” “是吗?”小陈娘子一眯眼,“呵,他哪里像逃犯了?你分明是看上我家相公,找借口接近占便宜吧!衣服都拔了一半,现在说认错人,谁信啊!” 围观的人不嫌事大,经由小陈娘子振臂一呼,连连称是,望向徐耘宁的目光也带了鄙夷。 小杏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为徐耘宁说话,“各位,真的是认错人而已,我家夫人没有见过小陈才分辨不清的。” 有些明事理的人,站在徐耘宁的角度想了想,点头:“是啊,小陈是有点像那个逃犯。”“个头差不多,头发也一样乱,后背看更像了!” 大伙儿不是蛮不讲理,慢慢地理解了徐耘宁,但小陈娘子性情泼辣,根本不肯善罢甘休,狠狠啐了一口,“呸!你骗谁呢?抓犯人需要撕衣服?” “我……”徐耘宁还想再辩。 小陈娘子不给她机会,一手揪小陈耳朵,一手指着她,“走,上官府,我要讨公道!” 上官府…… 上有阮轩的官府!? 绝对不想闹到衙门去,徐耘宁急了,拦住小陈娘子,“不行!” “怕成这样,肯定有鬼。”小陈娘子见自己占了上风,颇为自得,“认错人?你当我是傻子吗!” 傻子! 只要不用上官府,徐耘宁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当成傻子。 给小杏使了个眼色之后,她揉着眼睛假哭,用有些稚气的口吻说,“不要去官府,我不要去官府……” 小杏很激灵,立马凑到小陈娘子耳边轻轻说,“嫂子,我家夫人脑子不好,跟几岁小孩一样,真的不懂怎么抓人是对的,更不会非礼人,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说着,小杏把钱袋塞了过去,哀求地看着小陈娘子。 泼辣归泼辣,小陈娘子心里仍存一丝善意,看到徐耘宁不顾形象在哭,已然犹豫了,再掂量一下塞来的钱袋,寻思片刻觉着划算,打算做点好事当是积德,“好吧,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吧。” 徐耘宁立刻笑了,不住道,“谢谢谢谢。” “看什么看!”小陈娘子挥挥手,凶狠的目光一扫,刚才看热闹的人谁都不敢惹,散去了。 “谢谢嫂子。”小杏也说。 小陈娘子瞅了一眼长得正常、“脑子不正常”的徐耘宁,话语中有了点同情的意味,跟小杏说,“你啊,好好看着她,下次遇到的,不是像我这样的好人,而是找麻烦的歹人怎么办?” 听到这话,徐耘宁差点没忍住要翻白眼。 “嗯。”小杏笑着答应,“谢谢嫂子。” “我走了。” 小陈他们离开,徐耘宁仍没有松口气,不放心道,“要不要追回那些人,给点封口费?” “陈大嫂那么凶,不会让别人乱说话的。”小杏答。 “好吧。” 不敢再多呆,徐耘宁用手遮着脸跟小杏回衙门,特意绕了远路。 —— 回到衙门,小杏煮了一锅馒头,凑合当晚饭。面对这简陋的吃食,徐耘宁不怎么吃得下去,更不好意思押着阮轩吃,交代小杏,“等会儿外头人少了,你去买只烧鸡回来。” 她才说完,门口传来脚步声,向来不到夜深不吃饭的阮轩竟出现了。 “哎?”徐耘宁愣了,迎上去,“案子办完了?” 阮轩的面色不好,却不是憔悴无力,而是瞪着眼睛咬着唇,含了几分愠怒。 只当是阮轩因为对薄公堂来讨债的恶霸受了气,徐耘宁不介意被瞪,拉着阮轩坐下,“先吃点馒头吧,小杏,现在就去买只烧鸡。” 往常,不爱使唤下人的阮轩会很随和地说“不必”,这次却不怎么好说话,提了个要求,“买柳叶巷那家。” 柳叶巷离县衙很远,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两个时辰。小杏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徐耘宁,徐耘宁却满心想着阮轩想吃烧鸡,即使对小杏感到抱歉,仍然催促一声,“去吧!” 小杏答应着赶紧去了,帮忙带上了门。 等到小杏一走,本来好好坐着的阮轩走向门前,抬手落了锁。 终于察觉出不对了,徐耘宁瞥了一眼阮轩阴沉沉的脸,清清嗓子把声音放到最柔,轻声问,“阮轩,你怎么了?” 默不作声坐回远处,阮轩转头瞧着她好一会儿,几次启唇欲言又止,最后轻哼一声,倒了半杯茶灌下去才顺了气,话这才出了口,“今天跟小杏去买菜的时候,你是不是……” 说到这儿,阮轩顿住不说,徐耘宁彻底明白了: 那件事情还是传到阮轩的耳朵里了! “你听到什么了?”徐耘宁打量阮轩的表情。 阮轩抿了抿唇,眉间紧蹙,不说话。 看到这样的神色,徐耘宁大概有了底,解释道,“一场误会,小事而已。” “真的吗?”阮轩反问。 心里一咯噔,徐耘宁端正了态度,不想着把这事情瞎侃过去了,便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没看清楚就想上去抓人,以后我绝对不会乱来的!” 把话听完了,阮轩撇撇嘴,仍没有什么回应。 难道……怀疑她真的非礼了小陈? “我对天发誓,”徐耘宁举起手,“绝对不会非礼别人,那些都是谣传,你不要相信啊!” 阮轩依然不发话,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更不高兴了——为什么耘宁说来说去,仍没有说起自己装傻子的事情呢?难道,耘宁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曾经去过徐家几趟,阮轩最清楚,因为徐耘宁脑子痴傻,不管是父母还是姐妹弟兄,提起耘宁时都是鄙夷嫌弃的,而阮家的下人,同样欺负徐耘宁,母亲想把徐耘宁当畜生一样关起来…… 阮轩才上任不久,时刻呆在家里会显出不尽职,想关照也有心无力,好不容易盼到徐耘宁恢复正常,却得知徐耘宁在外头把自己说成傻子。 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要说自己是傻子呢? 阮轩不解,徐耘宁同样不解,不懂阮轩对“傻子”一词的敏感程度,只知道阮轩脸色特别难看,而且是在听到非礼两个字以后…… 一着急上火,徐耘宁就冲动,站起来气急败坏道: “我要非礼,也是非礼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1.24(明天)入V,届时三更送上,希望小天使继续支持么么哒 第22章 1.1.1.24 此话一出, 四下皆静。 阮轩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都忘了眨, 徐耘宁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而茫然着,仿若置身梦中,她们之间,只有姜汤飘散的雾气在动, 烟烟袅袅迷了眼。 “非礼……我?”阮轩许久才反应过来, 缓缓抬手,小心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犹豫问了句。 徐耘宁犹自发愣着。 “耘宁?”阮轩又唤了一声, 见她没有回应, 挪着凳子想离她近些。 立刻回了神,徐耘宁看向渐近的阮轩, 一咬牙决意不逃避了,点头,“嗯!” “啊?”阮轩眉间紧蹙, 微微抿唇,眼里并没有嫌恶而是满满的疑惑,“为什么呢?” 白嫩的脸蛋水灵灵,抿唇时的小酒窝那么可爱,仰头看人时眼睛晶亮,手乖乖放在桌上,像是在等待摸头的小动物……还用一把沁甜的声音问“为什么要非礼我”? 你好看你不懂吗! 窘迫和郁闷两股气憋在胸口, 徐耘宁不吐不快,险些又说出了心声,幸好,小杏煮的姜汤辛辣味太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又辣又甜的微妙气味,徐耘宁吸口气便被呛了呛,脑子清醒不少,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要是说了,阮轩八成会将她看成奇怪的人,或许还会分房睡…… 想到这一层,徐耘宁说什么也不会暴露自己了,不答话,坐到位置上喝口热姜汤想冷静一下,却被烫得咧嘴吐舌,正咳嗽着,手边递来一方素白干净的丝帕。 “慢点。”阮轩对徐耘宁的话不解,但关切和照料没变。 徐耘宁不想弄脏了丝帕,用手背抹着嘴,闷闷想着怎么解释方才的话。 阮轩盯了她片刻,先开口,“耘宁,你好像弄错了非礼的意思。” “啊?”徐耘宁一惊。 “之前你就有点不对了。”阮轩说着,脸上现出一丝赧然,垂眸小声说着,“就是那一次,你用亲嘴的方法看我发烧了没有……” 旧事重提,徐耘宁已经不是难堪了,而是哭笑不得,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我这颗贼心啊!怎么就时不时冒出来呢! 见着徐耘宁愁眉苦脸,阮轩顿了顿,声音更小了,“那样不大合适……” 委婉的说法。 遇到这种事,徐耘宁的脑子就好使了,注意到阮轩没说不对只说了不大合适,心下一咯噔,不忙辩解添乱,正了正脸色继续听阮轩说下去。 悄悄抬眼看了下,阮轩发现徐耘宁在听,又有了勇气,继续说道,“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告诉你。” “……”徐耘宁无言以对:为什么不管什么事,小软妹都会跟她道歉呢? 主动担起责任,阮轩便要做到底,挺直身子,一本正经地下了决定,“以后我会教你的,哪些事情不能做,那些话不能乱说,比如非礼这个词呢……” 话锋一转,徐耘宁呆呆听着阮轩引经据典,说着“非礼”一词的含义。 不过,阮轩终究是面子薄,说来说去都是文绉绉的释义,具体的言行只字不提,一双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无措的指尖一会儿揪着袖角,一会儿揪着桌布。 小软妹害羞了。 突然之间,徐耘宁不敢说出实话了——阮轩与她不同,爱好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白白净净一张纸,如果知道她有非分之想,阮轩肯定会手足无措,就算性子软到什么都包容她顺着她,害怕仍是难免。 徐耘宁只想看到阮轩因为她展开笑颜,不想看到阮轩因为她而害怕。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恰好,阮轩说完了,眼巴巴瞅向她,“你明白吗?” 在心里叹口气,徐耘宁定了定神,点头。 阮轩却没那么好打发,皱着眉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真的。” “那你把我说过的再说一遍。” “……” 徐耘宁压根没听,当然说不出来。 似是意料之中,阮轩垂头,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自我反省,“都怪我,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大堆……” “不怪你!”徐耘宁赶紧安慰,“是我太笨了,学不会。” 一反柔柔弱弱的模样,阮轩忽而大声道,“不许说自己笨!” 徐耘宁一愣,还没来得及担心,阮轩却捂住嘴巴,眨眨眼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但是以后真的不要说自己笨,也不要说自己是傻子好不好……” 凶不过两秒。 被逗笑了,徐耘宁没忍住抬手捏了一把小软妹,“好,以后不说了。” “嗯~”阮轩这才眉开眼笑。 徐耘宁瞧着不对,忽而明白了,“你是因为我说自己傻子才生气吗?” “是啊。”阮轩敛笑,“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怎么可以说自己是傻子呢……” 回忆起被那个泼妇逼问的时刻,徐耘宁郁闷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解释了,但他们就是一口咬定我非礼人,还要上官府。” “来衙门?”阮轩扑哧一笑,“那好啊,我帮你教训他。” 目光扫过阮轩的小身板,徐耘宁嘴角一抽,目光在甜甜的小酒窝上转悠了会儿,没忍心戳穿这个残酷的事实,点头。 “还有非礼的事情,”阮轩极为上心,没让这事不了了之,“我说不清楚,怎么办?” 眼见着阮轩脸色又暗淡了下来,徐耘宁想了想便说,“我自己学呗。” “怎么学?” 徐耘宁纠结片刻,试探道,“……看书?” “咦!”宛如醍醐灌顶,阮轩一拍手,“对啊!可以看书啊,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姜汤也不喝了,烧鸡也不等了,阮轩牵着她往外走,一开门却见该去买烧鸡的小杏坐在树下剥玉米粒。见到主人从屋子里出来,不慌不忙迎上来,“大人,我问郑捕头借了匹马,在等呢。” “不用了!”阮轩摆摆手。 小杏点点头,坐回去继续淡定地剥玉米粒。 ……这都是些什么人? 徐耘宁纳闷的功夫,阮轩已经走到了衙门外,凭着一腔热血在夜风中奔走,徐耘宁东张西望,并仔细回忆着曾经去过的地方,希望能看出阮轩带自己去哪里。 瞧见拐角处的残缺屋檐,徐耘宁感觉不妙,放慢了脚步,阮轩被她拖着稍稍驻足,回头粲然一笑,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目,“耘宁,这次我绝对不会买东西,就是带你来看书的。” 果然,这里是阮轩曾经败家买藏品的地方。 “看书?”徐耘宁疑惑,“只看不买吗?” 阮轩笑眯眯的,,“老板有一家书斋,以文会友。” “不要钱?” “嗯,熟客才能进去看。” 点了点头,徐耘宁怕的仅是阮轩乱花钱,既然分文不收,不介意多逛一个地方。书斋就在上次那家店的后头,由院门进入,看门的小厮见着阮轩便放了行,客气问候,“阮大人,许久不见了。” “嗯。”阮轩特别高兴地介绍,“这位是我夫人。” 小厮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徐耘宁有些受不住,干笑说“免礼”,而阮轩丝毫不知她的心思,跟小厮交代了几句之后,转头对她说,“我跟他说好了,你下次想看的话,自己来也可以。” “嗯。”徐耘宁扯扯嘴角,给了个敷衍的笑。 书斋不大,就那么两间屋子,不过藏书很多,满满的几个大柜子排开,走路都要侧着走。阮轩带着徐耘宁灵巧的越过去,到最后一个柜子挑出本书,“这是说‘礼’的……” 话才说了一半,外头传来个声音,“阮大人可在里头?” “哎?罗老师?”阮轩应着,抛下徐耘宁急急跑去了。 徐耘宁不如阮轩纤瘦,更不如阮轩熟悉,慢吞吞从狭窄的走道挤过去一瞧,看到一个挺有精神的中年男子与阮轩在交谈。老师和学生相见,不外乎问问近况,交流一下见解。这次,阮轩正好拿着那本说礼的书过去了,罗老师瞧了,不再寒暄,抑制不住地侃起来。 “唉。”徐耘宁看到阮轩听得入神,不想打扰,自己缩回书斋找乐子。 她有一搭没一搭乱翻,看了书名不感兴趣就放回去,翻着翻着,发现有些本书被压着,明明是拿来垫高的材料,却全都光洁如新,与压在上头的书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嫌麻烦,徐耘宁把压在上头的四本书清下来,这才拿到所谓的垫脚料。 包裹的表皮摸起来光滑细腻,似是上乘的材料,书名写得行云流水,线条酣畅笔墨浑厚,从中能够窥见名家风骨,乍一看,像是难得的珍品收藏。 借了摇曳的烛光,徐耘宁细细辨出这一本是什么书。 香闺秘事。 徐耘宁一愣,翻开认真看了两页,那一刻,竖向排版不是问题,从右到左不是问题,繁体字凑到一块颇为骇然的复杂感不是问题,就连对于现代人来说略为艰涩的行文写法也不是问题。 因为,她找着的这本是不折不扣的古代小黄书。 带图的那种。 —— 徐耘宁之前答阮轩“看书”,内心想的却是:骗过阮轩,以后注意点不要给自己挖坑,这件事情就随风而去,不再提起了。来了这里,她仍是拒绝的,碍于阮轩兴冲冲的脸才没有离开,觉着那堆得像山的书造成了一座名为“无聊”的牢笼,偏偏看守的是个她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小软妹,一个泪汪汪的眼神过来,她便没辙了。 哪曾想,这座书斋藏了有意思的东西。 “哇。”徐耘宁低叹一声,合起书。 她打量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再竖耳朵听出阮轩和老师仍在院子里说话,稍稍安心,挪了挪位置靠近烛台,用最亮的光照着不慌不忙看起来。 说实在的,这干巴巴的文字是胜不过高清视频的,但这本书撒的一手好狗血,情节跌宕起伏,一会儿这个人要自杀,一会儿那个人死里逃生成了神仙,一会儿神仙变成了原形狗尾巴草,路过的小姑娘与之云雨,没有作者想不到的情节。 频频神转折,徐耘宁看得一惊一乍,有时觉着是志怪小说,有时读出点看破红尘的态度,有时思考着这些怪诞的情节是不是在讽刺什么,有时觉得那小姑子和嫂子的感情太深了点。 最后,徐耘宁匆匆跳着看,确定这是本单纯的哲学作品,不大和谐怎么刺激怎么来的那种。 “耘宁?”阮轩谈完了话,这才想起徐耘宁来。 徐耘宁赶紧哎了一声,来不及把手上的书垫回去,只好弯腰塞进了架子缝里,一边应声一边往外走。 “对不起,遇到老师多说了几句。”阮轩见着她,先道了歉。 徐耘宁没怎么回过神,仿若仍缩在角落里看着小话本,摇曳温热的红色烛光,讲着怪诞事情的白纸黑字跳到眼前,勾出旖旎生香的情节,脑袋里嗡嗡地浮现着想象画面,忽动忽静,非把她搞晕不可。 “耘宁?” “没事。”她揉了揉眉心,“看书看久了,有点晕。” 阮轩点点头,“噢,学到了什么?” 不是答不上来,而是不好意思答的徐耘宁,吞了吞口水,将要跳出口中奇怪字眼的咽下去。 见着她愁色满面,阮轩也皱起眉,关切道,“看不懂吗?哪本书,我帮你看看。” 徐耘宁一惊,尖叫出声,“不用!” “好,我们先回去吧。” 阮轩当她是好强,加上天色已晚,她们俩站在别人的院落里聊天并不是很好,便想拉着她走人。手没捧着,徐耘宁就想到书里头,老实善良的嫂嫂端了笑,也是这样牵了小姑子回家,室内无人,齐齐坐到床榻歇息,而后狂风大作,小姑子冷了,嫂嫂热了,一家人互相关照,帘幕垂下,乱了发颤了声。 “咳。”借着捂嘴咳嗽的动作,徐耘宁避开了阮轩的手,先走出了两步,“嗯,回家吧。” 落了个空,阮轩愕然片刻没在意,乖乖跟在徐耘宁后头。 徐耘宁又想到了书里的另一个跟踪狂与小尼姑的故事。 这时,她才明白作者的笔力和想象非同小可,不仅如梦如幻,在细枝末节上也透露着生活气息,比方说那一床绣着鸳鸯的大红色被子,比方说那雕了层层波纹的圆桌,比方说透着光映出影绰身影的门窗…… 大概是看的时候花了太大功夫,徐耘宁的脑子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揉着太阳穴,不去看阮轩,闭着眼睛说,“想睡觉了。” “不行,”阮轩不大明白,“你一直没吃东西,这里有馒头,先吃点吧。。” 徐耘宁瞥了一眼,馒头又白又圆又大,吊不起胃口,却让她想起了别的东西…… “喝了姜汤就饱了。”徐耘宁故意打着哈欠。 “噢!”阮轩过来扶她,“那你先睡吧。” 到了床边,徐耘宁看到两个挨得极近的枕头,哈欠都装不下去了,不着痕迹甩开阮轩勾着的胳膊,走回原处,“唉,我喝点水,你吃东西吧。” “我也不吃了,我去打水洗脸。”说着,阮轩走出了房间。 阮轩一走,徐耘宁放松了一点,摇头捏肩,转脖子的时候看到小小的床,记起了睡觉日常——要么被踹,要么被抱,睡前要听着阮轩轻轻的呼吸声入梦,睡醒看到阮轩闭目轻颤的长睫毛以及熟睡时热得白里透红的脸颊。 有些折磨人。 徐耘宁叹口气,伏在桌上郁闷:她看会动有声音的小电影面不改色,那小本子不就是情节诡异了一点,三观惊人了一点,文笔彪悍了点……发挥想象力的情况之下,居然能这么刺激? “唉。”徐耘宁闭目养神,希望慢慢将看过的东西滤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从丁零当啷的声响与溅出来的水声听来是阮轩。阮轩好像在门口顿了一顿,跨门槛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明桌子正对门口,阮轩绕了个圈,转到屏风那边去了。 徐耘宁以为自己准备听到淅沥沥的水声了, 她不想细听,胳膊圈紧,动了动脑袋想把耳朵贴紧隔掉一些声响。一番折腾,徐耘宁仍是听见了阮轩动作的轻响,而且脚步越发近了,不由纳闷:要叫我起来吗? 一会儿的功夫,有张软软的薄被披上了她的肩膀。 徐耘宁莫名松了口气。 睡桌子一晚上也不错嘛。 这个想法,很快给了徐耘宁教训,天没亮,徐耘宁就因为酸痛难忍而惊醒了,试一试动动脖子,竟发现特别吃力,没忍住“哎哟”叫了出来。 “唔?”阮轩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徐耘宁扭不过头,只能小心挪着身子转了一面,看到床上的被子动了动又静下来了。借了外头打进来的微弱的光,徐耘宁看见阮轩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入眠,而且不管怎么动,身侧总是留着她的空位。 一下子,徐耘宁不去想怪诞邪恶的故事情节,心里一暖,小心翼翼踱过去,把身上的薄被盖给阮轩,默默感慨: 果然只有萌物才能净化心灵。 —— 阮轩要出一趟门。 逢年过节。追债的事情多了起来,那些财主雇了不少的恶霸打手,不还钱就砸房子抢老婆孩子,县里头有一个书生,家中无妇孺可抢,就被砸坏房子,哭着写了厚厚一沓状纸要来告。因为这位书生死脑筋,又跟知府大人打过交道,阮轩认为她处理不好,书生肯定会想尽办法上报,于是特别关心,专门要去拜访了解情况。 “你什么时候回来。”徐耘宁歪着脖子,斜着眼睛想办法看见阮轩。 阮轩注意到了,收拾好东西就啪嗒啪嗒跑到徐耘宁能看见的地方,甜甜一笑,“快的话,半夜就回来了。” “这么晚。”徐耘宁叹气,“那书生也真是的,借那么多钱干嘛。” 阮轩无奈,“你别这么说,他借钱是为了赶考。” “好吧。”徐耘宁察觉阮轩挺有贫苦读书人的同感,不批判书生为什么乱借钱了,叮嘱阮轩,“万事小心,发现情况不妙让郑捕头帮你挡着。” 忍不住笑了,阮轩点点头,“嗯,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无聊的话,可以再去书斋看书。” 徐耘宁愣住。 说罢,阮轩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回味着那句话,咬牙切齿:净化心灵的小软妹不但走了,还给她指明了堕落的方向,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其实她明白,阮轩没有想太多,只是同情徐耘宁被落枕的脖子累得不能打拳,小小提了个建议而已。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耘宁本来因为睡桌子一晚上的浑身酸痛而发愁,没工夫去想别的,如今一听,沉睡在记忆角落的书斋画面又从碎渣渣拼凑完整,她想的,又只有其他没有翻越过,跟小黄书一样垫在最下头里的本子了…… 那些是什么呢? 好看吗? 徐耘宁琢磨着,想再去看一看,又怕自己跟上回一样分不清虚幻现实。 不知不觉,她犹豫着过了半日,太阳降落的时刻,小杏端来一碟龙凤糕,“夫人,这是书斋老板差人送来的。” “嗯!?”徐耘宁纳闷,“他干嘛送我们东西。” 小杏说,“应该是想讨好大人吧。” 徐耘宁眼睛一亮,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既然这样,我们去书斋当面答谢老板,礼尚往来嘛……” 小杏当然说好。 到了书斋,徐耘宁只打算跟老板寒暄几句就钻进书斋找小黄本,老板却很多话,一直诉苦,“夫人啊,自打阮大人不买东西,我这生意就是一落千丈……” 敷衍地用“嗯”答话,徐耘宁耐着性子听老板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出口打断,“老板,我想去看看书。” “噢!好!您请。” 徐耘宁在老板的带领下走过去,老板仍是多话,不过这次说的是正经事,“夫人,孙小姐在里头念书,或许有些声响,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互相让一让。” 一听有人,徐耘宁心道不好,立刻是兴趣缺缺,步子开始飘忽,脖子开始酸疼。走近了门口,她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如同信手拨弦的一串清越灵动的琴音,再仔细听,却是一串听不大懂的句子。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真的是在念书啊。 即使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徐耘宁仍然被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吸引了,不知不觉快了步子,探头往里头瞧,看见一位女子临窗而坐。女子的面容因着逆光而让人瞧不清,玲珑柔美的身段倒是分明雕琢出来似的,而她的身侧有一位低眉顺眼的婢女,每听女子读一段便会扬起嘴角。 “那是孙小姐和她的丫鬟。”老板说。 徐耘宁点点头,竟有点不想打扰那二人,默默退回来,倒了一步听到那丫鬟轻轻说了句,“有人来了。” 诵读声戛然而止。 孙小姐放下书,从泛白的光线里走出来,无辜第一步尚稳,第二步却歪了歪,要不是丫鬟放好了书赶紧来扶着,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上。一瘸一拐走到门边,孙小姐腿脚不便仍是行了个礼,轻声说,“参见县令夫人。” 受此大礼,徐耘宁吓了一跳,抬手想把孙小姐搀起来,却看见孙小姐胳膊露出的地方发紫,长着密密麻麻的小包。 “谢夫人。”孙小姐注意到了徐耘宁的一顿,并不介怀,展开笑颜自己站起来, 徐耘宁挺过意不去的,歉然一笑,细细打量起孙小姐——五官平平,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笑起来时额角有一个不正常的凸痕,浑身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但气质是没得说,加上那一把声音,是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老板适时介绍了一番,徐耘宁和孙小姐问好之后,说了两句“天气不错”的废话,孙小姐便开口道别,与丫鬟离开了。 “唉,孙小姐命苦啊。”老板摇摇头。 徐耘宁好奇,嘴一顺就问了,“怎么说?” 老板说起了县里头命运最坎坷的女子。 孙小姐体弱多病,幸好家境不错,父母待她如珠如宝,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总算是让孙小姐长大成人了。及笄之后,孙小姐许配了一位公子,本该这么平安过下去,孙家老爷急病离世,孙夫人悲痛过度,紧随而去,家道中落,没有昂贵的补品,孙小姐身子更不好了,未成亲的丈夫说是去做生意,却一去不回。 如今,孙小姐靠着微薄的家产苟活,贴身丫鬟算是有良心,不离不弃,主仆二人徒然等着不会归来的夫婿,一等数年。 “原来如此。”徐耘宁听完也叹气,“真可怜。” 老板感慨着,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不是每个人都像夫人一样幸运的。” 意思是傻了还嫁了这么好的“夫君”? 徐耘宁板了脸。 惊觉失言,老板哈哈一笑,赶紧弥补,“我……” 然而,想到阮轩,徐耘宁觉得原主命的确挺好的,点头,“是啊,我命好,阮轩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还把钱给我管。” “炫妻狂魔”大招一出,老板招架不住,对着书斋做了个请的姿势,走了。 徐耘宁乐得自在,打发小杏在院子里等着,自己钻进书斋继续翻小本本看。不出所料,被压在最底下的书全都是不可言说的“珍藏”,徐耘宁想了想老板一本正经的脸,不由好笑:看不出啊,老板兴趣爱好很广。 窝在书斋最里头,徐耘宁看得入神,根本没注意脚步声,直到轻轻一声“耘宁”,才一哆嗦,合起书看过去。 “阮轩?”她懵了,“你怎么回来了。” 阮轩仍背着出门时的包袱,垂头丧气的,“到了半路,我才知道书生为躲债逃走了。” “……然后回来了吗?”徐耘宁没怎么注意听,只想着怎么把书放回去。 阮轩点头,“嗯,听说你在这儿就来接你,我们去酒楼吃饭吧。” “呃……好。”徐耘宁忍着酸痛,扭扭脖子,“你去外头等我吧。” 歪头瞧她一眼,阮轩疑惑,“为什么?你在看什么?” 眼见着阮轩要过来,徐耘宁急中生智,抽了柜子上两本书,双手一阵打转,变魔术一样把小黄本巧妙地混在里头,自己都不记得把书混到那个位置了,而后又在把柜子上的书调来调去。 阮轩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折腾。 “好了。”徐耘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拍拍手,“走,吃饭去。” “嗯。” 她们走到门口,老板又出来诉苦了,而且瞄准的是徐耘宁——毕竟前头听说,县令大人对县令夫人百依百顺,钱财全归夫人管。 “你先去点菜。”能走一人是一人,徐耘宁给阮轩使了个眼色。 阮轩点点头,拉着小杏绕路走,忽而想起徐耘宁临走时的花招,起了好奇心,折回书斋,闭目回忆了一下,一点点推算出徐耘宁看的那一本到底在哪里。 左手换右手,抛在空中打了个转,又从箱子拿了三本……第五层第四本换到第一层倒数第二本,第三个柜子的书又被拿来放入最后一排…… 阮轩算来算去,决定了,试探性地拿了认为的那一本。 香闺秘事。 —— 徐耘宁觉得阮轩今天很奇怪,总是盯着她,等她回看的时候又低头避开。 “阮轩啊。”在外头不好问话,徐耘宁回到家便憋不住,赶紧问,“你今天怎么了?” 正要坐下的阮轩抖了抖,挪屁股生生转了个方向,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清清嗓子,用公堂上的清朗嗓音反问,“我没事啊,你怎么了?” 绝对有问题。 阮轩这人,说话的时候最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而且在只有她们倆在场的情况下,并不会用伪装的男声。 徐耘宁眯了眯眼,“快说怎么了,不然……” 她仅仅想吓一下小软妹,阮轩却很敏感,马上当了真,转过身揪了她的衣角,“你要走吗!” “啊?”这回,轮到徐耘宁懵了,“为什么这么说?” 阮轩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即使不想让小软妹露出难过的神色,徐耘宁仍是不愿意承受这般煎熬,急了,威严恐吓,“你再不说,我真的要……” “改嫁吗?”阮轩委屈说了一句。 震惊之下,徐耘宁不怒反笑,深吸一口气柔声问,“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走,我要改嫁啊?” 她想要刨根究底,阮轩却以为她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呜……”漂亮的眼睛马上蓄起了泪水,阮轩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看到阮轩哭,徐耘宁懵了懵,回过神赶紧安慰,“我不改嫁我也不走,你哭什么啊。” “那你……看香闺秘事……不是开窍……了吗”阮轩吸吸鼻子,咬唇哽咽说。 “……” 徐耘宁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是惊讶阮轩知道自己看禁丨书,还是惊讶阮轩从不和谐读物联想到的是她开了窍,想要找男人改嫁? 没看见那本书里头盛开的百合花吗! 简直是百味交杂,徐耘宁扒开阮轩捂脸的手,捏了丝帕细细擦起泪水,见到满脸泪痕的小可怜,再气再急也狠不下心,耐着性子好好说,“我看那本书,是因为好奇,不是什么开了窍要改嫁。” “可是……”阮轩嘀咕。 “嗯?” 阮轩嘴唇翕动半天,最后盯着她眼睛忽而泄了气,垂头说话,声音小了不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当初娶你的时候……我……我只是不想你在家里被欺负,你的痴病好了,我也很高兴……但没想过……你……对男女之事感兴趣……” 断断续续,染了哭腔说得含糊不清,徐耘宁没有嫌烦,认真听完,握起阮轩的手承诺,“我绝对不会改嫁的。” 阮轩抬眼瞧她,眉间的紧蹙没有展开。 是不是说得太肯定了……徐耘宁寻思着,又补了一句,“除非你让我嫁。” 挂着泪,阮轩瞪大了眼睛。 哭声和说话声戛然而止,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 偷瞄了一眼阮轩,徐耘宁瞧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难过:难道,所有事情都是她一厢情愿? 一阵风过,窗子被吹得劈啪作响,阮轩觉得冷便哆嗦了一下抽回手。 时机实在是巧,徐耘宁没等来阮轩的答案,等来了阮轩无言的拒绝,手里蓦然空落,她怅然,鼻子发酸,不断深呼吸想把隐隐的泪意逼回去。 “我……”她要哭出来的时候,阮轩弱弱的声音响起,“不想让你改嫁,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_(:3」∠)_软妹有感觉的…… 第23章 1.1.1.24 “不想让你改嫁, 可以吗?” 柔柔的,弱弱的, 像是火折子隐约燃烧的小红点,燃的是漫天绽放的焰火。徐耘宁起初是木然的,而后品出了这一句话的意思,心中的狂喜便一发不可收拾,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描绘。 于是, 她激动之下, 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一下子将阮轩抱了个满怀,“可以!” 窝在怀里的阮轩一愣, 僵了僵身子, 抬手探上徐耘宁微颤的背,慢慢弯了嘴角展开笑颜, 小声应着:“嗯。” “嘿嘿……”感受到阮轩轻抚的手,徐耘宁没控制住,一个劲儿傻笑。 两人抱了一会儿的功夫, 阮轩便动了动退开,复又拿了丝帕擦眼泪,低着头,恨不得将整张脸藏在阴影里。 “阮轩。”徐耘宁觉着很有必要说清楚,比起想要改嫁这样的“大罪”,看小黄书根本不算事,“你不要误会, 我真的是好奇才看那本书,没有别的意思。” 阮轩捏着丝帕的手一紧,定在原处没答话。 为了证明清白,徐耘宁不管什么羞耻不羞耻,同阮轩说起内容,“而且那本书并没有写多少男女之情,更多是……” 佐证清白,介绍百合,一箭双雕的好事,徐耘宁想得十分通透明晰。 然而,她忘了自个儿算得精没有用,得要别人配合。 徐耘宁连个头都没有开,阮轩猛然抬手捂着耳朵,低头要把脑袋埋到地缝里头似的,哭得发颤的嗓子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悲鸣,“呜~” 立刻住口,徐耘宁挑了挑眉,歪着头从侧边瞧见阮轩已经涨红的脸,隐隐猜到了: 看来,香闺秘事这本书,阮轩不是没看完,而是压根不敢看。 眼见阮轩这样,徐耘宁也说不下去,摇摇头,“我不说了。” “真的吗?”阮轩小心放松了一些,可手仍然悬在耳朵旁,提防着徐耘宁突然间开口说自己不想听的事情。 徐耘宁无奈叹气,“真的。” “呼!”阮轩毫不避讳地松口气,抿唇笑了。 硬生生把话咽下,徐耘宁原先憋得难受,看到阮轩唇角勾起的可爱弧度,又觉得没那么郁闷了。她盯着小软妹移不开眼,正觉得挺愉悦,却看阮轩启了唇。 “耘宁~”阮轩软软的唤一声,比糖水还甜。 “嗯?”徐耘宁差点没憋住痴女笑。 “以后不要看那本书了嘛。” “……” 糖水里有毒!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乐子,徐耘宁颇为不舍,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默默回想着那没看完的《国色天香》,那才翻出来的《艳想》,还有…… “耘宁?”阮轩抬手勾了她的小指,用绵软声音迷惑人,“好不好嘛~” 徐耘宁瞥了一眼,挂着泪痕的小可怜眼巴巴盯人,怕是听个不字便要落下泪。 你好看你说了算! 咬牙切齿一狠心,徐耘宁重重点下头,“好!” —— 没有消遣的日子,徐耘宁过得很是煎熬。 衙门依旧有做不完的陈年旧案以及芝麻绿豆大的琐事,打从上一回断头案的凶犯逃了,郑捕头突然转了性,不再对诉状的案子挑三拣四,阮轩十分高兴,拉着衙门的虾兵蟹将出去查案,从早到晚,极少有机会休息,更不用说陪一陪徐耘宁了。 “我这么听话,不去看禁丨书,就没点奖赏吗?”徐耘宁不满地碎碎念。 正在晾衣服的小杏听到声响,蓦然回头,“夫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徐耘宁撇撇嘴。 “嗯。”小杏点点头,继续干活。 徐耘宁打了个哈欠,“小杏啊,最近县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认错人拔掉衣服的事情没过去多久,徐耘宁不敢和小杏去买菜,又不能去书斋看书,每天在家里头备无聊赖,干脆从小杏那里听一点七大姑八大姨的破事儿打发时间。 她以为,今天又要听见谁家儿媳妇生了,谁家的鸡昨天下个蛋的无聊话,小杏这次歪头想了想,说了个她挺感兴趣的事情,“昨天晚上,孙小姐的夫婿回来了!” “什么!?”徐耘宁直起身子,“回来了?” 书斋给徐耘宁留下的印象,除了藏在深处的小本本,就是惊鸿一瞥又化为一声哀叹的孙小姐了。可能看多了《香闺秘事》的百合花开,徐耘宁看着孙小姐和不离不弃的丫鬟,居然觉着那俩小姑娘很是般配,而且后来她打听过,主仆俩礼数身份已经抛却不顾了,真的很亲密。 如果孙小姐的夫婿一直不回来,她们主仆二人会这么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哪曾想,传说中已经死去的孙小姐夫婿,就呢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是啊。”小杏对这件事没多大的感觉,徐徐道来,“带了好多礼品,很风光的,好像那位公子前几年生意不顺,现在发了财,马上回来见孙小姐了。” 徐耘宁皱了皱眉,“那孙小姐会嫁给他吗?” “会吧。”小杏笑了,“孙小姐苦日子要过去了。” 虽然心里偏向主仆一对,徐耘宁还是分得清现实和虚幻,赞同点头:是啊,孙小姐因为生活清贫,病情耽误不少,如今有发财的夫婿照顾,日子会好过好多。 起了兴致,徐耘宁再问,小杏就再说孙小姐主仆二人的事情,听闻曾经有人看上了孙小姐的丫鬟,孙小姐也答应还丫鬟自由身,丫鬟死活不走,答了对方“终身不嫁”。 “有意思。”徐耘宁听得兴致勃勃。 她们俩胡侃着,阮轩突然回来了,一脸不高兴,径自走到徐耘宁面前,牵了手往屋里走。 徐耘宁不明就里,但被小杏看着也不好做什么,跟了阮轩进房,看了阮轩关门落锁,这才开口,“怎么了?” “你是不是拿了那本书回来?”阮轩气鼓鼓的,说话都是咬着牙。 几天没出过门,徐耘宁先是感到冤枉,而后便觉得特别委屈,“没有!你可以问张大爷,我根本出过门!” “真的吗?”阮轩变了脸色,嘀咕,“可是……老板跟我说,那本书不见了。” “一定是我拿的吗,别人也去过那里。”徐耘宁翻了个白眼。 阮轩抿了抿唇,“可是……最近去的只有我们和孙小姐,人家是黄花闺女,脸皮薄不会看这种东西的……怎么会拿呢。” 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徐耘宁点了点阮轩的鼻尖,再指了指自己,“我们实际上是两个黄花闺女,更不会拿啊!” 向来耿直,阮轩瞅了一眼徐耘宁,犹豫道,“……是吗?“ “……”徐耘宁只觉胸口中了一刀,噎住半晌,用正经事转了话头。“唉,在别人看来不是啊,老板怀疑我们拿的也是情理之中,那,我们买一本还给他吧。” 阮轩瞪大眼睛,“怎么能买这种东西!” “好吧。”徐耘宁耸耸肩,“那我们不承认,跟老板说他遭了贼。” 阮轩扁嘴,“遭了贼的话,我要抓的。” “……” 提的法子都被驳回来,徐耘宁没辙了,“那你说,怎么办?” “买不到的,”阮轩小声嘀咕,“那是禁丨书,有门道才买得了。” 看阮轩担忧成这样,徐耘宁叹气,一边抬脚往柜子那边走一边说,“那就赔钱,我不信一本破书我也赔不起……” “噢。”阮轩垂眸盯地板。 徐耘宁隐隐觉着阮轩哪里不对,却没多想,取了银子递给阮轩,“这些够不够啊?” “够了。”阮轩揣进袖里。 正事搞定了,徐耘宁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阮轩,又问,“你忙完了吗?” “嗯。”阮轩笑了笑,“外头是郑捕头和林兄弟在跑,我回来休息一下。” “那早点吃饭吧。” 徐耘宁说着,出去吩咐小杏做饭。小杏手脚很快,三菜一汤很快端了上来,徐耘宁看那都是阮轩喜欢的菜,深深满意,不住给阮轩夹,不知是不是隔了太久,阮轩居然拘谨起来,埋头吃饭不怎么说话。 “你怎么了?”徐耘宁轻声问。 阮轩愁眉苦脸,“想到要赔钱,好不开心啊。” “呃……”徐耘宁无语片刻,眼珠子一转有了馊主意,“要不,我去打老板一顿?” “不了不了,还是赔钱吧。”阮轩摆手,激动说完又匆匆搁了筷子,“还有,我要去书斋给钱,回来后……嗯……我要看公文,很晚的,你先睡不用等我哦。” 说罢,阮轩急忙起身离开,差点被门槛绊倒。 身为一个女人,即使是一个比较糙的女人,徐耘宁察觉了不对。 重点是…… 伸手拿起阮轩落下的钱,徐耘宁掂量着等了好一会儿,汤里的热气已经慢慢消失了,阮轩仍然没有折回来拿。她抿口凉掉的汤水,纳了闷:阮轩急急忙忙连钱都不带,拿什么赔偿书斋老板? 有古怪。 徐耘宁琢磨片刻,脑子里闪过一个很可怕很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书根本没丢,阮轩这么紧张是因为骗了人,拿银子想把《香闺秘事》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改动不影响 第24章 1.1.1.24 夜里的月光照亮了衙门前堂的青砖地, 风吹过枝叶会有沙沙的轻响,不远处的一排房间的正中亮着星点红光, 里头的阮轩正伏案写字,下笔忽而行云流水,忽而停滞不动。愁苦神色倒是一直未变,末了,她双手托腮, 呆呆看着天际那抹纯澈皎洁的白, 咬唇深思。 一切都是轻悄宁静的。 然而不远处,老树后,石砖旁, 一个人影慢吞吞挪动着。 “怎么不低头。”徐耘宁蹲得双腿发麻, 瞥见阮轩那么久还望着门口方向,心都要碎了, “我怎么就挑这个时候来呢!” 晚饭的时候,阮轩言行诡异,银子忘了拿就跑, 好像很怕见到人似的。徐耘宁一琢磨,觉着里头肯定有诈,抿了口汤就候在衙门口附近等着。 果然,阮轩没有去找书斋老板赔钱。 徐耘宁感觉不对,走到阮轩平时呆的签押房那儿,一瞧某屋子灯火通明立即躲到旁边,偷偷瞧阮轩在干什么。岂料, 阮轩扎根书案前,并不怎么动,常常是皱眉咬着笔头若有所思,偶然得了神助似的落笔一口气写满一页,额头冒了汗,身子打着颤,通红的脸色不知是因为烛光还是兴奋劲儿。 签个公文,至于这么激动吗? 徐耘宁本来打算只看一会儿,见着阮轩反常的言行,根本移不开眼,目光炯炯地站在夜风之中盯人。 “最近没什么案子啊……在烦什么?”徐耘宁怎么都想不明白,不禁嘀咕,稍稍动了动才知浑身发软发麻。她懊恼自己看入了神,小心动动腿,想站直了不做这样累自己害别人的坏事了。 然而一站起来,她又忍不住垫脚眺望,想要看看阮轩在写什么。可天那么黑,隔那么远,阮轩纠结的小手还在上头晃悠来晃悠去的,她实在是一点看不清。 要不……直接找个借口上去,近距离看得一清二楚? 徐耘宁转身回了后院,叫小杏泡杯提神醒脑的花茶,加上一碟鲜甜滋补的山药糕,紧赶慢赶往前堂走去。到了转角的地方,她远眺发现阮轩低着头,特意放慢步子踱过去,双手紧握托盘稳如泰山,生怕瓷器相碰出声音令阮轩发觉。 似乎很认真写着,阮轩对于有人接近一无所知,捏着笔不断写着,下唇快被咬出痕来。 不动声色地接近,徐耘宁歪着脑袋瞧了瞧,分明见到了上头的字,可繁体字竖着拍,咋一看真的辨不出什么,她还未瞧出来,阮轩便觉得面前暗了,眼下的白纸黑字被黑影笼罩…… “啊!”阮轩惊叫一声,“你怎么来了!” 平常慢吞吞软绵绵的阮轩突然就机灵了,抬头的一瞬,左手已经抽了纸背在身后。 徐耘宁愣了愣,眼睁睁瞧着阮轩右手握的笔上墨汁,因突如其来的藏匿动作颤落在光滑的黄梨花木桌上,而镇纸被带着一歪,险些飞出去。 “来看看你。”徐耘宁将讶异藏妥,装作没看见过阮轩的惊慌失措,端起一个笑,“喝点茶,吃点点心吧。” 阮轩跟着干笑,“谢谢耘宁~” “不客气,你刚才在写什么?”徐耘宁用一副聊家常的口吻问。 没怎么撒谎过,阮轩当时就变了脸色,说话结巴,“呃……有关案子的,只有……只有衙门的人能看!” 徐耘宁一挑眉,“我是你媳妇,住在衙门里,还不算衙门的人吗?” 呆在原处,阮轩无措的目光扫过徐耘宁,再瞟向外头的明月,最后瞥见放官印的柜子…… “朝廷的人才能看。”找到了后盾似的,阮轩板脸说。 也不勉强,徐耘宁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书桌,将阮轩刚才急急抽纸而弄乱的东西摆好,捡起不小心飘到地上的白纸若干,平平整整置于桌案上,微笑: “好,那你忙吧,我先回去睡了。” 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过了关,阮轩愣愣点头,目送徐耘宁出了门,这才松口气。 听到后头的轻响,徐耘宁勾起笑,抬眼看着明镜似的月亮,想着明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伸了个懒腰: 来日方长,回去补个觉养精蓄锐先。 —— 徐耘宁低估了阮轩的警惕心。 上一回借着送花茶点心的“夜袭”之后,阮轩不回房住了,抱了床被子到了签押房去,甚至关门上锁,一副闭关修炼的模样。当然,进去之前,阮轩还是对着徐耘宁软软说了一番话。 “压了很多案子要处理……”阮轩低着头,看徐耘宁都是酝酿许久抬眼的偷偷一瞥。 徐耘宁知道这是阮轩撒谎的小习惯——不敢正眼看人。 可是,阮轩说了谎,她即使拆穿也没办法知晓内情,或许阮轩看计划败露,心里委屈,一扁嘴一皱眉哭了出来,又是鼻子眼睛发红的小兔子模样。 “好吧。”徐耘宁亲自给了阮轩最厚实温暖的被子,“得了空,要出来吃饭。” 之后,徐耘宁看阮轩说不出来就不出来,说不回房睡连正眼都没给过她几个,心里不服气,憋了几天之后觉得受不住了,细细想来,隐约认为与《香闺秘事》失窃的事情有关,差了小杏去打听。 小杏问了书斋老板归来,说,“老板说,书还在,夫人要看的话只能在书斋看。” 果然没丢! 起初“阮轩谎称丢书求银子”的猜测,根本不是荒诞的了,徐耘宁为自己的直觉骄傲,冲到前堂看了一眼紧闭的签押房大门,仍是不舍正面冲突。 要是阮轩从此不回来跟她睡怎么办? 琢磨片刻,徐耘宁觉着输不起,但心里一口气不出不舒服,回头跟小杏说,“走,咱们去书斋找乐子!” 到了书斋依旧是老样子,小厮放了她们进门,小杏在院落候着,徐耘宁进去,熟门熟路找出好几个小本本,但看来看去,手仍然伸向了曾经的《香闺秘事》——经典就是经典,初心就是初心,回顾同样精彩。 说实在的,这本书字数很少,就连不和谐内容也是精炼的三言两语,不过,徐耘宁可以想象,而且现在已经可以臭不要脸代入阮轩来想象——不管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子,深闺寂寞的大小姐,清心寡欲的小尼姑,想成阮轩的脸,便是各式各样有意思的扮演了。 无论穿成什么模样,变成什么身份,徐耘宁觉着阮轩仍会软软的,甜甜的,咬一口很好吃。 徐耘宁偷着笑,不疾不徐看着,因为动作慢看的慢,仔仔细细每个字不放过,翻到中间,她发现有一页非同寻常地皱起,与其余整齐平整的书页完全不似一个本子里的。 “嗯?”徐耘宁捏着那一页翻来覆去地瞧,忽而想起昨日阮轩的抓纸偷藏大法,隐隐有了点头绪,指尖挑了褶皱的纸张翻过去瞧向下一页…… 页面正中,一滴淡淡的水痕,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徐耘宁莫名对这一小点上了心,低头嗅了嗅,闻到隐约的幽然花香。 她心里一咯噔。 这个味道是白兰花茶,很像小杏泡的那一壶,因为阮轩喜欢甜的加了挺多蜂蜜,甜丝丝的气味喧宾夺主,衬得花香馥郁清心悠久不散,摸着还有些黏腻。 她几乎确认这本书经了阮轩的手,而且是在密闭不见人的小屋子里,被阮轩摸过翻过。 阮轩看了。 徐耘宁很确定,默不作声把书放回去,沉了脸到外头叫上小杏回家。 “耘宁~”阮轩闭关结束,正在房间里抿着可爱的笑等她。 徐耘宁将要弯起的嘴角,看到阮轩搬回来的被褥又耷拉了下去——闭门看完小本本,现在知道回来了? “我可以回来吗?”阮轩瞧她脸色不对,弱弱问了句。 先把门关了,徐耘宁抄着手,把阮轩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阮轩立刻低了头,小声答,“没有啊。” “真的?”徐耘宁声音更凶了一点。 “唔。”阮轩动摇了。 徐耘宁趁胜追击,“我都知道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来我就原谅你。” 瞪大眼睛,阮轩又成了小结巴,“你你你……知……知道了?” 不言不语,徐耘宁凝视着阮轩,用表情说明一切。 “呜……”阮轩瘫坐在凳子上,声音就要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太丢人了……我错了,对不起。” 看到小软妹自省,徐耘宁心软,坐在旁边搭上阮轩的肩膀,想要告诉阮轩看这种书没什么丢人的,却听阮轩懊恼地说出了一句: “老板不要钱,一定要我赔书,我根本买不着,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写一本还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厉害了小软妹2333 第25章 1.1.1.24 徐耘宁明白了, 为什么那天晚上阮轩写字写得满脸通红,发现她接近了便急急忙忙藏东西, 生怕她看见,但是……她仍是有点懵,愣愣看着阮轩低垂的脑袋,不敢相信地问,“你……写了一本?” 阮轩颤了颤身子, 小心瞥她一眼才慢悠悠地点了头。 之前, 徐耘宁发现阮轩看过《香闺密事》之时,已经震惊了一把,现在阮轩说, 她不仅看了, 而且全记下来了,脑子和手都将香闺秘事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地过了遍…… 这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感受了。 “然后……”徐耘宁仿若五雷轰顶, 犹自回不过神来,“还回书斋老板那里去了?” 咬着唇,阮轩小声答:“嗯”。 “怎么可能呢……”徐耘宁脑子里一团乱, 说话也跟着乱糟糟的,“这么几天……你要写那么字,还有怎么装订呢?装订书没有这么容易的吧……” 自觉是做错了事,阮轩几乎是百依百顺,听到徐耘宁问了这么一句,立刻答了,“你放心, 我曾经在书斋干活过,《香闺密室》不算很厚,装起来没费劲……” 徐耘宁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她看上去像是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人吗?她只是不敢相信那个单纯可爱的小软妹不仅会看小黄书,会背小黄书,甚至花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将羞耻的文字一点点写出来啊! “耘宁,”阮轩不大明白徐耘宁横眉瞪眼是为了什么,但因为撒谎愧疚,马上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可是老板那边催得太急了……呜,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看出不是同一本书呢。” 话头一转,阮轩又牵挂起是重写一本是否奏效,紧紧捏着自己的手,不知疼似的用了全部的力气,指头发红,目光在地上转来转去,沮丧得跟抽没了精气神一样。 看到小软妹这样自责与慌张,徐耘宁不想其他,先安抚起阮轩,“没事,我看过了,那本书摸起来虽然不大相同,看起来是一模一样,老板已经放回书架上了。” “是吗?”阮轩抬眼,眸里的水光盈盈,眨一眨便会从急得发红的脸颊滑落。 徐耘宁叹口气,“真的。” “嗯……”阮轩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花,吸了吸鼻子,语气可怜兮兮的,“原来……你去过书斋,看过那本书啊。” 糟糕! 一下子想起答应过阮轩“不再看”,徐耘宁的笑僵在脸上,挖了个坑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点头就是承认违背诺言,不好,摇头就是刚才安慰阮轩的都是假话,撒谎抓了个现形,也不好。 然而,她瞧见阮轩湿润的眼眶,转念一想:点头就是真的看到《香闺秘事》被好好地放回了书架,总比摇头让阮轩心神不宁哭出来好一点吧? “对。”徐耘宁决定下来,便坦白了,“我去过,也看过。” 她承认得干脆,阮轩却没这么洒脱,呆呆盯她,“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不看了吗……” “那本书不错啊。”开了不要脸的头,徐耘宁后来就放飞自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也看过,感觉怎么样?” “我……”阮轩转身,侧着对她却拼命摇头。 徐耘宁看出逃避的意思,忽而起了兴致,按上阮轩发颤的肩膀问:“你看了一遍又写了一遍……应该记得很清楚哦。” “没有!”阮轩急急拍掉她的手,烧红的脸颊鼓起来,气愤跺脚。 那鼓鼓的圆圆的脸实在太可爱,徐耘宁一时忘形,追着调戏,“说一下嘛,看和写的感觉一样吗?写的时候会不会脸红啊?是顺利地一直写,还是写一会儿想一会儿?” 徐耘宁问的,全是那天夜里偷窥到的情景。 听了这些话,阮轩想要忘却的回忆全都跑了出来,在脑袋里蹦达来蹦达去:那一天,阮轩趁着老板纠缠徐耘宁的时候,溜到书斋里找到了《香闺秘事》。看了书名,她便隐隐觉出里头的内容非同寻常,可死脑筋作祟,她仍然翻开一页,读了两行。 阮轩天生是一块考科举的材料,看的快,记得快。 走马观花似的瞧了一遍,阮轩是麻木的,对香艳旖旎的词句印象深刻却没怎么反应过来,后来老板突然找到衙门,说《香闺秘事》丢了,委婉试探。她跑去问徐耘宁,徐耘宁矢口否认,她相信,可老板要的是真切的书,为了名声着想,她决定写一本还回去。 写书的日子很难熬,阮轩终于从开篇的男女欢好之中缓过来,重新审视了后头的故事,尤其是嫂子和小姑子那一对,两人趁了家中无人放纵忘情,一晌贪欢。后来,二人难解相思之毒,借着出游在外相见,小姑子嗔道“是嫂嫂不好”,嫂子娇声一笑,“是谁日日抱着我睡觉?” 每天抱着徐耘宁睡觉,阮轩当时傻了,手中的笔倒在写了大半的纸上,划出一条荡漾颤抖的墨痕。 然而,阮轩再是害臊,也得将这书默完了还回去。 可是,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姑嫂携手入丛,摇落一地花瓣,纤美的指尖捻出嫣红的艳色,抹在彼此白皙颤抖的身子上。正喝着花茶,阮轩笔尖颤抖,定睛一瞧,杯中白兰花清凉通透的茶色似是红艳起来,含在舌尖沁出腻歪的味道,恰似书里小姑子香汗淋漓,嫂子吮着脖颈喊的那一声“甜”。 阮轩心里好像长了一朵奇怪的花,起初是纯白干净的,渐渐浓艳刺目要把她吃掉。 不知有多少次,阮轩因为这样的情节停笔,泼冷水洗面,定了神才再次提笔。 如此煎熬的写完,阮轩以为事情过去了,却听徐耘宁逼问,“什么感觉?” “你……”阮轩心中澎湃再起,气急败坏道,“太过分了!” 说罢,阮轩提了刚拿回来的被褥,回瞪徐耘宁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愣愣看着阮轩走远,徐耘宁一拍脑门,后悔了: 调戏过了头,怎么办呢? —— 徐耘宁和阮轩又开始玩捉迷藏。 前几天,阮轩呆在前堂,徐耘宁呆在房间里,她确信只带走一床被子的阮轩总会回房一趟,守着便是胜利。然而,她看胖衙役突然买了两只烧鸡下酒,隐隐觉得不对,看到小杏气喘吁吁搬回了两袋米,一问才知,阮轩特意去领了俸禄。 徐耘宁白守了几天,气得不行。 身为一个县令,阮轩永远有留在前堂的理由,而徐耘宁也不差,身为一个别人眼里的“泼妇”“流氓”“祖奶奶”,有更多的理由冲破前后堂的门。 在见不到阮轩的第五天里,徐耘宁决定下狠手。 “我的祖奶奶啊!”胖衙役哭丧着脸,就差给徐耘宁跪下了,“现在大人在办案,真不能去啊!” 徐耘宁斜了胖衙役一眼,“阮轩在办案,你在这干嘛?” “奉命看守!”胖衙役挺直身子,握着刀柄做了个威风凛凛的姿势。 翻个白眼,徐耘宁不管这么多,把胖衙役甩到墙上去,脚一抬踹门。连接前堂和后堂的门薄薄一扇,哪经得起结实打击,砰的打开了。胖衙役急了,伏在地上也一个前扑,抱着她的脚哀求,“夫人,真不能去啊,昨天发生了一个大案子,那是秘密不能听的!” 徐耘宁挑眉,“这么巧,我要去看她就发生大案子?” “是真的!”胖衙役要哭了。 徐耘宁踢了踢,踹不开就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说说,是什么案子?” “我……也不知道,阮大人只带了仵作和郑捕头。”胖衙役慢慢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好像死了一个人。” 又死了人? 听闻县里头还算太平,多年没有发生命案,徐耘宁一听纳了闷:阮轩没破成第一个命案,这第二个肯定是拼尽全力,在正经事之前,她这样的别扭排不上号,估计又有一阵见不到阮轩了。 “唉。”徐耘宁放弃了,坐回房间里,饭都不吃了,盯着外头的天从亮到暗,最后是浓重的要吞掉一切的黑色。 阮轩永远在她不抱希望愣神的功夫,出现了。 “耘宁。”阮轩拖着步子走进来,气若游丝地叫唤。 没工夫惊讶,徐耘宁噌的站起,迎上去扶了阮轩坐下,“回来了?吃饭没有?我让小杏给你盛汤……” 她想去叫小杏,抽手的时候却被攥了手腕。 “嗯?”徐耘宁感觉腕间的力道很紧,坐了回来,抚着阮轩惨白的脸,“怎么了?” “世事无常……”阮轩嘀咕,“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徐耘宁没懂,凑近了想听清楚,忽的被张开手的阮轩环住脖子紧紧抱着,一丝不松懈让人喘不过气。她是不舒服的,但着迷于被阮轩抱着的真切感,勾起嘴角抬手回抱,“怎么了?” 因为嗓子被压得难受,徐耘宁的声音哑哑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 “对不起!”阮轩马上松开,可怜巴巴问,“你还好吗?” 深吸口气清一清嗓子,徐耘宁笑了,“没事!” “什么事情都要小心,”阮轩扁着嘴叮嘱,“不要生病,不要有意外……不要离开我。” 徐耘宁茫然,“哈?” 松开手,阮轩去关了门,回来时笔直站在她面前,手握成拳。徐耘宁看得不明所以,正想站起来问一问,肩膀多了个手按着,一抬头,正巧接下阮轩亲在额角的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发糖,提前祝新年快乐~ 第26章 1.1.1.24 阮轩的一吻, 轻轻的怯怯的,像是羽毛飘落了又飞走。 徐耘宁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愣了一愣,看向急忙退开的阮轩。阮轩转头看地,脖子扭得彻底只为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然而,阮轩藏好了害羞的神色, 却没藏发红的耳根。 徐耘宁这才感到几分真切, 抚着额角恍惚道,“你……” “可以吗?”阮轩揪着手,细弱的声音发抖发颤。 一时无言以对, 徐耘宁腹诽道:亲都亲完了,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不过……这种无赖行径,放在软萌的阮轩身上, 红了脸咬着唇,一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害怕可怜样,让人完全没有责怪的心, 只想揪一下白里透红的脸颊,无奈好笑地骂一句“小坏蛋”。 徐耘宁想了也就做了,站起来面对面,抬手时看到阮轩轻轻抖一抖、头埋得更低已然心软,指尖碰着脸颊时,细腻柔软的触感令她不敢再使力,慢慢将熨烫的掌心贴上去。 阮轩在她的手要抚上来之时侧了脸蹭着, 柔柔叫唤一声,“耘宁……” 望着乖巧的小软妹,徐耘宁屏住呼吸,紧绷的那一根弦就这么断了,脑子一热,捧着阮轩的脸吻上去。她不懂什么技巧,只知面前的人像是初熟的梅子,咬一口是涩的酸的,让她胃口大开,便尽了全力纠缠着讨好着,而阮轩依旧是顺她的意思,手指无措揪着她的衣袖,呼吸渐渐急促,最后难受得低呼出声。 “嗯?”徐耘宁听见了,慌忙放开,“怎么了?” 阮轩抿了抿泛水光的唇瓣,嘀咕,“没法喘气了。” “对不起。”徐耘宁没啥实践经验,知道自己着急而笨拙,赶紧说了一句抱歉,然而话出了口,她又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强吻阮轩,让阮轩很不自在…… 天啊! 徐耘宁窘迫地别开眼,又干巴巴开口,“我……” 话未说完,她的脸颊印上了一记甜甜的安慰,这次阮轩没那么羞赧,亲出了点响声,可徐耘宁转头再看,阮轩又是退了两步,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 “没关系。”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阮轩仍是把心意嘟囔出来了。 徐耘宁扬起嘴角,不要脸皮了,伸手环住阮轩,贴耳腻歪道,“好,听你的!” “啊……”阮轩忽而回过神,“我还有事没说。” “什么?” 徐耘宁松开了,阮轩便拉着她坐下,板脸正经道,“你以后不能点那么多蜡烛了,很危险。” “还好吧。”徐耘宁扫了一眼房间,每一盏烛台都立得稳当,风吹不动,置于合适的地方,来往的人除非有意一般碰不着,又亮堂又放心。 她仍是不大习惯古代昏暗的夜晚,觉得眼睛发疼,所以比寻常人家点更多的灯,图个舒服。 “可是……”阮轩犹豫开了口,“昨天出事了呢。” 从胖衙役那儿听到点风声,徐耘宁隐约嗅到了大事的味道,忙问,“什么事?” “孙小姐家烛台倒了,烧起大火……” 说到这儿,阮轩冷不丁住口,悠悠叹气。 回忆起初见孙小姐的画,再想起阮轩之前说过什么没了,徐耘宁心里一咯噔,“孙小姐她……” “得救了,只是……毁容了。” —— 孙家的大火,来得猝不及防。那一日孙小姐看了书困乏,闭目小憩,夜风扬起了纱缦,也吹倒了烛台,火苗落在各处,燃成了吞人的猛兽。几乎是第一刻,隔壁房间的未婚夫见到火势凶猛,里头的孙小姐不死也会丢半条命,收拾细软逃走,孙小姐腿脚不便,困在里头,还是丫鬟兰芳冒死冲入火海就住,才保住了孙小姐一条命。 这是县衙的人才晓得的内情。 未婚夫不止怕死,也怕丢面子——没有成亲,他却贪图享受,先住上了孙家老宅,丢人,不救孙小姐的命,反而在屋子里收拾值钱货,连滚带爬地逃出来,更丢人。 于是,那薄情郎用银两封住了几张嘴巴,对外称“想治孙小姐的病,四处求神医”,搭上一辆远行的船再度一去不返。 “太过分了!”徐耘宁咬牙切齿,“这种人,你何必为他保守秘密。” 阮轩叹气,“说出去,只会让更多人对孙小姐指指点点。” 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徐耘宁冷静下来,问,“孙小姐怎么样了?” “面目全非。”阮轩摇头,“她的丫鬟为了救人,手也烧伤了……” 忽而顿住,阮轩打量徐耘宁,欲言又止。 徐耘宁挑眉,“有话就说。” “我和大家商量着,各自凑点银子,给孙小姐治伤。”如今坦白了心意,阮轩不似以前拘谨,说完之后勾着徐耘宁的胳膊,软软撒娇,“我们能给就多给吧,她们挺可怜的。” 徐耘宁点头,“好,听你的。” “嗯~” “那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徐耘宁想起来这几天都见不到阮轩和郑捕头的影子,脑洞大开,“难道,这场火灾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阴谋的?” 阮轩听愣了,眨眨眼,“什么阴谋?” “其实渣男本来就不想娶孙小姐,所以……放了一把火,逃走了。”徐耘宁想到这种可能,咬牙切齿,一捶桌子恨不得把替老天爷收拾那个王八蛋。 “呃,”阮轩挠挠头,“会吗?我一直在收拾孙宅,帮孙小姐她们请大夫拿药,还有……” 听得心头一暖,徐耘宁定定瞧着阮轩,为自家小软妹的善良而感慨着。 “还有……”阮轩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卡半天说不完。 徐耘宁以为是阮轩谦虚,拍一拍肩膀笑道,“直说!不要害羞!” 在她的鼓励下,阮轩当真挺直了背,朗声道。 “还有躲着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v= 第27章 1.1.1.24 孙家曾经盛极一时, 府邸修建得豪华,要是卖能卖个好价钱。然而, 孙小姐处境再困难,也不肯动宅子半分,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比她的命还重要。 丫鬟兰芳是卖了身的,但在孙家没落之后, 逃的逃走的走, 一纸卖身契算得了什么,难道病恹恹的孙小姐有心力有财力派人去寻?同伴都劝兰芳走,兰芳却不肯, 没有像其他下人一样离开, 坚守在孙小姐身边,甚至挣钱养孙小姐, 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手指破了不敢停歇,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不曾埋怨。 有人说, 兰芳这是在忍,孙小姐一死,大宅不就收入囊中了? 一场大火之后,这样的谣言不攻自破,兰芳为了救孙小姐,双手烧伤,每日换药是一场绵长痛苦的折磨, 惨叫声让大夫听了都于心不忍,可是,就是这样的处境,兰芳心心念念的还是照顾孙小姐,咬着牙对大夫说,“你快些换,我要去看她。” 徐耘宁跟了阮轩来送银子,见着的就是兰芳将与血肉连接的纱布一点点撕扯下来的恐怖画面,连皮带肉,血淋淋的,疼得兰芳咬得下唇出血。 “唉。”徐耘宁不忍地别开眼。 阮轩叹气,上前跟兰芳说,“你别急,孙小姐那里有小杏照顾呢。” “不行的。”兰芳疼得满面泪水,眼神却是坚定的,“小姐离开我不行的。” 这话说时咬着牙,隐隐透出点狠劲,徐耘宁听得一愣,转头看来,瞧见的又是苦兮兮的丫鬟兰芳,摊着惨不忍睹的胳膊,在苦难前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呃……”阮轩不知怎么答,求助地望向徐耘宁。 徐耘宁不比阮轩心软,不会别人说个“不”字就动摇自个儿,看到兰芳血肉模糊动弹不得的手,摇摇头,上前对兰芳说,“你去了能干嘛呢?不如乖乖养病,好起来才能照顾人。” 先前说话是一时意气,兰芳没想这么多,只知道心里想见到主子,听了徐耘宁不给面子的说法,明白了,“好,谢谢阮大人,谢谢夫人。” “你换好药,就可以去看她了。”阮轩安慰。 兰芳垂眸,点点头。 “我们先过去吧。”徐耘宁瞥见兰芳紧握的拳头,莫名警惕起来,牵了阮轩往外走。 她们到了孙小姐那边,靠近门口便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徐耘宁没习惯皱了眉,阮轩见状,主动转到徐耘宁另一边,小身板一横,笑眯眯说,“我帮你挡一挡。” “哼,”徐耘宁嗤之以鼻,瞧向阮轩的眼神却是柔和甜腻,“能挡多少,我都是要进去的。” 阮轩吐舌,傻笑,“嘿。” 看到阮轩露出傻白甜的样子,徐耘宁捏了一把相扣的指头,低声说,“喂,我们在外头呢,注意点。” 立即敛笑,阮轩清清嗓子,微笑颔首,开口已是清朗的少年音,“是,夫人。” “噗。”徐耘宁倒是没绷住,笑了。 她的声音比较大,里头忙碌的小杏听见,跑了出来,“大人,夫人,你们来了。” “嗯,孙小姐怎么样了。”阮轩板着脸作严肃状。 小杏摇摇头,“疼得直叫。” 想到又要见着另一个惨不忍睹的人,徐耘宁心里难受,脑海里浮现以前在天桥看见的那些乞讨的残疾人,有一个正是烧伤,脸模糊了,眼睛倒是清亮,透着对生活的渴望。 很残酷。 她脚步慢下来,阮轩察觉了,不忙往前,悄悄问她,“要不,我自己进去吧?” “不行,来都来了。”徐耘宁定定神,先一步走进去。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小杏正按着大夫的吩咐捣药,这样一会儿大夫来了就不用耽搁太久。孙小姐躺在床上,全身上下裹得挺严实,徐耘宁一时竟模糊了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这时,孙小姐开了口,“大……人?” 阮轩赶紧应声,拉了徐耘宁到床前,“孙小姐,我们来看你了。” “谢……”孙小姐才说了一个字突然咳起来,微微一动就牵扯到身子的伤,疼得发抖。 徐耘宁和阮轩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小杏拿了杯子倒水,却不是喂的,而是沾了点慢慢落到孙小姐的口中,注意到她们愕然的眼神,解释道,“脸上有伤,不能沾水的。” “噢。”徐耘宁从袖子里掏出钱袋,让小杏拿着去面前晃晃,免得孙小姐转头牵扯伤口,“孙小姐,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别的。” 孙小姐嗓子舒服了些,说话没那么吃力了,“谢夫人。” 她们刚给完银子,给兰芳换完药的大夫来了,见到她们行了个礼,而后便去查看孙小姐的伤势。里头在忙,徐耘宁和阮轩在那里干站着也不好,尤其是阮轩在外人看来是男儿身,就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一出去,她们就看到兰芳往这边来。 “大人,夫人。”兰芳草草行了个礼,心不在焉往房间里瞧。 阮轩没来得及说“免礼”,屋子里头传来一声痛呼,兰芳倏然站起,踉踉跄跄往里头冲,到了床前也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呆在旁边,伸手轻触孙小姐完好的手指尖。 孙小姐露在外头的小指头回扣兰芳,痛哭声小了不少,仿若突然勇敢了起来。 “唉。”徐耘宁偷瞄得有感而发,“老天真的是太残忍了。” 阮轩不好上前,自顾自扫视回廊,说着别的事情,“还好这边没被烧到。” “被烧的是哪里?”徐耘宁跟着眺望。 “来,我带你去。”阮轩拉了她往出事的院子走。 这种有求必应的感觉不错,徐耘宁看着阮轩近在咫尺的背影,勾起嘴角,“不是说,只有衙门的人才能去吗?” “你是我娘子啊!就是衙门的人。”阮轩答得理所当然。 徐耘宁笑意更浓,正要甜甜应一声,又听阮轩说。 “而且郑捕头今天偷懒不来,那个地方还没收拾完,你来帮帮忙好不好?” “……好。” —— 起火的房间不远,徐耘宁和阮轩转了个弯,从小门进的北边一个院子就是。方才见到孙小姐暂住养病的地方,徐耘宁感叹过一次,雕梁画栋,陈设雅致,即使积了些尘,看着仍是能想到曾经的富贵,这一间房比那边更大,徐耘宁踩着灰烬,不由想:这曾经是怎样的值钱货色啊? “耘宁?”阮轩招招手,“来帮帮我。” 徐耘宁应声,过去和阮轩一起抬倒下的长木,“这是什么?” “房梁吧。”阮轩耸耸肩。 环顾四周,徐耘宁觉着这房子也废了,“我们要收拾什么?捡起那些没烧毁的?” “嗯,还有一些没烧毁的古籍,花瓶……都要拿给她的。” 从灰堆里头刨东西不是个舒服的活儿,徐耘宁挺不情愿,“为什么不让兰芳来找。” “哎呀,孙小姐特意叮嘱不要告诉兰芳,说兰芳好强,肯定不顾伤口来翻找的。” 想起方才亲眼见到的主仆情深,徐耘宁皱了皱眉,“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彼此,真感人。” 这感人的力量不错,她一手就挑起了翻倒的大焦炭,寻见下头压着的一个香炉,抖了抖灰见虽然扭曲了点但能瞧出原形,转头问阮轩,“这个要吗?” “嗯……”阮轩凑过来打量,“拿着吧,好像还能用。” 徐耘宁放到一边,将桌子移开,发现收拾了硕大的桌椅残骸,这块地就不剩什么了,纳闷,“这有什么好找的,都烧的差不多了。” “是烛台倒下引的火,床那边没这么严重。”阮轩指了方向。 徐耘宁望去,果然那边的墙没这边的黑,东西好歹能看出个形状,走过去想把大柜子翻了个儿,谁知一碰碎了大半,她无奈,用旁边的一根木炭戳了戳,撩出一块不明物体,破开之后,里头竟是一本烧掉大半的书,在层层包裹下有完好细碎纸片,上头的字看得清,她是真无聊,拿了几点碎片拼凑当拼图玩。 “耘宁啊……”阮轩凑过来,“这种东西就不要了吧。” 徐耘宁堪堪收手,“好吧。” “等等。”阮轩忽而说。 “嗯?”徐耘宁又折回来,跟着一起蹲在地上。 阮轩捏着一角,“这有点眼熟……” 说着,阮轩耐着性子将脆生生的灰碳书翻着,终于找见比较完整的,是书脊附近的一片,能看见连起来的五六个字,不巧,处于正中,“红梅又闻得一”,完全不知所云。 “切。”徐耘宁蹲得腿发麻,却找到这无聊的东西,失望道,“没意思。” 阮轩却闭了眼,口中碎碎念,皱着眉在回想什么。 “阮轩?”徐耘宁不敢怎么打扰,小声叫着。 阮轩忽而睁眼,一拍手,“见她生得姣姣娆娆,如一支红梅,又闻得一阵异香,透入骨里,自己身子早已酥丨麻了得,就说道多承姐姐美意……” “啊?”徐耘宁懵了。 捏着那张纸片,阮轩站起身,兴奋指着说,“这本书是《香闺秘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细思恐极~ 第28章 1.1.1.24 短短六个字, 阮轩便能忆起全句,认出这一本烧毁的书是《香闺秘事》…… 徐耘宁一时不知道应当惊讶阮轩的过目不忘, 还是惊讶阮轩对那小本本熟悉至此,仿若刻在脑子里似的。她发着懵,阮轩却又蹲了回去,一点点扒拉灰碳堆里的碎纸片,找着一个就念叨一句。 “这句是‘饿着肚皮, 仍是如恋花蜂蝶一样在小姐身边飞绕’, 这句是‘心想这样莲足,若握在手中何等有趣’,这句是‘罗帐低垂锦被深覆’……” 随着阮轩念出的语句, 徐耘宁一点点想起了书里跟踪狂的故事, 也蹲下来跟着阮轩看,然而, 当阮轩只凭一个字就说出一句的时候,她不淡定了,“一个字你也看得出来?” 阮轩老实道, “字体认得啊……” 过目不忘真是个好事情。 徐耘宁无话可说,盯着阮轩瞧——面上还是白净斯文的小软妹,脑子里已经装进了奇怪的东西呢…… “呃,”阮轩被看得不自在,低下头,将烧的不成样的书丢到一边,闷闷道, “原来《香闺秘事》是孙小姐拿了……哼,老板冤枉我。” 先前颇有兴致的诵读《香闺秘事》,现在成了满脸委屈说自己被愿望的小可怜…… “噗。”徐耘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拍着阮轩肩膀怂恿,“快去找老板算账。” 阮轩当真想了想,才摇头,“已经赔了,不要吧,孙小姐都这样了,何必用这种事情打扰她呢。” 又回忆起孙小姐在病榻上的凄惨模样,徐耘宁觉着难过,再抬眼放去,这一片火烧后的狼藉更显得可恶。她皱着眉,阮轩看在眼里,瞧四下无人便搭上肩膀搂过来,软软安慰,“不哭哦。” “哪里哭了。”徐耘宁歪头轻碰阮轩的脑袋。 阮轩扁嘴,“那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孙小姐……被抬出来的样子,真的挺想哭的。” “唉,事已至此,我们能帮就帮,希望孙小姐早点好。” “嗯。” “继续找东西吧。”徐耘宁这会儿不嫌脏不嫌累了,撸袖子准备将这片乱七八糟的地收拾干净,将能用的交还给孙小姐,若是来得及,还想把这个地方修一修,至少让孙小姐能下地时看见的宅子不是一片废墟。 阮轩点点头,扬着笑说“好”,却在开始干活前将徐耘宁的袖子拉下来,一脸严肃道,“灰尘太大了。” “啊?”徐耘宁心底明白,表面却耸耸肩将衣袖提得更高,逗阮轩,“我不怕。” “我怕啊……”阮轩果然绷不住了,可硬气不起来,只会揪她的袖角轻轻摇着撒娇。 徐耘宁硬的不吃,就喜欢软绵绵的甜嗓,收起玩乐的心,顺从按照阮轩的意思把袖子拉下来,指尖勾着罩得严实,“这样可以了吧?” “嗯,快点开始吧。” 日头渐烈,烤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风吹过会起飞尘让眼睛难受,徐耘宁和阮轩没再说话,各自沉默地翻找东西。她们找到的不多,且都是焦黑扭曲不成样,阮轩看了直摇头,“算了,孙小姐看见只会难过。” 徐耘宁不在意白费功夫,擦一擦汗,“嗯,大夫应该换好药了,咱们去看看。” 她们走了回去,果然,大夫提了药箱,在回廊与小杏和兰芳交代些要注意的事情。话说完,大夫问了一句“记清楚了吗”,兰芳抢先答“记得”,并瞪了一旁已经张口的小杏。 “你的伤要小心,别操劳。”大夫捋胡须,同兰芳说。 兰芳皱皱眉,收起泼辣的模样,卑怯问,“我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吗?” 大夫叹气,“那守着吧,夜里孙小姐睡迷糊了或许会抓伤口,你负责看着,其他……” 说到这儿,大夫想起小杏不是孙家的人,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阮轩和徐耘宁,谨慎住口。 徐耘宁正发呆,阮轩耳朵灵,听的一清二楚,上前两步说,“小杏留下来帮忙吧。” “是,大人。” 小杏应声,面上不动声色,等大夫走了兰芳回屋,又过来交代她们,“灶头有粥有馒头,郑捕头今天会去酒馆喝酒,请他顺路帮忙买只烧鸡就好。” “啊?”徐耘宁先前看阮轩一家之主的作派所以没吱声,如今一想,知道麻烦了:小杏不在,饭,她们自己做,水,她们自己烧。然而,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她再看阮轩痛心的表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讷讷补了句,“好吧,今天就先这样,有什么明天再说。” 小杏留下,徐耘宁不能留下,身为县令的阮轩更不能留下,她们进屋跟孙小姐告别就回衙门。一大早开始忙里忙外,徐耘宁浑身不舒服,忍着疲惫打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仍有公事处理,阮轩给徐耘宁盖上被子,急急忙忙去签押房了。 太阳落山,徐耘宁才睡饱了醒过来。 “嗯?”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她一下子坐起来,喊了两声“小杏”才回过神,披衣下床去找阮轩。 阮轩果然在厨房倒腾。 “我来!”徐耘宁看到阮轩在添柴火,细细白白一根胳膊被火光照的更是纤弱,赶紧上前接受。 阮轩却不放手,摇头,“你哪里会啊。” 心里一着急,徐耘宁睡得迷糊的脑袋不会转,想什么就说了什么,“怎么不会,以前学校野炊的时候,我负责生火,每次都是最快的,别的小组看着干瞪眼,哈哈哈!” 静静听完,阮轩才开口,“学校?野炊?” “呃。”徐耘宁惊觉说漏了嘴,晃晃脑袋,“我说了吗?你听错了。” 她心慌意乱地乱加柴,竟然将快熄灭的火救了回来,整个屋子都是通红的光,照在徐耘宁忐忑不安的脸上,也映出阮轩垂眸敛笑的模样。徐耘宁盯着烧地噼里啪啦的火,屏住呼吸,害怕下一秒阮轩开口,又害怕阮轩永远不同她说话,留下这一片令人难挨的沉默让她受着。 “你不用怕。”最后,阮轩还是开了口,一如往常的温柔。 徐耘宁硬着头皮,捣了下柴火堆才回应,“怕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耘宁。” 当即愣住了,徐耘宁手里的柴火掉了地,僵着背吃力扭过脖子去看阮轩。火光中,阮轩本来就秀美的五官更显得柔和,也更显得模糊。实在看不清阮轩眼里是什么,她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颤声问,“你说什么?” “神仙点化,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吗?”阮轩叹气。 谎言被拆穿,徐耘宁觉着羞愧,低头说,“对不起。” 阮轩却先慌了,伸手握着她,柔声说,“不用说对不起,怪我哭成那个样子,让你说不出实情。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目睹孙家着火之后,你撒谎,大概是为了我好过,我当时选择相信,也是为了心里好过……唉,过去的就过去吧,今后才是重要的。” “啊?”徐耘宁这才敢直视阮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阮轩扑哧一笑,“你说完不久,我冷静了,就想通了。” “那你和我还……”徐耘宁不明白为什么阮轩对待她如同对待原主。 “开始是因为你用着耘宁的身子,也受了很多委屈,后来……”眨了眨眼,阮轩犹豫一番,微微转身避开她的视线,对着火堆才敢说出话,“你不是原来的耘宁,却是我的耘宁啊。” 一双眼眸映着火光,不似平日的澄澈如水,燃了说不尽道不出的情意。 烫到人心里。 我的耘宁…… 徐耘宁禁不住默念着这四个字,勾起嘴角,捉到阮轩偷偷瞧过来的那一眼,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上前捏了阮轩的下巴吻上去。阮轩起初是愣住的,而后启唇一笑纳了她交缠,原先无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灵活起来,学了《香闺秘事》的小姑娘,轻悄抚过她的背引出颤栗,在她闷哼出声时止住,不紧不慢在那处打着旋儿。 扭了扭起身避开,徐耘宁一直笑,不知是痒的还是别的,阮轩却不乐意,追着要来挠她,两人打闹间,徐耘宁披在肩上的外衣啪嗒落地,展在积满尘土的地板上,小小一块,但很是干净。 两人敛笑,同时瞧了外衣又四目相对,徐耘宁眨了眨眼,阮轩也眨了眨眼,迈步子上前,抚上徐耘宁伸来拥抱的手,乖巧跟着坐在衣服铺就的小小“床”上。 如果外头没有传来脚步声的话,她们估计就在这儿一起休息了。 “谁?”阮轩噌的站起来,整着衣冠。 徐耘宁不高兴归不高兴,仍是帮着整理,怕来人看出阮轩的身份。 “大人,夫人。”是小杏的声音。 小杏很识趣地站在门边,没进来,也没探头看,等她们整理好,阮轩清清嗓子说“进来”,小杏才慢慢跨门槛,瞧着她们一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阮轩问,“怎么没在孙家伺候?” 小杏交代,“现在是兰芳照看,没什么大碍的。” “所以……你回来了?”徐耘宁皱眉。 小杏深吸一口气,“我听到了一些东西,觉得应该告诉大人。” “什么?” “兰芳说……”小杏顿了顿,最后几个字像是挤出来一样,“火是她放的。” 第29章 1.1.1.24 灶里的火燃着, 一盆水能浇熄了,心里的火跟着烧起来, 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灭的。阮轩整好了衣服,但双颊发烫,唇瓣嫣红,眼睛不敢直直瞧着小杏,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捏起拳头。 直到小杏道了一句:“兰芳说, 火是她放的。” “你说什么!”阮轩愕然, 上前一步追问,“什么时候?” 小杏何尝不是难以置信,抚着心口愣愣道, “就在刚才。” 不满意含糊的说法, 阮轩揉了揉眉心,“你先好好回忆, 理一理思路,咱们一起去前堂那儿说。” 外人面前,阮轩刻意压低调子的声音是很沉稳的, 加上县令的身份,小杏稍稍冷静些,点头。一心想着知道真相,阮轩甚至忘了后头的徐耘宁,叫小杏先去,自己去房里拿笔墨。 到了前堂,小杏在短短的路上已经理清, 脑子灵了不少,看阮轩拿了笔墨纸砚立刻上前帮忙,并说,“我去泡茶。” “不用啦。”徐耘宁紧随着到达,一手端了一碟馒头,一手提了茶壶,指尖还各捏了杯子,啪啪放在桌上便齐活了。 阮轩傻眼了,“耘宁,你……” 抓了个馒头跑到桌尾桌下,徐耘宁不介意阮轩把自己给忘了,抽空拿了吃的喝的,心里对这神一般的反转十分好奇,笑嘻嘻地催,“你们忙,不用管我。” 相处好一段时日,阮轩瞧见徐耘宁含笑的眉眼,明白她没生气也就做起正事,转头道,“小杏,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从头到尾说一遍。” “你们走了之后,我听了大夫的吩咐去熬药,兰芳就留在屋里照看孙小姐。”小杏回忆着,“药材多,我耽搁了很久,又看天色晚了,就折回去瞧一瞧,结果……听到她们在说悄悄话。” “我原来不想听的,可是转头时,正好听见兰芳哭着说对不起,不是有心放火的。” 说到这,小杏停住了,面上现出与之前一样的愁苦神色。 “然后你就回来了吗?”阮轩轻轻问着。 小杏摇头,“不,我站在那里在听了一会儿。” “听到什么了?” “兰芳哭着求孙小姐原谅,说……这么做,是因为太爱她了,糊涂了。” 阮轩和徐耘宁俱是一愣。 《香闺秘事》的残骸在废墟之中出现,徐耘宁更多的是讶异阮轩过目不忘,对于孙小姐或者兰芳偷拿书没多大感觉,毕竟,她与主仆二人只有一面之缘,并不了解,而《香闺秘事》里同样有男女之事,百合花开得再盛,人家不喜欢看也不稀奇。 但亲耳听说兰芳喜欢孙小姐…… 徐耘宁啃了一半的馒头放下了,呆呆想着:原来,孙小姐和兰芳真的不单纯。 比起徐耘宁,阮轩并没有惊讶多久,很快面无表情地动笔记下来,“还听见别的吗?” “好像孙小姐也哭了。”小杏摇头,“她们没再说话,我就离开了,想着这事非同小可,便回来告诉大人。” 阮轩点头,“做得好,但劳烦你再回去一趟,不管怎样,她们现在仍需要人照顾。” “好。”小杏答应下来,要离开时忽而交代,“我回来时顺路买了只烧鸡,放在灶头。” 阮轩和徐耘宁又是一愣。 “还有什么吩咐吗。”小杏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徐耘宁终于深刻认识到,当初牙婆说小杏“聪明会来事”是真的,不敢再劳烦这位聪明的小姑娘,说,“没有,你去吧。” 等小杏离开,徐耘宁低头摸一下快凉的馒头,“烧鸡配着馒头好吃,我们先……” 她一转身一回头,见到的是阮轩对着笔墨没干透的证词紧锁眉头。 “唉,忙归忙,先吃饭啊。”徐耘宁叹气。 阮轩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耘宁,你觉得……刚才小杏有没有说谎?” “不知道。”徐耘宁皱眉,“不过,我觉着她说的很有条理……不知道是刚发生的事情记得清呢,还是该说的话记得清。” 噌的一下站起来,阮轩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说得太顺太清楚了,一点废话都没有。之前,阿红来衙门报信,也是这样的!” “你是说小杏在说谎?” 无奈又坐下了,阮轩用手托着下巴望天花板,声音有气无力,“但是直觉告诉我,小杏没有说谎。” 徐耘宁咬了口馒头,咕咚吞下去后脑袋灵光了不少,“问一下孙小姐不就行了?刚才小杏告诉我们,兰芳向孙小姐坦白了呀,要是真的有放火的事情,孙小姐是受害者,也是第二个证人。” “问不出来的。”阮轩扁嘴。 “为什么?” 阮轩斜了她一眼,“放火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不确定,但兰芳与孙小姐之间的暧昧……我很确定。” 这话说得毫不犹豫,徐耘宁听着愣神,“啊?” 咬着唇,阮轩环顾四周一圈,哪怕无人也没立即开口,一跺脚把徐耘宁牵了回屋,关门落锁,悄悄地说,“在你来帮忙之前……我自己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一个东西,被很多层盒子装着,没怎么烧毁。” “什么东西?” 阮轩扭捏起来,被徐耘宁掐着脸才挤出几个字,“是……勉铃。” 博览小电影的徐耘宁怎么不明白,堪堪收手,望着阮轩被捏的地方红红一小点很是撩人,回想起在厨房里的动情,一时口干舌燥,低了头,强迫自己的心思往案子上面想,“呃,万一孙小姐是自己玩的呢……” “两个。”阮轩弱弱伸指头比划。 “……轮着玩呢。” 阮轩惊呆。 “反正问过孙小姐就知道了。”徐耘宁觉着浑身发热,赶紧去开门,“嗯,凉快一下。” 阮轩站在原处,仍是愁眉苦脸,“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问啊?” “明天吧。”徐耘宁满脑子想着“到底兰芳有没有放火”,没别的心思,只想着快点到孙家问个清楚。 第二天,她们马上去了孙家,一进门便看到兰芳急急本来,说了个不好的消息:孙小姐疼了一夜,也就喊了一夜,嗓子哑说不出话。 阮轩失望,“啊?” “还有……”前来告知的兰芳忽的沉了脸,“你们把小杏带回去。” “怎么了?” 兰芳冷笑一声,“她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短了一点_(:3」∠)_ 第30章 1.1.1.24 “不可能!” 徐耘宁几乎是立刻答了出来, 迈了两大步越过阮轩,插腰昂头替小杏说话, “小杏在我们家做这么久,为人怎样我了解,她绝对不会偷东西,你别乱说!” 相处那么久,徐耘宁看得出小杏的人品不错, 明明给了充裕的钱买菜, 小杏仍然是能省就省,为了省几文钱肯走三条街买菜,当天把剩下的银子退回给徐耘宁, 家里的桌椅板凳坏了, 一个年轻小丫头拿起锤子就上,尽心尽力, 休息时回家一趟,还会捎带些特产小吃给她们,碰到徐耘宁数钱立即避嫌不看, 甚至主动在夜里巡一巡…… 那么好的丫鬟,徐耘宁都想给小杏加钱,让小杏别主动做这么多活了。 这样的小杏,会偷东西?! 平日跟在孙小姐身边,兰芳是低眉顺眼的顺从样子,很少说话,除非孙小姐让她做什么说什么, 这一会儿主子受伤不在,倒是彪悍起来,在县令夫人面前也十分硬气,“我亲眼看见的,所以现在请县令大人作主。” 说着,兰芳向阮轩补了个礼,眼睛不再瞧徐耘宁。 徐耘宁火气上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轮不到她这个县令夫人说话了! “好,好!”徐耘宁气急了,反而笑了起来,退开一步和颜悦色道,“你继续,我不打扰,我去找小杏问清楚。” 阮轩在皱眉暗忖,事情一个接一个,原本以为的单纯意外牵扯出这么多混乱,正愁没有头绪,见到兰芳行礼反而豁然开朗:对啊,再怎么样,她是官,兰芳是民,法子总会有的。 “兰芳,你怎么这么和我夫人说话。”阮轩初来乍到,极少摆官架子,而且之前查案打扰了百姓又没有结果,莫名没什么底气,斥责得软绵绵的,“有事好好说。” 兰芳答了“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小杏在哪里?”徐耘宁现在无心跟兰芳纠缠,追着问道。 兰芳指了方向,徐耘宁瞪了回去,越过兰芳径自去了。阮轩见了,知晓夫人在气头上,暗搓搓跟着不高兴,同样不想顺了兰芳的意,板着脸说,“这件事押后再议,先去看看孙小姐。” “是,大人。”兰芳不情不愿应声。 冲在最前头的徐耘宁,找到了在为了孙小姐捣药的小杏。被人指责偷窃的小杏依旧神色淡然,做着该做的事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脸颊上的红痕没有逃过徐耘宁的眼睛。 “怎么回事。”徐耘宁气鼓鼓地问,“她打你了?” 小杏放下药臼站起来,低着头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才定神看向徐耘宁,未开口,眼睛又瞟向了门口方向。 是后到的阮轩和兰芳。 “大人……”兰芳再度试图开口。 “我没有偷东西。”小杏咬牙打断了,抬手指着兰芳。“但你打了我,无凭无据就打了我!” 听到自己人被欺负,徐耘宁镇定不下来,上前挥拳头骂道,“兰芳,你怎么打人!” “她偷东西……”兰芳见到县令夫人彪悍,加上受过县令大人的训斥,说话已经没这么冲了,“我想拿回东西,太着急了才动手的。” 阮轩清清嗓子朗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杏冷哼,“我一直好好坐在床边守着,她突然说珠钗不见了,认定是我偷的,不明不白抽我一巴掌。” 兰芳横眉瞪眼,声音大了起来,“屋子里就你一个人,珠钗少了,不是你拿的,难道是小姐自己拿的吗?而且,我明明在你身上搜了出来,人赃并获,东西就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边,兰芳不管手疼,拿起珠钗扬了扬。 “呵。”徐耘宁听不下去了。“全靠你一张嘴在说,珠钗也可以是你后来自己拿的啊!” 眨眨眼便含了泪光,兰芳一个转身,走到阮轩面前扑通跪下,“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就凭这些,说小杏偷东西不足以服人。”阮轩摇头。 兰芳愣了一愣,吸鼻子擦把泪,委屈道,“好吧,这件事情可以算了,但是我实在不放心小杏在小姐身边了,恳请大人收回成命,让我一个人照顾小姐就行了。” 什么珠钗,什么偷东西,什么打人,绕来绕去,就是让小杏走呗。 算是看明白了,徐耘宁翻白眼,看向兰芳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屑——是阮轩好心,可怜你们受伤生病无依无靠。派了自己的丫鬟来帮忙,真是不识抬举。 “你的伤没好。”阮轩面不改色,轻轻说,“怎么照顾孙小姐。” 兰芳急忙答:“我做绣活攒了些银子,请一个丫鬟照顾段时日,还是可以的。” “但是……”阮轩犹豫。 不顾身上的伤,兰芳磕起头,一下下掷地有声,“求大人了!” 眼见兰芳要磕出血,阮轩怕了,赶紧答应,“好!” “谢大人。”兰芳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 烧伤未愈,兰芳的动作颤巍巍的,但徐耘宁、阮轩和小杏都没有去扶。 咬着唇,阮轩瞧了徐耘宁一眼,徐耘宁意会到了,知道阮轩碍于“男子身份”不好靠近孙小姐,便走至床前,轻轻唤,“孙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孙小姐醒着,吃力地张口,发出的却是低哑的痛苦呻丨吟声,像是被掐着脖子,根本没法说话。 深感无奈,徐耘宁折回阮轩身边,小声说,“真的哑了,说不了话。” “快叫大夫啊。”阮轩急了。 小杏摇头,“大夫天没亮就来了,说孙小姐嗓子坏了,要养几天。” 咬着唇,阮轩点了头表示听到,“那……” “大人,我好了很多了。”兰芳忽道,“我会照顾好小姐,大人公事繁忙,不必费心。” ……现在连县令都敢赶了?! 徐耘宁来气了,才要开口,手忽的被阮轩抓住了。 “好,今天赶紧找丫鬟,”阮轩淡淡道,“不然我会送来一个。” 身子一抖,兰芳僵硬答,“是。” “那……” 兰芳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恭送大人,恭送夫人。” 轻哼一声,阮轩给小杏使个眼色,牵着徐耘宁往外走,不回头,大步大步的。到了孙宅门口,阮轩才松开,让小杏去买菜,自己呆在巷子尾巴的角落里,对着墙踢石头。 徐耘宁的怒气,瞧着阮轩哀怨的小身影莫名散了。 “怎么了?”刹那间,徐耘宁只在乎小软妹不高兴了,上前拍着肩膀温柔哄,“没事的,她们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咱们不理她们,好不好。” 阮轩嘟囔,“不好,我要查明真相。” “行行行,过几天孙小姐能说话了,咱们去问个清楚。” “可是……”阮轩叹了气,“我觉得孙小姐过几天也说不出话。” “嗯?” 阮轩收起小情绪,拉了她,“走,咱们去牙婆那里安排眼线。” “哦……”徐耘宁面上答应着,心里却很担心:牙婆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买通,肯定要花不少功夫。 她的担忧,被阮轩一句话解决了。 “你不答应,就是同谋。”一回生二回熟,阮轩喝着茶翘着二郎腿,对跪倒在地的牙婆摆官架子,挺像回事儿, 牙婆连连点头。 当晚,牙婆来跟阮轩说,找了个机灵的人看着兰芳和孙小姐,目前没有什么异样。第三天,牙婆又来报,兰芳现在很听大夫的话,好好养伤,而伤口也愈合得很快,估计不到一个月,兰芳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 “大夫说,孙小姐还是没法说话……”阮轩托腮望天。 吃着小杏做的面条,徐耘宁也在发呆,看着阮轩微微嘟起的水润唇瓣出神,食欲大开,哼哧哼哧又吃了两大口。就在这时候,阮轩突然转过头问,“耘宁,怎么办啊?” “咳……”徐耘宁没料到这一出,怕自己嘴里塞满面条面颊鼓鼓的样子被瞧见,呛着了,手舞足蹈比起自己的意思:吃着呢,别看我。 阮轩瞪大眼睛,“对啊!” “嗯!?”总算顺了气,徐耘宁擦擦嘴巴问,“什么对啊。” “孙小姐说不了,难道还比划不了吗。准备到兰芳换药的时候了……走,咱们现在就去问。”阮轩下了决定,毫不犹豫抓着徐耘宁就往外奔。 风风火火的,徐耘宁受不住,“等会儿……” 拉不动她,阮轩也驻足回头,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忽而凑近在她唇上啾了一口,软软道,“走嘛……” 美人计比美食计好用得多。 徐耘宁没出息地败了,跟着到了孙宅,果然如阮轩所说,兰芳在换药动弹不了,来开门的是她们安排的小丫头,她们十分顺利地来到了孙小姐面前。 “孙小姐?”阮轩叫着,“你醒着吗?” 孙小姐睁开眼睛。 “我有个问题问你,是的话,你就眨眼一下,不是的话,你就眨眼两下。”阮轩顿了顿,“你明白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孙小姐依言眨了眼。 把打算问的一长串问题忘了,阮轩直接问,“兰芳有没有说过,火是她放的。” 长睫轻颤,孙小姐眼珠子转了转,迟迟没回应。 “是不是她放的?”兰芳准备换完药回来,阮轩着急,直接问。 孙小姐急促地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地眨一下眼。 阮轩大喜。 然而,阮轩的嘴角还没勾起来,孙小姐眨了第二下,门口传来了兰芳冷冷的声音。 “大人,你闯入我家小姐的闺房,不大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 第31章 1.1.1.24 徐耘宁一回头, 见到的是兰芳堵在门口凶神恶煞的样子。烧伤未愈,兰芳的双手缠了白色布帛, 长长的松松的,尚有星点血痕,走来时一晃一晃,像是能勒死人的白绫。 急着问孙小姐问题,加上以为四下无人, 阮轩冲进来时没有太多的考虑, 如今一瞧,她坐在床边看着由于伤势衣衫不整的黄花大闺女,为了看得清楚些, 还凑近盯着孙小姐看, 丝毫不避讳。 县令大人私闯闺房…… 这罪名太大了! 阮轩怕得后退好几步,摆着手说, “我没有……我……我得了孙小姐的允许的。” “小姐说不出话。”兰芳冷笑一声,“怎么允许的?” 这句话咄咄逼人的口吻着实让人讨厌,徐耘宁听了皱眉, 指着兰芳呵斥,“大胆,怎么跟大人说话的!阮大人是在问孙小姐的话,是在查案!” 兰芳不紧不慢补上行礼,“是,夫人,但为了查案, 坏了我家小姐的清誉……” “怎么坏了?”徐耘宁翻了个白眼,“我站在这呢,之前也一起和阮轩来看过你们,来给你们送钱,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说清誉呢?” 瞪大了眼睛,兰芳咬牙,走到旁边的柜子取出一包东西,从中掏了银子手奉上,“这是欠你们的。” “你……”徐耘宁抬起手把银子打掉。 兰芳昂着头瞧她们,步子没挪一步,跟徐耘宁互相瞪眼。 还是阮轩脾气好,捡起地上的银子,轻轻地放回了桌面,清清嗓子柔声道,“银子,我们不要。都是一场误会,以后我们会注意的,不打扰你们休息,再会。” 说完,阮轩真的牵了徐耘宁要走。徐耘宁不服,还想说点什么,手却被阮轩勾着往外带。在别人面前,她不想逆了阮轩的意,更不想跟阮轩拉扯,只好板着脸不情愿地离开。到了大门外,徐耘宁一股憋屈的气实在忍不住了,甩开阮轩的手,“怕她做什么!你是官,她是民……” “算了。”阮轩叹气,“明天让郑捕头来抓她吧。” 徐耘宁震惊,“啊?无凭无据……” “小杏的口供,够了。”阮轩面无表情道。 这与重视物证的现代完全不一样,徐耘宁皱了眉,“这……可以吗?” 四下无人,阮轩在她面前却没变回原来甜甜的声音,压低的调子听着很是无情,“定罪不可以,抓回去慢慢审问,别的县官都是这么做的,之前是我太心软,是我错了。” 瞧见可爱的阮轩变成这个样子,即使兰芳被抓,徐耘宁也开心不起来,牵起阮轩的手轻抚着手背,“决定了就好了,别心烦,做点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徐耘宁想了想,见过阮轩最兴奋的模样,一是案子有线索,二是…… “走,”徐耘宁下了决定,“咱们去逛街买东西。” 多日来,阮轩兜里头经常是几文钱,除了买点吃的根本坐不了什么,一听这话心里痒痒,眨眨眼又变成女儿家的样子,用鼻子哼哼的声音软糯糯问,“买什么?” “去书斋好不好?”徐耘宁微笑道,“买你喜欢的笔墨纸砚……” “不行!”阮轩忍不住尖声叫起来。 徐耘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先捂住了阮轩的嘴巴,“别激动,你是要把谁引过来啊?” “唔……”阮轩口不能言,用水汪汪的眼神瞧她。 受不住卖萌攻势,徐耘宁把手放下,捏了阮轩一把,“不叫了?” “嗯!”阮轩乖巧答着,“但是别去书斋了嘛,我看到老板……就想起那件事……” 看小黄书的事?还是写小黄书的事? 徐耘宁想着想着就笑了,但没说出口,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县令大人被逗得满脸通红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们去西街吃了碗面,就回了衙门,郑捕头依旧拉了胖瘦衙役在喝酒划拳,见到她们急急站起来喊“大人夫人”,开口却是一个酒嗝儿,窘迫得满面通红。 “行了,别怕,今天你就喝吧,”阮轩摆摆手,“明天把孙家的兰芳抓回来。” 郑捕头疑惑,“兰芳?” “嗯,她有放火的嫌疑,抓回来慢慢审。” 郑捕头又打了个嗝儿,点头。 交代完了,徐耘宁和阮轩回房,一大早起来让她们俩都精神不振,小杏打水的功夫,徐耘宁靠在床柱眯眼要睡着了,阮轩趴在桌上,拿官帽罩头,已经快见着周公了。 “夫人。”小杏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先叫的徐耘宁。 徐耘宁抖了抖惊醒,摆摆手让小杏下去,叮嘱关上门。她探了下水温,觉着尚是温热,不忙自己洗,看向趴桌小憩的阮轩。去孙家匆忙,又要低调行事,阮轩穿了一身寡得不行的灰白长袍,松松垮垮没什么精神,现在往前一趴,布料勒出窈窕线条,衬着枕胳膊的白嫩小脸别有魅力。 “想什么呢。”徐耘宁捶了一下脑袋,把绮思赶走,走到阮轩身边小声唤。 阮轩听见了,却也听见先前关上大门的声音,便小小耍起脾气,“我睡一会儿嘛……” 半梦半醒的迷糊鼻音很糯很甜,徐耘宁心下一动,当真没继续吵阮轩,蹑手蹑脚去拧了把温热的湿毛巾,折回来坐了另一个小凳,小心轻缓地帮阮轩擦擦脸。 “唔?”阮轩痒得动了动,“别吵嘛……” 拖长的小尾音把人魂都要勾走了。 手停在空中,徐耘宁的目光在阮轩微微嘟起的双唇上徘徊,明明外头是亮堂堂的天,却觉着此番情境比红烛摇曳,罗帐飘舞的夜更要昏暗旖旎。 而罪魁祸首的阮轩兀自睡得挺甜,起初歪着身子,睡着了一会儿便坐不稳,急急要往旁边倒。 徐耘宁吓着,赶紧伸手捞回来,等两人坐定才知身子紧贴,阮轩柔柔抱了她的腰,靠在肩头嘟囔一句,“谢谢耘宁~” 声甜,身软,恰好在怀里。 “喂……”徐耘宁不满地亲了下鼻尖,“还不醒吗?” 阮轩觉着痒痒笑了起来,柔若无骨的身子轻颤,闭着眼睛偎得更紧,“舒服不想动嘛……” 摆明了勾人! 徐耘宁忍无可忍了,扣下巴抬起阮轩的脸,含住唇瓣一点点尝起滋味。阮轩愣了一下,缠在她腰上面的手松开,无措扭着腰把屁股下的圆凳带歪了,要不是徐耘宁抱着险些跌倒。 “对不起。”徐耘宁知道是自己急了,扶着阮轩站好。 阮轩头发已经乱了,摇头取下簪子,长长的青丝披了满肩,呆呆摇头说起心里话,“反正关了门了……” “啊?”徐耘宁也呆住。 “怎么样也没人看见啊。”阮轩板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 徐耘宁心思一动,试探着说,“那……” “大白天的……”阮轩咬唇揪衣角。 不由失望,徐耘宁黯然道,“好吧。” 未曾想,阮轩的下一句话是,“在床上,放下帐子盖好被子比较黑。” “……” 徐耘宁当然不会拒绝。 被子透了些微的光,红艳艳的,徐耘宁瞧不清阮轩的样子,却听得清阮轩的声音,细细弱弱的,伏在她耳边才松开牙关小声叫唤,情意浓时呼吸急促得受不住,便会探了脑袋咬被角。 憋得不舒服,徐耘宁也跟着出来,手不停手嘴巴也不闲着去吻一吻阮轩发红的粉嫩耳朵,“不是说外头亮吗?” 含着泪光,阮轩似嗔似怨瞪她一眼。 后来,阮轩说,关上门外头看不见但听得见,那种情况下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办法伪装,两个女人的声音被人发现可不得了了。 “我觉得……”徐耘宁玩着阮轩柔软的头发,“我可以装男声。” 阮轩扁嘴道,“你压低声音像老婆婆……我不喜欢。” “……”徐耘宁气急,“喂,你不是应该办案吗,快起来!” 阮轩却打了个滚凑到她怀里,蹭啊蹭,“再束一次胸好麻烦哦,不去不去嘛。“ 徐耘宁投降,“好吧,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 “你不是说要做点高兴的事情吗?”阮轩眨眨眼,说得十分自然。 “……”徐耘宁竟无言以对。 “而且明天就要抓兰芳了。”阮轩皱着眉,说出自己的烦恼,“兰芳还有伤,要是抓回来她不认的话……郑捕头一定会用刑的,我不知道我凭直觉做事对不对。” 徐耘宁想了想兰芳的样子,实在是生不出一点同情,“我看她就是放火的人!” “我看着也是,但……” 见着阮轩又要心软,徐耘宁揉揉脑袋,严肃道,“放火很严重吧?这一次只烧了屋子,要是有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嗯。”阮轩点头。 她们俩就这么腻了大半天,小杏是个聪明的丫头根本不来敲门,入了夜,还是郑捕头很不识趣地来叫,一声声阮大人叫得比谁都急。阮轩不方便开门,清了清嗓子喊,“何事?” “大人啊,你快出来啊!”郑捕头要哭了,“你要我抓的兰芳,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_(:3」∠)_啊~ 第32章 1.1.1.24 兰芳死了? 原本舒舒服服趴着的阮轩惊叫出声, 一下子起了身,捡起衣服手忙脚乱穿上。徐耘宁同样是不敢置信, 可转头一看,阮轩慌得连束胸都是松松垮垮、不成样子,走出去妥妥得露馅,而且那潮红未退、披头散发的娇俏模样,她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于是, 徐耘宁反而成了冷静的那一个——比起心系百姓的阮轩, 她最在乎的还是媳妇。 “别急。”徐耘宁将阮轩扯下来,柔声劝,“一件事一件事的来, 你看, 这样子怎么出去?” 阮轩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定神在徐耘宁的帮助下好好穿衣服。 幸而现在是大清早,外人看来,徐耘宁和阮轩这样的“小夫妻”突然被叫醒, 在房间里耽搁一会儿不是什么怪事。郑捕头敲门喊得急,得了阮轩的回应之后倒是不吵嚷了,静静候在门外。 过了一炷香,穿戴整齐的阮轩和徐耘宁开了门走出来,左右张望才寻见坐在墙角要睡着的郑捕头。 徐耘宁无语,上前踹了脚,“喂!” “啊!”郑捕头惊醒大吼, 抱着大刀发抖。 “你怎么了?”徐耘宁奇怪郑捕头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郑捕头循声望来,见到徐耘宁凶巴巴的脸居然松了口气,哭丧道,“是夫人啊!吓死我了……我梦见兰芳要来杀我……” “好好的,她干什么杀你?” 站起来拍拍灰,郑捕头擦掉额前的汗,“夫人你有所不知,兰芳死相很可怕……眼睛瞪得那么大,舌头伸出来,手臂上血淋淋的……” “她是上吊死的?”徐耘宁一下子明白了。 郑捕头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行了,边走边说。”阮轩打断她们,拉着徐耘宁往外走。 孙宅离县衙挺远,往常没什么大事,徐耘宁和阮轩又懒得找轿夫,从来是一边散步一边前去的。如今有了急事,当然不能走着去,阮轩瞧了外头冷清,一眼就相中了郑捕头骑的高头大马。 浑身疲累,郑捕头打着哈欠走在后头,“我去东街找轿子,大人你等……嗯!?” 阮轩已经干脆利落上了马,正伸手要牵徐耘宁,闻言答道,“好,你走到东街再坐轿子去。” “啊?”郑捕头傻眼。 徐耘宁也看呆了,愣愣顺着面前那只白净漂亮的手往上瞧,一时有些恍惚——这骑马而来的潇洒少年郎是谁啊? “耘宁!”阮轩见她不理,歪头眨眼露出茫然的神色,“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软绵绵的调子,水汪汪的眼睛。 嗯,没认错人。 “来了。” 徐耘宁搭了那只手,踩着脚蹬上马。然而马鞍坐着不舒服,她一屁股下去,被硬皮革硌着,不禁哎哟叫了声。阮轩听见,侧着头瞧她,右手紧紧攥缰绳左手抓了她的手腕环在自己腰上,说,“放心,我会骑马的,抱紧我就好啦。” “好。”香软身子抱满怀,徐耘宁心里舒坦哪里计较其他的。不过马儿走了两步,她觉着实在颠簸得难受,担忧地贴在阮轩耳边问,“你难受吗?” 阮轩抿抿唇,小声嘟囔,“能忍啦。” “嗯?”徐耘宁有点听不清。 阮轩侧过脸,脸颊正好送到了徐耘宁唇边,虽然赧然仍是硬着头皮答,“没事~” 亲眼见到县令与夫人恩爱,郑捕头尴尬地别过眼,不满嘟囔:“抢了我的马不说,还来这一出。” 话音未落,阮轩喊了一声“驾”,骏马飞驰,扬长而去…… 喂了郑捕头满嘴灰。 —— 孙宅烧了一场火之后,县民怕晦气能避则避,走过门前都怕倒了霉。徐耘宁和阮轩来的这一路,天慢慢亮起来,街头巷尾有了人的声响,唯有这里静悄悄的。 徐耘宁下了马,望着孙府牌匾出神。曾经刷金漆的大字黯淡了,挂着的蜘蛛网在风中一摇一摆,沧桑得如同遥远的古物,处处散着陈腐凄凉的气息。 不知怎的,她打了个寒颤。 “耘宁?”阮轩担忧,“快进去吧,这里冷。” 两人急急进门,才绕过影壁,胖衙役就迎了过来,急急说,“大人,孙小姐说要见您。” “说?”阮轩可没忘记“孙小姐嗓子坏了”的事情,皱眉。 胖衙役抖了抖,“是啊!您快去吧,那叫声太渗人了。” 没有多想,阮轩赶了过去,到了门外却止了步,犹豫地看着徐耘宁,“上一次……兰芳说我私闯孙小姐闺房。” “人都死了,怕什么!”徐耘宁不解。 阮轩纠结,“但……” 她们争论着,屋里响起了孙小姐一句话,“大人,夫人,快请进。” 即使虚弱,那声音仍是清越婉转,动听得很,哪有先前所说的嗓子哑的迹象。 “好。”得了允许,阮轩步入房中。 嗓子没问题,孙小姐的样子却比几天前憔悴了,白色的布带染上血脓,浑身是药味也遮不掉的难闻气味。方才那一句话,似乎花了所有的力气,孙小姐张嘴艰难呼吸着,目光涣散,如同一堆摊在榻上的烂肉。 徐耘宁不忍细看,转头。 “大人……”孙小姐气若游丝道,“求……帮个忙。” 耳朵再灵,阮轩也没法听清轻飘飘的话,犹疑片刻,最终败在孙小姐将死的模样之下,靠近细问,“你说什么帮什么?” “把……兰芳给的……银子……拿来……” 没想到听到这个请求,阮轩愣了愣,问,“拿银子?上次兰芳要给的银子。” 孙小姐眨了眨眼睛。 “好。” 阮轩生怕孙小姐要断气,依着记忆,从柜子里翻出了兰芳拿过的檀色布包,翻出里头的银子往床前走,放在孙小姐的手边。孙小姐吃力地用手指摩挲着,又说一句,“包里……有什么?” 说话慢吞吞的,找东西更是耽误功夫,徐耘宁看着着急,走到桌边一件件数给孙小姐听,“几锭银子,一支珠钗,一张……当票?” 没见过这玩意儿,徐耘宁是从大大的“当”字看出来了,她随意一说,孙小姐却十分在乎,颤着身子拼尽全力喊,“拿来!” 其实,孙小姐的声音不大,但徐耘宁被那歇斯底里的劲儿吓到,捏着票没上前,还是阮轩过来拿了,不再放手边,而是亮在孙小姐眼前,“这样看得清吗?” “嗯。”孙小姐瞧着瞧着,忽而笑了,“她没骗我……我错了……” 阮轩听不明白,“什么?” “我错了。”孙小姐闭眼,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阮轩大惊,“耘宁拿手绢来,孙小姐你别哭……眼泪要碰到伤口了。” 周围一片嘈杂,孙小姐握着手边的银子,心里很平静。 她在想兰芳。 兰芳小小年纪来到孙家,起初笨手笨脚,脸长眼尖的面相显得刻薄不遭人待见,她不介怀,只知道这乡下来的小丫头会编蚂蚱,有趣极了,跟娘亲要兰芳。 她是一时起玩心,兰芳却记着念着,把她看得比命都重。 哪怕孙家散了,她不是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而是一个身子孱弱的拖累。 “小姐,有我呢。”空落落的大宅里,只有兰芳给的怀抱是温暖的。 兰芳做些绣工,她少吃点药,偶尔变卖些东西,勉强撑了下来。日子乏味清苦,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发瘦弱,而兰芳面色蜡黄,手指头全是伤,于心不忍,好几次想说“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兰芳太了解她,在开口之前找别的话堵她。 有一天,兰芳说的话,太不巧了。 “小姐。”兰芳拿着那一本《香闺秘事》,“你给我念念吧。” 书斋老板受过孙家恩惠,借了许多书看,书斋里的藏品她大多都看过了,又不忍兰芳在外头无聊等候,一一念给兰芳听。这一本念过,那一本也念过,剩下的只有这些不可说的玩意了。 她轻声念了,兰芳静静听着,那一夜家里太凉,她们俩挤在一个被窝里相互慰藉。 日子依然是她们两人在过,但不大一样了,等订亲的夫婿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想跟兰芳在一起。 谁知,那个人回来了。 “这样吧。”看着孙家大宅,那个人根本不掩饰贪婪的神色,“我娶你们俩过门。” 你们俩。 她冷笑,那个人仍恬不知耻道,“你肯定生不了,我王家总要有后吧!” “不。” 她拒绝了,那个人不听,抓了兰芳沉下脸,“好,生米煮成熟饭,看你答应不答应。” “你别乱来,我答应。”她怕了,赶紧说,“行了礼再办也不迟,你放开她。” 为了赶走那人,兰芳放了一把火。 她的主意。 “没事,备着水,吓一下他就好。” “但是……”兰芳犹豫,“伤到小姐怎么办?” 她摇头,“不会的,你烧的地方离我挺远,人毁了,宅子也坏了,他不会留下的。” 兰芳没立即答应。 “你有别的办法吗?”她气急,“我们赶不走他,告不了他,狗官呆在衙门里那么多天不出来,能怎么办?” “我们毒死他。”兰芳狠下心, “你被抓进了大牢我怎么办?” 兰芳无言以对,按照她的说法行事。烧的地方挺远,而且才冒了烟,胆小之人已经跑了出去,她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满意笑了,缩在角落等待兰芳泼水灭火。 她等了那么久,等来的是争吵。 “跟我走!”那个人无耻大喊着。 后来的声音,她听不到,大火烧了过来,她避不及躲不开。幸好,兰芳出现冒死将她救出,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她想着,至少兰芳还在,至少兰芳没什么大碍。 兰芳说漏嘴,她帮忙隐瞒,兰芳顶撞县官,她不惧不怕,就算进大牢也跟着。 可是,兰芳怎么会有银子还阮轩呢? “你是不是收了那个人的银子……”她问兰芳。 兰芳否认,“我典当首饰的,我拿当票给你看。” 身子越来越不好,她害怕明天就会死,回忆已经模糊了,何况兰芳放火后跟那个人纠缠那么久,她心里有个疙瘩,根本不曾消失,“我们没有这么值钱的东西,你骗我,你收了那个人的钱。” “对,这是他给的首饰,但……我是你的人啊。” 她很平静,阖眼说,“你是我的人,好,我叫你现在去死,你去吧。” 兰芳答应了。 她那时没后悔,只想着:至少兰芳死得比她早,早一个时辰都好。 如今…… 兰芳已经在等她了。 —— “孙小姐?”阮轩看着孙小姐勾起唇角,不解地唤一声。 徐耘宁看孙小姐捏银子的手松了,大感不妙,“孙小姐!” 这中气十足的一吼当真让孙小姐微微睁眼,然而,孙小姐瞧清了阮轩,想起在衙门前苦等诉状没有结果,只能任由那个人欺压的绝望,想起县令的假好心,不过是为了破案,为了把兰芳投入大牢…… 如果有人做主,兰芳和她就不会…… 孙小姐恨极了,拼尽全力说句话便断了气。 阮轩呆住。 孙小姐咬牙切齿说的只有两个字。 “狗官。” 作者有话要说:  那是阮轩闭关写小黄书的时候……孙小姐比较倒霉 改清楚一点 第33章 1.1.1.24 床上的孙小姐不动后, 阮轩惊了惊,片刻才颤巍巍用手探鼻息。 死了。 睁着眼含着泪, 恨恨骂了一声“狗官”之后死的。 愣在原处,阮轩脑里全是孙小姐临终的怒斥,身子僵直,思绪如麻乱作一团。而瞧着阮轩背影的徐耘宁,担忧地昂头踮脚, 看清了床榻上的孙小姐歪脑袋垂手分明已经死去, 而阮轩跟抽了魂似的杵在那里。 徐耘宁犹豫了会儿,轻手轻脚放下东西,一步步踱过去, 小声唤, “阮轩?” 定定瞧着孙小姐的尸首,阮轩没答。 以为阮轩是害怕了, 徐耘宁伸手让孙小姐阖眼。没想到,孙小姐的眼睛才闭上,本是默然无声的阮轩突然说一句:“不管怎么骗自己, 孙小姐还是死不瞑目。” “嗯?”徐耘宁一愣。 阮轩忽而站起来,板着脸往外跑。一时顾不得其他,徐耘宁赶紧跟上,问着“去哪儿”没得到回应,只见阮轩的步子越来越急,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慢点!”徐耘宁看见阮轩跨大门门槛差点摔了,吓了一跳。 阮轩站稳后, 真的如她的愿停了,不言不语看着前方。 那个方向的冷清巷子口,传来一阵带着醉意的歌声,忽上忽下不成调。歌声渐近,满面通红的郑捕头出现了,右手提了个小酒坛子,左手拿了个大鸡腿啃,一嘴油腻,双眼微微眯着,步子左摇右摆全是醉汉之态。 “嗝儿!”郑捕头走到她们跟前才注意到铁青脸的阮轩,漫不经心说,“查完了?哦……回去了!” 徐耘宁看不下去,想上前把郑捕头揍清醒,一抬脚却被阮轩伸手拦下。 “郑捕头,你喝醉了。”阮轩的话很平静。 郑捕头嘿嘿一笑,“还好,能走就不是醉……哦,你是说我忘了行礼是吧?参见大人!”说着,他把酒坛子放在脚边,叼了鸡腿,双膝跪地来了个大礼,可嘴里说的话油腔滑调根本没有半点尊重。 性子软的阮轩,在别人行礼时总是惶恐说不必,如今竟一脸平静,看着郑捕头摇摇晃晃起来,问了一句,“我问你,孙家小姐前段日子是不是来衙门诉状了?” “是啊。”郑捕头嚼着鸡腿肉,咬字含糊不清,“又击鼓又递状纸,说什么……被欺负,被订了亲的夫婿欺负……哈哈哈,说王公子赶都赶不走,还跟兰芳去酒馆堵我,我又不是媒人,小夫妻的事儿要我管?王公子肯要她不错了!我这一理,到时候……洞房也找我怎么办,有毛病!” 徐耘宁听得皱眉,阮轩浑身颤抖,声音变了调,“你是说,她找了你好几次,你没有理她,也没有告诉我。” “你在忙啊!你是县令大人,我哪能以下犯上打扰你!”郑捕头委屈了。 “你刚才说她击鼓了?我为什么没听见?” “哦,”郑捕头挠挠头,“关着门离得远,大人怎么听得见……” 阮轩深吸一口气,许久许久才说出话,“我说过,有事必须上报,你不记得吗?” “这算什么事。”酒壮人胆,郑捕头瞧见阮轩和徐耘宁脸色不好看,根本没在意,嘴上噼里啪啦胡说图个痛快,“小两口吵个架就说欺负了,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 砰! 阮轩忽而夺下郑捕头的酒坛子,用力摔到地上,满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郑捕头。 “大人,”郑捕头酒醒了,“怎么了?” 阮轩不答话,肩膀在颤抖。 “阮轩。”徐耘宁不干看着了,上前拍拍她,“别急,先办丧事,其他慢慢来。” 听见丧事,郑捕头瞧一瞧冷清的孙家大宅,明白几分,再看往日好说话的县令大人阴沉着脸,连了之前谈话想一想,便吓出冷汗,赶紧收起不可一世的态度说,“是是是,我去买寿衣棺木,找人来帮忙。” 郑捕头屁颠屁颠去了,阮轩呆了片刻,蹲下捡起孙家大门的酒坛子碎片。见状,徐耘宁也帮忙,以为阮轩会失魂落魄划破手指,然而阮轩动作很稳也很快,根本不用她操心。 “你还好吗?”徐耘宁不放心。 阮轩点头,表情仍是恍惚的,“耘宁……” “嗯?” “我想厚葬孙小姐和兰芳。” —— 阮轩算是在求徐耘宁。 风光厚葬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这个县民风淳朴但一穷二白,油水少,朝廷派的人更少,只有郑捕头和阮轩吃的是皇粮。为了能顺利做事,阮轩要请衙役和狱卒,多次请示上头只拨来丁点银子,衙门钱库空虚,偶尔要垫付些,再扣一扣阮府那群人的工钱,根本不剩什么积蓄。 “好。”徐耘宁想了想,不仅拿出了银子,更体贴道,“不够的话,我可以典当首饰。” 阮轩摇头,“不必了,怪我以前不知节省……”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徐耘宁也很在意孙小姐的死,但她怕阮轩胡思乱想,安慰道,“以后做好就行。” 阮轩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适合做官吧。” “你要辞官?”徐耘宁问。 “没那么容易。”阮轩托着下巴,愁眉不展,“要请示,要等人接任……没个一年半载搞不定,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那……” 阮轩揉眉心,有气无力,“一件一件事来。” 操办丧事,阮轩不会,根据郑捕头说的当地习俗把行事。上次阮轩脸色不好甚至摔了酒坛,且之后皆是面无表情,即使笑也带着讥诮,郑捕头觉出几分不对,十分老实地言听计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帮忙骂懒散的胖衙役和瘦衙役。 收尸之后,要选个日子下葬,阮轩不能只管这个不管其他,一面整理沉积的旧案,一面守在衙门,看看有没有百姓前来。郑捕头不喝酒不打盹,一起候着,胖衙役混归混,仍是有一颗抓人的心的,不然当初不会将号称“我是假冒任你们抓”的徐耘宁放进县衙,看到县令大人和捕头干劲十足,也跟着帮忙。 “不会有的。”瘦衙役宿醉未醒,脑子缺根筋,以为郑捕头这么勤是给县令夫人吓的,不甚在意地说,“被赶那么多次,谁会再来告官?” 郑捕头抬手用刀鞘将瘦衙役啪的拍一下。 “哎哟……”瘦衙役不怕阮轩但顾忌郑捕头,暂且顺从了,咂咂嘴回味前夜喝过的酒干过瘾。 方才一句破罐破摔的话,阮轩听进去了,琢磨了会儿恍然大悟:还真是,她来了那么久,除了刚上任接了一堆状纸,后来的人惧怕郑捕头,根本不曾指望过官府作主。 他们不来,她去查访! “郑捕头。”阮轩看了那些陈年旧案已经无从追寻,决意按照自己的法子做,“你换身便服,跟我巡一趟,看看百姓们有什么诉求冤屈。” “啊?去就去……但为什么要换衣服?”郑捕头纳闷。 阮轩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 “是,不扰民,不耍官威。”郑捕头答着,心里嘟囔:怎么说也有那么多户人家,你就算看了个遍,能记得住? 自是听不见郑捕头腹诽,阮轩接着交代胖衙役去东村看耦耕,瘦衙役守衙门。 “不能像以前一样。”胖衙役自己干活如同打鸡血,郑捕头跟在她旁边,阮轩都放心,只特意叮嘱了瘦衙役。 瘦衙役点头哈腰送走了她。 晚上要去孙家布置灵堂,阮轩打算先走一部分,却不是挨户看的,有心挑了其中几家,再转到别的街看,瞧见面目憎恶和愁眉苦脸的,会详细问一问。 郑捕头换了身衣服,浑身难受,跟在后头悄悄翻白眼:那么多家,几口人都记不住,还问姓甚名谁、有什么苦处,摆明了做做样子! 两天下来,孙家灵堂布置完毕,下葬的日子选好,阮轩除了偏远地方差不多走遍。郑捕头跟在后头,打不起精神,如果不是阮轩时不时问一句当地习俗,他八成要睡着,糊里糊涂答应替孙家主仆守灵,脑子里没记下东西。 更不用说阮轩问多少人,那些人说的话了。 于是,阮轩回去分了轻重缓急,准备办案,第一件事情却是拿瘦衙役开刀。 “只有这一张?”阮轩捏着唯一的状纸,“而且写的是,酒楼老板店大欺客?” 瘦衙役板脸,硬着头皮说,“是,没什么人诉状。” 阮轩冷笑,“北乡的麻子亲口跟我说,昨天托人写了状纸递上来,三街的红婶问我前天告诉你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这张纸的笔迹,要我拿来跟你写的借据比一比吗?” 被说得哑口无言,瘦衙役求助地看向郑捕头。 “大人,你是不是记错了。”郑捕头最喜欢替他打酒的瘦衙役,帮忙说话,“或者是那些人记错了。” 阮轩斜睨他,“不然跟他们对质好吗?北乡村尾第三间屋子,三街西边数起第二个巷子口的转角,从县衙去,来回最快也就一个多时辰,哦,还有酒馆老板说他每日申时去医馆针灸,我们去的话能碰上他,顺便说一说店大欺客的事,走吧。” 目瞪口呆,郑捕头先看阮轩一眼,再看同样呆滞的瘦衙役,咬牙怒骂,“收个状纸难吗!你想不想干了!” “他不用干了。”阮轩慢条斯理把手里伪造的状纸揉成一团,“南乡有个考过武科举的小伙子,看着老实,我打听过风评不错,也有意为衙门效力。” 郑捕头捏了把汗,闭嘴不语。 眼见不大对,瘦衙役扑通跪下,哭求阮轩,“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上有老下有小……” 这是吃准了她心软。 阮轩想起曾经的糊涂,怒斥,“你有个屁!爹死的早,娘改了嫁,光棍一个!” “大人……别啊……我苦命啊……我是一时糊涂……”瘦衙役吸鼻子,抱了她的鞋子继续哭。 阮轩躲开,一一数着瘦衙役受过的恩惠,“王大伯息事宁人的三钱,柳二娘看牢里儿子的五十文孝敬和点心……” “我,我没有。”瘦衙役惶恐。 郑捕头看不下去,拍拍他,“别说了,再这么下去,大人连时辰都说给你听。” “我不走!”瘦衙役见软的不行来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偷听的徐耘宁差点就蹦出来了。 谁知,不劳徐耘宁动手,阮轩扫郑捕头一眼,微抿的唇角显了不悦。 郑捕头仿若看见种种罪证在面前展开,也似乎预见到这狠下心的县令大人会上报知府让他彻底免职,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他真是上有老下有小,惹不起啊! “滚!”郑捕头给胖衙役使了眼色,一左一右把瘦衙役架了出去。 而阮轩目送他们而去,明明刚把一个曾经顾忌的无赖衙役扫地出门,却依然是那么冷静淡然的模样…… 躲在门后的徐耘宁扬起一笑。 真的长大了。 第34章 1.1.1.24 把瘦衙役赶出去之后, 郑捕头和胖衙役耷拉着脑袋回来,脸色不算得好。阮轩并没有顾忌他们, 继续交代着接下来的安排,但不是低着头说完,说一会儿便叩叩桌子,问上几个问题。 这番折腾,加上瘦衙役被扫出门的前车之鉴, 郑捕头和胖衙役再累也不敢走神了, 甚至借了纸笔想法子记下来,识些字的郑捕头磕巴写着,胖衙役认字不多便画个自己看得懂的图。 看到他们认真, 阮轩虽然板着脸, 却不计较他们把好好的毛笔乱戳了。 前堂安静得只剩下纸笔轻擦的声响,徐耘宁几天没见着阮轩, 原先挺想念的,看这清静又不敢贸然出去打扰了,抿抿唇, 不舍瞧了阮轩一眼便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阮轩回来交代句:“我去孙家守灵,你关好门不用等我了。” “好。”徐耘宁答应着,小声问,“要不……我也去吗?” 阮轩摇摇头,“你不怎么信这些,不是吗?” “……”徐耘宁无法否认。 “据说心诚才灵, 小杏去就好。” 徐耘宁抿抿唇,“郑捕头好像不诚心啊……” 阮轩答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可以赶走衙役,但赶不了郑捕头。” “噢。”徐耘宁若有所思。 阮轩垂头,“实在不行,我会让他走的。” “好吧。” 关于守灵,要说起这个县的传统。按照习俗,厚葬不是随随便便多花银子就可以,孙家主仆意外早逝,俱是无亲无故,在当地人看来,是逢灾祸降临遭鬼差索命,黄泉路上会被为难的,所以要人守灵,多烧些纸钱,点一夜不灭的香火,鬼差看见,或许给几分薄面,让她们投个好胎。买棺木的时候,老板见阮轩问得多,就把这个习俗说了,阮轩牢记在心,扯着郑捕头一起,郑捕头明白县里头的丧礼传统对守灵很看重倒是其次,但说陪着守灵,仍是犹豫了。 死了人,总是晦气的。 “这……”他想着如何拒绝。 “孙家没有人了,”阮轩皱眉,“你刚才说,不守灵的话魂魄无归,黄泉路难行不是吗?” 郑捕头干笑,“这每个地方的说法都不一样,而且……我们不是孙家人啊。” “你不愿意?”心底不高兴,阮轩面上却含着了讥讽的笑,看似温柔斯文,一双眼把人盯得浑身发毛。 郑捕头一下子回忆起县令大人砸酒坛子的凶狠,觉着那目光跟刀子似的,而且是刚开锋尖利无比的那种。虽说干了不少混账事,他一直没碰上命案,现在孙家主仆去世,死相可怖,他喝酒糊涂时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隐隐担忧至今,被阮轩的眼神刺激便打个寒颤,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勒得他喘不过气。 为求个心安,他咬牙答应了。“行!守就守! 于是这一夜,哪怕阮轩和郑捕头疲累,仍是守在孙家灵堂,点一盏灯,燃一炷香,在黑漆漆的夜里受凉。 不巧,夜里风特别大,一阵阵穿堂而过,这儿的习俗是香火不能灭,阮轩、小杏和郑捕头轮流挡,呛着不敢乱咳嗽,生怕一用力就把火吹灭了。 “唉。”郑捕头苦不堪言,不由自主怀念起酒馆的小菜美酒,本想转头叫小杏来帮,一转头,正对上并排的灵位,刷了金漆亮堂堂刺目。 他一个恍惚,眼前迷蒙起来,依稀想起女儿家撕心裂肺的哭喊。 怪渗人的。 “小杏。”他低头盯地板,粗声粗气道,“你过来,我休息一会儿。” 小杏听到了,但先瞧向阮轩,阮轩不满皱了眉,看郑捕头流里流气的样子哪有半点悔悟,冷哼,“你回去吧。” “哎。”郑捕头赶紧应声,跑了。 奇怪的是,他走孙家的宅子好几回了,这次却脑子发晕没方向,绕几圈没寻着大门。他有些后悔,想着要不要折回灵堂,一个闪念令他灵光起来,一下子辨清了东南西北,顺利出去。 回了家,吃妻子热的饭菜,哄一哄闹腾不愿意睡觉的小女儿。 郑捕头这么打算着,可一想女儿,欢喜之后猝不及防生出几分哀悯来——当差那么久,他遇到过意外死的,遇到过老死的,遇到过打架找死的,不劳他费心,县里头有的是人帮办,这一回,他亲自陪大人去买的棺木,掏银子犹心疼着自个儿的酒钱,险些忘了那两个曾经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是别人家的闺女…… 他转身,又走了回去。 —— 在房间里等候的徐耘宁也是一夜无眠。 明明后堂安静无声,她早早洗漱,躺下来暖暖被窝就能睡,一切都如平常。然而,她不明内情,却忘不了孙小姐临死前的样子,更将阮轩这几天的心神不宁看在眼里、 她说不清为何,心里沉甸甸的,在房里转悠了几圈,干脆坐在桌子边发愣,托着下巴望窗外等天明。 天亮了,她初见疲累的时候,后堂小门传来一阵声响,小杏轻巧的步子响起,而阮轩轻轻交代“你休息吧”的小气音,她最熟悉不过。 阮轩回来了。 徐耘宁立即站起准备迎上,手才伸出来,面前的大门敞开,阮轩耷拉着脑袋一股脑走,瞧见她的鞋子才顿住,抬头讶然道,“耘宁?你这么早……” 说着,阮轩瞧了一眼屋内,发现被褥整齐又改口,“呃,你没睡吗?” 如果说不睡,以阮轩的脑袋肯定要追问为什么,来回几句耽搁的功夫都够吃碗面了,徐耘宁说不出也嫌麻烦,只关切,“你累吗?来屋里眯一会儿,我热点粥给你吃。” 她说着要往外走,阮轩急忙拉着她,“不了,要去北乡呢,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然不放心呐。” 北乡离这里不远,但阮轩是去办事,一来一回估计要费上一天。徐耘宁瞧了一眼阮轩的黑眼圈,挺担心不近的路程出什么意外,“你自己去吗?不行,我陪你……” “不用~”阮轩摆摆手,“郑捕头一起去。” “哈!?”徐耘宁想起昨天郑捕头的敢怒不敢言,更担心了:郑捕头早憋了一口气,万一私下偷偷插刀怎么办。 阮轩瞧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郑捕头变了呢,昨天居然乖乖守了一夜,而且不嫌累,拉着我要去北乡处理那宗偷盗案,呃,奇怪是奇怪,好歹转了点性子……” 下属不听话,徐耘宁纳闷,下属那么主动配合,徐耘宁还是纳闷,实在想不通小声嘟囔,“他不会是中邪了吧……不行,我跟你一起去,万一路上他把你咔嚓一刀……” 阮轩呆住,“杀人是要偿命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不会吧。” “以防万一嘛。”徐耘宁拍拍阮轩肩膀,一本正经道,“我好好呆在家里,你不是也不放心吗?” 阮轩撇撇嘴,老实说出心里话,“我没想这么多,只是担心你不盖被子。” “……” 被噎了一句,徐耘宁定定神,仍觉着自己有道理便朗声下决定,“反正我跟着你们去。”说完,她转身进屋换衣服,未到屏风便把披着的外衣甩开了。阮轩本是茫然的,见状赶紧关门,捡起衣服小心搭在屏风上,低头弱弱说,“别急嘛,被人看到就糟了……郑捕头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他没规矩你知道的,万一突然闯进来……” 忙着换衣服,徐耘宁没答话,自作主张选的男装,出来看到一只缩在屏风旁边碎碎念的阮妹。 “你说什么?”徐耘宁跟着蹲下。 进去是女儿身出来是男相,阮轩吓了一跳,“嗬!噢……耘宁啊,吓死我了。” “走啦。”徐耘宁想着速战速决,拉起阮轩往外走,“郑捕头呢。” “在前堂等。” 徐耘宁撇撇嘴,尚算满意,“这还像话。” 她们跟小杏交代一句后去了前堂,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抱着刀来回踱步的郑捕头。阮轩以为他等急了,上前说,“郑捕头,别转了,我们走吧。” “啊?”郑捕头愣了愣,而后扯出个笑,“这么快?” “是啊,你不想去吗?”徐耘宁抄起手代答。 吞了口口水,郑捕头腆着脸说,“外头下雨了,要不,明天再去?” “郑捕头!”阮轩沉下脸,痛心疾首地指责,“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不去算了!” 郑捕头挡在她们之前,“千万别出去!张老大在外头堵着!” 闻言,阮轩皱眉止了步,徐耘宁见他们一个脸色凝重一个若有所思,好奇问,“张老大?谁?” “有名的恶霸,而且是……”郑捕头哭丧着脸。 阮轩叹口气,接着说,“瘦衙役的大哥。” 第35章 1.1.1.24 来人是昨天赶走的瘦衙役的大哥, 而且是个恶霸!? 徐耘宁不由皱起眉,然而她忘记了自己是偷看阮轩赶走瘦衙役的, 脑子一热,拍拍胸脯道,“别怕,有我呢!瘦衙役不尽职必须赶走,别说他大哥在外头, 就是他大爷来了也不顶用!” 阮轩要解释的话被她堵了, 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赶走了瘦衙役?” “呃……”徐耘宁没好意思说偷看,“听说的。” 再叹了口气, 阮轩摇摇头, 满面的忧心忡忡,“看来这件事都传遍了。” “……” 瞧阮轩被自己搞得更愁了, 徐耘宁想要说实话,才张嘴,便见阮轩转过头问郑捕头, “张老大带了多少人。” “一个,就是瘦衙役。”郑捕头答了之后,也皱起眉,“哎呀,既然外头都传遍了,张老大为争面子绝对不会这么草率前来,会不会……帮手藏在附近?” 徐耘宁听不下去了, “你们别猜了,我是藏门后面听你们说的,最近天气不好,百姓们顾自己吃穿都来不及,哪有功夫传这种闲话。” “是啊。”阮轩面色凝重,“世道不好,瘦衙役丢了衙门的差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算是服了阮轩的脑袋,徐耘宁摇摇头,转眼瞧郑捕头,那五大三粗的大块头怀里揣着官府大刀,居然同样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听了张老大的名字就怕成这样,徐耘宁一阵没好气,拍拍手道,“你们干嘛呢!不就是一个人吗,我去解决他!” “别!危险!”阮轩慌张地挡在她面前。 止了步,徐耘宁撇撇嘴,抢过郑捕头的刀比划了下,“我带着这个,行了吧?” 原主的身子别的不说,功夫算是挺好,把县里头已经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郑捕头打得没脾气。徐耘宁穿越有一段时日了,自己在家时不时打拳踢脚,加上原主身体的本能,打两个大汉说不准,打一个还是有信心的。 她是胸有成竹,无奈面前的是个克星。 阮轩轻抿唇角,抬眼望来眸里含了一汪水似的,伸了手轻轻把刀按下去,纤细漂亮的手指在黝黑刀鞘上分外惹眼,“可是……我担心啊。” 心下一动,徐耘宁听了劝,把刀扔回给郑捕头,“那你去。” “我!?”郑捕头瞪大眼睛,“张老大出了名的不要命,说不定拉着人一起送死,我治不了他。” 徐耘宁鄙夷,“你怎么这么没用。” “他说的是真的。”阮轩替郑捕头说话,“张老大每次与人动手,都是豁出命。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刀已经要砍上手了,也不肯松开别人的脖子,硬抗着刀把人掐死了。” “真的?”徐耘宁陷入沉思。 见状,阮轩把她拉到一边坐下,好声好气劝,“嗯,所以还是不要贸然动手……” “他年轻的时候挨刀,手落下旧伤了吗?左边还是右边?”徐耘宁想的跟阮轩不是一回事。 阮轩呆住,“你……你还想单挑啊。” “那怎么办?”徐耘宁皱眉,“北乡不去了?案子不办了?” 阮轩思忖片刻,“我觉得应该叫老仇了。” 没听明白,徐耘宁想问问,被那头的郑捕头抢了话,“这么点事,他肯帮吗?” “衙门的事就是他的事啊!”扯上公事,阮轩可不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软弱县令了,义正言辞,“我是县令,他本来就该听我的。” 郑捕头忙点头,一拱手,“行,大人你自个儿去叫他吧,上回我跟他去搜山几天,他已经很不满,我实在是惹不起。” “哦……我去就我去。”阮轩低头。 他们一来一往说话,徐耘宁听懵了,“老仇是谁?衙门除了两个衙役,一个仵作和郑捕头,还有其他人?” 郑捕头目瞪口呆,“夫人,你不知道县衙里的大牢吗?” “不知道,在哪里?”徐耘宁起了兴致。 阮轩下了决心,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 从前堂的另一扇小门出去,绕半个院子能见到所谓的牢门。这里比起堂堂正正的县衙大门,显得十分地隐蔽,杂草丛生,还不如旁边的刑场惹眼。不过,徐耘宁拐了弯,没有树木遮挡见到看守的人,肃然起敬。 腰杆挺直,身材精瘦眼含凶光,一人一把长刀,不比郑捕头那把气派,但已经半出了刀鞘,没有吞口,依稀可见锋芒。 “大人。”一人见了阮轩,远远就老实行礼。 这素质,甩了之前的郑捕头好几条街啊! 徐耘宁总算觉着阮轩手下是有人的,差点都热泪盈眶了,小声说,“你有他们,还找郑捕头干什么?” “他们主要当狱卒。”阮轩解释,“我来之前,这里的牢跑了一个重犯,知府大人特意交代不能再有闪失。我想了想,平时的事情郑捕头和两个衙役足矣,除非抓人搜捕,就让他们在这里看守。” 小小的县衙居然有这种事,徐耘宁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只能凑合用郑捕头了?难怪抓不到人。” “不是啊,上次去临文山搜捕,他们也帮忙了。” 看阮轩说着说着皱起眉,徐耘宁知道肯定有转折,“但是……” “抓不到。”阮轩无奈。 徐耘宁看那两位兄弟十分精神,再想想郑捕头那张脸,感慨,“牢里面有谁啊,非要这么看守?” “有小偷小摸的,有调戏妇女的……”阮轩掰指头数。 嘴角一抽,徐耘宁觉着都不是大事,提议,“让郑捕头来看,他们跟着你办案。” “不行。”阮轩摇头,“他们是粗汉,没有那个耐性查案。曾经有个偷盗案,我找了老仇去查,结果他太着急,把无辜的村民打到认罪。” 一时百感交集,徐耘宁叹了又叹,“一个郑捕头,一个瘦衙役已经够愁人了,其他的也是这样,怎么办啊。” 阮轩笑笑,“各司其职吧,他们看守和抓犯人还是尽心的。” 她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牢门前,徐耘宁左看右看,两位看守年纪都不大,毕恭毕敬不像是郑捕头和阮轩口中忌讳的人,明白了,“老仇在里面吧?” 提到老仇,阮轩的脸色黯下来,“一个张老大就叫老仇,是不是有点……” 徐耘宁拍拍阮轩的背,“喂,你是县令,你来作主,你觉得需要老仇就叫他,为什么要怕!” “因为……老仇不曾失职,是我无能,不能让他服气。”阮轩说出了苦处。 徐耘宁听着不高兴了,“那你现在就逃避吗?” “对!不能这样!”阮轩打起精神,带着她进了大牢。 大牢不是徐耘宁想象中的暗淡无光,开了窗点着火把挺亮堂。徐耘宁第一眼注意的,就是坐在桌边闷声不响、稳如泰山的男人,发色花白,宽肩厚背,旁边有个正在抠桌角的小狱卒,看似偷懒,握刀的右手却不放松。 即使听过这帮人的糊涂事,徐耘宁仍是觉得,他们比郑捕头强太多了。 “参见阮大人。”抠桌角的狱卒先见到他们,站起来。 花白头发的大汉转过身,也是行了礼,态度比较随意,“大人。” “老仇,”阮轩上前说,“县衙外头有人来闹事。” 老仇挑眉,“来了几人?” “……两人。”阮轩有点没底气。 撇撇嘴,老仇没有太过不满,吩咐旁边的小兄弟,“小肖,你跟大人去一趟。” “小肖不行,来的是张老大,你知道的,那个人疯起来很难镇住。”阮轩忙说。 “敢问大人,”老仇却说起别的,“张老大怎么闹事的?” 阮轩答,“堵在门口。” “噢,又是大人以为的。”老仇笑了,“像是之前先抓独眼龙,再改抓猎户,都是大人英明,一下子看透了明白了,我大字不识几个,年纪又大,实在弄不懂查案这回事。” 一时无话,阮轩别扭地望向别处。 静静观察,徐耘宁将老仇不屑的言行看在眼里,再看老仇说话时总是握拳使劲将代表力量的手臂肌肉现出来,大概琢磨出一点轻视的缘由——老仇靠拳头说话,阮轩是读书人,显然这俩人的衡量标准截然不同,而且阮轩之前办错案子,老仇白忙活一番,恐怕心存不满许久了。 “去。”阮轩忽的指着门口,“我命令你,马上去。” 老仇倒是干脆,一手拿了佩刀,一手拿起丢在一边的锈锄头塞给阮轩,讥诮道,“大人拿着这个,要是我来不及救,就用它挡一挡眼睛,免得以后看不了书了。” 猝不及防被塞武器,阮轩险些站不稳,衣袖蹭上铁锈,皱眉。 “找茬啊!”徐耘宁替阮轩出头,“说这话什么意思!” 叹气摇头,老仇怜悯地说,“大人,你还得靠夫人啊?” 咬了牙,阮轩把锈斧头扔到一边,走到墙边,踮脚去拿挂着的弓箭,吃力抱着回首道,“放心,我顾得了自己,还能帮你们的忙。” “哈哈哈!”老仇朗声大笑,嘱咐小肖,“你在这看着,我和‘大人’一起去。” 大人两个字说得阴阳怪气,徐耘宁听得暴躁,可阮轩还真的提着弓箭往外走,拿得动,但脚步比起老仇的大步流星差得远了。 “我帮你拿?”徐耘宁跟上去。 阮轩摇头,全程一声不吭,直至回了前堂大门才跟她说,“你小心哦。” “好。”徐耘宁答应着,回身抢了郑捕头的刀拍一拍,“有这呢。” 郑捕头哭丧脸,“夫人……” “嘘!”徐耘宁瞪了一眼。 没管他们,老仇已经去开了门,门扉移开,外头久候的张老大从地上站起来,粗壮的身躯随意抖抖灰,抬脚一踢,横在地上的铁棍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张老大摊开的手心。 “阮大人。”张老大挥棍直指阮轩,“你凭什么赶我弟弟?” 一边的瘦衙役帮腔,“就是!我为衙门做了这么多事!” 阮轩不怕,直起身子回,“你收受贿赂,玩忽职守,还敢来衙门挑衅?” “少废话!”老仇提了刀,大喝一声“滚!” 张老大不屑地啐一口,拿了腰间的匕首狠狠往鸣冤鼓那儿扔,竟一下子刺破厚实的鼓面,“老子来击鼓鸣冤!” 说着,张老大提棍袭来,老仇举刀便上,两人一来一往分不出上下。徐耘宁首次见着这样的画面,热血上涌,见他们难舍难分,而老仇岁数已高逐现疲丨软,心里着急,跟着上去帮忙。 未曾想,郑捕头的怕是有道理的,人被打总是有感觉的,张老大不同,皮糙肉厚特别能忍,老仇和徐耘宁已经在张老大身上划出不少口子,张老大仍把铁棍挥得虎虎生风,且懂得护住脖颈脑袋。 所以,张老大的右手血肉模糊,只是吐了口血水,背挡换了左手,猝不及防往最近的老仇挥去! 老仇惨叫,刀落了地,一个踉跄弓身前倒。 敌人脑袋就在眼前,张老大眼睛红了,嘶吼一声,抬棍子要打。 “啊!” 比先前更凄厉的叫喊,徐耘宁离得近,愣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仇,以及…… 不远处抱手惨嚎的张老大。 “大……大人?”郑捕头傻眼,呆呆看向旁边保持射箭姿势的阮轩。 阮轩垂弓,总算松了口气,“还好……射中了。” 第36章 1.1.1.24 张老大最后一击拼尽全力, 中箭倒下之后再没了起来的力气,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不甘的眼神扫过险些死在自己手下的老仇,定在不远处的阮轩身上,张嘴想说话却只有鲜血吐出,两眼一翻晕了。 以为赢定了的瘦衙役见状,脸色煞白, 趁着大家吃惊的功夫转头跑了。 不忙抓人, 阮轩把弓箭丢到一边,急急奔了过来。东西落地砰的闷响,郑捕头如梦初醒, 跟在阮轩后头, 为了显得不这么无用,三两步疾跑超过了阮轩, 先扶起老仇。 “没受伤吧?”阮轩问徐耘宁。 徐耘宁犹自震惊,“你……会射箭?” “会啊。”阮轩笑了笑,“以前学过一点, 上次觐见的时候陪着王爷他们打猎,便熟悉了。” 凑近低语,阮轩声音依旧软绵绵,微笑勾起的唇角瞧着甜甜的…… 却在刚才射出一箭救人。 “噢。”徐耘宁恍惚,反而不老老实实让阮轩前后查看是否忧伤,自己绕着阮轩打起转,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阮轩瞧她转来转去, 知道没什么大碍,转而去关心老仇,跟郑捕头一左一右把受伤的老仇扶进门。碍于身份,徐耘宁不便上前,捡了武器跟在后头。 他们去的是前堂中间的屋子,也就是平时阮轩和捕头衙役商量事的地方,徐耘宁本想进去,郑捕头却出来了,要回徐耘宁手里的刀,说是要拿东西把张老大拷起来,而里头的阮轩见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并不畏惧,按照老仇的说法,撕开衣服帮忙治伤。 里头的人正光着膀子,县令夫人不好进去吧? 想了想,徐耘宁止步,转头去后堂吩咐小杏拿来药酒和布带。 小杏依言送去,徐耘宁候在屋子门口不知该不该进,犹豫的功夫低头一瞧,慌乱间找不着地方放的她,手里仍持着阮轩拿的弓。心下一动,徐耘宁将刀放下,仔细端详那一张弓。 然而,这身体天生神力,她掂这点重量是轻松的,实在辨不出到底是重是轻。回想先前阮轩的模样,垂手放弓,面色如常,不用多休息就大步朝前去看老仇,不似费了多大的力气。 大概……是轻的吧。 徐耘宁放弃琢磨,也放弃傻傻站在门外等一个大老爷们疗伤,先回自己房间稍加洗漱,顺便瞧瞧这一身阮轩挺喜欢的衣服有没有破。 刚擦了脸,徐耘宁听见外头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仇没事吧?”见是阮轩,徐耘宁没怎么在意,自顾自拧手巾。 回答她的是咿呀一下的关门声。 大白天回来还关门,徐耘宁直觉不对,甩开湿答答的帕子转头瞧去,见到一个蹲在门边蜷缩的小身影,讶然,“你怎么……” “嘘!”阮轩慌张想做噤声的手势,一抬胳膊,又低呼着缩成一团。 徐耘宁闭了嘴,走到阮轩身边才小声问,“你怎么了?” “耘宁……”阮轩抿抿唇,眼睛里泛起水光,“我手疼。” “来这边,我看看。”徐耘宁急了,拉着阮轩坐到桌边,小心翼翼牵了颤抖的右手瞧,手背没什么手心却全红了,稍稍破皮,看来是被弓弦刮伤了。 她就说怎么阮轩射箭如此轻松! “你!”徐耘宁哭笑不得,看到刮伤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而且被尘土弄得脏兮兮的,没好气,“刚才为什么不说?自己都顾不上,居然跑去给老仇治伤!” 阮轩由她数落,等骂完了,才从袖里头掏出个小药瓶,“哪有,我带了药回来,能照顾自己啦。” 懒得跟阮轩争辩,徐耘宁夺过药瓶放桌上,先去拿了干净湿润的手巾擦净伤口附近的污痕。她尽量不使劲放柔力道,低头紧盯着受伤的手心,生怕弄疼阮轩。可是,她发现伤口也弄脏了,不能置之不理,咬了咬牙便捏着一角仔细擦着。 “啊!”阮轩喊了一声。 徐耘宁停手,歉然,“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没有,是我忍不住疼,不用管我……”阮轩颤声说。 瞧见阮轩眼角的泪花,徐耘宁犹豫了一会儿,但想到不好好疗伤今后阮轩更疼,狠下心继续。她的心情忐忑,屏着呼吸,生怕下一刻阮轩又疼了,手险些抖起来。 “唔。”碰到一处快掉的皮,阮轩没忍住,只来得及咬唇把那声痛呼卡住,闷哼出声, 徐耘宁这回手真的抖了——等等,闷哼急促轻颤,恰似那天在被窝里…… “呃。”徐耘宁抬眼,“疼就叫吧,别忍了。” 阮轩眨眨眼,忽而用左手抢过手巾,“我自己来吧。” “成。” 趁着阮轩清理伤口的功夫,徐耘宁拿了药瓶闻一闻,刺鼻的草药味儿,她都能想象这粉末倒在伤处是多么灼痛辣人,皱眉,“这个药粉气味那么冲,撒上去肯定更疼。” 呆呆望来,阮轩把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满脸茫然。 “唉,以后不能逞强啊。”徐耘宁趁机教训阮轩。 阮轩点头,“不过,我很惊讶我射的这么准,本来拿着那把弓挺吃力,看到你们有危险,突然就有力气了……” 你们。 突然间,徐耘宁觉着这个逞强也挺可爱的,笑了笑柔声答,“哎,真厉害呢。” 跟着弯嘴角,阮轩不再苦大仇深皱着眉擦药,而是咬牙撒药,呼一呼吹干了甩甩手站起来,“好啦~” “等等。”徐耘宁不满了,“包扎一下。” 阮轩摇头,“不了,被老仇知道我受了伤……他肯定又看不起我了。” “怎么会呢!”徐耘宁说着去柜子里找能包扎的布条。 她一走,阮轩便从小圆凳上蹦起来,“不用了,我和郑捕头去北乡啦!” 什么,受了伤还要去北乡! 徐耘宁转身想要抓住阮轩,哪曾想那小软妹看似乖巧其实早有准备,极快地拉开一扇门,眨眼的功夫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边跑边说,“不能误了案子啊~” “不是说不逞强的吗!” 已经跑到小门的阮轩驻足回头,板脸肃然说,“我伤的是手,去北乡用的是腿,怎么算是逞强呢?” “……”徐耘宁没好气瞪去一眼。 阮轩瞧她不高兴了,扬起笑许诺,“放心,为了你,我会好好注意,尽快养好手伤的~” 心思一歪,徐耘宁不瞪人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 北乡的偷窃案,阮轩埋伏两天把人抓了个先行,也从那儿带回了当初说好替瘦衙役位子的小伙子。小伙子跟守牢门的那俩狱卒差不多,黝黑精瘦,人也勤快,来了之后听说前辈老仇受了伤,要是郑捕头和阮轩没吩咐,就跑到大牢那边跟前跟后地照顾。 老仇觉着小伙子人不错,请老婆做了桌菜,说要请大伙儿吃饭。 “老仇那边好像开始吃了,你不快点?”徐耘宁瞧着阮轩。 阮轩正在换药,闻言摇摇头,“他没有请我啊。” “什么?”徐耘宁讶然,“你救了他的命,他连顿饭都不清你吃?” 阮轩呆了片刻,将撒在桌上的药粉捻起来扔一边,支吾道,“呃,他说过要请我去酒馆。” 徐耘宁一听,心想:果然! 曾经,徐耘宁找郑捕头唠嗑,听说过老仇的脾气很大,郑捕头好歹会点功夫在县里头算数一数二的,依然被瞧不上,在酒馆遇着,老仇不打招呼就算了,还绕着走。 大牢里头那么多手下,老仇也不与他们吃酒,宁可一个人独饮。 郑捕头笑道,“老仇请你喝酒,就是看得上你。” 现在老仇请阮轩去酒馆,就是转变了看法,委婉地想道谢啊! 看多了老仇这样死要面子的人,徐耘宁估摸着那一把年纪的彪形大汉来请误解许久的阮轩不容易,于是期待地问,“然后你们约什么时候?” “呃。”阮轩垂头懊悔,“我说不用了,我不能喝酒,这次吃饭他们肯定要喝酒的,当然不来请我啦。” 耿直真是害人。 “你怎么不能喝酒了。”徐耘宁挺惋惜,点点阮轩的额头,“在家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小酌了几杯吗,“ 阮轩委屈,“我那时只想有伤不该喝酒,没想其他的……” “啧,我看看。”徐耘宁挪了挪坐近,想看看阮轩的伤势。 不巧,她的动作粗鲁了些,不小心撞着,阮轩吃痛低呼一声,“哎哟,轻点嘛~” 四下无人,阮轩并没有掩饰本来的声音,软软嗔怨,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的脸蛋绯红,赌气抿着的唇角诱得人想咬一口。徐耘宁没忍住凑近想亲一亲,阮轩倒是挺在意没上好药的手,左躲右闪甜甜讨饶,“还没上好药呢……” 徐耘宁看呆了听呆了,差点扑上去。 也就是差点。 外头突然响起一个不适时的声响,徐耘宁愣住,“谁!” “咳。”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答她,“我是老仇。” 阮轩大喜,清清嗓子换假声说,“你稍等,我这就开门。” “不用!”老仇难得紧张了,急忙说,“不打扰大人和夫人!你们忙,你们忙……” 说罢,门外那个身影飞也似的逃走。 有些不明白老仇在怕什么,徐耘宁发了懵,而阮轩想起方才自个儿娇滴滴的声音,再看看门扉上映着她们俩的身影,如无意外,老仇看到时应当是重叠在一块难舍难分的…… 一拍脑袋,阮轩简直是欲哭无泪,“糟了,老仇误会了!” 第37章 1.1.1.24 瞧见阮轩羞得通红的脸颊, 徐耘宁明白了——方才她和阮轩说着说着就黏在一块儿,而她一直没有发声, 开口的是阮轩,声音沁甜,柔成一汪水。外头的老仇见到交叠的人影,再听到彪悍的县令夫人在房里变得嗲声嗲气,立刻认为“小夫妻在办事”, 很识相地跑了。 “没什么吧。”徐耘宁安慰阮轩, “咱们名正言顺又关着门,别人管得着吗?” 阮轩垂头,身子一侧避开了她的碰触, “可是……我见到老仇会很尴尬啊……” 这倒是真的。 回忆起老仇慌乱的声音和步子, 徐耘宁摇摇头叹气:不管外表多么健壮有力,不管平时行事多么不拘小节, 老仇还是个观念保守的人,撞见了县令大人的好事,很是不知所措吧。 不过, 老仇那黝黑的脸颊,会不会跟小软妹一样发烫变红? 徐耘宁想着,忍不住扑哧一笑,惹来阮轩委屈的目光,“你还笑,都怪你。” “哎哟。”徐耘宁摊手,“好吧, 怪我,我去给老仇解释一下。” 阮轩急了,一下子拉住她,“别,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我是你的夫君啊……” “噢,好像是。”徐耘宁摸摸下巴。 能让阮轩改变同性之间的看法乖乖被吃掉已经挺不容易了,徐耘宁暂时没有心思劝服阮轩放下那奇怪的“夫君包袱”,先做一会儿容易羞耻、不会与这个时代太格格不入的县令夫人吧。 看她顺从,阮轩突然铁了心,“对,我不能这么逃避,这就去问老仇找我什么事,耽搁久了,他会以为我们在……在……” 说到重点的地方,怕羞的小软妹卡住了,面红耳赤挤不完一句话,索性不说了,起身理了理衣服后往门口走,“我去了啊。” “我可以去吗?”徐耘宁不甘被丢在房间里。 阮轩抿了抿唇,“我只是去问问,一会儿就回来的。” “不会吧。”徐耘宁早已经看穿了一切,“老仇来,应该是请你去一起吃饭。” 瞪大眼睛,阮轩指着自己鼻尖,不敢相信地反问,“我?说不喝酒不给面子的我?” 连自己都这么耿直地怼,真的好吗? 忍不住笑出声,徐耘宁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逗阮轩,“赶紧去啊,等会儿老仇改变主意了。” 在心里,阮轩仍是懊悔当初拒绝老仇的邀请,希望能够与老仇成为朋友的,一句胡话也信以为真,急急答着“好”,转身开门就小跑着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才响了没几步,又停了。 徐耘宁讶然,跟着走到门口看是怎么一回事。后堂的院子不大,屋里的灯火加上月亮的光,她一抬眼就能看个遍,只见阮轩呆在旁边,而站在对面走廊的是一脸震惊的老仇。 “大人,夫人。”老仇先开了口,“大伙让我来请你们一起吃饭。” 果然。 阮轩愣愣地回看徐耘宁,徐耘宁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这番眉来眼去,老仇看得很是不好意思,以为是坏了她们二人的好事。不自在插腰咳了一声,“他们说,请不到你,我也没饭吃。” 谁敢不给大牢扛把子饭吃? 徐耘宁和阮轩心里都明白老仇是委婉说“想要请她们”,但是老仇看着是好面子的人,既然拐着弯说,她们也就没有戳穿,不约而同点了头,“好!” 县衙人不多,窝在前堂的议事房大桌子吃饭,向来神出鬼没的仵作也出现在那里,取了杯酒慢慢喝着,新来的人提着壶四处添酒,喝得满面红光,见了他们来,扯着嗓子朗声道,“阮大人驾到~” “是吗?那我这锅鱼可以上桌咯。”这时,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 徐耘宁循声望去,见着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妇女,岁数不小精神头却十足,笑起来十分可亲。别人友好相待,徐耘宁也不会拉着臭脸,才扬起笑,身边的阮轩便惊呼,“仇嫂,你也来了!” “是啊。”仇嫂应着,“老仇笨手笨脚的,没有我,你们这桌子菜半路就没咯。” 大家哄堂大笑,热闹间,郑捕头张罗着她们坐,左有鱼汤右有烧鸡的最好主位。阮轩不扭捏坐下了,看到县衙的人其乐融融胜似一家,眉眼间全是笑意,而徐耘宁跟阮轩挨着坐,接过仇嫂新盛的汤,暖到了心里。 “牢里当班的兄弟呢?”阮轩扫视一圈,觉着落下谁都不好。 郑捕头摆摆手,“送了一桌过去了,有鱼有肉没有酒,吃得好还不耽误事!” 这还是大咧咧在衙门里喝酒的混账捕头吗? “好。”阮轩由衷笑了,抬手道,“大家都坐啊。” 北乡来的新小伙没听话,斟了一杯酒站起来,朗声道,“我姓葛名永,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哈。”说罢,他昂头豪饮,哪怕被烈酒入肚的辛辣惹得皱眉,挂着的笑仍是讨好的,一抹嘴看了前辈们一圈。 老仇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喝下一杯,郑捕头说“那当然,以后我罩你”,拿起一直在喝的酒坛子灌了口,而阮轩被那目光一扫,本是笑着,见到其他二人豪爽,纠结地用手指摩挲酒杯。 徐耘宁看了着急,正想开口解释阮轩不能喝酒,那一头的老仇就说,“阮大人不喝酒,我是他兄弟,替他喝一杯吧。” 咦?兄弟? 徐耘宁愕然看向阮轩,阮轩也是一脸懵,不过没有多久,好看的唇角又勾出一抹笑来。 “阮大人。”喝完了酒,老仇却又倒了一杯,起身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向着阮轩说,“之前,我一直不服你,干出了这么多糊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还救我一命,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慌忙站起,阮轩不顾什么了,拿起杯子以茶代酒说,“何必客气,是我不能服众,耽误了衙门事务,在此我还想对大家说句抱歉。” “什么话!”郑捕头也坐不住了,拍桌而起,“要说误事,该骂的是我啊!你们俩争什么!” “不,是我……”阮轩辩驳。 老仇厉声道,“你们不用给我面子,是我!” 三个县衙大人物在那儿争着认错,胖衙役和新来的葛忠东张西望不敢吱声,而家眷组呢,徐耘宁在瞧着阮轩,感慨前一刻在房里泪汪汪喊疼的小软妹怎么成风度翩翩颇有傲气的县令大人,仇嫂正盛着汤,瞧他们磨叽没一人下口,恼了,“行行行,你们都有错,都不许喝我的汤行了吧?” 仇嫂一句话,老仇带头笑了,郑捕头更是捧着肚子跌坐回去,阮轩不好意思挠挠头,乖巧把面前的汤碗放到徐耘宁面前,“你喝吧。” “好吧。”徐耘宁无所谓地喝起第二碗汤。 大家乐呵呵一阵开始吃饭,酒菜都温热,显然开饭不久后老仇就亲自去请阮轩了。他们吃得高兴,又把门窗给关紧了,满屋子是郑捕头和俩衙役的划酒拳声音,外头的动静一点也听不见。 “啊!” 一声惊叫响彻县衙上空,也透过厚实的门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什么声音!” 老仇没醉,立刻抄起桌边放着的长刀循声找去,郑捕头晃晃脑袋清醒了不少,也拿了武器跟上。阮轩和徐耘宁的位置离门口比较远,但反应也快,放下筷子就往声音那头奔。 可那一声惊叫之后,再没了声响,大家赶到后堂不知从何找起,只好屏息细细听着些许动静。忽然,灶房那边传来砰的巨响,老仇反应最快,一个健步跨过护栏,抄了捷径。 在老仇喊出“你干什么”的怒吼之后,他们也正好到了灶房门口。 “怎么回事?”阮轩愣愣看着被老仇一个反剪压在墙上的人,以及旁边吵着笤帚的小杏。 小杏拍胸口缓了缓,指着那人道,“她鬼鬼祟祟进屋,想偷东西。” 在他们眼皮底下,门关得好好的,居然有人能够闯进来? 阮轩面色一沉,再看被按在墙上无法动弹的人影,纤细瘦弱似是女子,被抓了不发抖而是轻轻喘着气,穿着打扮不似常见的飞贼,穿着裙子梳着小辫,上头插了根素雅雕花的木钗子。 贼也那么打扮了? 心想这贼不简单是个祸害,阮轩摇摇头,吩咐老仇,“别按着了,把她抓过来我审问。” 老仇听令,拉起来让小贼露脸给他们看。 阮轩一看,傻眼了,“你……” 徐耘宁惊讶,认出这是阮府的丫头,那个唯一对她好的下人小香,“小香!快放开,这不是贼。” “水……”小香得了自由,先不解释,而是用干哑的嗓子说。 那声音哑的不像话,徐耘宁顿时明白为什么先前小香一言不发,忙接了水递过去。小香接过,咕咚灌了好几口,衣袖滑落露出的胳膊瘦的只剩皮包骨,往常圆润细嫩的脸颊凹了下去,脏兮兮的。 喝完了水,小香擦擦嘴,委屈解释,“我不是贼,我是拿了家里钥匙开门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徐耘宁问。 小香一听,嚎啕大哭,“少奶奶,你救救我,刘婶要把我卖了!” 第38章 1.1.1.24 刘婶这两个字, 不管隔了多久,徐耘宁听到仍会从心底窜上来一股无名火, 恨不得将那张狂妄凶悍的脸给活撕了。更何况,现在是哭得凄惨的小香抽抽搭搭说着,指认刘婶的罪状…… “我……”徐耘宁险些爆了粗,还是瞥见一圈人围着才换了个说法,“岂有此理, 刘婶在哪儿, 我这就去抓她打一顿!” 县令夫人的彪悍,大家从“张老大挑衅衙门被打得残废”一事之中有所耳闻,可亲眼见着又是另一个感觉, 郑捕头和老仇还好, 仇嫂和俩衙役目瞪口呆,瞧徐耘宁的样子像是见了鬼。 有了靠山, 小香心里踏实了不少,抹抹泪本是想说话,开口却被门外寒风一吹, 浑身颤抖,爆出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再没了支撑的力气跌坐在地。 “不舒服吗?”阮轩关切,碍于县令男儿身的伪装没法靠近,在原地干着急。 小杏已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瞧了一眼正气头上的县令夫人,叹口气, 上前蹲在小香身边查看一番道,“正发烧呢,脸色差身子瘦弱,好像没吃东西。” 气若游丝的小香点点头,“我……三天……没吃了。” “什么!”徐耘宁急了,“赶紧去前堂端些饭菜。” 小杏却不听,起身请示,“夫人,前堂是大鱼大肉,她饿了那么多天又生着病,吃油腻的不会好受,应该吃点清淡的东西垫肚子,正好这里有锅粥,我热一热,劳烦夫人扶她到我房里休息。” 想是有理,徐耘宁点头,“好。” “我去请大夫!”瘦衙役抢着说,没等阮轩点头就转身跑出好几步,而新来的葛兄弟见了,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一前一后跟比赛似的。 虽说看起来画面可笑了些,徐耘宁想到大夫会很快来,心里也舒坦,蹲下来去搀扶没有力气的小香,“走,咱们到房里歇一会儿。” “谢……”小香迷迷糊糊仍要道谢。 老仇和郑捕头看到这样的惨状,俱是皱起眉头,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阮轩。阮轩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摆摆手,确认徐耘宁和小香出了门才说,“人都这样了,先别问吧。” 今时不同往日,阮轩一发话,做手下的连连点头,听从吩咐。 小杏手脚快,徐耘宁刚把被子给小香盖上,热腾腾的白粥就送来了。徐耘宁舀了一勺吹吹,喂到小香嘴边,小香囫囵吞了下去,急得吓人,眼巴巴瞅着粥怕它飞了一样。 “唉……慢点吃,都是你的。”徐耘宁心疼道。 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张脸是可恶的刘婶,第二张脸便是尚存善念的小香,那时的小香穿着丫鬟里头最讲究的衣裳,梳个好看辫子,挂了笑的脸蛋又圆又红张扬着少女的美,怎么就落到如今蓬头垢面,饿鬼投胎的狼狈样呢? 杀千刀的刘婶! 想到小香惊恐哭号中说的话,徐耘宁端着瓷碗的手捏紧了,小杏见着了说句“夫人我来”,接过手,不像徐耘宁那样舀一勺吹半天,只拂了上层凉些的,不烫人又温热,一勺一勺送进小香的嘴巴里。 很快一碗粥吃完,小香抿抿唇,望向徐耘宁冷静不少,恳求的模样倒是没变,“少奶奶,我不想被卖掉,让我跟着你吧……” “到底怎么回事,刘婶为什么要卖掉你?”徐耘宁看小香有精神了,赶紧问。 小香鼻子一酸,眨眼落下泪,“前些日子,我去买菜撞见了朱员外,他硬是追着我问我是哪里的,过了两天,他上门说是要买了我……刘婶她把我关在柴房,跟朱员外谈价钱……” 说着,小香哭得更凶了,徐耘宁火冒三丈,“她算老几!” “老夫人去了临文山,说家里的事情由刘婶作主……”小香忽而起身要跪,“少奶奶,求你不要把我卖给朱员外。” 立即挽着小香,徐耘宁拧眉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的,刘婶我也会收拾,你好好休息不用怕。” 小香含泪点头,“谢谢少奶奶,谢谢小杏。” 一心想把小香安置在身边,徐耘宁这时才意识到房间是小杏的,皱了皱眉,“小杏啊……” “没事,她跟我住一块吧。”小杏面色如常,不算热络也不算默然,调子平平的,“互相照顾。” “好。”徐耘宁给小香捻了捻被角,想着怎么教训刘婶解气。 “大人还在外头等呢。”小杏看徐耘宁出神,出言提醒。 徐耘宁回神,赶紧起身往外走,一开门便迎上了阮轩。 “怎么样了?”阮轩也很着急。 把小香说的话转告,徐耘宁咬牙切齿补了几句,“刘婶仗着我们不在,欺负小香,你快把她抓起来!” “啊?”阮轩一点不激动,“可是,小香的确是阮家的人,刘婶听我娘的吩咐作主,凭什么抓呢?” 对哦,这年头买卖人口是合法的。 要是往常,徐耘宁会好好讨论观念不一的问题,但见过小香的可怜样之后,她实在是太生气了,要是阮轩打从心底认为刘婶没错,今晚她就…… 自己睡地板。 “唉。”徐耘宁觉着自己没出息,对着阮轩的脸骂不出来,有气无力地反问:“你认为刘婶没错。” “有错,但是不能派人抓她来衙门啊。” “那……” 阮轩笑了,把声音压小压低,透出点偷吃糖的孩子气,“不能用王法,可以用家法。” —— 送走吃饭的宾客,徐耘宁和阮轩丢下一桌子狼藉,悄悄回了家。比起上次离开的时候,徐耘宁显然看到门匾有了层灰,不由想到小香抽噎着说。 “刘婶说我放走了少奶奶,什么都让我做,还经常不给饭吃……” 看来,小香被关起来这三天,家里是没人打理的。 憋了一口气,徐耘宁顾不上轻手轻脚,越过阮轩直奔刘婶住处。谁知,她们在偏房没找到刘婶,撞见了巡院子的王大叔。王大叔见到她们并不意外,主动迎上来,“少爷,少奶奶。” “你等着我们?”徐耘宁直觉问。 王大叔不安搓搓手,“是啊,我放走了小香,给了她衙门后堂的钥匙,知道你们肯定会回来讨公道的。“ “刘婶呢?”阮轩问。 王大叔叹气,把刘婶在家称大王的事情说了——原来,刘婶看主子们都不在,选了老夫人的房间住,而且很聪明地让小香打扫地纤尘不染,要是老夫人和大人折回来,谎称自己在干活便是。 “太过分了!”徐耘宁咬牙切齿,”走,逮她去。” “小香怎么样了?”王大叔追着没来得及走的阮轩问。 阮轩叹气,“好些了,在衙门休息,多亏你把她放走,再晚一会儿要烧坏脑子了。” “这么多年,我都把她当女儿看,见不得她被刘婶这么欺负。”王大叔摇摇头,“少爷去吧,少奶奶已经跑了好远了。” 阮轩回神,“哎!?耘宁等等我!” 才到门口,徐耘宁眼尖瞅见刘婶大咧咧在房里嗑瓜子,而且很过分地吐了一地的皮,忍不住怒骂,“刘婶!” “哎哟!”刘婶万万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折回,吓得从床上滚下来。看清是她,刘婶定了神,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哟,我当是谁呢,大半夜怎么有野鸡在叫呢。” 跟在后头的阮轩一字不漏听到了,再好脾气也忍不住,骂人骂出了惊堂木镇场的气势,“你骂谁呢!” “少爷!”刘婶惊讶,收起狂妄哭诉,“我骂我自己呢。” 阮轩自是不信,大步上前质问,“你是不是想把小香卖了,还把她关起来?” “没有!小香自个儿上街勾引朱员外的……”刘婶连连摆手。 徐耘宁最讨厌这种说法,当即啐一口,“我呸,你不认错是吧,我打到你认!” 说着,她才不管那么多,新仇旧恨一起算,抓着刘婶打了几下,先以牙还牙地抓起瓜子泼了一脸,看刘婶乱挥手还击,揪着到了墙边掉个个儿,刘婶闭着眼睛防瓜子壳,哪里想到眼前已经是坚硬的墙壁,慌乱下又撞又拍,手和脸一下子红了。 “少爷,救命!”刘婶扯着嗓子喊。 徐耘宁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想到小香话都说不出,气急了,打翻在地抓着领子就往柴房拖,“关人是吧,不给饭吃是吧,让你试试什么滋味!” 擦了一身的伤,刘婶鬼哭狼嚎,知道少爷指望不上咒起人来,“我挖坟尝你祖宗的味!贱人!泼妇!放开!不然你抬头看看天打五雷轰,遇水淹死遇火烧死!” 阮轩原先存了几分不忍,在听见徐耘宁被咒骂以后脸色一黑,而“遇火烧死”四个字,更是一下下戳到心口痛处。 “耘宁,别关柴房了。”阮轩抿唇,“带回衙门,关牢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你们好厉害,小香和小杏的确……嘿嘿嘿 第39章 1.1.1.24 多云无月的黑夜, 县衙大牢门边只点了一束火把,火光打在旁边的树上照出满地密密麻麻的残影, 昏暗之中唯有看守狱卒手里的刀锋锃亮,刺得人猝不及防。 一路骂咧的刘婶见着,怕得浑身发抖,气势全无,“我……我不要去大牢, 不要……” “什么人!”狱卒厉声喊。 阮轩迎上去说了几句话, 一个狱卒便凶神恶煞地冲着刘婶来,一提一推往大牢押去。刘婶见到牢门缓缓打开,像是吃人的猛兽张大嘴巴, 当即面无血色, 转头拼命对阮轩喊,“少爷,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凄惨的叫喊阵阵传来,一直没有停歇, 到最后化为一句“我冤枉”,喊得跟真的似的。阮轩此刻却没了心软的毛病,背手定定瞧着,浑身正气大义凛然。 “用什么罪名关她?”徐耘宁听到刘婶喊冤,皱了皱眉:阮轩先前也说了,这是家法不是国法,不明不白地关人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的。 阮轩清清嗓子, 一本正经答了她,“对县令夫人不敬。” “噗,这也行啊,”徐耘宁被逗笑,故意学了看来的样子行礼道,“谢大人作主了。” 阮轩跟着乐呵,抬手将她扶起,摸一摸被夜风吹凉的手背,关切:“让刘婶在这里反省一下,我们回家吧。” “行。” 后堂不远,她们手牵着手也不着急,慢悠悠往属于自己的小窝那边挪。不知怎的,先前层叠的乌云被风吹开,露出一弯清亮的月牙,皎白月光纷纷洒洒落在小道的石子上,现出星星点点的晶莹剔透。 收拾了仇家,又有爱人相伴,徐耘宁觉着置身仙境一样,脚步跟着飘飘然起来,“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 “嗯?”阮轩愧疚这几日忙着捉贼没顾得上她,倒是当了真,轻轻说,“好,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着你,来这里散步赏月。” 这话语中透了一股认真劲儿,徐耘宁失笑,“笨,要是你陪着我,何必每天晚上来这里吹风,呆在房间里盖上暖暖的被子不舒服些吗?” “呃……不要总想着房里的事嘛。”阮轩忽而止步收手,揪着衣角嗫喏道。 徐耘宁愣了愣,看到阮轩红透的耳朵了然了,点点垂下的小脑袋,“喂,我说的是外头冷家里暖和,你想哪里去了?小黄书看多了?” 耳朵上的红蔓延到了脸颊,阮轩眨眨眼,很诚恳好学地问,“什么叫小黄书?” “就是……”徐耘宁想解释,可对上那一双晶亮单纯充满求知欲的眸子,又不好意思说了,“没什么,赶紧走啊,你不觉得冷吗?” 看四下无人,徐耘宁想搂着阮轩一起走,然而她才动胳膊,阮轩就十分实在地说,“没事,我束胸缠布那么多圈,能当一件中衣了,不冷。” 堪堪收手,徐耘宁嘴角一抽,“哦。” “你冷的话就跑起来,快一点。”阮轩奔了几步示范。 眼睁睁看阮轩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徐耘宁揉了揉眉心,幽幽在心里叹气:唉,没法聊天了。 而在自己瞎跑的阮轩很快发觉夫人没跟上,回头一瞧,见到的是慢吞吞拖着步子无精打采的人影,又快步走了回来。 听到脚步声不是渐远而是近了,徐耘宁愕然,“你怎么……” “耘宁你累了吗?”阮轩握起她的手搓了搓。 她们俩被风吹了半夜,手是差不多的凉,徐耘宁还动手制住刘婶用了不少气力,蓦然感到另一种冰凉的触感,刚要皱眉,可看阮轩板着脸十分认真,不由勾起嘴角,觉着相扣的指尖熨出些许暖意来。 “嘿。”阮轩注意到她回握,笑得眉眼弯弯,偷摸扫了四下一圈才小心亲了她指尖一下。 徐耘宁倍感安慰: 这小软妹不会聊天,会行动啊。 她们回到后堂,小杏屋子里的灯已经暗了,安安静静只有灶房那边传来窸窣的声响。徐耘宁和阮轩以为是小香睡下了,轻手轻脚从走廊去了灶房,看到的果然是小杏添柴烧水的画面。 “大人,夫人。”小杏起身交代着,“水烧好了,小香喝过药已经睡下。” 徐耘宁点了点头,看小杏马上手脚俐落取了旁边的木桶要取水,赶紧说,“哎,时候不早了,我们自己来吧,你累了一天早点回房休息。” 说完,徐耘宁忽而想到属于小杏的房间里躺着另外一个人,而且是她硬塞的人,又不好意思了,“呃,小杏啊,小香可能会暂住一段时间,今晚你先委屈一下,明天我就去买张大床给你。” 小杏摇头,“不用。” 不用……就是跟小香挤一床? 很是惊讶,徐耘宁忍不住细细瞧小杏,那小丫头依旧是板着脸若有所思的老成样子,平时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见着自来熟的郑捕头和衙役仅是不咸不淡地打招呼,见着她和阮轩则是不等开口吩咐就聪慧地做完做好了事情,嫌谁都烦似的,这么一个淡漠疏离的人,居然愿意跟新来的小杏睡一张床。 徐耘宁感慨着,小杏下一句话猝不及防说出口,“房里有一张大桌子,铺张被子就能睡。” “……” 果然是她想多了。 “那怎么行。”阮轩体贴道,“买一张吧,别那么辛苦。” 主人求着不要做干活,小杏仅仅面无表情说,“不辛苦,我和她换着睡。” “……”阮轩只能跟着夫人一起哑口无言了。 小杏说完就回房休息了,阮轩和徐耘宁面面相觑,片刻后,徐耘宁问了句,“她会不会欺负小香啊?” “不会……吧。” 徐耘宁松口气,“那就好,以后要一起相处呢。” 她们也去洗漱准备休息,突然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阮轩还没有沐浴更衣便去开门,见到是看守的狱卒之一,讶然,“这么晚,何事?” “今天押来的犯人好像疯了。”狱卒愁眉苦脸,“被打却一直笑,老是说,她已经把小香卖身契给了朱员外,怎么回事啊?” 卖身契就是小香的命。 阮轩心道不好,“快,带我去牢里问个清楚!” —— 第二天,小香退烧了,因为关在柴房太多天很害怕一个人呆在黑黝黝的房间里,外头正好放了晴,披衣服坐在小凳上看小杏剥豆子。本来,小香是要帮忙的,可是一伸手,小杏的目光扫过来了。 那眼神似曾相识。 昨夜喝药,小香已经有点力气,想要端碗自己喝,却听小杏说,“我来,你拿不稳泼到床上就麻烦了。” “噢。”小香第一次被人伺候已经是浑身不舒服,再被小杏盯着简直是受罪,心里比喝下去的药更加苦。 如今,她不过是想帮帮忙,小杏又用那样的眼神瞅她,不算烦躁,不算厌恶,更不算是生气,就像是淡淡看着桌椅板凳,只有静静地呆着不添乱才能让小杏这个主人满意。 明明都是下人……小香很想不通,为什么比起少爷少奶奶,甚至比起威严的老夫人,她更怕小杏呢? “少奶奶不到正午不起来。”小杏发现她望着县令大人的房门,忽而说道。 小香点头,“我知道,以前在家里,少奶奶也是这样。” 对于她的话,小杏根本没有反应,自顾自垂眸盯着竹筛,右手熟练用力一捏,豆荚里的一排豆子噗的冒出来。 “呃……”小香觉着是自己说的话没意思,挠挠头找话说,“你剥豆子要做什么菜。” 小杏瞧她一眼,“炒。” 吵? 一早上没说几句话的小香很委屈,低头把披着的衣服拢了拢,当作一个拥抱给自己安慰。她哀叹着这位小杏姑娘不好相处,连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觉着温暖,心里凉飕飕的。 正自怨自艾,小香突然听到小杏又说话了。 “我说的是,炒菜的炒。” “噢!”小香霎时轻松了,拍拍胸口说,“我以为你说我吵呢。” 小杏的态度依旧是淡漠的,“我知道。” “……”悻悻然垂下手,小香总算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小杏姑娘都认为很烦吧。 她纳闷的功夫,小杏已经把豆子剥好,端着铺了满满一层的竹筛去做饭。小香被落在原地,呆了呆,慢慢意识到阳光好像不这么暖了,吹来的风也大了起来,总之这地方不能呆了。 不管如何,小香还是想好好跟小杏处好关系,也不介意小杏态度冷淡。少奶奶这里活不多,一个丫鬟足矣,虽然她知道少奶奶为人仗义不会赶人,但小杏初来乍到不一定明白,甩脸色是理所当然的。 走到灶房前,小香瞧了一眼窄小的地方,没好意思进里头杵着碍事,扒着门框在一旁悄悄的看。 小杏手脚很利落,跟阮家干了几十年的厨子大伯一样,下锅稍加翻炒起了阵焦酥味儿,酱料一浇满屋子都是爆炒豆子的香。 看着闻着,她没忍住吞了吞口水,脑袋往里头伸了伸,正巧对上小杏望来的目光。 “呃。”小香往后缩,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吱声。 小香以为会听到训斥,谁知传来的是一阵碗筷的碰撞声,而那酥香的豆子味越发近了,愣着神,眼前就出现一个装了炒豆的碗,以及一根细细的手腕。 顺着手往上看,她看到小杏。 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说的调子也平平的,“试试。” “噢。”小香双手接过,呆呆看着小杏继续回灶头前忙活,回过神后马上拿了勺吃了口,明明裹着鲜香够味的酱汁,里头的豆子仍是保有清新爽口的原味。 很甜。 第40章 1.1.1.24 隐约听到了外头有交谈声, 在房间最里头离得远听不清,徐耘宁没在意, 自顾自泡在澡盆里长舒气。不一会儿,她听到阮轩喊了一句“我去大牢”,匆匆忙忙的,关门声将剩下的话语盖去。 徐耘宁没在意,近日阮轩要给县衙的人带头, 做什么事都是热情高涨, 慢一点天都要塌了一样。她洗完澡,穿衣服出来,无意间瞥了一眼桌子。 阮轩等人时, 喜欢拿一本书看。这里的书没有阮家的多, 阮轩就拿着一本最宝贝的反复看,据说是在京城求了什么老师签字的, 即使看一遍能默下来也十分珍惜,翻页都是轻悄悄的。 现在,那本宝贝书被落在烛台边, 大咧咧敞着,薄薄的书页不知何时被风吹折了。 去大牢又特别着急,徐耘宁想着想着,心底慢慢升起担忧——大牢里关着刘婶,大半夜的,阮轩突然跑过去,难道……刘婶出了事? 难道是逃了! 徐耘宁呆不住了, 急急梳了头穿衣服穿鞋,打开房门见到小杏和小香的房间静悄悄的,缓口气,又提裙一阵小跑直奔大牢,跑到半路,正好遇上回来的阮轩。 一个消瘦的人影拖着步子往回走,低头抱手,在风中可怜地哆嗦,连有人走近都不知道。 “阮轩?”徐耘宁轻轻叫。 阮轩抖了抖身子,抬眼见了是她,松口气,“耘宁啊。” “怎么了?”徐耘宁把衣服脱下给阮轩披上。 阮轩叹气,“我刚才去见了刘婶,她说……已经收下朱员外的银子,小香的卖身契已经给出去了。” “那……会怎么样?”徐耘宁隐隐觉着不是好事,但不知道多么严重。 “朱员外恐怕会来要人。” 看阮轩愁容满面,徐耘宁不懂了,“一张卖身契而已,不认不就行了!而且朱员外不知道小香在我们这里啊,管谁要人?” 阮轩没有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摇摇头跟她解释起来,“卖身契上头有小香的手印,小香逃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朱员外财大气粗,与知府大人有交情,我这边不管,他会想办法告到别的地方去,直到有人管。” “那怎么办?”徐耘宁想了想,“咱们去偷卖身契?” 阮轩懵了,“怎么可以偷东西呢?” 忘了小软妹的正气傲骨,徐耘宁自知说错,轻轻打嘴巴,“好,我错了。这样吧,我们让小香躲着,避一避风头,我就不信朱员外会记挂一辈子。” “只能这样了。”阮轩揪着手,“可是……我们这算不算骗人啊?” 平时阮轩的小正直是可爱,此时的执拗却让徐耘宁板了脸——她虽然没见过朱员外,但眼睛没瞎,看小香那么不情愿,就知道朱员外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哪里用刘婶那么煞费苦心关起来。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阮轩察言观色,自觉认了错。 徐耘宁撇撇嘴,“反正小香我要保小香,不能让她被糟蹋。” 阮轩点头,“嗯,那你跟小香说一说,近日不要出门。县衙这边不用担心,我已经派小葛和胖衙役亲自上门告诉郑捕头、老仇,让他们不要把小香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好。” 夜已经深了,她们不傻站在风中,回房洗洗睡。阮轩习惯晚睡早起的日子,天没亮就起来了,徐耘宁迷糊听到窸窣的声响,翻了个身又睡死了。 这一睡,就到了天边大亮。 徐耘宁抓抓头发,眯着眼看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呆了呆,那迷蒙的眼睛随着记忆复苏和脑袋清醒渐渐瞪大:糟了!小杏有早起买菜的习惯,小香要是退了烧觉得闷,肯定要跟去帮忙,这一出去就完了! 她马上起身穿衣服,仗着后堂少人,不洗脸不梳头就冲了出去。 一开门,徐耘宁看到的对面房门大开,台阶下有两个小凳和散落的叶子,唯独不见两个丫头的人影。 “人呢……”她嘟囔着,准备进房间里好好看看,忽而听见另一头传来阵清脆的笑声。 小香的。 “啊,你们在这里啊。”徐耘宁奔到厨房一看,总算松口气。 小香在捧着碗吃东西,看到她吓得差点掉了勺子,颤身结巴道,“少奶奶,我……我就是吃一口尝味道,不是故意的……” 徐耘宁无奈,“想吃就吃,怕什么?” 抿抿唇,小香小声答了,“之前刘婶吃您的鸡腿,被打了一拳。” “……”徐耘宁无言以对:好像真有这么一件事。 灶台已经有了一盘炒豆子,而小杏在炒另一道菜,徐耘宁闻着菜香,不由想着这些是哪儿来的,“你们有没有出门买菜?” “没有,剩菜。”小杏淡然道,言简意赅。 “那就好。”徐耘宁总算安心,转头交代小香,“你最近不要出门,免得撞见朱员外的人惹麻烦,知道了吗?” 小香没点头,而是说,“夫人,你能不能跟刘婶要回卖身契。” “呃,刘婶已经把卖身契给了朱员外。”徐耘宁没多想说了实话。 嗒。 雪白的调羹落地碎成两半,小香眼里的担忧和惊恐也碎成了一颗颗泪珠子,不断往下落,“呜……完了……我我……已经被卖给朱员外……我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徐耘宁吓傻了:原来,卖身契真那么重要啊?她以为那是阮轩担心惹事的杞人忧天。 “别怕啊!”把妹子惹哭的徐耘宁慌乱,“我和阮轩商量过了,你在这里藏着,等风头过去就没事了啊。” 厨房里热气滚滚的,徐耘宁劝了半天满头大汗,小香依旧抽搭着没停下。 另一边的小杏没什么反应,盖盖子焖肉的功夫盛了饭,过了会让把盖上一勺热腾腾的红烧肉,肉汁沁入米饭,霎时芳香四溢勾人馋虫。 “别哭,吃饭。”小杏拿了筷子,连着红烧肉盖饭一起塞到小香手里。 小香懵懂接过,闻着肉香米香一时忘了哭。 “对,吃饭!”徐耘宁乐了,拉着小香去饭桌。 白天被一碗饭搞定了,晚上的小香越想越怕:就算躲在衙门,卖身契在朱员外那里,她怎么办呢? 小香忍不住哭泣,吸了吸鼻子弄出声响,这才后知后觉捂着脸。 大桌上的被褥忽然动一动,小杏翻个身,面无表情的脸映着微微的光,竟显出几分温和。 “不用哭,我帮你拿回卖身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元宵看花灯,比较短小~ 大家元宵节快乐啊 第41章 1.1.1.24 徐耘宁本来不把卖身契当一回事, 打算将耍赖进行到底。她觉着,朱员外是一时兴起, 过些日子不想要小香就算了,或许还会心疼付过的银子追着刘婶讨回来。 可看过小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她总算知道卖身契是个重要的东西,苦恼了:怎么办呢? 恰好,阮轩忙完了回后堂吃饭, 徐耘宁正揪着头发思索, 听着脚步声噌的蹦起来,二话不说将阮轩往房里拉,“我问你件事, 很快的, 不急的。” 把饭碗放下来,阮轩歪头, “什么事啊?” “卖身契有什么办法拿回来,除了偷。”徐耘宁急急问。 皱着眉暗忖片刻,阮轩在她热切的目光中迟疑答一句, “买回来?” “对啊。”徐耘宁一拍手,“咱们有多少钱?算一算看看够不够数,然后马上去找朱员外。” 说着,她转身去柜子要翻宝盒出来点算值钱玩意,刚走了一步,手腕被阮轩抓住了,“哪有这么简单呢, 你应该不知道朱员外的为人吧。” 这个问题,徐耘宁倒是说的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对,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阮轩摇摇头,“他远比张老大难缠的多。” 徐耘宁颓然坐回床边,一拍软绵绵被褥发出噗的闷响,和她憋屈的心境相合了,“那你说怎么办,万一朱员外认死理非要小香,你让小香在这里躲一辈子?” “我也不知道……”阮轩瞟向窗户,一脸若有所思。 徐耘宁以为阮轩是在看对面的屋子,便道,“小香知道了卖身契的事情,哭个不停。要不是小杏让她劈柴,恐怕眼睛哭干,得把自己吓死。” “嗯?”阮轩轻轻应了一声。 瞧阮轩眨巴眼的无辜样,徐耘宁知道,方才的话是白说了。 “你不是在担心小香吧,”徐耘宁抄手挑眉。 阮轩心虚地抿了抿唇,小声答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最近乡下风大,穷人家茅屋吹坏了,有些东西直接倒下来压坏了庄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徐耘宁不高兴归不高兴,但也不会强求阮轩满心思只想小香的事情——如果那样,阮轩不是又成了浑噩度日的狗官? 阮轩握了她的手,轻轻抚着指尖,“让小香先躲一阵,最近朱员外家中有人做客,应当不会急着讨人。” “嗯,你先忙完手头的事情吧,这里我搞得定。”柔柔的轻轻的,徐耘宁感到几分痒,便把绷着的胳膊放了下来,勾着阮轩的手指头摇一摇。 阮轩笑了,嘴角扬起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够,鼓了鼓脸颊像是在做鬼脸。 “噗。”徐耘宁刮了下阮轩鼻尖,“行了,堂堂县令大人笑得跟小傻子一样,不好。” 敛了笑扁嘴,阮轩嘟囔,“关着房门,谁知道啊。” “好好好。”徐耘宁顺了阮轩的话头,“快吃饭,早点去做事。” 桌子在手边离得近,她端了碗准备递给阮轩,一碰才知凉了,硬生生把饭菜从阮轩手里又扒拉出来,“凉了,我去热一热。” “可是……”阮轩颤颤地想伸手去够碗沿。 徐耘宁看透了,补一句,“很快的。” 不等阮轩拒绝,她转身便往外走,想要叫手脚快的小杏。谁知,她一开门,扫地的小香扑了上来抢过,不等她说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夫人我来,是要热饭是吗?我马上去很快的!” 小香小跑着奔去厨房,徐耘宁懵了懵,看向树下坐着的小杏,“呃,她怎么……” “找事做,热饭她还是会的。”小杏淡淡说一句,垂下的眼眸依旧看着手里的东西。 小杏在磨刀。 能一下子劈断一手都抓不完的木柴的砍柴刀。 “你怎么突然开始磨刀。”徐耘宁听那一下下刺耳的磨刀声,再看小杏面无表情的脸,莫名心里发凉。 小杏抬眼瞧来,眼里永远不起波澜平平静静,“不好用。” “……”徐耘宁眼皮子不知为何跳了跳。 有了小香一头热的帮忙,小杏将砍柴刀磨得锋利吹发可断,把杂物堆积的房间整好,理清了缠绕在一块的粗麻绳,绑起来打死结壮汉也挣脱不开的那种。 徐耘宁眼皮子又不知为何跳了跳。 次日早晨,小香起了个大早,病愈后浑身是劲在井口打水。以前阮家院子大,小香可没有小杏那样的耐性轻手轻脚,木桶砰砰撞着惊艳,手一抖水哗啦啦泼在地上。 后堂巴掌大的地方,什么声响都听的见。 先前阮轩起身,徐耘宁已经被扰了一回,不过那次阮轩给她捻被角揉头发,软甜的声音说着“睡吧睡吧我的耘宁”,安慰十分得当,这一回怪声连绵,一阵一阵在她要进入梦想的时候吵人,顿时让她暴脾气上来了,穿衣服开窗怒骂,“谁啊!大早上让不让人睡!” 瞎忙活的小香被吼了一脸,抖抖身子。不过,小香被骂只是害怕一瞬,没一会儿又敌不住心底的喜悦展开笑颜,“少奶奶,早啊!我做了包子和煎饼,你交代的补汤也熬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起来趁热吃?” 做了包子? 徐耘宁望了一眼蒙蒙亮的天,再看院子里没有落叶已经打扫过了,皱皱眉,“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嗯……”小香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大概是丑时吧?” 这是根本没睡! 徐耘宁吓着了,脑子一清醒就反应过来这是卖身契被夺走、受了不少苦头的可怜小香,放柔声音劝,“不用干这么多活,你的病才好一点,要多休息,水我来打,快回去躺一会儿。” “谢少奶奶关心,可是我睡不着啊。” “是不是在发愁卖身契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少爷有办法拿回来的。”徐耘宁撒了个小谎,心里盘算着:小香注定是要躲在这里了,与其让她疑神疑鬼,不如给点希望,日子也好过。 谁知,小香有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指望。 扬起嘴角,小香笑得轻松,调子都轻飘飘的像是在唱歌,“嗯!小杏答应帮我拿回来啊~” “什么?”徐耘宁一愣。 小杏?那个不爱说话与人疏离的小杏?那个……磨了一天的砍柴刀又翻出一堆粗麻绳的小杏。 徐耘宁越想越怕,声音打颤,“小杏……现在在哪里?” “出去了。” 糟糕! —— 顾不上梳洗打扮,徐耘宁挑了一件灰色男装,换上后带了个大帽子遮脸,急忙去找小杏。 据小香的说法,小杏去了三里巷,离朱家远得很,但却有县里头唯一看的过眼的酒楼,朱员外最喜欢吃那儿的烤鸡,兴起了就去一趟,随从都少带,而酒楼老板也顺着这个客人,不管早晚随时欢迎。 小杏在不少地方做过活,对酒楼应当也了解,或许已经摸清了朱员外何时兴起,想去那里候着趁机下手。 “怎么这么冲动呢!”徐耘宁一边跑,一边咒骂着。 希望老天保佑,她这双腿跑得过小杏,更跑得过不睡觉跑去吃烤鸡的朱员外。 吹着冷风,徐耘宁紧赶慢赶到了酒楼,果然逮到了大堂搂着美人浪笑的朱员外。与她想的差不多,朱员外肥头大耳,满面油光,恶心的手一个劲儿在身边的小姑娘身上乱摸。 “烤鸡什么时候好啊。”小姑娘敢怒不敢言,娇滴滴问一句。 朱员外咧开嘴,露出半口金牙,“有你在,我吃什么烤鸡啊。” 此情此景甚是伤眼,徐耘宁不愿多看,环顾四周找起小杏的影子。她躲在门边偷偷瞄,哪个角落都不敢放过,快盯出了斗鸡眼,揉眼睛也是睁一只闭一只怕看漏了。 那么辛苦,徐耘宁找到了小杏。 端了一盘烤鸡,大咧咧走到朱员外身边的小杏。 徐耘宁大喜,而后又看不透了——小杏穿的衣服很薄,藏不了什么东西,而上菜也没用多久,很快低眉顺眼退下了,最靠近朱员外的时候隔了一个小姑娘。 怎么动手脚? 徐耘宁思忖片刻,目光落在朱员外伸手要碰的烤鸡上。 “不!”徐耘宁怕铸成大错,顾不了这么多冲了出去。 朱员外不高兴了,“你谁啊。” “我……”徐耘宁清清嗓子,换了个说法,“我是来买烤鸡的,员外你能否行行好,让我一只?” 朱员外摆摆手,“去去去!跑我跟前讨饭了!” 见状,小杏立刻上前拉走了她,“您这边请,我再给你做一只……没毒的,跟我来。” 后头六个字,小杏凑在徐耘宁耳边说的,徐耘宁半信半疑扫了一眼,被小杏坚定的目光说动,跟着离开。他们到了酒楼后院,徐耘宁憋不住了,见四下无人赶紧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帮小香拿卖身契?” “我认识朱员外身边的女人,刚才递了纸条让她帮忙偷。”小杏似是看透了,在她要追问的时候多说一句,“她原本也是丫鬟,好不容易爬上了朱员外的床,不会乐意多一个敌人,所以肯帮忙。” “噢,”徐耘宁松口气,“我看你磨刀又弄麻绳,以为你要……” 小杏冷哼,“我没那么无聊。” 徐耘宁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想多了……” “砍柴刀不趁手,那麻绳太短太硬,不好系死扣。” “……”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小杏斜眼,“放心,我不会胡来,只做有把握的事。” “那……”徐耘宁欲言又止。 “说。” 徐耘宁一咬牙,说了,“来都来了,我想买只烧鸡……” 她没说出“没带钱”的事情,小杏便从容道,“我和老板熟,记我账上。” “谢了!” 此时,徐耘宁看着小杏的目光,已经是心服口服。 高人啊。 能在没开门的酒楼弄到烧鸡,借了她钱的高人啊! 徐耘宁高兴地等着烧鸡,无聊时往外一瞅,傻眼了。 门外那个帮忙偷卖身契的女子对上小杏的眼睛,竟是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杏深藏不露2333 第42章 1.1.1.24 从酒楼带回来的烧鸡色泽鲜亮, 出炉之后香味飘出老远,凑近了之后更是在鼻尖萦绕不去, 咬下去表皮酥脆,里头鲜嫩又沁出咸淡适口的肉汁, 徐耘宁却没心情欣赏,满脑子都是神秘的小杏,恨不得找到牙婆问个清楚。可惜, 她怕烤鸡凉了不好吃, 想马上给阮轩尝一尝,又不知道牙婆住哪儿,只能作罢, 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走回去。 她赶得巧, 到了县衙门口撞上了准备带人下乡给村民修屋子的阮轩。阮轩看她起得那么早,讶然之余隐约知道是出了事, 先让郑捕头出发,领了她回房间,“耘宁, 怎么了?” “烧鸡。”徐耘宁摸了摸油纸包觉着要凉了,先把小杏的事情搁一边。 留都留下了,阮轩也愧疚许久不陪伴夫人,点点头拉了她一起坐,“来,一起吃。” “好。”徐耘宁找了干净的布擦擦手,帮忙撕下鸡腿递给阮轩。 然后, 她想起了酒楼里朱员外也这么撕了个鸡腿,赏给怀里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强颜欢笑,时不时瞥向一旁擦桌子的小杏。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耘宁?”阮轩见她心不在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徐耘宁笑了笑,“你吃,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啊?” 不愿一个人瞎想,徐耘宁便说出来商量,“我觉不觉得小杏有点奇怪?” “嗯?”阮轩思忖片刻,“是有点奇怪。” 未曾想得到了共鸣,徐耘宁大惊,拉着阮轩急急追问,“是吗,你觉得她哪里奇怪?” 阮轩答的跟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么聪明这么能干,只要这么点工钱……是不是家里头有什么急事啊,改天要问问她才行。” “……”徐耘宁撇撇嘴,细想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有理:是啊,小杏完全不像是普通的丫鬟,怎么就肯为了这么点工钱来她们这儿伺候人呢。 “你怎么亲自去买烧鸡了,小杏不帮你?”阮轩回过神细问。 虽然觉得小杏奇怪,徐耘宁对于偷卖身契的事情十分支持,自是不会说出实话,帮忙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在酒楼呢,小杏看老板那里最近忙不过来,就过去帮一帮,当是报答以前的照顾。” 阮轩呆住,“啊?小杏以前是在福来酒馆帮忙,这只鸡是从归云楼买的吧。” “嗯?有这回事?”徐耘宁挠挠头,硬着头皮继续圆谎,“我也不清楚,或许小杏认识老板?反正家里的活都让小香抢着做完了,小杏来了之后一直老实,今天她想做什么都准了算了。” 没多怀疑,阮轩听她的不细究,啃完一个鸡腿抹抹嘴就说,“我要赶去北乡了,晚上才回来。” “嗯。”徐耘宁帮阮轩扶了扶官帽,“万事小心。” 她们分别之后,徐耘宁依旧想着小杏的事情,烧鸡到嘴里味同嚼蜡。她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觉着小杏应当是个隐士高人,身怀一身绝世武功,厌倦了武林争斗来这里当丫鬟体验生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徐耘宁就认为是对的——小杏不卖身,被钻钱眼里的牙婆以礼相待,小杏走路无声,做什么都有办法轻手轻脚的,小杏挥起砍柴刀,比郑捕头还孔武有力,动作流畅得宛如练家子。 分明是个高手! 徐耘宁越想越兴奋,她穿越来之后,见着的与想象中的太不一样:县衙不是奇案一件接一件,天天升堂审人,阮轩不是什么断案高手,就算有命案,也不是电视剧那样必然会破,或许线索突然间断掉没法查,不了了之,于是大牢一点都不恐怖,甚至算破旧,关的是几个小偷小摸的刁民,被训的老实。 而小杏不一样,如果真是高手,这无聊的生活必然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怎么还不回来呢!”此时的徐耘宁想马上见到小杏,在屋子里踱步。 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盼到外头有了声响,不是小香那急匆匆不知轻重的脚步,而是一种从容规律的步伐。 徐耘宁激动地跳起来,突发奇想小心藏在拐角想吓一下小杏,看看小杏在急忙之下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她刚藏好,连接前堂和后堂的小门徐徐推开。 “嗬!” 徐耘宁到小杏的鞋子,冷不丁冒出来,而小杏惊了一惊,手里的东西端不稳扑了她半身。 馊馊的,臭臭的,似乎是…… 小杏缓过神来,面无表情的脸分明是不在乎,调子平平地说了句,“夫人,您的衣服被泔水弄脏了。” 得知身上真是脏东西,徐耘宁尖叫,“啊啊啊!” “夫人,你突然跳出来不好。”小杏丝毫不惧。 “我知道。”徐耘宁心情复杂,“你怎么端着泔水到处走。” “小香放错地方了。” 徐耘宁撇嘴,“哦……” “夫人要是无聊,去看看前堂刚开的花。”小杏定睛瞧她,眼中平静无波。 感受到一种浓浓的鄙视,徐耘宁算是有错在先,没底气骂人,摆摆手,“知道了,我以后不这么干。” 小杏将狼狈的徐耘宁上下瞧了遍,“我去烧洗澡水,夫人先换件衣服吧。” “等等,我问你个问题,”徐耘宁决定不试探了,直接问,“你会武功吗?” 面上总算有了情绪,小杏对上她热切的眼神叹口气,幽幽道,“夫人,前堂的花开得很好,树上的果子快熟了,你自己玩,我还有很多活要干。” 徐耘宁莫名窘迫,但就是想得到答案,厚脸皮道,“喂,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小杏定定瞧她,“我说不会你信吗?” 还真不信。 心思被看透了,徐耘宁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杏离开,而且她注意到,小杏转身时似乎翻了个白眼。 徐耘宁望天:啊,她那么厚的脸皮,在小杏面前也似乎丢尽了呢。 —— 不是吃就是睡,不是跟阮轩说话就是等阮轩回来,整日无事可做的徐耘宁多了一个爱好。 观察小杏。 小杏一手提一个木桶倒水时,徐耘宁闭眼细听,小杏步子不算沉,瘦弱的身体带了俩累赘未曾磕着绊着,睁眼一瞧,小杏不仅走得稳当,倒水功夫也厉害,收手时桶口的最后几滴水准确落在澡盆里。 “哇。”徐耘宁凑过去,“抡起流星锤也很厉害吧?” 小杏不理她,倒起第二桶水。 “你怎么做到的?走路没什么声音哎……”徐耘宁戳戳高冷的小杏。 小杏斜她一眼,手里倒水的动作没停,气息平稳道,“我瘦。” “……” 听了之后,徐耘宁很委屈,当晚缠着阮轩问,“软妹,我是不是胖了?” “呃,为什么这么问啊。”阮轩茫然。 徐耘宁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不显,但比起这年头弱不禁风的女人们真的是粗壮难看了。她一直觉着这是健康的美,可是阮轩越来越瘦,脸巴掌大,被子一遮就瞧不见了,缩缩身子便把大半张床让给她。 在漂亮的小软妹面前,徐耘宁自卑啊。 “不胖。”还好,阮轩除了漂亮还贴心,伸手过来抱着她撒娇,“耘宁最漂亮了。” “噗。”甜软腻歪的声音融化了心,徐耘宁受用,亲口小软妹白嫩的脸颊,把小杏怼人的话抛却脑后。 但是人闲得慌的时候,作死是会上瘾的。 隔了几天,徐耘宁看到小杏捏着根针绣花,那细细的线在指尖像是活了起来,极快落在白布上头,一点点绘出好看的图样。看得一愣一愣的,她的眼睛险些不够用,感慨着,“好厉害啊,怎么练的?感觉比武功还难。” 再次听到武功二字,小杏顿了顿:“穷得要靠绣花为生的时候。” “噢。”徐耘宁摸下巴,“果然是我以前看太多小说,乱想一通,哪里有这么多绝世高手。” 意外的是,小杏搭她的话了,“什么叫绝世高手。” “就是武功很高的人。” “老仇?” “不是。”徐耘宁不屑道,“说句不尊重前辈的话,他还没我能打呢。” 小杏轻笑,“所以你才是绝世高手?夸自己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 “……”徐耘宁噎了噎,“我没……” 她正想跟小杏争论,去前堂喂马的小香忽而跑了回来,边哭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徐耘宁噌的站起来,“阮轩出事了?” 小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让徐耘宁跟着干着急。幸好小杏够冷静,抬手拍着小香的背帮忙顺顺气,说了句“不怕慢慢说”,小香不一会儿就定下神,抽搭道,“好像朱员外上衙门来了……是不是来要我回去?” “躲着。”小杏推了小香进房里,命令道,“从里头锁上,别出声。” 小香听话,里头马上传来落锁的声音,而小杏又在外头加了一道锁,走到歪脖子树旁边,拿旁边的扫帚轻而易举撬开了块地砖,将钥匙藏在里头,盖上后扑上土毫无痕迹。 “你……”徐耘宁惊呆。 接下来的事情,她更看不懂了,小杏坐下来继续绣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不去看看?”徐耘宁奇怪。 小杏答,“可疑。” “哦,那我去看看。”徐耘宁不再在小杏面前当二傻子,跑到前堂瞧怎么一回事。 她的确看到了朱员外。 但他不是昂首挺胸来讨人的恶霸模样,而是被郑捕头押着,绑住双手特别狼狈,嘴里一直骂咧,“凭什么抓我!” 惊堂木落下,阮轩在公堂上头,冷了脸比谁都威严,“大家亲眼见到你打死陈三,你还抵赖。” “是吗?”朱员外转头望向那些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之中,有个衣料特别好随从模样的人,从兜里头拿了钱袋摇晃。平头百姓住久了,哪不知朱员外的脾性,反正事不关己,盯着钱袋异口同声道,“没有啊。”“大人抓错了吧!”“朱员外是个好人!” “你们……”阮轩咬牙,转眼看向在旁边颤抖的一位老人,“陈老伯,你儿子是不是他打死的?” 陈老伯扑通磕头,“是啊!大人!” “是想管我要钱吧。”朱员外冷笑,“既然要赖,干脆赖个有钱的是不是?” 陈老伯哭嚎,“不是啊,大人,我儿子撞了他一下,他就往死里打啊!大人你也听到了惨叫声……” “胡说,我看到有人打你儿子才上前帮忙的,你别恩将仇报!”朱员外瞪眼,面目可憎,“大家都可以作证。” 那些唯利是图、欺善怕恶的百姓又跟着瞎喊,“是啊是啊,朱员外帮忙呢!” “大人,这么多人证明我是清白的,放了我吧?”朱员外笑说,“我知道大人最是公正,值得一张金子牌匾,写上清正廉明四个大字,挂上县衙……美得很!” 徐耘宁惊讶:还有没有王法,公堂上开始行贿了? “呵。”阮轩也被气着了,拍下惊堂木喝令,“此案诸多疑点,来人,将朱得富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朱员外大喊,“不!你个狗官……” 闹哄哄把犯人押下去,百姓们散开,只剩下随从面色复杂,抓着下公堂的阮轩阴笑,“大人,审案不是这么审的……” “不用你教本官做事。”阮轩甩开了朱员外随从。 随从大笑,“好,好,我就请一个够份量的人,教教你怎么做事!”说罢,随从瞪了阮轩一眼,手握成拳,带着窜天的怒火走了,而阮轩面色不改,直到步入后堂才皱了眉。 “怎么一回事?”徐耘宁上前问。 阮轩看到她,茫然的神色散去,抓着她的手厉声说:“耘宁,马上收拾东西,带上小杏和小香回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嘿~明天情人节~ 第43章 1.1.1.24 有那么一瞬, 徐耘宁被阮轩语气唬住了,静静看阮轩的嘴巴一张一合, 而且阮轩细嫩的脸蛋没有平日的卖乖讨好,只有不容商量的威严。可话音刚落,阮轩就像是拼尽力气似的,松懈下来,眉间一蹙又现出了惆怅。 徐耘宁反应过来了, “你担心治不了朱员外, 让我回娘家?” “嗯。”阮轩叹气,“他的随从应该想办法去请知府大人了。” 远远看了全程,徐耘宁何尝不知朱员外和随从嚣张的嘴脸。然而, 她仅仅对这个案子能不能好好审有些担忧, 对于被报复是不甚相信的,瞧了眼四下无人, 抬头瞧一瞧阮轩的脑袋,“我不去。” “为什么!” “我不怕。”徐耘宁撇撇嘴,“最后或许是朱员外出狱, 案子不了了之,我安全得很。就算朱员外真的小肚鸡肠要报复我们,你知道让我们回娘家,朱员外就想不出能往哪里找?” “可……万一……”阮轩被她说得无言,结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耘宁摇头,“没什么万一,你要是不放心, 我让小杏和小香回乡下躲着,绝不会让朱员外抓到人。” “你不一起去吗?”阮轩脸上愁色更浓。 “不去。”徐耘宁摊手,“你在这里,我会跑去哪里?咱们同甘共苦不好吗?” 阮轩气急,“不好!同甘可以,共苦就算了。” 捏了把阮轩因为生气逐渐泛红的脸颊,徐耘宁微笑,睁眼说起瞎话,“你怎么总是赶我走呢?” 她说的是玩笑话,阮轩听在耳中却不是一回事,郑重道,“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 “啧。”徐耘宁点上阮轩紧抿的唇角勾出一个笑的弧度,“我也想保护怎么办?” 阮轩一愣,勉强的脸是有了笑意,“耘宁……” “反正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她们俩的态度都是强硬,从心里为对方想,然而阮轩的薄脸皮和软心肠是敌不过徐耘宁的,垂眸暗忖片刻,妥协了,“好吧,那我去安排小杏和小香。” “我来,你去看看有什么人作证。”看方才闹哄哄的公堂乱象,徐耘宁隐隐知道朱员外肯定打死了人。 提到这事情,阮轩更是愁眉不展,“我试试吧,就怕好不容易找着了,知府大人从中插手。” “让你马上放了朱员外?”徐耘宁不解了,“找着证人,你有理有据,怕他做什么?” 阮轩摇摇头,面上就是个大写的苦字,“要是直接自己审呢?” “难道还能颠倒黑白吗!” “能吧。”阮轩转身,望着堪堪露脸的一弯明月,“那么多人看着朱员外的手染上陈三的血……却无动于衷,生生看着一个人被打死,公堂之上仅仅为了些碎银,连良心都不讲了,要是我早点到,陈三就不会……” “你这几天不是要治杨柳巷的无赖吗?分身乏术,不要自责了。”徐耘宁拍拍阮轩的肩膀安慰。 阮轩被说动了,点点头,“嗯,要想怎么让以后更好,我这就去找郑捕头商量,看看能不能多派人巡逻。” 不等徐耘宁再说话,阮轩想着衙门的事情,碎碎念回了前堂。 “又不吃饭了。”徐耘宁无奈,想着要给阮轩送点什么容易吃又耐饱的饭菜。 等等,小杏和小香怎么样了?她好像要负责将小丫头送走啊! 不满的朱员外正在大牢里嚎,阴险的随从或许奔波在整死阮轩的路上,徐耘宁不敢再耽搁,急匆匆跑去找。到了后堂,她瞧见坐在原处的小杏停住脚步,气喘目眩,扫了一眼两排房间,竟全落了一模一样的锁,俱是纤尘不染像是有人在住,骤然看去不知哪一间是她和阮轩的,哪一间是小杏和小香呆的。 “呼。”徐耘宁拍拍胸口,“你这伪装挺厉害啊。” 小杏抬眼瞧她,手里的针线活没停。 “你把小香放出来吧。”徐耘宁不在意地走过去,用指头戳了戳小杏的肩膀。 小杏头也不抬,“听说没事,就哄她睡下了。” 哄…… 徐耘宁差点回不过神,轻咳,“那不开了,你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带着小香去乡下躲一躲。” 绣花的动作顿住,小杏瞥了她一眼,答得毫不犹豫,“不。” “哎呀!”徐耘宁刚体会过不想走的心情,这会儿劝小杏,简直是掏心窝,“你别忙着答,仔细想想,朱员外肯定关不了多久,到时一出去想法设法针对阮轩,要是听到小香在这里,还不趁火打……” 小杏打断了她的话,“明天过节,后天再去。” “噢。”徐耘宁白说了这么多,悻悻然嘟囔,“夜长梦多啊……” 小杏轻笑,“白天出去那么多人看着,晚上走才是好的。既然晚上走,吃顿饭有什么不好?” “也是。”徐耘宁被说服,点头。 收起手里的针线,小杏抱着东西准备回房,转身时添了一句,“夫人,趁火打劫不是那样用的,你想说的是落井下石吧。” “……喂,你读过书吗。” “读过。” “哦,很厉害哦。” 回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小杏回了房,留下徐耘宁一个人郁闷地踢石头,脚尖踹得有点疼才恍然:等等,小杏读过书,果然背后有段故事啊! “小杏!”徐耘宁唤住要离开的人影。 小杏回首瞧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香在睡觉。” “哦。”徐耘宁听话放低了声音,凑上前问,“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呢?会这么多东西。” 默然片刻,小杏平静的眼眸对上她,说的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家道中落。” 一张年轻却失去表情的脸,一把清冷孤傲却只能对主人的吩咐答“是”的声音。 区区四个字,徐耘宁品出了心酸的滋味,忽而觉着追问的自己很可笑。 她决定不再打扰小杏了。 —— 这个地方有个小节日,是徐耘宁没听过但当地人十分重视的,百姓们在深秋点一点收成,谢谢老天爷这一年的照顾,乞求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里头的意义,徐耘宁不管,她只知道小杏和小香肯定会做一桌好菜,而阮轩看在过节的面子上,会给捕头衙役放假,只留几个狱卒看守大牢并送上一桌好酒好菜,这样的话,阮轩也就可以暂且放下繁忙的事务,多陪她多说话了。 “好了吗?”徐耘宁一大早就笑眯眯的,不赖床嗜睡,候在穿堂小门边等阮轩。 阮轩正低头点着状纸,吓了一跳,把手里头的东西背到身后,扯笑,“好了!” “嗯?”徐耘宁不瞎,歪头瞧那一沓可疑的白纸。 不会撒谎的阮轩急红了脸,最后仍是小声说了实话,“吃饭前还有很多时间啊,我想看看状纸。” 大过节的,徐耘宁不想吵架,笑了笑,“好吧,你看,我去帮小杏的忙。” “嗯。”松了一口气,阮轩答得乖巧,连走带跑进房间,一眼睛根本没离开过状纸。 徐耘宁叹气,转身去厨房,苦着一张脸的样子让小香愕然,“少奶奶,你怎么了?” “少爷太忙了,话都说不上。”徐耘宁揉揉眉心,“怪了,最近怎么有这么多状纸。” 烧着水的小杏盯住燃烧的火苗,淡淡道,“现在县里头但凡识字的,都喜欢帮忙写状纸,而且不要钱。” “哈?”徐耘宁讶然,“他们图什么!” “总有人给好处。”小杏轻笑,抓了把容易烧的枯叶丢进炉子里,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 徐耘宁咬牙切齿,心里已有了答案,“朱员外是吗?” “或许吧。”小杏不甚在乎,专心煲汤。 不想阮轩被耍的团团转,徐耘宁想去说这事情,走到房间,却看阮轩自己把状纸分了三拨且面色凝重。 “怎么了?”徐耘宁先关切。 阮轩学了她抄着手,气鼓鼓道,“这么多状纸,是三个人写的!而且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甚至把话本的冤案抄上来!” “别气,”徐耘宁安慰,“不看它就是了。” 阮轩委屈扁嘴,“我已经看完了。” “哈?” “扫两行就知道是哪本书的了!”阮轩捏了几张,“这个,临安游,这个,俏书郎……” 徐耘宁听着听着皱了眉,“这些都是什么书啊,里头是不是也写的……房中事?” “哪有!”阮轩急急跳起来,咬唇。 不想把小软妹彻底惹毛,徐耘宁扑哧一笑,按回凳子上揉揉脑袋,“好,我说错了。” “嗯~”阮轩叠好状纸,“菜好了吗?” 过节的传统是从正午就好酒好菜,一直吃到晚上,徐耘宁不懂,便说,“你饿了?我去催催。” 她又急急跑回厨房,等了好一会儿才得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她看着不舒服,往上头撒了一把葱,端回房间瞥见阮轩失望的神色,想了想小杏和小香在灶台前忙得满头大汗,就背黑锅,“我煮了碗面,你凑合吃。” “嗯!”阮轩立即眉开眼笑,吹凉了吃一口,“嗯!特别好吃!面条劲道,汤汁香郁,难道是高汤……耘宁费心了。” 徐耘宁一听,凑近闻见鲜香,总算知道小杏煮面不是凑合了,挠头坦白,“其实我只撒了把葱,” “噢,”阮轩顿了顿,一本正经对着面碗道,“怪不得葱花错落有致,特别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吗? 第44章 1.1.1.24 吃完一顿丰盛的饭, 小杏和小香将东西收拾好,便连夜赶去乡下。徐耘宁特意送她们到了城门, 在挥手作别之时感觉着瑟瑟寒风,不由叹气:小杏不在,很多事情要她来做了。 所以她请一个丫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徐耘宁郁闷归郁闷,想到这可以让小香免于朱员外的糟蹋, 便又释然了, 搓搓胳膊原地蹦达让身子暖和些,就跟新来的衙役小葛回去。 这是阮轩的意思。县衙其他人来已经被百姓认得差不多了,送小杏和小香离开容易被人发现, 而小葛刚来, 换了便服就是个生面孔,一般人瞧不出。 可是阮轩考虑那么多, 就是没考虑到小葛是个话痨。 “夫人,刚才送走的人是谁啊?”小葛就见过小香一回,还是在灶房里小香灰头土脸被当成贼的时候, 今日小香特意蒙了半张脸,低头赶路不多话,小葛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好奇起来。 徐耘宁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走都走了,为什么要费劲认识?” “也是。”小葛随和地顺了她的话, “不过,半夜赶路确实有些冷啊。” 徐耘宁默默赶路,不愿意搭话。 小葛不介怀,一个劲儿说着。挺短的路,徐耘宁已经知道小葛家境不咋的,娘死的早,家里有年老的父亲和光棍叔叔。他小时候跟着叔叔去武馆学了几招,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去考武状元才知天外有天。 “你知道他们多厉害吗!一拳打过来,没碰到脸那气势已经能吓死一头牛。” “有这么可怕吗。”这里是小地方,一般人说起京城都是一脸向往和崇拜,没去过的更是神化了。徐耘宁不会这样,人就是人,帝都和小地方的都是人,难不成靠近皇帝的地方自带仙气,人还会法术了? 小葛点头,“是的!我告诉你啊,考试的时候死了一个人……” 说到这儿,小葛突然闭嘴了,愣愣看着不远处巷子口点着的往生香。 今晚的风不狂,却一阵阵的连绵不断,而那燃着的香火在呼啸之中愈发地亮,小小的腥红的一点,两根并排像是一双眼睛,而穿巷而过的风声,隐隐成了这双眼睛的鬼哭狼嚎。 要是以前,徐耘宁是不怕的,但她确实穿越到了别人的身上,对神鬼之说转为敬畏的态度,害怕地抖了抖,“你别突然不说话,吓人。” “不是。”小葛挠挠头,小声说,“这是陈三死掉的地方。” 陈三? 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徐耘宁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陈三是朱员外打死的人。因为阮轩对此事很烦心,徐耘宁把好奇吞回肚子里,不愿意在难得的休息时刻问阮轩,一直不清楚这事,就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们来那间当铺找东西,突然听到惨叫声,阮大人带我们赶过去,只看见很多人围着朱员外和陈三他们看。陈三倒在地上,朱员外握着拳头,上面还有血,而他的随从捧着一大堆礼盒,根本没办法打人。” 徐耘宁皱眉,“那分明是朱员外打死了人,他居然还狡辩?” “钱能通鬼神。”小葛偷偷告诉她,“以前发大水,朝廷拨来粮食,到了我们手上却是坏掉的米。有人说,衙门出来的米袋分了两批,很多都运到了朱员外家。” “那怎么办?你们不告诉县官?” 小葛苦笑,“能怎么办,饿的没力气走路了,还报官?不吃肯定死,吃了或许还能活。” “那个官……”徐耘宁欲言又止。 小葛一拍脑门,自责,“怪我没说清楚,当然不是阮大人,是前一个。” “噢。”徐耘宁松口气。 想起了伤心往事,小葛不多话了,傻傻盯着燃烧的香看,好久才嘟囔了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 “这些人也真是,蝇头小利就颠倒黑白,帮着朱员外。”徐耘宁回想公堂那一幕,咬牙切齿。 小葛耸肩没说话,远远对着燃香的地方行了个礼。 看着别扭,徐耘宁没跟着,等了片刻继续往衙门走。他们俩腿脚都快,不费多久,徐耘宁看到阮轩低头写字,列了好多名字和地址,见了她扬起嘴角不知疲倦,“回来啦。” “嗯。”徐耘宁问,“你写什么呢?” 阮轩叹气,“可能作证的人啊。” “物证呢?”徐耘宁提议。 阮轩皱眉,“朱员外的手吗?” “呃……”徐耘宁想了想,“或许陈□□抗了呢?抓破了朱员外的衣服,或许……” “仵作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阮轩揉揉眉心,“想过对脚印拳印,没找到痕迹,伤痕密密麻麻的看不出具体,根本没法对上号。唉,明明抓了个现行,怎么就……” 徐耘宁听得窝火,“抓个现形就定罪,要什么证人!” “哪有这么简单,要是我们县衙的人作证,而朱员外买通百姓让他们帮忙脱罪,事情越闹越大,传到上头去,他们会怀疑那么多百姓撒谎,还是怀疑我为了破案乱抓人?” “那就算你找到几个人作证,其他人撒谎的话……” 阮轩咬牙,“要说服他们不怕朱员外。” “这难了,唉,我知道有个地方。”徐耘宁托下巴回忆,“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边看边记录下来,声音,画面都有,赖都赖不掉。” 阮轩眼睛一亮,“什么地方?” 无奈一笑,徐耘宁打马虎眼,“很远很远的地方。” 阮轩眨眨眼,不多追问,“好吧。” “别想了,早点休息。”徐耘宁拍拍阮轩,“或许明天有转机呢?” “好。” 徐耘宁的嘴巴很灵,第二天这案子有了很大的转机:一个哭丧着脸的男人来报,说陈三是他杀的,朱员外上前阻止了他。 “从头到尾,说一次。”阮轩冷着脸审问。 男人老实说了,“我是挑夫,在巷子口等活干,那一天陈三踩了我的脚,我急了就打了他一顿……这个时候朱员外经过,给了我银子让我算了,我没听,谁知道陈三那王八蛋那么不经打,三两下不动了……我害怕,听见有人说大人来了,抢了朱员外的银子跑了,还刮破员外的手。” 阮轩皱眉,再问了几次也是这样,看起来老实巴交、没读过书的男人不着她的道,不管问什么还是那套说辞,换个问法就说听不懂,哭喊着说自己要偿命。 送上门找死? 阮轩自是不信,把男人关进大牢之后,赶紧盘问朱员外。可是,朱员外和男人不知何时串了词,两人隔了那么远,根本没接触过,说的词全都对得上。 “你就放了我吧。”朱员外习惯吃香喝辣,住一晚大牢已经是虚弱不堪,“我右手撞到了墙,受伤好重,要废了……” 阮轩一看,朱员外拳头果然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曾经是否有抓伤的痕迹。但是,她不甘心,硬是扣着两个人慢慢查,抽了空在巷子口逛来逛去。 然而一夜之间,周遭的人似乎都懂这个说法,朱员外的家人整日在县衙门口哭啼,阮轩不胜其烦,正想着如何示好,上头的知府大人派的人来了——知府觉得蹊跷,专门派人来提了朱员外去高一层的三何府,亲自审问。 阮轩已经不能过问了。 这一切,徐耘宁都是听郑捕头说的,阮轩天天关在书房里沉思,郑捕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一休息就借酒消愁,没醉,就是壮胆吐真言,“怎么……这样……” “什么时候串的词。”徐耘宁也纳闷,“大牢不是看守很严吗?” 郑捕头气急,“是啊,我们还搜过,结果什么都找着,到底怎么办到的……” 徐耘宁揉揉眉心,瞎猜,“或许,这不是第一次。” “那完了。”郑捕头拍拍脑袋,“第一次混的过去,第二次更可以。” 他们俩对视一眼,酒杯相碰准备痛饮,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谁说的!” “阮轩!”徐耘宁赶紧站起来,“你肯出书房了!” 阮轩捏了一大把纸,兴奋道,“我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些残留的记录,再去朱员外家的铺子宅子查一下,或许能找到他们狼狈为奸的证据。” “啊?”徐耘宁想起小葛的话,“这么笨,上一任销毁证据都不会。” 郑捕头打了个酒嗝,“记录不全……怎么……怎么认定……” “就是要查啊!”阮轩不管他们,依旧很乐观。 徐耘宁还想说些什么,忽而一阵风过灭掉蜡烛,房间黑下来,混乱中似乎听到了阮轩吃痛的低呼。她急了,把阮轩拉到身边,而郑捕头缩在一边,等了许久才敢点灯。 “我的证据呢!”阮轩以为撒在地上,一看什么都没有,瞪大眼睛。 徐耘宁定睛一看,还真是,阮轩手里的东西全不见了。 第45章 1.1.1.24 混乱之中, 阮轩的胳膊被人打了一下,疼得松手那些纸就掉了。她当是掉在地上, 没有想太多,加上徐耘宁牵着不好动弹,打算点灯照亮房间之后再慢慢找。 哪曾想,房间亮了,地上干净没有痕迹。 “怎么会这样!” 阮轩看完四周便急急跑到外头, 希望是风吹走了。可是不。管她怎么找, 怎么看,那些纸真的已经不翼而飞。 辛苦翻了陈旧的资料那么久,阮轩再苦再累也没多么难过, 这一次有了希望再失去, 才知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不记得郑捕头在场, 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阮轩……”徐耘宁把屋子里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阮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眼见阮轩颓然倒地,徐耘宁心疼, 立刻迈步子想奔到身边。 阮轩本是两眼放空的木头样子,此时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你别过来!” “你别闹……”徐耘宁当阮轩是在发脾气,当然不会乖乖听话,提了裙子准备跨过门槛。 阮轩急了,站起来手舞足蹈,“别乱动!刚才肯定有人来过, 屋子里院子里总有痕迹!快仔细找!” 一想有理,徐耘宁不妄动了,郑捕头得令马上拿了烛台往院子走,每迈出一步都会照一照地上,怕踩着什么,阮轩颇感欣慰也振作起来,起身拍拍灰,跟着烛光慢慢找。 他们忙,徐耘宁同样想帮忙,借着另一盏灯微弱的光细细打量屋子里。天色黑烛光昏暗,加上方才混乱的时候不知碰着了哪里,三双眼睛一阵好找,硬是没找见有用的。 “完了。”阮轩回屋子里敲着脑袋欲哭无泪。 徐耘宁望了眼禁闭的穿堂小门以及一览无余的院子,再跑去厨房确认大门禁闭,沿着围墙往回走,抬头打量各处有没有脚印。她费了不少功夫,什么没找到,不由皱起眉:院子里躲不了,而这么两个门口,即使有飞天的轻功,好歹有个起飞点吧? 折回房间时,阮轩依旧耷拉着脑袋,郑捕头收拾好酒杯同她告辞,“夫人,夜深了我得回家了。” 徐耘宁没应声,将郑捕头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郑捕头喝了挺多杯,酒上头就大胆随意不少,整个一糟汉子衣服歪扭褶皱,都要认不出原样了,要是塞上些什么,应当也不易察觉。 被盯着不舒服,郑捕头不等她回答,道一句“再会”转身走了。 马上想叫住郑捕头,徐耘宁才张口,手腕被人抓住了,到嘴边的话便硬生生先吞下,从紧紧攥着的手指尖看上去,竟真的是状似沮丧到不言不语不动的阮轩。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郑捕头已经连走带跑出了小门。 “别追。”阮轩轻轻说,“我们悄悄跟着。” 顿时明白了什么,徐耘宁把身上能捣鼓出声音的首饰香袋摘了,跟阮轩一齐跟踪郑捕头。但是,她们似乎忘了郑捕头有马,到了县衙门口只有冷清的街巷,哪里能再见到一个人影。 “应该早点跟!”徐耘宁懊恼。 阮轩却不急不躁,往草丛走,出来后手里牵着一只汪汪叫的小狗。 “有味道。”阮轩笑眯眯告诉她。 “我就说怎么有这么神的贼,怎么不让我继续追,果然早有准备。”徐耘宁无奈失笑,“连我也瞒着啊。” 阮轩抿抿唇,边走边小声嘟囔,“你喝酒喜欢说胡话。” “哪有!”徐耘宁跟上去,为自己抱不平。 “你上次喝醉了,拉着我说……”阮轩说到这儿红了脸,“小美人笑一个就好好疼你。” 徐耘宁真不记得了,没底气反驳,一本正经辩解,“那是耍流氓,不是说胡话,我说你不漂亮才是说胡话。” “……”阮轩呆住,定神后继续跟着嗅味道的小狗走,咬唇不理人了。 夜里县里头的人家闭门不出,徐耘宁白天都看得懵懂,晚上更是觉得哪儿都一样。走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记得拐了好多个弯,小声问,“喂,不会是绕圈吧。” 阮轩摇头,“不是。” 终于,小狗在某处停下来了。 阮轩抬眼一瞧,原先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而徐耘宁跟着看也是呆在原地。 这是盛兴坊。 断头案里,尸体身上搜出属于这里的小纸条,她们来查过案的地方。 —— 徐耘宁和阮轩没能进去,也没能等到郑捕头从盛兴坊出来,灰溜溜回县衙。匆忙洗漱之后,她们躺在床上,明明都是疲惫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 “阮轩。”徐耘宁转了个身,看着小软妹轻轻问,“你什么时候怀疑郑捕头的?” 而在牢中的朱员外和突然出现认罪的男子供词对得上,一看就知道是串通好的,而衙门一直没放外边的人进大牢,这事情只有衙门里头的人能干,但徐耘宁想来想去,仍是捉摸不透阮轩的看法——照理说,不应该怀疑新来的小葛吗? 阮轩眨了眨眼,也侧身与她对视,软软答,“他看起来最不像好人。” 一点不拐弯抹角的大实话,搞得徐耘宁一时语塞。 “而且……郑捕头前几天把妻子女儿送走了。”阮轩悠悠叹口气。 徐耘宁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郑捕头这几天很晚回家,总是拉着人喝酒,再回忆起郑捕头劝酒时说的“有的喝就赶紧喝”,心中的愤恨慢慢消散了些。 看来,郑捕头不想连累家人,或许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她想的“狗改不了吃屎”。 “耘宁,”阮轩见徐耘宁出了神,小声唤一句。 徐耘宁放下胡思乱想,轻轻应声,在微弱的光线之中找着阮轩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只是,阮轩的声音带着担忧,带着迟疑,连带着让那双眸子染上几分悲切,“你要离开去躲一躲吗?” 又要赶人了。 徐耘宁算是服了小软妹的坚持,“我能照顾自己。” “你和郑捕头一起喝酒,一点没防备。” “……” 这么多句大实话,让不让人睡了! 懒得继续翻来覆去地折腾,徐耘宁坐起来,不顾被窝外头的寒凉挺直腰杆厉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走!” “好嘛。”阮轩立刻紧张地把她拉回来,用被子将她裹着捻捻角,直到一丝风都透不进去才松口气,委屈道,“我害怕。” 心疼搂过来,徐耘宁一下下摸着阮轩柔软的发丝,“不怕,我在呢。” “你在我才怕。” “……”徐耘宁会错了意一阵好气,轻拍怀中的小脑袋,”怎么说话的!“ 阮轩被拍得软软“哎”一声,缩了缩顺势抱得更紧,“我不想你有危险嘛。” “不会有的,明天找郑捕头问个清楚,不就知道朱员外耍什么花样了。”徐耘宁给阮轩打气。 “嗯!” “睡吧。” 跟踪郑捕头花了不少功夫,翻来覆去少说又耽搁半个时辰,徐耘宁和阮轩刚刚睡着,外头的天就微微亮起来。阮轩心不定,不敢赖在床上太久,摸索着下床穿衣,徐耘宁被吵醒了,不知为何,阮轩那小心放轻的步子传到她耳中,反像是沉甸甸的折磨,想到阮轩一个人奔波不容易也坐了起来,拍拍胸口,“我陪你!” 阮轩一愣,而后开怀笑了,“好~” 两个人烧水洗脸,煮了些粥垫肚子,阮轩备好笔墨纸砚,徐耘宁拿了麻绳,顺便打了一套拳热身,想着郑捕头踏进衙门的那一刻,上前擒拿手捉住,按在地上捆结实再慢慢审。 她连郑捕头会怎么还手都想出了好几种情境,就是没想到生活总是那么变幻无常: 郑捕头来是来了,却是蹦达来的,手脚已经被绑着,嘴里塞了一大块布,唔唔叫的很惨烈。 “怎么回事啊!”阮轩赶紧把布块取下。 郑捕头终于能说话,差点哭出声,“大人,我……我被欺负了。” “欺负什么啊!苦肉计!”徐耘宁不信,上前拉开阮轩,“你就是个内奸,跟朱员外串通的混账!” “你们……昨天跟着我,是吧?”郑捕头瞪大眼睛。 “是啊!”徐耘宁也不怕承认,“把你鬼鬼祟祟,背叛我们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当即惨嚎一声,郑捕头急得在原地乱跳,身形一歪倒了下去,磕着头依旧费心先给她们解释,“对,但那是我……我糊涂了!大人你不知道,朱员外在盛兴坊养了一伙不要命的恶人,要是得罪了,杀人放火不在话下,我不想死啊!” 郑捕头穿着官府,说的竟是惧怕朱员外的话,阮轩听得生气,上前小小踹了一脚,“呸!你……你胆小!” “大人!”郑捕头急了,“这不是胆小,是识时务,盛兴坊的人遍布全县,谁敢不从,看看上一个傻子的坟头草!” 阮轩一下子记起看过的案子,“五年前,暴毙街头的妇人,投炉自尽的铁匠……” “都是他干的,一个是挡了朱员外的道,一个是看不过眼告官的证人,这下你明白,为什么没人敢出声了吧。”郑捕头叹气,“那群人,明明跟我认识,一看贴着盛兴坊的欠条连绳子都不帮解,真没义气。” 阮轩大怒,“你也配说义气!内奸!” “我是有义气才变成这样啊!” 徐耘宁挑眉,“什么意思?” “他们让我藏银票在衙门栽赃你,我死活不干,所以他们才把我绑着,让我穿着官服一路蹦到衙门!”郑捕头哭喊。 阮轩深吸几口气静下来,理顺乱七八糟的对话,“朱员外买通你,你帮着串词,昨天偷了我的证据。结果,他们觉得还不够,让你来衙门藏东西,栽赃我贪赃枉法?” “对。” “你不愿意,他们绑了你,让很多人看见你蹦来衙门?” “对。”郑捕头纳闷,“他们就想这样立威。” 阮轩扬起嘴角,“那太好了,你装作走投无路的样子投靠盛兴坊,再给我通风报信。” “行!”郑捕头笑了,“反正我老婆孩子已经走远了,我也不怕。给我松开,我这就去!” 阮轩笑意更深,“要装作走投无路,自是不能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那……”郑捕头往后退了退。 但这一小步,怎么逃得过徐耘宁的魔爪呢。 县衙大门头一回那么多戏看。 先是平日用鼻孔看人的郑捕头被人绑着,路上苦苦哀求解开绳索无果,只能一蹦一蹦去衙门。 再是进县衙之前冷哼“你们等着瞧”的郑捕头,一会儿的功夫被丢了出来,脸着地吃了满口灰。 “好了。”徐耘宁拍拍手。 阮轩点点头,面色沉重。 “不相信他?” “不需要。”阮轩摇头轻叹,“他们提醒我一件事,刺史要来了,他们无法无天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第46章 1.1.1.24 阮轩的意思是, 有更大的官来了,到时候那些坏人不能一手遮天, 什么朱员外什么知府大人都得乖乖认栽,以前的案子沉冤得雪,百姓们不会受欺负了,生活安康不会把官府当敌人了。 想到这么光明的未来,阮轩起了兴致, 对着徐耘宁一通说。 然而, 徐耘宁近来睡不够起得早,脑袋昏沉听不进去,而且整件事情她最关心的, 不过是郑捕头想把什么东西放在县衙栽赃嫁祸而已, “先保护自己。” “嗯?”阮轩顿住了。 徐耘宁无奈,“你忘了郑捕头刚才说, 盛兴坊想栽赃你?” “没忘啊。”阮轩眨眨眼,便变成腰杆挺直无愧于天地的高傲模样,“清者自清, 他们是不会得逞的。” “不一定,郑捕头现在不在,两个衙役一个是跑不动的小胖子,一个是初来乍到一头热的小年轻,都不靠谱,狱卒那边得看着大牢,不能时时过来巡逻……” 阮轩不以为意, “怕什么,你在家啊。” “啊!?”徐耘宁指着自己鼻尖,“你的意思是我来看家。” 阮轩点点头,语气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对啊!” 这话听得徐耘宁有些累。 小杏和小香离开以后,阮轩公事繁忙,她已经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光一个买菜做饭就令人疲惫,更不用说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地砍柴烧热水了。 如今,阮轩又多给了个看家的任务。 “以前不舍得我受苦,请了丫鬟伺候我……”徐耘宁倒不是生气,只是心情复杂,感慨起来,“现在就知道使唤我了。” 瞥见她的委屈脸,阮轩吓得直摆手,“不是啊,你不愿意的话就说,我不会勉强的……” “喂,我逗你玩呢,这么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吧。”徐耘宁不开玩笑了,拍拍阮轩安慰。 阮轩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 “真的。”徐耘宁担心阮轩以为自己怕吃苦,故意说,“我本来就在家嘛,坐在院子里看一看有什么难呢?” 闻言叹口气,阮轩郑重道,“挺难的,这不是小事,要是他们真的往县衙丢了什么东西,刺史大人来之后抓个正着的话……轻则免职,重则砍头。” “什么!?” 除了个别刁民治不住,县里头平静祥和,而阮轩是父母官是最大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出去办案子只是为了种庄稼修房子巡逻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所以,徐耘宁从未有过危机感,偶尔还有种错觉:自己或许还在现代,住的是远离城市的古老小镇。 如今一听砍头…… 徐耘宁浑身一颤,端正态度承诺道,“好!” “对谁都要小心,哪怕是县衙的人。至于丫鬟……暂时不能请了,除了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任何人。”阮轩叹气。 徐耘宁明白阮轩的考虑,点点头,“没事,我也会买菜做饭烧水啊,这几天做得不是挺好的吗?” 到底是个老实人,阮轩听她自夸,耿直地结巴起来,“呃,挺……挺好。” “说谎都不会说!”徐耘宁点点阮轩脑袋。 阮轩嘿嘿一笑。 说定之后,徐耘宁不再睡懒觉,早早起身,趁着阮轩还没去前堂办公的时候去买菜,再赶着在阮轩离开之前回来。 这个县里头的人比较勤奋,东巷那里早早有一群小贩从乡下扛菜来卖,虽说价格不便宜,偶尔还缺斤少两,徐耘宁为了尽快回县衙,总是不予计较速战速决,买好了就把自己关在衙门后堂休息,不敢熟睡,眯眼睛休息都是掐着指头以免入梦乡的。 多日的折腾下来,徐耘宁吃不好睡不好,有些累了,但是奔波的阮轩不显疲色,徐耘宁不想当拖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过这乏味麻木的日子了。 至少在院子里晒太阳还是舒服的。 无奈,老天爷像是要跟她对着干,隐隐挂了好几天的风不说,这天直接收回了暖洋洋的太阳。忽而起了大风,县里头秋天的凉爽正式变成了冬天的寒冷。 徐耘宁迷糊间听见窗户被风吹打的声响,挣扎地睁眼,茫然盯着床幔片刻,动动身子把一丝风放进被窝,冷得一哆嗦。 “今天冷呢。”阮轩已经穿好了衣服,从柜子那儿挑了一件厚袄子放在床边,体贴道,“你慢慢来,今天我晚点去前堂。” 徐耘宁想说“不用”,一开口却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赶紧穿好衣服。穿好衣服,她终于不觉得那么难受,看到阮轩端了水过来,立刻过去接手,“我来吧。” “要不,今天别买菜了吧?”反正已经快到面前了,阮轩不与她多推脱,把水盆递过去之后搓手望着窗外与她商量。 徐耘宁草草擦了把脸,也跟着阮轩看过去,目光定在阴沉沉一时散不掉的厚乌云上,“算了,这几天估计是暖和不了的,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 “那我替你去?” “你不会买。”徐耘宁郑重拒绝,“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和小贩可熟了。” “那你问问他们,最近日子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们。”阮轩忽而说。 “行了行了!”徐耘宁买菜已经够抗拒了,再多个调查民情的任务根本不乐意,不等阮轩交代,穿戴整齐提了昨天放在院子里的菜篮就往东巷走。 应当是天气转凉的缘故,巷子里特别冷清,贩子寥寥无几,多是她认识的。 一个大婶见了她幽魂的样子笑道,“夫人,没睡醒呢?” “是啊。”徐耘宁看对方经常多给几把葱的份上,抽空回答,“是啊,今天天冷了,适合好好睡一觉。” 夫人憨憨一笑,“不管怎么睡还是要吃饭啊,来挑挑不?” “好。”徐耘宁蹲下,一看大婶的菜摊皱了眉。 菜叶撒了一地,蔫了吧唧,扑在发黑发黄的大步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最近日子不好过啊。”大婶哀叹。 徐耘宁想起了临走时阮轩的交代,挠挠头,“是不是被欺负了? “你怎么知道!”大婶一时没控住自己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捂上嘴巴。 还好,巷子里都是没睡醒的,往这边瞥了一眼就不多看了。 “谁欺负你了?”徐耘宁压低声音。 大婶低头,摆着菜小心翼翼地答话,“盛兴坊那群兔崽子。” “什么?他们又做了什么?”徐耘宁对盛兴坊可算是怕了。 大婶翻个白眼,“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收银子抢东西那一套!”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你怎么不报官?” “死了儿子的陈老伯报官,不也没用吗?”一大早来卖菜的人多是临近的乡下来的,不认识徐耘宁,但是认识被朱员外打死儿子的倒霉陈老伯。审着审着就去三何府的事情,大家表面不说,心里明白:阮轩近日算是会听百姓话的,她尽心尽力都审不出,上头除了匆匆拉走人什么都不做,日子过了那么久,应当是不了了之。 徐耘宁急了,“那是知府搞的鬼!不能怪阮大人!” “谁怪她啊?她没有马上放了朱员外,就是好人了。”大婶摇摇头,“可告诉她这些事情确实没用,衙门有几个人,盛兴坊有几个人,能比吗?” 徐耘宁皱眉,“人很多吗?” “是啊,还有许多不知哪儿来的流氓,口音和我们不一样,骂起人特别凶。” 徐耘宁脑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三何府的?” “夫人,还买吗?”大婶忽而不愿意跟她闲聊了。 也不勉强,徐耘宁转头看了看,看哪家的菜都差不多就在大婶这里买了。 “谢夫人。”大婶热切多塞了一把葱。 徐耘宁拒绝了,“你也不容易,不用多给。” 买好之后,她一边低头想事情一边往回走,恰好寒风刮过,风里不仅有刀子剐人的冷以外,还有几声惨烈的呼喊。 “谁叫救命?”徐耘宁奔过去。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老者正被几个人围着打,抱头求饶,灰白的胡子已经染了血。徐耘宁厉声呵斥,那几个人仍是不停手,她不管这么多了,举起手里的菜篮,照着大人的脑袋和弱点抡。 打人者不够她厉害,散走了。 “谢……”老头已经是气若游丝,“我……我要报官……” 这种情势下,老头还相信报官有用! 徐耘宁大喜,搀着老头出街头雇轿子,路上看了大夫开了药,抬着一个人去衙门报官。只是,徐耘宁是走着的,慢慢地冷静下来,冷不丁快几步奔到前头,从飘扬的轿帘之中瞥见老头翘着二郎腿,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打着拍子。 “停!”徐耘宁喝令一声,猛地掀开帘子。 老头又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怎……怎么了……” “你自己去吧。”徐耘宁算是打发瘟神,不计较看病钱。 老头不愿了,“我……我要见大人!” “自己去鸣冤就可以见了。” “现在……太……太早……咳咳,夫人,你带我去大人家……吧。” 徐耘宁二话不说,伸手扒拉开老头的衣领,露出藏得稳妥的好多张银票。 轿夫跟着望去,眼睛都直了。 “那些绝对够付坐轿子的钱。”徐耘宁轻飘飘说了一句,自己回家。 家里的阮轩已经吃好了早饭,见她回来连空篮子都没注意,马上奔到前堂做事了。徐耘宁把空空的菜篮放好,揉眉心盘算今天能做什么菜对付。她正愣神,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猛地睁眼。 “夫人。”小杏行了一礼。 徐耘宁愕然,看她们都背着包裹,“怎么回来了?” 小香低头不说话,无措地看向小杏。 小杏拉了小香进门,关上门扉才淡然道,“朱员外死了。” “啊!?你……干的?”徐耘宁不知为何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我倒是想。”小杏轻笑,“知府大人抢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杏回来了_(:3」∠)_ 第47章 1.1.1.24 两个小姑娘在外奔波的时日也不短了, 看起来的状态却是天差地别。小杏依旧是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没有表情的脸总是给人从容的感觉, 整个人没多大变化,小香却不一样,走之前已经被刘婶折磨得瘦了一圈,现在…… 胖了,圆润了。 满面红光简直不能更滋润。 “小香……”徐耘宁还看到小香的手上串了个不错的玉镯子, 吓到, “你们是去逃难还是发财啊。” 小香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捂着白嫩不少的脸颊小声说,“呃, 这是小杏祖传的。” “祖传?给你?”徐耘宁惊到。 回过神自己说了奇怪的话, 小香摆摆手赶紧解释,“呃, 不是给我是借我。因为我平时不能出去,困在家里面比较难受,小杏同情我可怜我, 就给我带一带玩。” 小杏很配合地点头。 目光在她们俩之间转来转去,徐耘宁捕捉到了小杏轻扬的唇角,生出点八婆心思,故意调侃道,“小香,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这镯子该收回去了吧。” “呃……”小香不好意思地低头,“我试过了, 拿不下来。” 说着,小香握着手镯想摘,但是玉镯本身就小,加上小香胖了一点胳膊有些肉肉的,弄来弄去没摘下来,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看一看面前低眉顺眼的小香,徐耘宁觉着好笑,在心里头默默说:这吃胖的时候,怎么就来得这么巧呢? 被盯得不舒服,小香别扭地摸了摸玉镯,小声说起别的事情,“少奶奶,朱员外真的死了吗?” “死了。”小杏前先说,“你不信我?” 小香咬着唇,“信!但是三何府的大牢看守森严,我好奇朱员外到底怎么死的,你又不告诉我……” “没细看。”小杏敷衍一句,喝口茶润喉静下心,转头问徐耘宁,“你们收到朱员外死的消息了吗?” “没有啊。”徐耘宁仍有些不敢相信,“而且朱员外管的盛兴坊还嚣张着呢,整日在外头行凶作恶,想法往县衙里藏东西栽赃阮轩,简直是一群刁民!” “果然。”小杏倒不惊讶这里没有消息。 这有话说一半听得人甚是恼火,徐耘宁早上被人耍了一通,心情正烦躁便凶巴巴说,“什么果然,说清楚一点。” “朱员外死了,知府把消息压下来,等盛兴坊这边闹大了就可以一举歼灭,而栽赃嫁祸这种事,盛兴坊会帮着做,知府大人那边坐享其成,既可以除掉一个贪得无厌的眼中钉,又可以教训不知死活的木脑袋。” 眼中钉是朱员外的话,那么木脑袋…… 徐耘宁一下子急了,“你干嘛这么说阮轩!” “现在的人都不爱听实话。”小杏摇头。 徐耘宁气急,正想把小杏这丫头好好训一顿,才张口手就被小香倒的茶堵住了。 “少奶奶你别生气,喝点茶。”小香帮着赔笑,甚至站起来绕到徐耘宁身后,捶背捏肩拍得一手好马屁。 勉强消了火,徐耘宁喝一口茶,斜睨小杏,“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杏面上毫无波动,唯有眼睛里装满了讥诮的笑意,“上个月工钱没给。” “……”徐耘宁坐不住了,站起来赶人,“行了,走了那么远的路过来,快去休息。” 小香乖乖往房间走,开锁放东西之后,勤快拿了木桶准备打水收拾。后头跟上的小杏见着了,走到身边不由分说夺走木桶,交代着,“我来,你休息。” “我天天休息呢。”小香不乐意了,“让我做点事嘛。” 小杏爽快答应,“行,你把包袱里的干粮全吃了,别浪费,等会儿我去买菜做饭。” “好。”小香屁颠屁颠去了。 徐耘宁笑眯眯听完,觉得十分有意思,跑到小杏旁边问,“你想把小香养胖的吗?” “没有。”小杏答得淡定,盯着小香跑走的身影说,“不过……胖点好。” —— “你们回来啦!” 抽空回来吃午饭的阮轩见到二人也很惊喜,看到一桌好菜更是移不开眼,“哇,好多菜。” “是啊。”徐耘宁差点感动哭了,“我们好久没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中午休息都是匆匆忙忙,阮轩没功夫感慨,坐下来擦擦手就拿筷子开吃,好几次差点噎着。徐耘宁在一旁看得心疼又无奈,也顾不上自己吃,拍拍背帮忙顺气,“急什么,够吃,没人抢。” “我等会儿要去北街抓盛兴坊的人,要快点吃完。”阮轩吞下嘴里的东西,趁着夹菜的功夫一刻不耽误地把话说完。 徐耘宁讶然,“盛兴坊又去收孝敬钱了啊?” 阮轩啃着鸡翅膀,不说话只点了个头。 没心思想其他的,徐耘宁帮忙夹菜,看出阮轩舍不得小杏做的下饭豆腐,多添了半碗。阮轩没时间再吃半碗,但看着饭碗白花花的米饭和红艳艳的香辣豆腐舍不得放下,干脆边吃边走,最后把碗放在穿堂小门附近的窗户边,打着嗝儿离开了。 “真的是,耽误这一会儿怎么了。”徐耘宁看得好笑。 小杏夹了一筷子菜给小香,才慢悠悠答她,“最近好像不太平。” “是啊。”徐耘宁叹气,“刚才跟阮她说朱员外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多高兴啊。” 像是意料之中,小杏轻哼,“毕竟朱家看起来更风光了。” 不知怎的,近日的朱员外家里总是有人扛好东西进门,有时是绸缎,有时是财宝,华贵的锦盒装好,一车车往宅子里头送。本来就财大气粗横行霸道,这回多了那么多钱,朱家人觉着在三何府的老爷不但没事,还找到了发财的门道,全家上上下下都嚣张起来,盛兴坊那边也就更有恃无恐了。 阮轩听到有人来县衙报官说受到欺压,就留两个镇守大牢,领了其他人过去保护百姓。无奈,消息传来已经费了不少功夫,她好不容易赶去,盛兴坊的人已经走光了,留下一地狼藉。 她不甘心,领了人去盛兴坊算账,那里的人表示不知道。 无凭无据的,阮轩急得团团转,幸好混在那里的郑捕头没有忘本,传来了恶霸第二天可能会去北街的消息。 “会不会是假的呢。”徐耘宁想到郑捕头歪七扭八的报信小字条,仍是认为不靠谱,“万一什么都没有,她还领着衙门所有人……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小杏瞧她一眼,“心疼?” “当然啦。”徐耘宁看了下小香碗里堆成山的猜,翻个白眼,“可是怎么办呢?” “一起跟去。” 徐耘宁皱眉,“可是,家里可能会有贼人来……” “我看着吧,锁好门不会有问题的!”小香兴奋地拍拍自己胸口,同时看向小杏,想寻个伴儿寻个支持。 然而,小杏点了点头,“可以,我陪夫人去。” “嗯!?”小香傻眼。 小杏不等小香反应,拉了吃饱饭的徐耘宁出门。徐耘宁敌不过小杏的力气和脚步,有点懵,仅仅来得及抄起放在门边的板子,急忙问,“什么意思啊,我要换套衣服吧,这套怎么打……” “嘘!”小杏不耐地瞪她一眼,夺过板子扔掉,“你等下拉着阮轩就可以了。” 她们俩腿脚再快,也没有阮轩他们骑马快,何况北街不是什么近地方。徐耘宁刚吃完饭,连走带跑肚子里一阵翻腾,挺难受想吐,半路在路边缓了一会儿,“等等……我……我们坐轿子。” “你不怕阮轩出事吗?” “你是说……”徐耘宁瞪大眼睛,“郑捕头给的是假消息!有人要害阮轩!” 小杏嗤之以鼻,“是真的才麻烦!那么多人去北街抢钱,干起架来红了眼,杀到谁是谁!” 徐耘宁总算怕了,咬牙跟着小杏跑。 还没到北街,徐耘宁便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心里一咯噔,甩开小杏的手爆发力量跑过去。北街很多生意人,有摆在路边的小摊贩,有租了铺子的老板,县里头的人也爱往这里钻。此时,这些爱凑热闹的人全都抱头往外跑,徐耘宁是唯一一个往里头走的,在纷乱脚步踩出的漫天烟尘里跌撞,慢慢地,她发现有人也跟着自己往里跑了,后头传来长棍挥舞的破空声,咻的一声打下来,有时就变成吃痛的惨嚎了。 “你干嘛!”徐耘宁看到小孩子要被打到,立刻抬腿踹掉木棍。 打人的汉子看她不好对付,捡起棍子转头去打别人。 徐耘宁想抓住那个人,却发现这样的流氓太多了,差不多十个,都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壮汉,这个是落了单的,那边还有几个,撂倒衙役狱卒之后,齐齐把长棍挥向挡在前头的最后一人。 “阮轩!”徐耘宁失声叫出来,想要冲过去。 但是太远了,她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木棍落下…… 打了个空。 一个极快的人影带走阮轩,转了个向,一点脚尖就让轻盈的身子腾空而起,不一会儿稳稳落在徐耘宁旁边。 小杏翻了个白眼。 “叫你拉着阮轩,不记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杏开个挂_(:3」∠)_ 第48章 1.1.1.24 漫天的风尘之中, 惨叫声怒吼声乱成一片,所有人都挤在小小的街道里, 无奈地为生存挣扎着,唯有小杏一个人,神色淡漠,纤巧的身子徒然便能拔高一丈余,轻盈越过所有阻碍, 顷刻间又站回人群之中, 冷冷的目光一扫,不怒自威。 伸手扶着阮轩,徐耘宁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睛不敢眨地望着小杏。 小杏不急着继续收拾恶霸, 抬脚一踢,方才横在地上的长棍落在不敢动弹的人群面前, 这才回身避开后头络腮大汉袭来的一刀子。 阮轩轻咳一声,挣开徐耘宁的搀扶,踉跄回到人群面前呼喊, “别怕,拿起手上的东西帮忙啊!”阮轩拼尽了力气吼的一句话,声调明明是不稳的,话尾破了音,但那一股震人心魄的力量,确实喊了出来。 不等徐耘宁帮着吼,百姓们看到父母官遍体鳞伤的狼狈样, 从惧怕中回过神,听话抄起扁担扫帚,上去帮小杏,一些妇孺没法上前,自觉去扶了受伤的衙役,到街边帮忙。 本来,只有小杏一个人,也是搞得定的。 现在,多了那么多个人,更是速战速决。 盛兴坊有的打手发觉形势不对,急急走了,有的脑子不怎么好使,被小杏打趴下又遭县民绑了绳子才知道晚了。衙役们强撑着站起来,拿了枷锁拷好犯人,齐齐押去衙门。 这样抓现行的案子,阮轩不用审,命人关入大牢之后回了房间,关上门才弯腰喊痛,“呜……” “哪里伤了!”徐耘宁仅仅发现阮轩手上和脸上有擦伤,混乱中没来得及检查其他,而今看到阮轩疼白了脸才知道不对,“快解开衣服我看看。” 阮轩摇摇头,“等等,我先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急什么啊!”徐耘宁没好气,“老仇在呢,不怕。” 勉强听话,阮轩脱下衣服,身上已经青青紫紫一片。徐耘宁看得揪心,拿了药膏慢慢抹。阮轩一直咬着唇坚持不喊疼,但时快时慢的喘气骗不了人,徐耘宁一想到自己要是不中途休息,早些到不至于如此,鼻子一酸掉了眼泪。 “耘宁别哭啊。”阮轩不顾疼,抬手给她擦眼泪。 徐耘宁懊悔,“要是我早点到……好歹能帮你挡几下。” “那不行!不许说这种话。”阮轩急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徐耘宁记着夜里寒凉,阮轩正露了半边身子擦药,耽搁一会儿很可能着凉了。她吸了吸鼻子,专心细致地擦起药,那些伤没见血,却是动一下就疼的绵长折磨,徐耘宁看下一眼窄窄的床,打算今晚打地铺。 注意到她的目光,阮轩立刻说,“我今晚要去北街看看,也有不少县民受伤了,说不定药都买不起呢。” “究竟怎么回事啊!”徐耘宁咬牙,“盛兴坊收个钱跟要命似的,那些县民好手好脚只知道抱头被打……” 阮轩握着她的手安慰,“别生气,他们后来也帮忙啦。” “全靠小杏。”徐耘宁擦去眼泪。 阮轩叹气,“不怪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连衙役都不敢冲呢。” 瞥一眼密密麻麻的伤痕,徐耘宁瞪了过去,“然后你就带头冲上去了啊!” “是啊。”阮轩不介意,说起来还有几分欣慰,“算他们有义气。” 徐耘宁没好气,“有义气刚开始就冲了啊!” “不气不气。”阮轩哄着,动动身子又缩了回去,含着泪光可怜兮兮道,“唔,想抱你的,可是好疼哦……” 瞧见阮轩这小可怜的脸,徐耘宁失了笑,“你看你,动都动不了还想去北街。” “要去的。”阮轩已经开始穿衣服。 徐耘宁斜眼,“要是衙役们动不了怎么办?” “呃……”阮轩被难住了,低头抿唇认真想着。 突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徐耘宁把床帘放下去开门,见到的是小杏。 曾经看惯了的面瘫脸在此时是如此的威严,徐耘宁对小杏的态度变了,客气道,“英雄何事?” “有人击鼓鸣冤,在前堂。”说完正事,小杏嫌弃地瞥她一眼,“别叫我英雄。” 徐耘宁笑出一口白牙,“好的英雄!” 等小杏回了房,徐耘宁一转身,微笑的唇角就耷拉下来了:这么晚,还有人击鼓鸣冤?老天爷真是太不照顾人了,不能行行好让阮轩好好休息吗! 郁闷归郁闷,这样的大事,徐耘宁还是不能瞒而不报的,不过这次她实在不放心阮轩一个人去,扶着到前堂。 阮轩大喜,“太好了,你帮我敲廷杖!” “哦。”徐耘宁抽了抽嘴角,再度抄起被遗忘在角落的一根旧板子。 她们去了公堂,却发现一个人没有,阮轩纳闷,转头去旁边的侧厅瞧,找到了正围着桌子发愣的衙役。 “鸣冤的百姓呢?”阮轩上前问。 胖衙役叹气,“我们一开门,只见到这堆东西。” “什么东西。” “煎饼,草药,水果……还有个纸条。” 阮轩接过一看,上头竟是:望大人早日康复。 “这……”徐耘宁乐了,戳一戳呆呆的阮轩,“喂,高兴不?” 阮轩皱起眉头,“唉,鸣冤鼓怎么能这么用呢,胡闹。” “……” —— 接下来的这几天,阮轩依然是忍着伤痛到处奔波,先要带人整理好北街的一片狼藉,再要带人去盛兴坊抓人,即使只抓到几个替死鬼,最后便是挺重要的事情——攒钱来接待刺史。 “能攒什么钱啊?”徐耘宁皱眉,“我们这几天不吃肉?” 阮轩瞪大眼睛,“不是攒我们的钱,是攒衙门的钱。” “那衙门有多少钱啊?” “没多少。”阮轩垂头丧气,“近年收成不好啊。” 徐耘宁也跟着叹气,“那怎么办呢。” “在自己家吃吧。”阮轩掐手指道,“钱要留着修学堂和河堤呢。” 徐耘宁翻白眼,“有你这样的吗,小心刺史觉得你办事不力,把你的官给免了。” 双手托下巴,阮轩幽幽道,“我本来就想辞官啊,可是这里离京城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徐耘宁一愣,“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啊?” “如果我再厉害点,北街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眼见着软妹又要悲春伤秋,徐耘宁用手指叩叩桌子,“行了啊,别说如果了,知府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嗯……”阮轩想了想,“我真的找不到证据。” “难道算了?” 阮轩眨眨眼,“有一个冒险的法子。” “什么?” “按照你上次的说法,朱员外死了很多天了,跟家里头也很久没有联系了。”阮轩拖长了尾音,“你说……朱家……会不会怀疑啊~” 徐耘宁明白了,“朱员外一死,朱家人明白队友靠不住,会内讧的。” “队友?什么意思啊。”阮轩讶然。 “就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徐耘宁看阮轩伤好的差不多了,凑过去抬手搂住蹭了蹭,“比如你和我啊。” 阮轩扁嘴,“嗯……我们是一张床上的,而且不是兄弟哦。” “咦~”徐耘宁吃惊,“第一次觉得你没有幽默感挺可爱的,来来,姐姐亲一个。” 阮轩委屈瞧她,“你又说胡话了。” “好啦,所以你打算告诉朱家这个‘噩耗’?怎么说?上门说?”徐耘宁不闹了。 甜甜一笑,阮轩只打了四个字,“人言可畏。” 第二天,阮轩想来想去,让一个不曾露脸的小狱卒人把朱员外已死的消息放出去。朱员外先前干了不少缺德事,县民恨透了这个死胖子,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朱家人耳中。 同时,县民联名作证当初朱员外是如何贪了公粮阮轩下令彻查朱家,搜走了不少东西,还抓了其中最聪慧的朱家少爷。 朱家人群龙无首,只剩下一堆庸才,先坐不住的是朱员外的纨绔弟弟,待人急急赶去三何府,想见一见朱员外,却一直没法靠近大牢,之前跟随朱员外而来的随从消失无踪。他们自是闹了起来,知府已经赚够了,极其厌恶这些人,很想撇清关系,用强硬的手段封了当地的朱家铺子杀鸡儆猴。 如此之下,朱家二爷想明白了,前段日子知府偷摸给自家送钱是安的什么心,反正铺子和人都没了,知府还授意阮轩好好调查,分明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既然临死,他索性找一个垫背的,跑去邻州那儿给刺史前告了一状,以前的罪证明白摆了出来。 刺史知道此时紧急,赶来三何府调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高兴吧。”徐耘宁笑眯眯问阮轩。 阮轩点点头。 “最高兴的是什么?” “刺史不来,不用招待,可以省钱修学堂了~” 第49章 1.1.1.24 县里头总算是太平了。 朱家的铺子全倒了, 盛兴坊里头有些逃犯,被三何府的人抓了回去, 同时再安一个罪名到知府头上。听到消息的那一天,小杏做了一桌菜,连阮轩都放松大快朵颐,小香却捏着筷子欲言又止。 “大人。”小香小声问出了口,“我的卖身契呢?” “在这里。”阮轩负责搜朱家宅子, 自然找了出来。 小香大喜, 准备接过的时候又堪堪收回了手,“不行,我本来就是阮家的人……” “为什么不行呢?”阮轩站起来, 恭敬递过去, “还你自由身,不好吗?” 小香仍在犹豫, 小杏已经接了过来,往脚边烤火的火盆里一丢。 “呀!”小香惊叫。 等她站起来一看,那张卖身契还好好地呆在小杏的手中, 而小杏冷淡面具也裂了缝,翘起的嘴角噙着笑意。她气恼,不管不顾去抢,趴在小杏膝盖上才够得着,回身时没好气捶了小杏一下,“又耍我!” 抬手把要起身的小香按住,小杏好整以暇看着膝盖上乱动的身子, “拿回来以后怎么办?” 小香又是蹬腿又是拍人的,最后还是呆呆的阮轩伸手搀扶了才坐直,盯着火盆半晌,最终把卖身契揉成一团扔了进去,“当然是烧掉,恢复自由身啦。” 曾经的小香胆小怕事,提到卖身契就哭成傻子,现在不仅拿到了卖身契,心底的结也解开了几分,会跟小杏闹脾气,愿意坐着跟徐耘宁和阮轩吃饭,有时还敢抢一抢菜。 徐耘宁颇感欣慰,倒了杯酒端起来,“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自是举杯应和,一桌四人喝了一杯,醇香的酒浆下肚一路暖了下去,俱是舒服得长舒口气。寒风一吹,菜已经不怎么冒热气了,她们不多话吃了起来,筷子和碗碟轻碰的清脆声音在小小的院落中回想。 待酒足饭饱,阮轩伸了个懒腰,“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啊,要是等下有公事怎么办……” “嘘!”徐耘宁敲一敲阮轩的脑袋,“乌鸦嘴,快呸一下。” 在出外办事,命令下属的时候,也就是当县令大人的时候,阮轩还是有几分威严的,骂人十分之顺口,说些粗鄙之语不在话下,而今面对亲近的家人,反而又变回了软萌好欺负的模样,呸了半天没呸出来。 小香见了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少爷这样好好玩啊!” “喂。”阮轩清清嗓子,为自己争面子,“我是太饱了,说不好话。” 看到阮轩又要低头捂脸了,徐耘宁赶紧给个台阶下,免得这个白嫩的小软妹磕着碰着,“行啦,意思到就行了,不一定要呸的啦。” “嗯!”阮轩立马有了底气,挺直腰杆,“夫人说得对。” 小香偷笑,用人人都听得清的悄悄话同小杏说,“少爷怕老婆呢。” “那不是怕!”阮轩喝了酒就会让脸颊变红,微醺的时候说话舌头有些打结,有点奶声奶气的可爱,“是喜欢~我家耘宁那么厉害,当然要听她的啦。” 平白无故瞧了一回恩爱,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再看徐耘宁已经和阮轩依偎在一块,知道这儿不能多呆了。小杏默然开始收东西,小香狡黠一笑,“夫人,大人,你们休息吧,这里我来。” 听到大人二字,阮轩迷糊间仿若回到了公堂之上,不赖在徐耘宁那里了,挺直腰杆厉声道,“本官不休息!有事我来。” “大人,洗碗还是我们来吧。”小香憋笑到浑身发颤,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阮轩又被抽了骨头一样靠回去,“哦~” 哪怕是酒后失态,徐耘宁仍不大愿意让别人发觉阮轩女儿家的娇态,扶着进屋关门,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拧一把湿手巾慢悠悠擦着脸,一边擦一边数落,“酒量一点都不好。” “我没醉。”阮轩被冰凉的手巾擦醒了,瞪大眼睛。 徐耘宁摇头,“刚才那样还是没醉啊?” 扬起嘴角,阮轩的眉眼都是笑,盯着她的专注模样含了情,柔柔说,“那叫撒娇。” “噗。”徐耘宁终于败下阵,俯身吻上阮轩抹了蜜一样的唇瓣。 外头还有小杏和小香在收拾,碗碟相碰的声音如此清晰在耳边缭绕,她们俩不敢太放肆,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起初她们俩都是耐着性子慢慢纠缠,后来阮轩微微一睁眼,瞧见一屋子的摇曳烛光照出旖旎之色,唇齿的酒香在彼此身上酿出另一番滋味,不知不觉醉了,急切想与徐耘宁更近。 徐耘宁蹬掉鞋子上了床榻,急切而热烈地贴上阮轩,抚过的指尖烫出阮轩唇边一句轻吟,软软的柔柔的,不知随风飘散到何处。阮轩依稀听见外头的声响,知道还有人,懊恼转身埋进被窝,长发不知不觉散了披在肩头,纤细腰肢扭着陷入温暖松软的被褥之中,盈盈一握。徐耘宁看得迷了眼,抬手覆上,按住轻悄微颤的纤细,倾身亲了下露出的白嫩耳朵。 咚咚咚。 徐耘宁和阮轩俱是一僵,哪怕没人瞧见也退开了, “大人。”传来的是小杏的声音,“老仇有事找。” 郁闷地应声,阮轩把脸埋在枕头里嘟囔了一句,“我真是乌鸦嘴……现在呸一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起来吧。”徐耘宁拍拍赖床的阮轩。 在她拉扯下,阮轩勉强坐起来,而后又没了骨头一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耘宁,耘宁,耘宁~” “嗯?” “要等我哦。” —— 心底不高兴,阮轩仍是尽快感到了大牢去见老仇。上一回,老仇没有去北街,而是守在牢里以防出事,不知情况多严重,看到她一瘸一拐地赶来皱了皱眉,“行不行?” “没事。”阮轩走路别扭多是因为喝了点小酒,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老仇板着脸,再一次郑重问,“真的没事吗,这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阮轩看着老仇凝重的脸色,抖了抖,“要我动手吗?” 也不卖关子,老仇提了一串钥匙示意她跟上,边走边说,“不用,就是你上次带来的犯人出了事。” “什么?”阮轩愣了愣神,才想起来自己把刘婶关在牢里了。 她竟然忘了。 上一回,阮轩也是生气的,只是没有徐耘宁那么表现在面上。她对刘婶的痛恨,远远不止于小香的悲惨遭遇,还关于原来的耘宁。不止一次,那个小孩子心性的徐耘宁,总是傻傻只知道开心的徐耘宁,无助地跑到她面前问,为什么刘婶那么凶那么讨厌自己。 提起刘婶,原来的耘宁脸上有了害怕,很让人心疼。 起初,刘婶是在母亲的授意之下对徐耘宁恶劣的,不过渐渐地,刘婶意识到徐家家底丰厚,傻子身上也有利可图,便威逼利诱让原来的耘宁开嫁妆的箱子,要不是阮轩时常回家看原来的耘宁,眼尖发现刘婶带了一只属于徐家的钗子,讨回并教会她藏起来,一心为女儿攒嫁妆的耘宁生母泉下有知,必是不能瞑目。 如今,阮轩明白原先的耘宁过世了,更是痛恨刘婶。或许是情绪所致,或许是实在太慢股,向来记性好的她莫名把刘婶在大牢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再想起来也没什么感觉。 点点头,阮轩不大在意地问,“出什么事了?” “病了。”老仇摇摇头,“嚷嚷着有话跟你说。” 阮轩本能以为是刘婶在作怪,没半点同情,只皱眉道,“多严重。” “还行。”老仇挠挠头,“不过,我看她的样子,觉着是很重要的事情。” 老仇在牢里干了那么多年,对犯人是有一些了解的,阮轩不责怪老仇因为直觉就派人叫她过来。慢慢走近更为阴暗湿冷的牢笼,阮轩闻着刺鼻的味道,踩着乌黑肮脏的地面,内心仍想着她温柔体贴的夫人正在房间等着,是灿烂的,是暖洋洋的。 即使见到那个瞪着眼珠子,面容丑恶的刘婶。 “你终于来了。”刘婶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 阮轩嫌恶地移开眼,捂着鼻子问,“什么事情,快说。” 老仇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刘婶,准备开牢门的锁,才插了钥匙便见那似乎憔悴的老妇以手撑地,双脚一蹬极快的扑到门边,赶紧收回手指着骂,“要干什么!别动!” “我想告诉她一件事。”刘婶不怕被训斥,指了指阮轩,“单独。” 阮轩无奈,“老仇,不用开锁了,你去休息吧。“ 老仇点头,转身离开了。 为了方便说话赶紧离开,阮轩勉强蹲下,问了状似疯癫的刘婶一句,“到底什么事?” “朱员外死了,你不会放我出去了,痛快吗?”刘婶不说反问。 阮轩咬咬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催促,“不说我走了哦。” “你过来。”刘婶勾勾手。 阮轩心想不会有什么事情,凑近了一些。 清清嗓子,刘婶变回了原来的声音,仿若又是那个在娘身边趾高气昂的老仆,重现上上下下见了她都得给几分薄面的荣光,一字一字告诉了阮轩,宣告胜利一般。 “徐耘宁没有误食驱虫粉,是我和你娘下了毒,想害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我怎么觉得软妹不是我亲生的 现在的耘宁和软妹之间不会虐的,放心~ 第50章 1.1.1.24 徐耘宁的酒量一般, 喝完之后不会醉,但是会犯困想睡觉。现在她盖着被子, 盯着烛台摇曳的光好一会儿,眼皮子渐渐撑不住了,眯起来看着烛光一会儿成了盛放的花,一会儿成了刺目的阳光,一会儿在困倦的眼泪之中晕开, 红艳如血…… 带着这个奇怪的想法, 徐耘宁睡着了。 她梦见一个可怕的梦。 那是熟悉的阮家宅子,不大,却够一个百无聊赖的人来回跑个几圈解闷。她见到了自己, 在蜿蜒的石子道上撒丫子乱跑, 漂亮的裙裾轻扬,在粗鲁的动作下勾着栏杆一角, 呲啦破碎。 那一声破碎,让她彻底明白这不是自己,是这个身体的原主。 原主比她整天不满现状又要懵懂过日子快乐很多, 小香给了一颗糖,砸吧嘴吃到了煮好饭的时候。听到叫唤,原主露出天真烂漫的笑颜,抿一抿去尝舌头上留下的余味,拍着手一蹦一跳寻了饭香跑去。 傻兮兮跑了许久,原主最后停下是定在一扇门前,明明是自个儿的房间却迟迟不敢进。 “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叫她。 原主眨巴眼, 不明白为什么平日不愿意见她的婆婆,肯端了饭菜来陪吃饭。 “婆婆。”原主很少说这个词,说得一顿一顿显得笨笨的,坐下来时捏着拳头不敢乱瞟。 阮轩的娘微笑,亲自递了筷子给原主,“吃啊,都是你喜欢的菜。” 歪着头看一桌子菜,原主的目光扫过冬瓜丸子汤,红烧土豆片,在烧鸡上头转悠两回,咽了咽口水,无助地看向阮轩的娘亲,“婆……婆先吃。” 她笨,学得慢,经过千百次的斥责已然记下别人教过的礼数, “我不饿。”阮轩的娘摇头,亲自夹了一大块放在她面前的碗之中。 热腾腾的肉香钻入鼻腔,原主到底是孩子一般的想法,饿了便忍不住了,甩开筷子抓起来啃了几大口,满嘴是油,塞了满嘴嚼得吃力说不了话,仍不忘对着婆婆傻笑。 那是夫君的娘啊,夫君喜欢,她也应该喜欢。 可是,婆婆给她吃的东西太奇怪了,咬下去还是肉香,吃着吃着就泛苦,灼得嗓子难受,原主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不好吃,呸的一下把嘴里剩下的吐了出来,摇摇头,“不好吃。” “吃!”婆婆又凶起来。 原主犹豫了,小心瞥一眼婆婆的脸——笑已经不见了,生气时紧抿的唇角扯出不少皱纹,沙哑的声音声声喊着“吃”,像是会害人的老妖怪。 “我不吃。”原主傻归傻,直觉很灵。“我要找小香,我要出去……” 她跑了两步,想要奔到门边。 谁知,躲在一旁的刘婶突然冒了出来,砰砰关上大门,壮硕的身子挡在跟前,逆着光线看不见神情。 她抬头望去,吓得哭出来:后头有个老妖怪要吃了她,前头有座大山要压死她…… “闭嘴!”刘婶捂住了原主嘴巴,拖到饭桌边。 原主练过一些功夫,手脚并用,把刘婶打得难受,可渐渐地,她的肚子疼起来,力气渐渐变小,刘婶瞅准了时机,张开口勾住腿将她紧紧缚住,憋得满面通红。 冷静旁观的婆婆,此时站了起来,端起色泽清透的冬瓜汤,捏着她的鼻子一点点灌下去。 苦涩的,烧人的。 原主痛苦抽搐,疯了一般想要挣脱,她越使劲,喘气越重,那夺命的汤便顺着她的嘴巴往下。她两眼放空,吐着舌头蹬着腿像是垂死的鱼,放在两个毒妇的砧板之上任由宰割。 等了一会儿,她喝下的毒发作了,一抽一抽吐了好多白沫。 刘婶累了,稍稍松开,别过眼念一句阿弥陀佛,而阮轩的娘亲如同中了邪,捏着念经的佛珠,倾身向前,静静看着面前的眉目鼻口,等待她的死去。 原主濒死之际,见到一张可憎的脸,尖叫出声反扑把婆婆推开。 阮轩的娘砰的装在桌角,血红一片,刘婶大惊,留下一包只剩丁点驱虫粉放在桌上,扶着主子离开。过了许久,小香回来了,玩着小辫子跳进房间,“耘宁吃完了吗,我来……啊啊啊!” 小香尖叫,看到桌上的驱虫粉,嚎啕大哭,“来人啊!少奶奶出事了!” 原主尚有一丝气息,可是大夫看过都摇摇头,“准备后事吧。” “少奶奶,你醒醒啊。”小香跪在床前,“没事的,老夫人念经祈福,我也念经祈福,求佛祖保佑啊……” 床上的原主动了动手指,而后无力歪了头。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风吹过,轻飘飘的床帐拂过徐耘宁的手臂,挠出难忍的痒,歪到一边的脑袋转回来,睁了眼见到宿舍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徐耘宁也在此时醒来,阮家宅子变成了县衙后堂。 眼前场景迅速转换,她惊出了满身大汗,犹自回不过神。 原主……是阮轩的娘杀的? —— 那天晚上,阮轩没有从大牢回来休息,直到天蒙蒙亮才回房找了衣服换上,匆匆洗漱,没有平时那么小心翼翼,声音不小,似乎有点慌乱。徐耘宁被吵醒了,却没有睁眼,脑海里仍回放着原主被害的画面。 要是阮轩知道了,会多么难过。 要是原主想报仇…… 徐耘宁做了一场梦,像是经历了那种绝望一样,整夜都在想,她这么穿越到这具身体上,霸占了阮轩,霸占了原主应有的生活,甚至不得不对杀死原主的凶手强颜欢笑。 面善人狠的婆婆,蛇蝎心肠的刘婶…… “阮轩。”徐耘宁心底的怒气忽而烧旺了,坐起来叫住要出门的阮轩、 阮轩讶然,转头看过来,“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睡好,等你呢。”徐耘宁干笑一声。 阮轩点点头,但杵在原地没靠近,远远问她,“怎么了?” “昨天你去大牢,是因为刘婶吗?” “嗯。”阮轩垂头看自己的指尖。 瞧见这个紧张惯有的小动作,徐耘宁挑了挑眉,“她还在大牢里吗?” 阮轩依旧用鼻音哼哼回答,“嗯……” “我可以……”徐耘宁想了想,“看看她吗。” 阮轩答应了,“好,但是快一点,今天下午我就要放了她。” “什么!?” “她没有罪啊……”阮轩苦笑,“我也想关她呢。” 徐耘宁不由失望,低头想了一会儿,妥协了,“好,我等会儿就去,麻烦你跟老仇说一声。” “老仇认得你,直接去就行,我去干活啦。” “好。” 她们仍是照常说话,各自却都是心里纷乱,连对方的敷衍也没有听出来。 阮轩走之后,徐耘宁打起精神,起身洗漱穿衣服,找小杏要了点驱虫粉。这里的空气潮湿,容易生虫,家家户户都备着,徐耘宁想了想,又去店里头买了两大包,提着去找老仇。 “哦,放了啊。”老仇捋了捋胡子,“不然我们关的不是人,是虫子了。” 徐耘宁心里一咯噔,面上仍是笑着,“昨天阮轩来了之后,可能是呆久了觉得痒不舒服,想拿点过来给你们呢。” “那我不客气了。”老仇看一眼,“巧了,跟我们这儿的一样。。” 徐耘宁不以为意,“只有一间铺子,当然都一样。” 老仇点点头。 “对了,我想看一看刘婶。”徐耘宁小声问,“方便吗。” “行,不过不能开锁,昨天晚上她笑了一晚上,不知道发什么疯。” 徐耘宁的笑僵住了。 “大人也就听她笑了一晚上。”老仇摇摇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徐耘宁没答话,沉默地跟着老仇进牢房。 “你慢慢的,小心虫子。”老仇走之前调侃一句。 “好。”徐耘宁目送老仇离去,转头看向牢里的刘婶。 刘婶发觉是她,不傻坐着了,连滚带爬冲过来,龇牙咧嘴喊了一句,“小贱人,你没死啊。” “刘婶,你就要走了。”徐耘宁拿出怀里的布包,放进去展开。 细细碎碎的银子,合起来不多,看着倒是舒心。 刘婶冷笑,“你有这么好心?” “你不要,就算了吧。”徐耘宁说完就离开了。 转身时,她一侧头,意料之中看到刘婶拿过碎银,用牙口一个个嗑咬试真假。她放下心,昂头出门口,吃午饭时心不在焉,默默想着,以刘婶贪财的本性,在出狱之前会怎么亲那些宝贝银子。 今天的阮轩没回来吃饭,说是去南乡办事,一个人。 瞧见阮轩背个大包袱,徐耘宁觉着奇怪,默不作声跟了上去。到了南乡一个山头,阮轩解开包裹,将里头的弓丨弩拿出来,擦净轻挑,嘣的一声闷响, 阮轩不知道附近有人,专心挑着最锋利的箭头,试着调一调。 不一会儿,听话不呆在城里的刘婶揣着一包东西出来,面无血色,拖着步子随时要倒下,与之强烈对比的是小坡上的阮轩,身姿挺拔,动作行云流水,等到刘婶避开在修的路道走到小河边时,箭矢准确对上了刘婶的心口。 “别。”徐耘宁适时出来,按下了将发的箭。 阮轩一愣,“你……” 她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刘婶泼水洗面,最终受不住银子上混杂的毒丨药和驱虫粉,口吐鲜血栽到河中,顺着水流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死掉痛快点…… 第51章 1.1.1.24 看到徐耘宁, 阮轩像是突然失了力气,垂下弓箭, 双腿一软,也不顾满地的小石子跪倒在地。 下意识伸手去扶,徐耘宁才碰着阮轩,鬼使神差跟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远眺。南乡有一条河,绿草萋萋, 本是山清水秀的地方, 却在雨季容易发水,几次三番,路都被冲坏了, 居民搬走, 这也就冷清了下来。 刘婶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情绪,加上顾忌阮轩, 南乡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在县衙的窄小后堂呆久了,徐耘宁此时来了南乡,才知一望无际的碧空是怎样的纯粹干净, 一时出了神,“原来这里这么好看。” 阮轩愣愣点了头,终是搭上了她搀扶的手。 回去的路上,阮轩抱着弓箭一言不发,偶尔检查一下外头的布有没有包好,徐耘宁走在后头,脑子里乱乱的, 竟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报复刘婶的,只记得那时的头晕目眩,中邪似的,分不清是梦是真。 恍惚间,她已经站在南乡的小坡上,看着刘婶倒下,而心口憋着的一口郁气也叹了出来,仿若解脱。 徐耘宁有些怀疑是因为原主的身体。 不过,她没有多想,穿越已经是她不能理解的了,来了之后,重要的是活下去,其他的想多了不但没有结果,还是自寻烦恼。不管是原主影响也罢,是她一时冲动帮忙报复也罢,刘婶已经死了,算是罪有应得。 徐耘宁实在没法忘记梦里头那张丑恶的嘴脸。 各自想着心思,她们回到了县衙后堂,一进门就看到小香在折腾桌子。 “少爷,少奶奶~”小香声如其人,脆甜开朗满满的活力,“今晚吃火锅吧!” 徐耘宁笑了,还未答话,便听身边的阮轩说了一声:“好。” 两个丫头抢着干活,徐耘宁和阮轩没添乱,回房放东西换身衣服再吃火锅。关上门,徐耘宁看着阮轩沉默地走向衣柜,把那张弓藏好,不由心里一咯噔。 这每天打开衣柜都看得见…… “阮轩啊。”徐耘宁忍不住了,开口叫一声。 阮轩转头看她,神色如常,“啊?”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放衣柜了。” 阮轩点点头,“好吧,那我放去堆杂物的房间。” 说着,阮轩拿着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已经是两手空空,笑眯眯对着她说,“放好啦。” “呃。”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徐耘宁看到阮轩如此正常,反而慎得慌。她是憋不住话的人,看到阮轩又要转身找东西不理人,没多斟酌就急切开口,“先别忙,我们聊聊!” 阮轩一愣,缓缓转身对上她,暗忖片刻点了头。 桌子离门口太近,她们俩对视一眼,坐上了床榻,大大的地方,软软的被褥,偏要只坐一个小角,隔了挺远各自搓手。徐耘宁想了想,先开口,“你知道刘婶和原主的事情了?” “原主……是那个耘宁吗?”阮轩眨眨眼。 徐耘宁点头,“刘婶告诉你了,对不对。” “对。”阮轩低头,嘴角紧抿,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一点……都没有悔过呢。” 不知怎的,徐耘宁生出了勇气,坐过去按住阮轩颤抖的肩膀,“没事了,她死了。” 真的没事吗? 徐耘宁忽而听到了心底这一句质问,调子不同她的,发音有些笨拙,咬字很用力,不流畅的话语显出倔强和执拗,好像闹脾气的孩子。 她本能地恐惧,手一颤松开了阮轩。 “那……”阮轩仿若被唤醒一样,轻轻问。“我娘呢?” 那层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 刘婶虽然愚昧,虽然憎恨原主,却不到杀人的地步,但阮轩的母亲不一样,看似善良每天与世无争地在念经,其实那颗自私的心,早在决定让阮轩女扮男装的那一刻起,从牺牲女儿这辈子的狠绝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而傻兮兮的原主知道了阮轩的秘密,对于阮轩的母亲来说,是致命的威胁,是不可容忍的。 一个傻子,哪里比得上辛苦维持的谎言?哪里比得上忍受十几年好不容易实现的梦? 阮轩的娘动了杀心,刘婶只是个帮凶罢了。 徐耘宁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刘婶一而再再而三作恶,而且这个仇人就在眼前,她的心,这个身体,都不能容忍就此放过。于是,她动了手,想着即使刘婶不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没想到,徐耘宁看到阮轩同样如此。 那么……对于自己的亲娘,阮轩能怎么看呢? 这个疙瘩,阮轩恐怕一辈子都解不开,所以徐耘宁一直沉默,想要逃避。然而,她忘记阮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得过且过,性子特别软弱的人了。 徐耘宁犹记得自己在小坡上看见阮轩时的心情——经常笑得眉眼弯弯的白嫩小脸没了表情,板起来严肃骇然,眉间紧蹙,握笔的手搭上了要命的箭矢,干净的指头下一刻就要染上血。 看得让人难受。 徐耘宁想到阮轩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可能因为愧疚走上不该走的路,急了,“你别冲动!” “我不会的。”阮轩反而安慰她,握起她的手抬眼一瞧,柔和的脸色变成了愧疚,声音也发颤起来,“对不起,那是我的亲娘……我做不到。” 徐耘宁点头,“我知道,她会懂的。” 阮轩没说话,吸吸鼻子,眨眼落下几滴泪,嗒嗒掉落在她们相握的手上。压抑许久终是爆发,徐耘宁从嘶哑的声音里感受几分悲切,叹口气,上前抱住阮轩一起不声不响地哭。 室内安静得只有隐约的抽搭声,外头倒是热闹,小香把桌子摆好了,高兴喊着“我厉害吧”,小杏极少说话,要不是轻轻的脚步声根本不会让人发现她走过,漠然疏离,直至小香折腾出乱七八糟的声响,才爆出一句气急败坏的斥责,“危险,我来!” “好嘛。”小香乖乖答应着,安静一阵又嘀咕,“你切得没我好啊……” 慢吞吞的切菜声变成一阵利落的刀声。 “噗。”阮轩哭得差不多了,莫名笑了出来。 徐耘宁一愣,退开看到阮轩不好意思地揉眼睛,也弯起嘴角,“先吃饭,日子长着呢。” “好。” —— 她们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三何府出了大事,朝廷不断派人来,偶尔有人来阮轩这里转一圈,既是查陈年旧案搜搜证据,也是对阮轩有所怀疑。虽然刚上任之时有些糊涂,阮轩后来还是对得起百姓的,上回北街一事有了些好名声,而后尽心尽力地安置南乡走不了的残留难民,没有生死选择前,郑捕头他们算是老实做事,不会拖后腿了。 几次三番,阮轩总算不遭人怀疑,来查访的京官对于驿站简陋、招待一般不但不恼,结合越发好的县城一看,对阮轩大加褒奖说是清廉。 外人悄然有了一种传言:阮轩或许可以升官呢。 徐耘宁也听到了风言风语,一问阮轩才知道哪里有这回事。 “没有这么容易啊。”阮轩吃了一口萝卜丝,嘎嘣嚼得脆响,“我要是有这本事,直接留在翰林院了。” “对啊,你当初为什么不能留在翰林院?”徐耘宁好奇。 阮轩放下筷子,竖起指头数给她看,“第一,我不愿意,第二,我留不了,一个穷书生,没有好的老师,没有厉害的亲戚,也不会拍马屁讨人欢喜,而且我留在那里的话,会被发现哟。” “嗯?” “发现我是……” 说到这儿顿了顿,阮轩眨眨眼,抬手抚过徐耘宁的胸前。 “哟,长大了啊,会耍流氓了啊。”徐耘宁捏脸回敬。 仗着门扇关紧,小杏和小香已经睡下,她们俩在房里打闹,不一会儿,阮轩敌不过徐耘宁的花招,气喘吁吁求饶,卷着被子瞧她,忽而问“耘宁,你是从哪里听说我要升官的?” “不记得了。”徐耘宁就势躺在她旁边,抬眼瞧去是一个微微嘟着的嘴唇,笑了,“怎么,不高兴啊?” 阮轩轻哼一声,点头,“万一传到临文山怎么办。” 临文山,阮轩母亲静修的地方。 徐耘宁一愣。 这段日子,一是阮轩实在是忙,二是徐耘宁觉得她们这小半年经历了太多,过得挺郁闷的,放松放松比较好,对于阮轩的母亲等烦心事只字不提。幸好,阮轩已经忙到没功夫烦恼这个了,东奔西走,回来还要给刺史赔笑脸,见到她除了软软问声好,全顾着吃饭睡觉,一刻不耽搁。 直到今天,什么都告一段落,阮轩才能在夜深前回来,暖一壶酒弄几个小菜跟徐耘宁吃夜宵说说话。 这没说多久,立刻进入正题啊? “你要去看她吗?”徐耘宁哪会不懂阮轩的言下之意。 阮轩抿唇不答。 徐耘宁叹气,坐起来抱着阮轩轻声说,“你在想原来的耘宁吧?” “嗯。”阮轩失了魂似的,“一想到我娘做出这种事,我……” 看小软妹扁扁嘴要哭了,徐耘宁也不知道怎么说,摸摸头揉揉胳膊,希望能让阮轩好受一点。 阮轩吸鼻子还是忍住了,“我想问她几句话,替耘宁,也替我自己。” “好,我陪你去?” 阮轩眨眼,“可以吗?” “当然,”徐耘宁答应着,“什么时候?” “明天。” 时间匆忙,徐耘宁不由想着如何可行,然后记起一件事,“你娘呆的是尼姑庵,你是男子打扮……进得去吗?” 阮轩笑了,“穿回女装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就这么放过的…… 终于可以给软妹穿裙子了=v= 第52章 1.1.1.24 上临文山的日子选得不巧, 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湿漉漉的。徐耘宁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 有些后悔,可阮轩依旧是洗漱穿衣,瞧徐耘宁对着窗户发愣,上前道,“今天衙门有人照看才能去呢, 改不了了。” 徐耘宁瞥了一眼阮轩, “我知道,幸好我们昨天选对了裙子。” 昨天阮轩一说要穿女装去,徐耘宁就特别兴奋——要知道, 阮轩除了在房里头穿来玩一玩, 从来没穿过女装,好几次, 徐耘宁还没看够,阮轩就换下了。 如今有了看个够本的机会,徐耘宁可不会放过, 把衣柜里头的衣裳全部翻出来,铺在床上给阮轩任选。 不过,这些衣服都是从阮府带出来的,全是阮轩找人给徐耘宁1做的。她们个子差不多,身材不一样,徐耘宁肩比较宽,阮轩腿比较长, 而袖口为了照顾喜欢动手的徐耘宁特意裁短了些,徐耘宁穿着,别人会注意到一个凶狠的拳头,阮轩穿着,便是纤柔细嫩的手,看着挺想摸一摸。 “会吗?”阮轩试穿时不以为然,抬起来瞧了瞧自个儿的手。 方才解了束胸带,阮轩也就把县令的身份抛下了,一举一动已经有了女儿家的模样,简单一个动作轻轻柔柔带的广袖翻飞,上头绣的芙蓉花衬着纤巧手腕白嫩指尖,美人拈花似的。 徐耘宁看得感慨,“你怎么就没晒黑呢,我在家都能晒黑。” “我很少把袖子撸起来。”阮轩说来还有些气恼,瞪了徐耘宁一眼,“你啊,不能总是把袖子拉高,别人看见怎么办?这回出门,一定要注意哦。” 徐耘宁斜眼,“怕什么,你在的时候一般没人看我。” “这倒是……” “嗯!?”徐耘宁惊讶:阮轩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阮轩看到她不敢相信的脸,也皱了眉,“你不相信我身为县令的威严吗?谁敢乱看我的夫人,我就……” “就怎么样?” “跟他说这是不对的。” 徐耘宁翻了个白眼,“就这样啊?” “要以理服人。”阮轩把裙子穿好梳了梳头,站在她面前笑眯眯问,“这件好吗?” 听话一瞧,徐耘宁看到一身花裙子的小软妹,清雅好看又不会沉闷,只是那张脸啊,抬眸时目光流转勾着人,笑起时脸颊绯红,水灵灵的,衬着裙摆上盛放的花比谁都娇。 徐耘宁叹气,“不行。” “怎么了?” “别人看你的时候我可不会以理服人啊。” 阮轩被逗笑了,当即缓下花衣裳,找了一件质朴的不起眼的,“那穿这件吧。” 第二天,徐耘宁看了看雨后湿漉漉的地,只能想歪打正着了。 去临文山要出城门,那里人多,阮轩怕有人认得出来,打算在山脚下换,所以用别的马夫是不放心了,只能亲自上阵。徐耘宁坐在马车里,听到外头不断有人叫阮轩,憋不住了,不管阮轩的交代探头望,见到是一张张和善的脸。 “怎么,你以为是仇人啊。”阮轩偷笑。 徐耘宁点头,“是啊,这一看放心了,现在你算是受民爱戴了吧?” 从前接个案子就兴奋好半天,要成就宏图大业的阮轩,此时却不甚欣喜,敷衍一笑就继续驱车赶路了。 下雨天路不好走,徐耘宁在里头都觉得颠簸,想想外头的阮轩更是不忍了,是不是出来拿帕子给阮轩擦擦脸,结果弄巧成拙,不小心把阮轩的头发搞乱了。 阮轩没生气,还乐呵呵道,“不要紧,没人认识我。” “等会儿这马车放哪里啊?” “山脚有一家店。” 徐耘宁点头,“要不直接在房间里换衣服?” “不了,忍了那么久,不多这一时……”阮轩似是话里有话。 听得迷糊,徐耘宁正要问清楚,地方到了,阮轩选了个不会有人经过的角落,让徐耘宁出来,自己进去换衣服。此时是保护媳妇比较重要,徐耘宁不多想方才的乱七八糟,专心在外面守着。 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徐耘宁的裙角很快脏了,正感慨着阮轩厉害,挑了件好衣服,一是脏了不心疼的,二是不起眼不会引人注目。这时,马车门开的声音响起,徐耘宁转头一看,傻眼: 阮轩那张漂亮的脸配上不起眼的衣服,加上发丝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可怜样……是不起眼,一看却移不开了,抿唇无辜的模样让人很想带回家好好疼爱啊! “怎么了?”阮轩纳闷。 徐耘宁叹气,“你这样子,很像……” 她说不下去了,阮轩看看自己又看看她,恍然,“噢,是像你的丫鬟是吧。” “啊?”徐耘宁懵了。 头一次打扮成女儿家站在外头,阮轩挺高兴,小跑过来虚虚扶着徐耘宁,谦卑道,“夫人,慢着点。” “……”徐耘宁再次感慨: 这衣服真好。 扮演都能玩上呢。 —— 来临文山做的,毕竟是正事,她们没心没肺闹了没多久,就要上山去找阮轩的娘了。阮轩显然没有之前的兴致了,板着脸想事情,死气沉沉的,徐耘宁看着不忍心,安慰,“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 “嗯。”阮轩挤出一个笑。 徐耘宁调侃,“你这样苦笑,又打扮成小丫鬟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要把你卖了呢。” 不知怎的,阮轩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捏着这好不容易有机会穿上的朴素裙子,黯然,“我早就被卖了呢,以男子的身份。” 这话说得伤感,徐耘宁也沉默下来,跟阮轩一步步走向她们的心结。 今日上山拜佛的人极少,文清庵不比旁边的寺院名气大,门可罗雀。徐耘宁和阮轩走近了,见到一个小尼姑在那儿扫被风垂落的叶子,小尼姑面目祥和,细瘦的身影映着这青山绿树,自有看破红尘的淡然意味。 伴着隐约传来的钟声,阮轩的心渐渐平静了,那些烦闷苦恼,似乎被清冷的山风吹散。 阮轩的母亲起初是想来听一听佛法,后来成了长住,便把刘婶打发下山,寻求一个人的宁静。既然敢这么做,文清庵的人对阮轩娘是多多照顾的,小尼姑听了阮轩和徐耘宁的来意,友善引了她们去见师太。 母女团聚,师太为之欢喜,带她们进了后院,找到了那个在念经的人。 瞧见那个熟悉的背影,阮轩不知不觉松开徐耘宁的手走向前去,面色茫然,步子倒是坚定的。师太跟徐耘宁对视一眼,行了礼离开,只剩下一时不知应不应该靠近的徐耘宁。 “耘宁。”就到跟前了,阮轩却回神找她,十分慌乱。 斋堂里木鱼击打声戛然而止。 徐耘宁赶紧跟上,顺从地握住阮轩伸来的手,刚要说话,屋子里的阮轩娘起身,转过来是一张苍老而冷漠的脸,目光扫过徐耘宁,又转眼瞧了亲生女儿,那双眼睛依旧是平静无波。 “关门。” 她们没想到会听到这俩字,俱是一愣,还是徐耘宁反应过来,知道这场见面绝不是打哈哈就过去的了,小跑着去关门,被落下的阮轩呆住,刚才与徐耘宁相握的手悬在半空,垂眸盯着地板,就是不看自己的母亲。 门一关,阮轩娘便露出了本来的面貌,质问阮轩,“为什么穿成这样!” “因为……”阮轩抿了抿唇。 “为什么带她来!”阮轩娘指着徐耘宁,手指颤抖。 “我……”阮轩依然答不出话。 阮轩娘捏紧了佛珠,咬牙说话的声音变了调,“你存心想气死我吗。” 静静挨骂的阮轩忽然就爆发了,大声后悔去,“因为想知道你有没有良心!” “你说什么。”阮轩娘不敢相信。 阮轩苦笑,终于抬头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娘,“我知道了,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耘宁有什么错,你要这么害她?” “呵。”阮轩娘冷哼,“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如果你女扮男装被朝廷知道……” 阮轩打断了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为了让抛弃我们的父亲后悔?为了让姨娘羡慕你?为了光宗耀祖?为了扬眉吐气?你是一个骗子,怎么做得到!” 啪! 一个耳光打在阮轩脸上。 徐耘宁差点就冲上去反抽那毒妇,可是被打的阮轩抬手阻止了。 女儿被打得脸颊红肿,阮轩娘却笑了,一下下拍在伤处,柔声道,“傻孩子,着急什么呢,她不是没死吗?要不是娘,她的脑子怎么会好?娘是为了你好,娘听说了,你做县令做得很好,娘很高兴……” 一口一个娘,怕阮轩忘记似的。 “娘,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吗?”阮轩忽道。 阮轩娘摇摇头,“这点错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阮轩失笑。 “为了你做什么都好是对的,你记住,娘是对你最好的人……” 阮轩打掉了她的手,退开几步,大声道,“娘,我辞官了。” 小小的斋堂回荡着辞官的话。 终于,那个号称对女儿最好的人,崩溃了。 “辞官?”阮轩的娘把手里的佛珠摔到地上,系绳断掉,佛珠骨碌散落一地,苍白的手指扭曲着,直直指着阮轩,“那你活着还有什么用!滚!去死!” 阮轩娘捡起所有够得着的东西,往阮轩身上砸。 哭得没有力气,阮轩忘了躲,呆在原地,徐耘宁见状赶紧拉着阮轩离开,要下台阶时一转身,看到阮轩娘跪倒在地上不要命地磕头,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斋堂灰色的地砖,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0-阮轩娘不会出现了~ 第53章 1.1.1.24 徐耘宁扶着阮轩一起离开文清庵, 由于阮轩浑身无力站都站不稳,徐耘宁需要一个人使力, 走得脚步踉跄,有一次实在是没料到脚下的湿滑地砖,差点摔了。 这时候,阮轩忽而回了神,同她一起定住身子, 瞧着她的眼睛说, “对不起。” 徐耘宁没答话,直到阮轩放空的眼神离开自己远远望向雨水洗刷过的清亮天空,才轻声道一句, “没事, 不怪你。” 她故意把说话的声音压低,虚虚的颤颤的, 在山间雾气之中模糊了,一时间自己都有些恍惚起来——她真的说了吗?她的声音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在这般恍惚下,她只感到阮轩攥着自己的指尖绷紧了, 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微微侧来,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好歹是笑了。 “走吧。”阮轩打起精神,把眼角的泪花擦去,“晚了,该下山了。” 徐耘宁抿抿唇,“好。” 她们俩相互搀扶着往外走去。 徐耘宁仍是不安,步子放缓, 不知是怕湿滑地砖还是怕什么,时不时看看天,时不时瞧瞧阮轩,偶尔忍不住回头看隐约有木鱼声念经声传来的文清庵。 阮轩却一直没有回头,握着徐耘宁的手也一点点放松,掌心慢慢有了暖意,在走完文清庵门前长长的阶梯那刻,轻叹一声,“好了。” 不管阮轩有没有看自己,徐耘宁都含笑点了头。 马车被寄放在山脚的旅店,地方不大,老板在厨房里忙活,老板娘是个温柔的妇人,看到她们这么快回来还讶然,多嘴问一句,“两位是不是找不着地方?文清庵就在……” “找着了。”徐耘宁先答。 在外人面前,阮轩不适应这样的打扮,低头揪指尖跟着点头。 老板娘不多话了,领着她们找到马车,送了杯热茶给她们暖身。阮轩本已经坐到了车上,看到老板不辞辛苦端了两杯茶出来,不好推拒,只好伸出手接过,但半个身子仍在车里藏着,不想让别人看见脸。 “姑娘慢着点。”老板娘笑着提醒。 听到“姑娘”二字,阮轩一愣,竟觉手里的茶杯滚烫,草草吹凉了茶水喝下,来不及细品,却感到唇齿间微微苦涩淡去之后,唇齿间犹有怡人茶香。 徐耘宁平日急躁,到了关键的时刻又小心起来,看到阮轩的面色一会儿一个样,不知怎么开口,按照来时那样,离远了临文山脚就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给阮轩换衣,自己坐回马车里去,任马车颠簸一声不吭。 “耘宁,”阮轩半路停下,打开车门往里探脑袋,“路有些不好走,你忍着点哦。” 徐耘宁呆了呆,目光在阮轩脸上扫来扫去,“哦……”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阮轩摸摸脸颊。 忙不迭摇头,徐耘宁清清嗓子,不想直说担忧引起阮轩的难过情绪,便扯了个谎,“没,就是觉得好久没见你了,挺想念的……” 话一出口,徐耘宁就后悔了:她是行动派,腻歪的话向来是阮轩说,这样的反常肯定遭到怀疑了。 果然,阮轩听到后眨眨眼,半晌没说话。 徐耘宁紧张盯着,想着补一句什么让阮轩相信,却听到清脆的笑声,抬眼见到的是阮轩的眉眼弯弯,“好吧,我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你就想我了。” “嘿嘿。”徐耘宁挠挠头。 她正要故作害羞地低头,阮轩又说,“那你坐出来跟我一起吧,外头出了太阳,挺舒服的。” “啊?”徐耘宁愣了愣,瞧见阮轩伸来的手孤零零悬在空中,心下一动搭了上去。 这马车算是大了,但徐耘宁坐在车厢里依旧是憋屈,硬梆梆的坐垫,湿漉漉的地面,路不平的时候还要好好护着脑袋免得撞到,可在外头不一样了,小风吹着,阳光照着,身边有人护着,不用担心撞脑袋和掉下去。 徐耘宁渐渐适应,笑了,阮轩见状不再慢悠悠赶路,扬鞭一打,令马儿一声长嘶飞奔起来。 忽而加快的速度让徐耘宁惊呼,一瞬的害怕之后,看着狭窄小路两旁的长长野草迅速被抛在后头,像被风吹走了一样,而天际那一朵白云也追不及她们的脚步,生出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高兴喊着“驾驾驾”。阮轩跟她一起笑,没有玩过头,偶然勒着缰绳稳住马车,兜了会儿就寻一处停下。 “好好玩!”徐耘宁兴奋,灌了满肚子的风也不介意,摇着阮轩的胳膊傻乐。 阮轩跟了她笑,清澈的眸子映着白云蓝天,也映着小小的她。 盯着入了迷,徐耘宁觉得阮轩噙着的笑意沁了花蜜的香,特别招人,一冲动就倾身上前吧唧亲一口,事后对着阮轩讶然的神色才不好意思了,“呃,我……” 她磕巴想说话,阮轩却不听,扑了上去吻住她翕动的唇瓣。徐耘宁一愣,一边侧身倚在车身上,让她们俩不至于往后仰倒掉下去,一边抚着阮轩颤抖的背,回应胡乱的吮吻,慢慢地,阮轩不急不躁了,轻喘着与她相缠,末了乖乖地坐直,不舍轻咬了她一下,窝进怀里贴着心口呢喃,“耘宁……” 软软的调子很甜,徐耘宁听着舒心,也腻歪着拖长尾音回答,“嗯~” “我辞官了。” “好。” “这段时间比较忙,不能陪你了……” “好。” “我……”阮轩说到这儿顿了顿,松了拥抱,把马拴好钻进车里从包袱翻出一张毯子,垫在略显坚硬的位子上,自己坐在上头,取下头簪散落一肩乌发,衬得脸蛋小巧白嫩,垂着头怯怯说,“现在陪你吧。” 徐耘宁惊呆,“你……” 不过,她不怎么会说话,现在这个时候更不想多说什么,回过神后也进车。关上门。多了个人,车厢更窄了,但没有方才那么恼人,位子依旧有些硌人,但由蔓延的温热掩盖着,倒是另一番乐趣了。小小的毯子盖不全,便让衣裳虚虚掩着,指尖在昏暗和不安之下游到哪儿算哪儿,不管是谁,按在毯子上的手总是时而纠紧时而放开,阮轩心里有事,愈发主动起来,徐耘宁心疼起来,终是不舍阮轩特意来讨好,咬唇咽下低吟,拉了阮轩回来抱着,“不用。” “嗯……”阮轩舔去唇瓣的水光,柔柔一笑竟有了媚态,说起似是无辜确是有心的话语,“也是,你常说话,我常执笔。” 长年执笔免不了磨出薄茧,徐耘宁不必问什么意思,要不是阮轩吻着,差点咬到舌头。 马车特意停在一处青草茂盛之地,马儿奔波劳累,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草,听主人的吩咐不怎么乱动,可它不动,车轱辘时不时转一转,风不吹,薄薄的门窗总传来窸窣的声音。 日落西山,这辆马车才缓缓往县城里头赶。 先前的兜风赶了一段路,徐耘宁和阮轩轻松在天黑前回到衙门后堂。阮轩先去问一问小葛他们有什么要事,徐耘宁犹自回不过神,把缰绳递给小杏的时候,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 小杏意味深长一笑,“夫人,今天有补汤。” “哦。”徐耘宁莫名暴躁,“知道了!” 说罢,她气鼓鼓回了屋,把衣服从里到外换了一遭,出门看到小香又在院子里摆桌子碗筷,皱眉,“今天又吃火锅?” “不是。”小杏端了一碟菜过来,有意无意把徐耘宁上下打量一遍,“有些事在外头做才有意思。” 徐耘宁嘴角抽了抽,“上你的菜,别话多。” 耸了耸肩,小杏放下手头的红烧蹄子,转头又走向厨房。 小香左看右瞧,走过去戳一戳无端在寒凉夜风之中撸袖子的徐耘宁,“少奶奶,你累吗?” “还行,怎么?”徐耘宁揉揉眉心。 小香抿抿唇,绕到徐耘宁身后自觉自发捶背捏肩,“我想跟你说件事。” “说。”徐耘宁直觉是求人,闭起眼心安理得享受按摩。 深吸一口气,小香鼓足了勇气,说,“我想换大点的床,可以吗?” “什么!?”徐耘宁惊讶,转头看小香。 小香忽而红了脸,结巴起来,“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两个人睡不了,小杏已经躺桌子上好久了……” 徐耘宁挑眉,“那你躺桌子上不就完了。” 不是不想爽快答应,徐耘宁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上次刺史无端端地跑来这边,阮轩已经把衙门的钱拿去修学堂,所剩无几,没办法拿出自家的银子去贴,现在家里头是勉强够吃够喝,多买点别的,真要慎重考虑。 急得一跺脚,小香咬牙,“我也想啊,可我……胖了嘛。” “……”徐耘宁竟无言以对,不一会儿没憋住,大笑。 小香委屈,咬着唇低头由她笑。 正高兴,徐耘宁坐着的小木凳颤了颤,一时没稳住扑通坐倒在地,愣了愣,狠狠瞪向走来的小杏,“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杏斜睨她,不紧不慢补了句,“凳子破旧,夫人请小心。” 想了想小杏北街的英姿,徐耘宁不敢计较,默默坐好,好声好气对小香说,“小香啊,最近不能买,以后……” “买什么?”阮轩恰好这时回来。 徐耘宁刚想说话,小香抢先道,“没什么,少爷,吃饭了。” 阮轩松口气,“太好了,暂时别买东西了,我们快搬了。” “啊?”徐耘宁疑惑,“怎么就……” 阮轩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长舒口气,道,“辞官的事,上头已经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就辞啦,现在批准~ 第54章 1.1.1.24 据说, 因为三何府知府的事情,朝廷派了不少人来彻查, 阮轩趁着这个机会上报请示辞官一事,用了上回北街受伤抱恙的事情,心之诚情之切,打动了上司,等新任县令来这儿就能摘掉官帽。 之前从临文山回来的路上, 徐耘宁是听过这件事的, 惊也是惊在效率之快,可小杏和小香没听过,小杏向来是面无表情不怎么表露情绪, 小香就奔放了些, 手一抖险些摔了手头的瓷碗,目瞪口呆, “什么?少爷要辞官!” “是啊。”阮轩记挂着方才听到的,安慰道,“你想买什么, 等我们搬走了再买。” 小香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老夫人知道吗。” 想起娘亲歇斯底里的模样,阮轩面色黯然下来,敷衍点了头,再斟一杯凉酒仰头喝掉。 “行了。”徐耘宁一边夺下阮轩的酒杯,一边给小香使了个眼色, “事情已经定下,就不要多说了。” 小香这阵子大胆不少,抿抿唇还想要说,被小杏打断,“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把菜端过来。” “好。”小香总算消停,乖乖离开。 两个丫头离开了,徐耘宁去握阮轩的手,一下下暖着微凉的手背道,“板着脸做什么,该高兴啊,一直想辞的。” “嗯。”阮轩挤出一丝笑,“但之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有我呢!”徐耘宁拍拍胸口。 可惜,她这番豪情壮志没能让阮轩领会,得到的是一记沉默的凝视,那眸中似是有千言万语,但就是不说。徐耘宁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最受不住光瞅人不说话的闷,见状使力捏了捏阮轩的手,眯眼斜睨,“怎么,不信我吗?” “当然不是了。”阮轩叹气,“但是……我觉着愧疚。” 徐耘宁一愣,“你愧疚什么?” 她就是随口一问,阮轩倒是掰着手指好好答了,“来这儿之后的宅子,是你父亲给的银子买下的,接待刺史时花了你的嫁妆钱,做官没攒下钱,之后怎么能靠着你……” 徐耘宁扑哧一笑,点了点阮轩垂下的脑袋,“胡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这些嫁妆也保不住啊,早被阮家那些没良心的下人瓜分了。” 巧的是,她说的后半句,全被端着菜肴过来的小香听见了。 “少奶奶!”小香气鼓鼓冲过来,把手里的葱油藕片一放,震得桌子颤了几分,“我不就是让你买张床,怎么就说我没良心了,瓜分你的钱了!” 徐耘宁急了想解释来着,一旁的小杏挑了挑眉,抢先说,“什么?再买张床?” “是啊!这样你和我不用挤得这么辛苦啊。”小香原打算来个惊喜,但说到这份上也不瞒了。 小杏瞧她一眼,面上无波无澜,“哦。” 以为把小杏搞定了,小香继续跟徐耘宁理论“没良心”的说法,旁边的阮轩得了闲,正好瞧见小杏把一根干枯掉落的枝桠扔走,动作不大,劲儿却不容小觑,把另一头的小树打得一颤,簌簌落落下了场叶雨。 阮轩看得一惊,琢磨方才听到的,恍然大悟:不用挤,再买张床……可以是大点的一起睡,也可以是两张分开睡啊! “小香啊……”阮轩开口插话,想提醒一下小香。 小香却和徐耘宁吵得起劲,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说,而徐耘宁哪里知道这些不曾经历的事情,被小香的咄咄逼人惹火了,开始扯近些日子的恩情。 都是急性子,点爆了炸起来,谁也不听谁的。 阮轩无奈摇头,决定等会儿借着吃饭的功夫再说,谁知小杏才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穿堂小门响了起来。 “大人!”郑捕头急切的声音传来。 管不了其他,阮轩上前开门,被郑捕头激动的言语吼了一脸,“北乡的山上落石头,砸到人了!” “什么!”阮轩急了,“走,你去叫上小葛和小张,然后去西街请大夫,我和胖衙役准备吃的,等会儿一起赶过去。” 郑捕头连连答应。 事态紧急,徐耘宁不吵嚷了,奔到屋子里拿了件披风,“阮轩,带上这个,夜里凉。” “行,我去一趟,晚上休息不用等我。”阮轩交代。 “万事小心。”徐耘宁说着,少有的贤惠顺从。 家里也交代全了,阮轩准备转身离开,却听院子里一声果断的叫喊,“等等。” 三人都呆了,傻傻看向突然说话的小杏不显半分惊慌的脸。 “我也去。”小杏说完,自作主张去了阮轩身边。 阮轩疑惑,“你……” “我能帮忙。”小杏淡淡道。 一想有理,阮轩点头,“劳烦你了。” “等等……”小香看着阮轩身上的披风,同样想给小杏捎带点什么,可等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最厚实的袄子,走出门去,只见小门在悠悠晃着,哪里有人的踪影。 小香垂下手,懊恼敲一敲自己的头,“怎么这么慢呢。” 哪怕闹过不愉快,徐耘宁仍是把小香当成一家人,看到摇摇头,上前把衣服披在小香身上,“不用担心,小杏肯定会好好的,你照顾自己就行了。” “也是。”小香松口气,望向一桌的菜又皱了眉,“但她还没吃饭就走了……” 徐耘宁想到阮轩,一起愁眉苦脸,“对啊。” “唉……” 主仆二人一起叹气,搭着肩膀坐回桌前,吃着凉掉的菜肴,不知其味。 —— 阮轩和小杏一去好几天。 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徐耘宁照样过自己的日子,而且比起小杏和小香都不在,阮轩经常出外公干的那一段时日,现在应该是十分舒服了。 只是应该, 第三天,徐耘宁就发现,小香不好好干活了,常常坐在院子里望着外头不知在想什么。一次两次,徐耘宁只当是小香忘了该做什么,提醒两句,小香还会慢吞吞去做事,可过了几天,徐耘宁一起来,没有能填饱肚子的热饭,只有一个忧伤数落叶,垂眸含泪的小香。 “小香啊。”徐耘宁担心地走过去,轻声细语,“不舒服吗?” 小香点了头,捂着心口柔柔道,“这儿难受。” 徐耘宁一听觉得不妙,“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小香幽幽叹气,“小杏回来就好了。” 敢情是相思病啊! 差点发了火,徐耘宁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卡住了——她看到小香的眼眶红红的,步子飘飘的,样子挺哀怨可怜,忧伤的神色与一声声的嗟叹挺眼熟。 这不是曾经等阮轩回家的她么! 以前阮轩突然要发奋干活,徐耘宁同样郁闷,只是每天对着面无表情的小杏,为了保全点面子没怎么表现出来罢了。如今小香的心情,她是再了解不过,拍拍小香的肩膀,“乖,别愁了,小杏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她走之前都没看我呢。”小香低头。 徐耘宁顿了顿,看到小香有意无意抚着小杏送的手镯,改口,“你瘦了的话,这镯子就能脱下来了。” “对啊!”小香一个激灵,彻底回神,“得多吃点!少奶奶,我这就去做饭!” 目送小香奔去厨房,徐耘宁拍拍胸口,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我真能安慰人啊。” 又过了两天,这安慰不起作用了。 因为北乡的落石处理得差不多,县衙去的人都回来了,小杏依旧是对小香爱理不理的。 “她们怎么了?”徐耘宁寻思着。 阮轩关上门,洗个澡换身衣服,香喷喷软萌萌奔去找夫人,却见到徐耘宁若有所思不搭理人的样子,手垂下嘴扁起,一屁股坐回床边不动了。 徐耘宁惊觉水声停了,转身一看,浑身湿漉的小软妹正窝在床上着一件单衣慢悠悠擦着头发。 “阮轩!”徐耘宁急了,走过去拿起被子往阮轩身上裹,抢过布巾帮忙擦,“怎么这么不注意,着凉了怎么办?” 阮轩闷闷道,“你终于理我了吗?” “啊?”徐耘宁品出哀怨的味道,无奈,“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阮轩昂头,指着桌子那头一字一句说,“就在刚才,坐在那里看着门口,我可以画给你看,分毫不差的!” “行了,我错了,现在只看你好不好?”徐耘宁笑了,按着布巾揉了揉阮轩的头发,既是擦干也是顺毛了。 力道恰好,阮轩舒服得轻哼一声,极好说话,“好吧~” 等头发干的差不多,徐耘宁捧着阮轩的脸一阵看,“啧,瘦了,你们下乡住哪里啊?” “村民住哪里,我们就住哪里。”阮轩答着,凑上前圈了徐耘宁的腰蹭了蹭,“嗯,耘宁也瘦了。” 被挠得一阵痒,徐耘宁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头一瞧正巧是阮轩晶亮的眼眸,忍不住亲了口,阮轩弯起嘴角,被蜻蜓点水的一下逗得兴起,不直起身子只昂头,寻见徐耘宁微敞的领口,一下下从脖颈到下巴,再到唇角鼻尖,烙下柔柔的亲吻,而后巡了回来,含着唇瓣不放,嘀咕,“还是这好。” 徐耘宁觉着有趣,手怕凉着阮轩不敢探进被窝,便隔了薄薄的棉被轻抚,每一处都捏一捏按一按,装傻问,“这是哪里?分不出哪里好啊。”缩着身子直躲,阮轩一下亲嘴唇一下含耳珠,呢喃“这里这里”,就是不让徐耘宁掀开被子,而后没了办法展开扑过来与徐耘宁滚作一团。 被子一盖,徐耘宁眼前瞧不清,听着耳畔若有若无的细小声响,唯有指尖滑腻让她知晓不是梦境,迷了心贪了欢,仗着被子盖着不掩声响,她的声音微哑,阮轩的声音沁甜,与气息一齐交缠不休。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屋内的动静愈演愈烈。 院子里仍是一片安宁,小香总算解释好了买第二张床的事情,让小杏好好休息便高兴做饭去。目送小香离开,小杏揉揉眉心,静思自个儿怎么就糊涂生了几天闷气。 自幼习武,小杏耳聪目明,自是听见了那些声响。 不同于平日压抑的气音,这一回明明白白是两个女声。 小杏睁眼,慢慢往屋外走,行至主子屋的窗边,眯着眼从细细的窗缝往里看。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的大窗 第55章 1.1.1.24 小香今天做的是炒豆子。 豆子是早上百无聊赖剥的, 个个圆润青翠,她一边剥一边数着, 小杏是不是仍在生气。她的心诚,做法不怎么厚道,要是数到最后一颗是仍在生气,就取了另一堆继续剥。 终于,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豆子也攒了一筐, 能做两个菜。 兴许是这豆子“来之不易”,小香这回挺能把握火候,出锅后用碟子一盛, 大勺在空中荡出一阵香气在鼻尖萦绕, 定睛再瞧,袅袅热气散去之后是粒粒分明, 油亮鲜香的,趁着洁白瓷碟怎么看怎么养眼。 “哇。”小香很少做厨房的活,来这之后又有小杏掌勺, 做菜多是马虎能看罢了,如此发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忙做别的,赶紧用小碗盛出一些,端去给小杏尝尝。 县衙后堂很小,为免油烟飘到房间,厨房建在另一头, 用一条小道相连,看似狭窄曲折,实际上一眼就能看到头了。小香捧着碗,脚步加快,眼睛巴巴望着前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小杏。 等等,小杏怎么在…… 她呆了呆,腾出手揉眼睛再看。 小杏仍然倚在墙边,扒拉着窗缝往少爷少奶奶屋里瞧,而且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隐约有光彩,好像看得很起兴。 吓得差点把碗给摔了,小香瞪大眼睛咬着唇,把碗放在一边急急奔过去,拉起小杏往自己屋子里跑。或许是她太急了,竟十分顺利拉动了力气比自己大的小杏,成功进了屋关上门,不顾满手的油,揪着小杏教训,“你怎么偷看呢!” “嗯?”小杏轻笑的唇角耷拉下来,又成了漠然模样。 在小香眼里,这就是死不悔改。小香越看越气,一股怒火从心头蹿起,逼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听到了自己喘着粗气的声响,在静谧的傍晚十分大,要是再高声骂人,少爷和少奶奶肯定会听见的。 况且,小杏似乎不是死不悔改,总是直勾勾瞧着她,目光极少移开。尤其是她要说话,一张口,小杏就专注盯着她的嘴巴,似乎在等她发话,看上去还是听得进人话的。 深吸一口气,小香冷静了些,好声好气劝小杏,“小杏,少爷不喜欢别人接近,宁可不要人伺候。所以,你这样偷看是犯了大忌啊,万一让少爷知道……” “哦,”小杏嘀咕一声,“怪不得。” 小香有点懵,“什么?” “没事,我不会再偷看,你的菜炒得怎么样了。”小杏随意把话头引开了。 小香急了,“你怎么不把这当一回事啊!” 小杏轻哼,“大不了走人,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闻言一愣,小香盯着小杏的脸好半晌,看到的是满满的不在乎,心里一咯噔,“你想走?” “你走吗?”小杏忽而逼近了。 身上仍带着柴火味,油烟味,小香闻到小杏身上好闻的味道,不适地缩了缩身子,可她一退,沾了油腻的手反而被攥住了,比她烫,比她坚定,一如坚定的眼神,逼得她垂下头来。 “不走。”小香知道,小杏对她好,但也忘不了少奶奶的恩情。 小杏叹口气,松开手,“嗯。” 这声好轻飘飘的,似是无奈,可偏偏就落到了小香耳中。小香以为这是为难,小声问了句,“留在这里不好吗?” 没有回答,小杏自顾自走去桌子边。 天色渐渐暗了,屋子里的光让人瞧不清,小香身边蓦然少一人,眯着眼瞧又看不准小杏走到哪儿了,颇为不安地想跟上,才踏出一步,烛灯点亮,满屋暖光。 转头看来,小杏没了昏暗中的捉摸不透,含笑对她说,“挺好。” “那留下吧。”小香无暇想其他,笑了,“我再去炒个菜,很快的,都是你爱吃的!” 说完,小香跑走了。 小杏目送忙碌的身影远离,倚在门边看对方黑灯的屋子,闭眼一听,时快时慢的气息犹在缠绕,脑里的记忆也随之翻腾起来。她揉了揉眉心,将过往压了下去,摇摇头:她怎么又趟了欺君之罪的浑水? 里头的人这般不注意……是不怕,还是不懂? 小杏想着,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在掌心摸了摸倏然出手,咚的打上窗棂。 如她所愿,那里头一阵慌乱,片刻后,伪装好的县令大人阮轩走出来,脸仍红着,左顾右瞧看不出名堂,问她,“小杏,刚才有人来过吗?” 如此慌乱,一身男子装束挑不出错,嗓音以假乱真,难怪她现在才发现。 小杏打量一番,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答了,“没有。” 阮轩只当自己弄错,暗暗松口气,这时,徐耘宁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又是一阵瞧,大咧咧勾了阮轩的手说,“我都说没有了,你还不信。” 登时露了破绽,阮轩抿唇瞧徐耘宁,柔柔的嗔怨分明是女儿的娇态,“以防万一嘛。” 小杏看了直叹气。 弱点在这。 在离开之前,她们还是远些比较好。 —— 小杏不知怎么来了兴致,坐在院子里静静看徐耘宁打拳。以前没见识过小杏的本事,徐耘宁向来无所谓,等知道小杏是个武功不错的女侠,觉得不好意思,打了两下就歇了。 穿越前,她也就是个喜欢健身的普通人,学了几下防身术,穿越后,这身子有一些招式的记忆,她与学过的结合一下,算得上能打,但在小杏那种一跃能飞天的牛人面前,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怎么不打了。”小杏问。 徐耘宁对上小杏面无表情的脸,谦卑道,“不敢献丑……” “献丑不至于,还行吧。” 还行!? 徐耘宁欣喜,凑过去追问,“真的吗?你给指点指点呗?” 先是没理她,小杏自顾自摘菜,飞出的叶子差点甩到半蹲的徐耘宁脸上。徐耘宁是个厚脸皮的主儿,没听到拒绝誓不罢休,乖乖候在一边等大师开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腿酸麻的时候,小杏发话了,“你的气太浊。” “嗯?”徐耘宁听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小杏瞥她一眼,“勤学多练,我教你一招,看看你是否有天分。” 忙不迭点头,徐耘宁推开,眼睛不敢眨地看着小杏。小杏丢开东西站起,使了一招,化了方才她的拳法,却灵巧许多,不是一板一眼,而是行云流水,晃得徐耘宁头昏眼花。 她没回过神,高人小杏已经坐回了小凳,掰着葱蒜不抬头。 “女侠,再来一次吧。”徐耘宁恨不得马上跪下。 小杏瞥了她一眼,“看你有没有天分。” 徐耘宁哑口无言,回屋琢磨了半天,仍是没弄清究竟是怎么打的,晚上饭都没吃,还是阮轩回来催了才一起吃饭。人是坐在饭桌上,筷子也拿起来了,她依旧心不在焉。 “吃啊。”阮轩看她不懂,夹了一片嫩肉片。 徐耘宁敷衍笑了笑,塞到嘴里没怎么尝滋味,囫囵吞了。 “你在想什么呢?”阮轩忙归忙,该与家人相处仍是不会含糊,暂且放下书房里做不完的事情,轻声细语关切道。 心里憋得慌,徐耘宁想着多一个人帮着想也不错,就把下午的事情说了。 “我有办法。”阮轩笑了。 一会儿的功夫就想到法子,徐耘宁愕然,抓着阮轩胳膊问,“什么办法。” “我去问小杏,说要见识一下,让她打给我看。” 徐耘宁丧气,“这是什么办法啊。” “我过目不忘,可以画下来啊。”阮轩不气她不信任。 一想也是,徐耘宁乐了,催着阮轩马上去,“赶紧的,这段日子小杏睡得早……不对,先吃饭,吃完饭再去。” 她们俩吃完饭,阮轩依言去了,回来赶着画下,一边跟徐耘宁讨论着一边记录,忙到夜深。到了休息的时候,徐耘宁犹有些意犹未尽,躺在床上仍偷偷比划,阮轩打了个哈欠,转身就睡着了。 一连好几天,徐耘宁都在琢磨拳法,终于练透了,往小杏面前一使,还没得意…… 小杏说,“你再试试这招吧。” 说罢,小杏抬手袭来,招招克制。 徐耘宁这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打趴下了坐在地上,不觉得痛,反而崇拜看着小杏,小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伸手扶了她起来,又拿了方才的小桶打水去。 “小杏,你再教教我呗。”徐耘宁跟上去。 她知道小杏高深莫测,应当不喜欢被烦扰,可总存了一丝侥幸,小杏能破例教她第一次,或许就有第二次。所以,徐耘宁什么脸皮都不要了,小心翼翼求着小杏,连阮轩什么时候回来取东西都不知道。 阮轩本想跟徐耘宁说几句话,见状摇摇头离开了,也去处理衙门的事情。 瞅着阮轩行色匆匆,小杏估摸着日子还长,要是不理徐耘宁,恐怕那俩不知轻重的又整天腻歪,后堂的门关的不算严,取物的小葛,经过的郑捕头,传信的老仇,都可能经过那一扇门,听到看到些什么。 以前还好,阮轩习惯了一个人,时刻警惕,现在多了一个徐耘宁,阮轩自己都不知不觉地松懈了,因为身边有了一个不用掩饰的人,房门关起,心门却开了。 久而久之,阮轩恐怕自己都避免不了地出现破绽。 “好吧。”小杏叹气,转身示意徐耘宁退开。 徐耘宁光顾着乐,不敢眨眼地紧盯。 当晚,徐耘宁又是一个人在琢磨,怕打扰阮轩休息,盖着被子点一盏小灯,拿纸笔涂画,生怕忘了。 “耘宁……”阮轩有事想同徐耘宁商量,便小心地唤。 好不容易把细碎的记忆拼起来还原成小杏的招式,徐耘宁容不得打扰,便随意“嗯”了一声,依稀听见什么可不可以,草草点头,“你定就行,我随意。” 离得远了,阮轩没注意到徐耘宁出神,松口气躺下睡了。 第二天,趴在桌子上睡得腰酸背痛的徐耘宁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两层被子,心头一暖,再看烛台压着一张小纸条,上头是阮轩细心叮嘱多穿衣,愧疚了:这几天,没怎么理媳妇啊……昨天阮轩说什么来着? 徐耘宁想不起来,懊恼不已,奔到外头交代小杏买阮轩喜欢的菜。 “不教了。”小杏看她追来,挑眉。 徐耘宁摆摆手,“不学了。” 小杏愣了一愣,而后板起脸,“哦。” 说完之后,徐耘宁什么不做,就等着阮轩回来,她以为至少要日落西山才瞧见,未曾想半个时辰的功夫,太阳还没高高挂在天空正中,阮轩回来了。 “回来了!”徐耘宁高兴迎上,走近两步才发现不对了。 阮轩手里……怎么抱着个小婴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 -嘿~ 第56章 1.1.1.24 阮轩没怎么抱过孩子, 僵着手挺狼狈,看到徐耘宁惊讶的神色更不敢上前帮忙, 而怀中的孩子被抱得不舒服,发出几声难受的声音,准备要哭了。 比起突如其来的宝宝,徐耘宁更怕停不住的啼哭。 “给我。”徐耘宁不管其他,先从阮轩怀里接过来, 扶头托腰, 轻轻摇一摇哄一哄,让孩子想哭的声音咽回去了。 这不是她天赋异禀母性的光环,而是穿越前, 她身为同辈里头最大的那个, 抱过堂弟堂妹,不过每次都是觉着小孩子可爱抱来看一看, 有情况马上给回亲爸亲妈,一刻都不耽搁。 阮轩大喜,“我就说嘛, 耘宁答应我了,不会食言的。” “什么?”徐耘宁顾忌怀里的孩子,忍住没发火,压低声音反问,“答应你什么?哪时候?” 眨眨眼,阮轩看她是认真在问,脸上显出委屈, “就在昨晚,我问你,有个村民不幸去世了,在找到亲戚之前能否帮忙带一带孩子,你说让我定……” 徐耘宁惊呆,“你昨晚问的是这个事情?” “是啊。”阮轩弱弱伸了手指头,“我问了两次呢。” “……” 徐耘宁无言以对,一时无法抉择是说自己没有认真听的实话好,还是就这么认命来的好。她想了想,低头看了眼孩子,决定两样都不选,问阮轩,“县衙其他人不能带吗?” “你说小葛和小林吗?”阮轩皱眉,“他们两个光棍,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啊?” “郑捕头呢?”徐耘宁见过郑捕头说起女儿那狗腿样子,活脱脱一奴才,十分相信其他方面不靠谱的郑捕头至少在带孩子方面不会含糊,再不济有郑嫂子,总归比她们俩合适。 阮轩摇头,“你忘了郑大嫂因为朱员外的事情回娘家了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郑捕头现在也算个光棍。” “老仇呢!”徐耘宁急了,一个个数。 稍稍察觉了徐耘宁的暴躁,阮轩吞了吞口水,犹豫片刻才小心答,“老仇有三个孙子,自顾不暇。” “反正……”徐耘宁抱着怀里软软的小团子,无力望天,“就是我们带了呗。” 阮轩乐观道,“嗯,还有小杏和小香啊,不怕。” 徐耘宁一想也是,受苦受累没得睡是轮不到她自己上的,大不了忍一忍偶然的哭声,其他事情让小杏小香辛苦一点就好。这么想着,她又恢复了逗堂弟堂妹的轻松状态,回屋里找椅子稳稳坐好,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好像是女的啊。” “是啊。”阮轩跟着坐到旁边,细心拢了拢散开了点的襁褓。 徐耘宁定睛再看,方才抱只觉得软而轻,现在一瞧发现孩子挺瘦,但眼睛滴溜转对上她就咧嘴笑,很讨人喜欢。徐耘宁也跟着笑起来,阮轩一见,高兴道,“耘宁很喜欢她对不对~” “还好吧。”徐耘宁仍有些懊悔昨天莫名答应下来,故意扯下脸扮冷漠,装得正好,瞧见阮轩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怂样又破了功,忍俊不禁,“你怕她啊?” “我差点把她惹哭了……”阮轩扁嘴。 徐耘宁摇摇头,“一看你就是没抱过弟弟妹妹的……” 她是随意一说,没想太多,阮轩听来却有些惆怅,“我去抱弟弟妹妹呀……姨娘不会准的,后来也没见到了。” “呃。”徐耘宁这才想起来阮轩母女俩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自觉失言,好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阮轩没怎么在意,小心张开手说,“你教教我吧,刚才郑捕头教了我一遍,我没怎么听清。” “这有什么难的。”徐耘宁站起,示意阮轩过来,手把手地教。 以前徐耘宁学的时候,还被长辈们嘲讽了一番,现在出奇的耐心,生怕阮轩有什么抵触心理。不过,阮轩不如她笨手笨脚,很快学会了,没一会儿就抱着孩子在旁边乐呵, 徐耘宁无力扶额:大概……就她比较笨吧。 “耘宁,她笑了哎。”阮轩特别兴奋。 徐耘宁瞅了一眼,的确比刚才对着她热情多了,撇撇嘴,“颜控。” “啊?”阮轩呆住。 “没什么。”徐耘宁揉揉眉心,“你还要出去吗?” 阮轩点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耿直道,“但小杏和小香回来之前,我还是别走吧,你看起来……不怎么想理孩子。” 怀着这心思是一回事,被说破是另外一回事,徐耘宁尴尬僵住笑,转头望天,“一时没习惯而已。” “没关系的,”阮轩盯着怀里的孩子,嘀咕,“这样到时候不会舍不得,挺好的。” 徐耘宁皱眉:原来,阮轩已经参透了百合大法好只是生不了的道理吗? 她们俩相对无言时,小杏和小香回来了,小香看到多了个孩子特别惊讶,嚷嚷着要抱,小杏仍是一脸淡漠,提着菜篮去厨房,徐耘宁看到阮轩和小香跟宝宝玩得开心,觉着别扭,干脆跟上小杏,站在一边发愣。 “院子里有空地。”小杏择菜,头也不抬。 虽说穿越后犯懒,徐耘宁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县令夫人,上前抓了一把菜帮忙,“算了,我还是呆在这里吧。” 两人安静地低头忙了一会儿,另一头小香的笑声传了过来,欢快清脆,惹得小杏眉头一皱。 “不是说家里不添新东西了吗?” 冷不丁的,徐耘宁听到这话,转头看小杏,“你……不满意?” 小杏没说话,手一捏把菜叶折成两半,脆生生一下声响。 徐耘宁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低头取了几根,又听小杏问了句,“不怕吗?阮轩很喜欢的样子。” 动作停了,徐耘宁隐约察觉了些什么,却说不上来,等小杏倒了水冲洗择好的菜叶,她听着哗啦啦的流水仔细一琢磨,蓦然慌了,“你……” 小杏抬眼瞧她,眼神意味不明。 徐耘宁嘴唇翕动,“也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觉得我不生孩子不对?” “……”小杏不装高深莫测,切实翻了个白眼。 知道是猜错了,徐耘宁咬着唇,一时没说话,走到门外吹着风仍觉得烦闷,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开。小石子蹦达起来,一下飞的老远,啪的撞上旁边的木柱子,发出嘣的闷响。 徐耘宁愣住了,想起那天和阮轩在被窝里玩闹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个轻响。 “你……”徐耘宁急急退入房里,关上门,指着小杏低声说,“那天是你!” 小杏勉强抬眼,“怎么?” “你听到我和阮轩……吗?”事关重大,徐耘宁顾不得怕小杏,只求一个真相。 小杏点点头。 “你知道阮轩……吗?”徐耘宁屏息以待。 小杏瞅她一眼,“嗯。” 霎时间,徐耘宁感到灶火烧的不是那凉透的锅子,而是她渐渐发冷的心。 顺利生活那么久,她总有些松懈,认为阮轩女扮男装不算个事,可前段日子,她听说三何府知府因为渎职惹得龙颜大怒,砍了头,家人流放塞外,莫名后怕:那欺君之罪,又会如何重罚呢? 要是刚来那一会儿,她会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莫名其妙穿越了,莫名其妙再死一遭,或许不算什么,就这么穿越到别的地方甚至回了家也说不定。 但她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开心,太幸福了。 徐耘宁有了牵挂,有了不想失去的人,一想到阮轩可能人头落地,她就怕,怕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一命相抵。 如今,阮轩获罪致死的把柄,握在了小杏手上。 徐耘宁藏在心底的惧怕蹿了上来,从小小的种子变成带刺的蔓藤,缠在脖子上勒得人喘不过气,她看着小杏,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小香知道,她能打个恩情牌,若是其他人知道,她能威逼利诱…… 但是对于什么都不在乎的小杏,她……能怎么办呢? “求你,别说。”徐耘宁没了办法,抽了魂似的站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不顾满地的泥土匍匐过去抓着小杏哀求,“我什么都答应,你要大床是吧?我马上买个最好的,今晚就给你送……” 小杏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说,起来。” “真……真的吗?”徐耘宁结巴问。 “嗯。”小杏斜她一眼,“我真想说,轮得到你求我?” 徐耘宁没法思考,抿唇不语: 她不要理所当然的推断,只要实实在在的保证。 她输不起。 “行了。”小杏无奈,蹲下把她扶起来,“至于吗?” 徐耘宁抖着身子,颤颤点头,“你……你真不说?” 小杏摇头,“起来。” “谢谢。”徐耘宁没安心,本能地对小杏言听计从,扶着墙慢悠悠直起身子,衣袖抹上泥污脏了一大块。 小杏一直看着,忽而用力扯了一把徐耘宁,按着肩膀一字一顿问,“你害怕?” 在武功比自己高的人面前,徐耘宁只有怂,何况是武功又高又知道秘密的人,简直怂破了天际,弱弱答,“是。” “不必,到时你告发我,我一定比你们先死。”小杏添着柴火,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唠家常。 徐耘宁懵了,不敢问为什么,不敢有什么反应怕惹怒了小杏这祖宗。 “我要做菜。”小杏瞥他一眼,“出去。” 徐耘宁连连答应,一刻不敢留,马上退下。 游魂一样回到房中,徐耘宁犹自回不过神来,阮轩见她面色惨白,抿了抿唇,抱着孩子靠近她,“耘宁,你别气,你看她无家可归这么可怜,就养一阵子嘛,看,她在对你笑哦。” 徐耘宁怕阮轩不知轻重伤到孩子,勉为其难接过来,对的正是一张粉嫩的笑脸,无忧无虑瞧得人心情欢畅。 只是过了头。 一阵奇怪的感觉之后,徐耘宁呆住,看着怀里无辜眨巴眼的孩子,不敢相信地问,“你……居然……这个时候尿了?” “哎?尿了吗?我看看……”阮轩讶然。 “你们不懂,我来吧。”小香也伸手过来要抱。 徐耘宁却没撒手,想起方才在厨房里的对话,一时百感交集,没控住,“呜……” 小香和阮轩惊呆了。 孩子尿一尿而已,怎么就委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一发_(:3」∠)_ 第57章 1.1.1.24 徐耘宁来之后唯一一次哭, 是与阮轩说到伤心处,被原主的情绪感染, 关起门放下罗帐偷偷哭的,外人面前,常常是双手一叉眼睛一瞪,站在那里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比阮轩还顶天立地的彪悍。 徐耘宁看起来凶, 实际上挺好相处, 小香小杏没少偷懒,郑捕头偶尔顶顶嘴,她一点没计较, 对阮轩更是不用说, 请丫鬟,出远门, 看娘亲,动嫁妆,哪次不是眨眨眼就答应了。 这一回, 阮轩把孩子带回来,徐耘宁是给了脸色,不一会儿还是抱着乐呵呵地逗,腻了就眼不见为净躲在厨房去,安静地离开,安静地回来,安静地接过孩子说了两句话…… 哭了, 嚎啕大喊,涕泗横流。 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哭声一起,谁也不敢劳累徐耘宁了。小香上前接过孩子,阮轩亲自扶着回去,安置在松软的位子上,检查一番看衣服没有被弄脏,就掏出帕子帮忙擦脸,动作细细柔柔的,大气不敢出一下。不管怎么小心,阮轩瞧见泪珠仍是慌神,不明白为什么徐耘宁突然哭了,手抖一抖心抽了抽,眼眶也要红了。 听到耳边小心压抑的吸气声,徐耘宁忽而不矫情了,自己抹把脸,斜眼看去。 “耘宁……”阮轩一压低了声音,向来不会伪装,甜甜的声音细弱,嘴唇翕动想叫不敢叫,为了擦眼泪狼狈弯腰趴桌,抬眼瞧她特别可怜。 说到底,徐耘宁哭是一时兴起,情绪过了就过了,冷静下来还觉得自己是个事儿逼。本来就不好意思,她再看阮轩一副请罪的样子,更是过意不去,夺过帕子捂脸闷声道,“我没事啊。” “你不喜欢孩子的话……”阮轩抿抿唇,猜着她为何哭,“我把她送回去就好。” 徐耘宁摇头,“不是因为孩子。” “那是……”阮轩思忖半天,真的是想不出来,只能着急地看着徐耘宁。 一时没说话,徐耘宁有意无意瞥了房门几下。 立刻明白了,阮轩小跑去关门,插上门闩才返回,跪坐在面前,手顺势按着徐耘宁的膝盖,抬头眼巴巴盯着徐耘宁。徐耘宁才擦完眼泪,睁眼就见乖宝宝一样的阮轩,失笑,“你干嘛啊。” “夫人哭了,我肯定做错了。”阮轩态度很诚恳。 又哭又笑,徐耘宁没力气去拉阮轩,急喘着气说,“你,起来,不然……”说到这儿,徐耘宁不知威胁什么好,吸了吸鼻子,便把地上的阮轩激起来了。 “你别哭,我起来。”阮轩噌的站起,挪到一旁小凳去坐,依旧是双手置膝,依旧乖巧温顺,弯起的唇角特别好看。 等会儿听到身份泄漏的坏消息,还能这么笑吗? 徐耘宁不知不觉叹了气,脑里闪过一个隐瞒的主意,又放下了——她不是憋得住话的人,阮轩心思细腻,小杏高深莫测,她在其中就别指望着掌控全局了。 “上次我们在房里,被小杏看到了,小杏知道你……”既然决定说了,徐耘宁不耽搁,咬咬牙开口,后半句是凑到阮轩耳边说的,“是女的。” 阮轩目瞪口呆,唇角的笑意也就这么散了。 看得心一揪,徐耘宁想要把厨房里的承诺再说一说,话没来得及出口,阮轩便直起身子拍了下桌,“原来如此,那她帮我隐瞒了挺久了哎!” ……为何是一种找到盟友的欣慰口吻? 徐耘宁懵了,眼睁睁看着阮轩起了身并开始兴奋劲儿起来后的惯常动作——在屋子里踱步兜圈子。 “阮轩啊。”徐耘宁想了会儿,觉着这样松懈的态度不好,便道,“你不怕小杏说出去吗?” 阮轩外头瞧她,“她为什么要说出去啊?” “因为……”徐耘宁琢磨许久,没想到小杏说出去会得什么好处,支吾道,“这是大事啊。” 阮轩点点头,挺腰背手沉声道,“是啊,所以小杏帮我瞒着,也不容易。” “啊?喂,你怎么不担心,你认识小杏多久啊?万一她说出去我们不是玩完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我知道的时候马上跪着求她不知道多害怕好吗!”徐耘宁坐不住了,噼里啪啦说一大串。 静静听着,阮轩的眉眼越发柔和,到后头忽然扑过来抱住她,软软说,“耘宁,你不用为我下跪求人的……” “那我傻呗!”徐耘宁此刻脑子特别不好使,没体会出其中的撒娇意味,以为阮轩在说她多此一举。 阮轩抱得更紧,“不是不是,我很感动,耘宁最好了~” 香软满怀的滋味不错,徐耘宁火气来得快去得快,抬手回抱,抚着阮轩因为偷笑而轻颤的身子,也跟着笑起来,“我也觉得我挺好的。” “嗯?”阮轩稍稍退开,瞪着眼睛瞧她,“这时候你不该说我最好吗?”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还这么可爱的人。 徐耘宁瞧一眼面前微微嘟起的唇瓣,不想多话,倾身吻上去,把小软妹奇怪的理论吞进肚子里,阮轩向来会懵一懵,而后便乖乖缠上来同徐耘宁诉一诉,灵巧指尖描过,非让徐耘宁晕了不可。 砰。 徐耘宁不小心碰着凳子,免不了一阵响,把阮轩惊醒了,先理夫人的衣扣再整自己衣冠,抿了抿犹有水光的嘴唇,嘟囔,“大白天,不好不好。” “行,咱们说正事。”徐耘宁捏了捏阮轩的脸颊。 阮轩清嗓子,摆出说正事的态度,“小杏那边,你不用担心了,她不会说的。” “也是,对她没好处,”徐耘宁揉了揉眉心,想起小杏说的那句“告发我,我比你们死的快”,本能觉着不能再细想,呼吸一滞,转开话头,“好了,别提这事,是我想多了。” “那孩子呢?”阮轩心心念念的仍是抱来的小娃娃。 徐耘宁撇撇嘴,“来都来了,只能先养着。” “嗯!她不会吵的,郑捕头说挺大了断奶了……” 无力扶额,徐耘宁依旧不怎么想当保姆,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那就好,你定吧,我不懂。” “好,我还有事要出去,晚上不用等我吃饭,孩子有小杏小香看着,你闷了的话就散散步看看书,不要多想,我们福大命大万事平安。”阮轩一一交代,说着还上前牵了她的手晃悠。 那把甜甜的声音一掐,加上刻意卖萌,徐耘宁觉着阮轩现出几分孩子气,忍不住抬手揉脑袋,小声嘀咕,“说不定我挺会带孩子的。” 阮轩耳尖,闻言笑了,“是啊,耘宁最厉害了~我走了,乖乖的哦。” 徐耘宁弯起嘴角,目送阮轩离开以后觉得不对——等等,怎么阮轩好像也把她当孩子哄了? —— 后堂多了个小娃娃,着实热闹不少,郑捕头送了个小床过来,说是当年女儿用的,请的最好的工匠用的最好的木头,上头的被褥都是百里挑一。说着说着,郑捕头叨叨起女儿小时候的事情,把徐耘宁说烦了。 “知道了。”徐耘宁没想到郑捕头是炫娃狂魔,斜了一眼,“你女儿那点事,喝酒时就说了几遍了,县衙上下谁不知道。” 郑捕头闭了嘴,瞥一眼躺进去的孩子又没忍住,“我女儿小时候比她好看。” “喂。”徐耘宁莫名恼了,抱起孩子说,“口说无凭,这白白胖胖逢人就笑的讨喜劲儿,能输给谁?” 孩子很配合地笑了,眼睛亮晶晶,脸颊的肉挤在一块儿,捏一下能掐出水的嫩。 “行行行,娃是自家的好,行了吧。”郑捕头悻悻然改口。 徐耘宁认为是自己赢了,高兴了,扫一眼过去却看小香比自己笑得还欢,向来淡漠的小杏也勾起嘴角隐隐乐着,纳闷,“怎么了?” “少奶奶明明喜欢啊,把这床放在您的房里好不好?”小香提议。 “别,我不带孩子啊。”徐耘宁这人很懒,不想劳累自己更不想委屈孩子,有别的人选绝不揽下活干,赶紧把宝宝给了小香,声明,“我就是远远看着喜欢。” 郑捕头摇头离开了,小香不在意,抱在怀里逗着玩。 晚上下了一场雨,比平日狠得多,时不时打个雷,闹得孩子啼哭不止。徐耘宁被雷惊了惊,又被延绵不绝的苦恼弄郁闷了,没好气翻了个身,阮轩同样醒了,等了一会儿,哭声犹在,放心不下要起身。 “你干嘛呀。”徐耘宁根本没睡着。 阮轩抿抿唇,“我去看看……” “你看什么啊,明天还要忙呢。”徐耘宁不由分说把阮轩按下来,顺手摸了把胸前起伏,“而且小香还不知道呢,你这什么都不藏……先给谁看啊。” 阮轩捂被子嗔一句,“讨厌。” 徐耘宁笑,反正睡不着,就钻进被子里再抚一抚探一探,片刻后阮轩的气息比外头的风雨交加要乱,咬唇轻哼,却在孩子哭声高时滞一滞,浑身僵着,徐耘宁本也觉着孩子的哭声在耳边萦绕不去,漫不经心的,纯粹是逃避才寻欢,如今对方不配合,扑通乱跳的心压不住了,想了想坐起来,俯身亲阮轩一口,“我去看,你睡。” “……我也想去。”阮轩说着要穿衣服。 徐耘宁不满,作势要躺回去,“那我们谁都别去了。” 阮轩妥协了。 披了件衣服,徐耘宁绕着走廊慢慢往小杏房间走,风从四面八方刮来扑了满面,雨点不大,打在身上一阵凉,她一边觉得苦,一边加快脚步,正好撞见小香抱着孩子出来。 “不哭了嘛。”小香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要哭出来,与其说哄不如说求。 孩子受小香影响,哭得更凶。 徐耘宁看不下去了,接过来护在怀里轻声哄,发现走路的时候哭声小点,就慢慢沿着走廊走。怪的是,小香哄了半夜没效,她一抱孩子就定了不少,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前,徐耘宁想想阮轩在牵挂,就抱进去让阮轩看。 阮轩惊喜,“不哭了哎。” 徐耘宁也被自己惊呆了,“是累了,还是我哄的……” “你再哄哄,可能就睡了。”阮轩推推她。 “怎么哄?” “唱歌?” 瞧着怀里乖巧的小娃娃,徐耘宁心思一动,轻轻哼唱想起的第一首歌: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58章 1.1.1.24 夜里风雨交加, 暗沉的天空不透一丝光,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之中颤抖, 而屋子里就不一样了,门一关,灯一点,暖红色的烛光照亮周围,将喧嚣拒之门外, 只留一片宁静祥和。 艳红被单映着光, 晕出一片融融的暖意,年轻女子长发披肩,脑袋抵着脑袋, 齐齐凝视怀里的宝贝, 温柔轻和的手一抚一拍,摇得孩子慢慢眯起眼, 依稀有轻哼的调子,慢慢飘满屋子。 “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孩子懵懂眨眨眼, 阮轩难得听徐耘宁唱歌,愣了一会儿,回过神觉着不对了,“哎,为什么唱这个啊?” “呃。”徐耘宁看到这被烛光照成橘黄色的小娃娃,不知怎的就想起小白菜,这首歌谣就脱口而出了, 唱了两句,她也觉得不对,住了口,向阮轩求助,“我不知道唱什么。” 阮轩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 她们俩面面相觑一会儿,徐耘宁怕阮轩回忆起娘亲徒增伤悲,思忖片刻唱起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不大记得词,徐耘宁到后头全是哼哼,若有若无的调子把自己都整困了,阮轩更是打了个哈欠,动动身子要滑到被窝里去。哈欠会传染,徐耘宁同样疲累,抱着孩子太久的胳膊难受,动了动打起精神一瞧。 孩子圆圆的眼珠直勾勾瞧人,哪有一点要睡的样子。 说好的乖呢! 徐耘宁一阵来气,转头找阮轩商量,一看更来气了。 不知何时,阮轩大半个身子钻进被窝,揪着被角闭起眼,就要睡着了。 一开始,是徐耘宁自告奋勇要看孩子,是徐耘宁叮嘱阮轩休息,眼下见了此景,徐耘宁看自己独自顾着孩子,抱得浑身难受大气不敢出,那头的阮轩舒服躺好,还是她给哄睡的…… 徐耘宁有种带了俩娃的委屈。 “阮轩。”徐耘宁轻轻唤了一声。 准备进入梦想的阮轩听到,嘟囔一声,翻个身拢好被子,给徐耘宁一个拒绝的背影。 徐耘宁咬牙忍了,转而温声细语给孩子唱歌,同孩子说话,只求怀里的小祖宗赶紧闭眼睡了。谁知,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哭精神了,瞪着眼睛看她,有空笑着卖萌,没空闭一闭眼休息。 困的累的没办法,徐耘宁准备带回小杏和小香屋子里,才踏出门口,怀里响起一声响亮的啼哭。 “耘宁!”阮轩惊醒,第一反应摸了身边叫了人。 徐耘宁原先的气,在见到阮轩摸空后一瞬的慌张与无措之后全散了,摇摇头答着,“这呢,别慌。” “噢。”阮轩松口气,而后听到啼哭声皱眉,“怎么又哭了。” 无奈关上门,徐耘宁走回床边,把消停一点的孩子给阮轩抱,“你抱一会儿,我手酸。” 阮轩接过来,学着她轻轻哼曲儿哄。 大概是有喜新厌旧的毛病,小香哄了两天不好使了,换了徐耘宁哄一刻钟又不好使了,现在再换一个,孩子马上老实,听话地窝在阮轩怀里。 “你放下试试。”徐耘宁不坐上去了,在小床上腾出一块地方。 阮轩依言放下,才撒手,撕心裂肺的哭声又开始了。 “得,非要人抱!”徐耘宁揉揉眉心,忽而明白为什么小香没办法哄好小娃娃了。 阮轩叹气,“是不是要等雨停了?” 依稀记得刚才开门时见到的连绵雨势,徐耘宁摇头,“真是那样就糟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那怎么办?”阮轩再怎么吃惊,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更何况怀里有个孩子,小小的声音差点湮没在风雨声中听不着。 徐耘宁心疼,主动请缨,“我来抱,你睡。” “可是……”阮轩自是不答应。 徐耘宁瞪她一眼,“明天不是还要出个小远门吗?衙门那么多事全指望着你,我就不一样,天天在家里呆着没事干,大不了明天给小香接受再睡。” 辞官得了批准,但朝廷选人赴任以及新官赶路都需要时间,阮轩仍需要打点县衙一切事务。虽说要摘掉官帽了,阮轩再负责也算白费功夫,为他人作嫁衣裳,但一日为官一日为民的想法种在心里,她放不下,所以依旧是勤劳肯干每天忙。 而且近日天公不给面子,县里头出了许多事情,阮轩不希望丢个烂摊子给下一任,更不希望百姓们受委屈,劳苦奔波是无法避免了。 想到公事,阮轩慎重不少,想了想觉得徐耘宁说得有理,点头,凑过去亲了亲脸颊,“那我睡了,你撑不住就找小香。” “行的。”徐耘宁不想阮轩愧疚,安慰,“你看她现在多乖。” 阮轩低头看了看,也小心轻轻亲了孩子一下,将碰未碰的。 那认真劲比晚安吻厉害多了,徐耘宁开玩笑,“刚才不够,你得补亲我一下。” 扑哧一笑,阮轩也跟她玩起来,“为什么?” 徐耘宁想了想,不扯酸腐的爱不爱认真与否,一本正经讲道理,“她的脸多大,我的脸多大,亲她一下,要多亲我几下才扯平啊。” “好啦。”阮轩挪了挪位置,转到她身侧,捧脸凑上来落了一串轻吻。 痒痒的,柔柔的,挺勾人。 阮轩忙了一天实在疲累,没多想睡下了,徐耘宁却心燥,望着床那头偶尔动一动的被子,听着轻微均匀的呼吸声,反而无法宁静。 一夜不睡,也没这么难。 天亮了,徐耘宁把孩子交给小香,躺在床上打哈欠的时候,迷糊间,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还好生不了…… —— 睡饱之后,徐耘宁醒来,觉着胳膊酸疼,揉了揉又想起昨天折腾了一宿的小娃娃,莫名无法放心不下,下床出门第一声不是要吃的,而是问小香,“孩子呢?” “在那儿玩呢,”小香摇摇头,“希望玩累了,晚上好好睡。” 徐耘宁松口气,“带我去看看。” 走到小床边,她没上前,就收到一枚笑,心情亮堂起来,浑身没这么无力了,找个小凳坐在旁边逗着玩。小香见了偷笑,说起闲话,“少奶奶真是的,明明喜欢,当初还故意不理她。” “不是喜欢,是习惯。”徐耘宁嘴硬。 小香可是有多年哄傻子经验的人,听了徐耘宁的较真,不逆着只顺从,“对,少奶奶习惯了,所以都不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徐耘宁倒真的没问过。 小香笑,“少爷说,大名没起呢,小名叫豆子。” “干嘛叫这名字。”徐耘宁皱眉,摸着孩子软软的发,捏了一小撮,“难道会发芽?” 豆子不懂徐耘宁说的什么意思,只知道被摸着好玩,咯咯笑起来。 徐耘宁跟着乐呵,“原来是她自己喜欢啊,啧,这名字太普通了。” “不是大名啊,会改的。”小香再三提醒。 徐耘宁脑洞大开,不管小香听不听的懂瞎叨叨,“最好叫苏一点的名字,比如璃莹殇·安洁莉娜·樱雪羽晗灵……啊呀背不下去了。” 听得目瞪口呆,小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少奶奶,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自己想的。”徐耘宁斜她一眼,“你绝对猜不到我经历了什么……” 穿越后,她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而阮轩每次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脸颊犯粉眼睛水灵引人扑倒,所以极少说起从前的世界,如今被小香一副想知道的样子勾起倾诉欲,准备大说特说一番…… 突然间,小杏出现在门口,无波无澜死水一般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喝汤。” 对着小杏,徐耘宁的话到嘴边噎住了,默默咽下,抱一抱奶香味的软娃娃安慰下惊吓的心,便跟着出去喝汤。 现在天凉了,后堂是四处漏风的地方,厨房的火都是飘摇不定的,何况是摆在别处的饭桌,风一卷饭菜热气散得差不多,所以,小杏多煲汤,在炒别的菜之前盛出来喝下暖肚子。 早应习惯了,徐耘宁今天总止不住想在厨房里的尴尬下跪,以及小杏说的那句“到时你告发我,我一定比你们先死”。 小杏到底是什么人呢? 徐耘宁想得出神,汤洒了都不自知,小香见状递来帕子,担忧道,“少奶奶,抱了一晚上,手是不是累着了?” “没。”徐耘宁摇头,擦干净后把剩余不烫的汤一口闷下。 小香看她喝的急,盯着汤碗半晌,恍然,“少奶奶是不是在想豆子啊?” “啊?”徐耘宁懵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喝的是黄豆汤。 多了孩子之后,小杏包揽了其他家务,小香只用顾孩子,闲得无聊跟徐耘宁聊起来,“少奶奶,如果你要起名的话,真的起刚才那一大串东西吗?” “嗯……”徐耘宁也认真想了想,“不会,会让阮轩起。” “那少爷会起什么?” 徐耘宁答不上来,但的确挺想知道的。 当晚,阮轩回来之后,徐耘宁立即问,“阮轩,如果让你给孩子起名字,你会起什么?” “嗯?”阮轩没有立即答,反问,“给谁起?” 徐耘宁耸耸肩,“家里不就有一个吗。” “但……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啊。”阮轩抿唇。 徐耘宁一愣:对啊,她费什么神呢? 犹豫片刻,阮轩走近了,牵起手轻轻说,怕吓着她一样,“耘宁,别太费心,这几天……孩子的亲戚应该要到了,我们留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说不喜欢,现在说舍不得~ 第59章 1.1.1.24 “我们留不了她。” 明明阮轩说话的声音很小, 徐耘宁听着,却觉着十分刺耳, 每个字用温柔的调子诉说,组合起来却是她不喜欢的话。她咬唇,细细想着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对孩子有很深的感情吗?不见得,这几天带孩子最多的是小香,偶尔抱来逗一逗的接触, 昨天雨夜哄了许久, 也是迷糊就过去了,第二天还给小香带,分明是松了口气。 可是, 徐耘宁一醒来, 莫名就牵挂那张小脸,想到后堂再没了小孩子的声响, 莫名感到空落。 日子又要无聊了。 “嗯。”徐耘宁不怎么愿意让别人见到自己多愁善感的那面,挤出一笑,“知道了, 就是问问你,要是取名会怎么取。” 阮轩懵懂点头,“噢。” “那怎么取?”徐耘宁不敢想其他,顺了这话头说下去。 当真思忖片刻,阮轩答,“大概是看书取名吧。” 徐耘宁愣了愣,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她抱着孩子, 阮轩翻着书,两人在烛光摇曳的温暖室内谈天,商量出一个好的名字,她甚至想到,阮轩肯定会想一堆意义不错读着不顺的名字,拗口得让她三番两次说不对,而她说的那些,肯定会让阮轩皱眉,摇头晃脑评句不妥。 “唉。”徐耘宁轻轻叹口气,挪了身子对着门口。 阮轩看出她的不悦,有些懊悔早说了这事,凑过去小心道,“耘宁,你还好吧?” “没事。”徐耘宁摸摸下巴,装个没事人一般转开话头,“你的名字也是这么取的吗?” 意外的是,阮轩答,“不是。” “嗯?”徐耘宁瞧向阮轩。 最是怕徐耘宁皱眉不语,阮轩见她感兴趣,便说起自己的事情,“我原来叫阮萱,萱草的萱。” “萱草忘忧?”徐耘宁本能应了句。 阮轩扑哧一笑,“是啊,之后改成了这个轩字,就不忘忧了。” 许是心境不同,徐耘宁对着有些冷的笑话也笑了出来,摸摸阮轩的头,“胡说,轩字也不错,气宇轩昂啊。” 挺受用地用软糯鼻音哼哼应她,阮轩问,“那耘宁的名字呢?” “耘字辈,我爸妈一翻字典,哎呀宁字比划少,好写,就添上去成了徐耘宁。”徐耘宁大方交代了,“至于这边的徐家怎么想,我就不清楚了。” 话音刚落,她发现不对了,提了原主,阮轩就两眼放空似是有所思。 大概是想起了原主? 她为难,想着怎么安慰,又听阮轩点头诚恳道,“我也不清楚。” “……”算是白担心了,徐耘宁松口气,抬手把阮轩搂过来互蹭脸颊,“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阮轩柔柔应声,“我们能带这孩子几天,也是缘分。” 说是这么说,徐耘宁听到“几天”的字眼,心一揪,但不去可惜而是去关心未来,问阮轩,“孩子亲戚是什么人?” “好像是叔叔,在外做生意。” “生意怎么样?家里殷实吗?娶老婆没?会不会带孩子?” 阮轩一呆,只答上一个,“娶了……吧。” 意识到自个儿啰嗦起来,徐耘宁晃晃脑袋,扑床上懊恼,“我这是怎么了啊!一个小屁孩,怎么就操心上了……” “耘宁……”阮轩弱弱插嘴。 可是徐耘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清,自顾自念叨。“不行,我要离她远一点,再也不管小屁孩的破事了!” 阮轩抿唇,把到嘴的话咽下去:看来耘宁不喜欢孩子啊,那……收养一个的事情,算了吧。 —— 说到做到,徐耘宁想到亲戚就要到县里头抱孩子了,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再没去小香那边看一眼。可是,她与阮轩不同,阮轩东奔西走,回家碰不上几回,她没事做,整日呆在后堂,伸懒腰晒太阳见到小香抱着豆子在遛弯,回屋歇着听到孩子咯咯的笑声,连去厨房讨点吃的,都见到特意为豆子喂米糊的小碗。 “心烦。”徐耘宁郁闷了,正好见到小杏提了菜篮要出去,脑子一热就说,“等我,我也去!” 小杏面色平静,定在原地等了她。 等出了门,徐耘宁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谁出去的——武功高强,见证过她扑通跪倒的狼狈样,身世未知似是有非一般过往的奇女子小杏! “怎么。”她身子一僵,高明的小杏并肩走就察觉了,轻飘飘开口打破宁静。 徐耘宁咽了口口水,“还是有点怕你。” “正好。”小杏轻笑,“我今天要买米,多买几袋你来扛吧。” 立即拉下脸,徐耘宁恨恨咬牙,深吸一口气,不满的到了嘴边又变了,“你……做得好。” 小杏斜她一眼,“为什么怕我?” 到了外头走着大道,徐耘宁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昂头挺胸以县令夫人的身份领着丫鬟小杏走,顾忌路人有意无意的眼神,怂也怂得委婉许多,“人对未知的恐惧是无法解释的。” 她装逼得飞起,小杏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哦。” 莫名尴尬,徐耘宁望天想装作自己刚才没说话,忽而听到小杏说,“你不知道豆子什么时候被亲戚接走,所以害怕豆子,不敢见她吗?” 提到豆子,徐耘宁想起今早上还隐约听见哭声,更翻了个身压到自己头发疼出泪花,步子渐渐缓下来。这时快时慢的节奏在办事利索的小杏看来应当是烦人的,徐耘宁做好了被鄙视的准备,却看小杏也慢了步子,侧身用着一双平静的眸子瞧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徐耘宁竟然觉得被关心了。 心头一暖,徐耘宁说出了真实想法,“不是怕,就是……有点舍不得。我这人比较懒,改变不了的就不挣扎了,不见她是因为本来只有一点点舍不得,处多了到时或许更难受,干脆不管不看,落个清静。” 她把心里的话都抖了出来,颇有点别扭——身为一个有事提刀就上、心思不那么细腻的女子,不舍得一个相处不久的奶娃娃已经有些怪了,做了逃避的事情并承认,更奇怪了,所以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低头看地上,用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瞄小杏。 徐耘宁终究是想多了。 “哦。”小杏听完,十分淡定地继续往前走。 徐耘宁十分憋屈,跟上去还不忘嘟囔,“啧,有这么聊天的吗?” “日子过久了,什么都会忘记。”小杏忽道。 讶然抬首,徐耘宁瞧见前头小杏头也不回的背影,暗忖片刻,问,“你是说,你忘了怎么聊天了?” 霎时顿住脚步,小杏转头瞪来,“不是。” “那是……”徐耘宁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小杏冷漠脸,“我在安慰你。” 即使感觉不到半点安慰,徐耘宁仍站直了,“多谢。” 短短几句话,徐耘宁却觉得她与小杏之间有了革丨命情感,反正在家没事干,干脆把陪着买菜加入日常任务,这天心情好,还买点米糕犒劳小杏。 不过,小杏不怎么喜欢吃,收是收下了,原封不动带回去给了小香。 小香带着豆子在玩,看到软糯的米糕动了心,咬一口满脸的笑。豆子见了,咿咿呀呀伸手要抓,小香掐了点给她,没想到牙没几颗的小娃娃就喜欢吃这又甜又软的玩意儿。 豆子手舞足蹈打掉一半,小香捏着掉了半边,到口的米糕没有多少,可怜巴巴瞧小杏,“还有吗?” 小杏点头,去房里拉着徐耘宁出去再买。 “哎呀!”徐耘宁走到半途,想起一件事,“那条可是花柳巷,我们早上去没事,现在去……妓丨女开始揽客了。” 小杏翻白眼,“你怕什么?” 徐耘宁一想也是,继续往那条巷子走,见到许多起了身的风尘女子倚在门边,挥帕子诱着过路人。因为阮轩不喜欢,徐耘宁没来过这里,有几分好奇,反正小杏已经去巷尾买米糕了,干脆放慢步子多看几眼。 有两个人同她一样,走得不快,但不是留恋风尘,而是背着包袱在打听路。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男子身形干瘦,女子也是面黄肌瘦没精神气,挺着个大肚子,走路很吃力。 男子心思不在问路,不顾妻子在场趁机摸了妓丨女一把,勾起笑的模样很猥琐。 徐耘宁觉着恶心,撇开头的功夫,那边已经吵起来。 “你回来!”女子尖利的声音听着可怕。 男子嗤之以鼻,“生不出儿子还敢管我!” 听到就生气,徐耘宁转头,想要上前教训男子一顿时,小杏回来拉走她,“别多管闲事。” 气鼓鼓回了衙门,徐耘宁心想:要是再见到那个臭男人,必须打一顿。 晚上,她竟然真的见着了。 假模假样地行了一礼,那个男子搀着大肚子的老婆上前,客气说,“阮大人,我是黄阿虎的弟弟,来接侄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耘宁要发火了_(:3」∠)_ 第60章 1.1.1.24 傍晚的风不算凉, 夕阳在绯色的云朵之后露出半张脸挺好看的,徐耘宁先前见了一出活生生的重男轻女薄情郎的悲剧, 心里特别膈应,呆在屋子里憋得慌,就坐在屋外吹吹风想散走点烦闷的情绪。 她好不容易平静一些,阮轩进来了,说遇难村民的弟弟到了。 “这么快!”徐耘宁心更堵了, 不忙叫小香把豆子抱出来, 而是推着阮轩往外走,“什么样的人啊?我要仔细看看。” 阮轩懵了懵,“啊?哦……好吧, 县令夫人一起出去好像也合情合理……” “这时候管什么礼数啊!”徐耘宁翻个白眼, 拉着阮轩迈出几大步。 阮轩无奈摇头,到门口才轻轻将徐耘宁拉到身边, 并肩走去。外头已经有郑捕头在招待,她刚从南街回来,风尘仆仆, 仅瞥了一眼就去牢中交代公事,忙过后回过神,打算去后堂直接抱豆子出来,哪里想过夫人还要把把关? “你慢着点,笑一笑,他们赶来不容易……”阮轩见徐耘宁气势汹汹,凑到耳边软软劝。 黄阿虎的弟弟叫黄阿豹, 长得精瘦,老婆竟然大着肚子来的,也难怪从邻县短短的路走了半月了。阮轩心里不舍豆子将被抱走,却明白这夫妻俩算是心诚有义,希望徐耘宁不要吓着别人。 自家媳妇温声细语的小甜嗓,徐耘宁是受用的,勉强点了头,转了个弯进正堂,看到来要孩子的黄阿豹一愣,怒上心头。 见到县令夫人脸色一沉,黄阿豹以为是自己坐着失礼,特意扯了老婆起身又行了一礼,“阮大人,阮夫人,我是黄阿虎的弟弟,来接侄子的。” 侄子? 徐耘宁和阮轩面面相觑,只当是黄阿豹说错了,一时都没发话。 “娃娃还在里头睡着吗?”黄阿豹见她们两手空空,眨了眨绿豆小眼,殷切问,“这几日天气冷,娃娃小,有没有受凉?吃得多不多啊?” 疑惑放到一边,阮轩看到黄阿豹这么关心豆子,笑了笑,“挺好的,还胖了呢。” “噢。”黄阿豹松口气,“好好好,长成大胖小子才有福气。” 大胖小子? 徐耘宁确信黄阿豹没说错,挑眉,“不是侄子是侄女,豆子是女孩。” 黄阿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过,黄阿豹端着个虚伪的笑,一时半会儿没露出真正嘴脸,他媳妇就不一样了,瞪大了眼睛,握着丈夫的手揪紧到骨节发白,沙哑的声音满满是不敢相信,“什么?女娃?不可能啊,大嫂之前传信明明说的是儿子。” “嘘!”黄阿豹甩开妻子的手,“吵什么吵,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在这里,有你这泼妇说话的份吗!” 黄阿豹妻子咬唇闭嘴,目光仍盯着阮轩她们不放。 阮轩正要开口好好解释,徐耘宁被瞧得不爽了,忘记先前听过的叮嘱,上前一步扯开大嗓门,“就是女儿,怎么了,女儿不好吗?难道听说是侄子你们才来的么!” 与妻子对看一眼,黄阿豹努努嘴没说话,面上不悦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岂有此理!”徐耘宁暴脾气上来了,“那算了,孩子不劳你们费心,好走不送!” 黄阿豹夫妇俩一愣,阮轩揉揉眉心,伸手揽了徐耘宁激动抬起指责的手,小声说,“耘宁,你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怎么冷静!他们重男轻女,不要豆子啊!”徐耘宁急了。 堂下的夫妇俩本被吓愣了,听到这话,黄阿豹突然回神,大声说,“谁说不要的!” 徐耘宁定住了,眯起眼打量那忽而壮起胆的男子。 “我们俩就是惊讶,豆子是女不是男而已。”黄阿豹清清嗓子,“我一直没说过不要,是县令夫人你误会了。” 说着,黄阿豹给妻子使个眼色,挺肚子的懦弱媳妇会意了,慌忙点头,“对啊,我们没说不要呢。” “呵呵。”徐耘宁冷笑,准备再厉声说几句话,被阮轩捏了一把,回看过去,那小软妹横眉瞪眼配上官服还挺凶。 阮轩知道徐耘宁是关心豆子才失态,自始至终是忍让顺从的态度,现在觉着这么下去媳妇要揍人了,干脆使一使“夫君”的威风管媳妇:好歹,这是县衙,外人在场,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吗? 深吸一口气,徐耘宁把怒火压下了,小声嘟囔,“谁稀罕你们要了,豆子让我养多好。” 闻言摇摇头,阮轩顾全大局,转向黄阿豹夫妇说,“都是误会,事情说清楚就好了。现在时候不早了,豆子又在休息,让她在这儿再歇一晚可好?” 黄阿豹也是脑门一热就把话说出了口,心底仍是犹豫将来何去何从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便说,“县令大人说的对,那小民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来。” 阮轩点头,抬手对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道,“郑捕头,送客。” 候在门外的郑捕头听到,赶紧跑过来接待,总算把能点着徐耘宁怒火的俩人带走了。 人一走,徐耘宁瞪了阮轩一眼,“歇一晚?明天?豆子怎么能给他们那种人呢!” “你冷静一点。”阮轩叹气,牵着徐耘宁回了房间,关上小门才慢慢哄,“你也看得出来,他们俩只想要男孩,不要女孩,刚才说的话多半是意气用事,说不定想了一晚,第二天就来说不要了呢?” 抿抿唇,徐耘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冲动的性子根本没想到这些。 她想的只有把黄阿豹打一顿。 “消消气。”阮轩一下下抚着徐耘宁的背,柔声安慰,“别太着急,现在豆子好好地在我们家呆着不是吗?” 徐耘宁点点头,“要是他们不要……” “那最好了。”阮轩扬起嘴角,勾了她指头摇起来,“我们养她,好不好?” 徐耘宁一愣,也笑了,“好!” —— 那天晚上,徐耘宁不忍了,抱着豆子在后堂玩。豆子几天没见到她,不认生,反而乖巧地往她怀里钻,咯咯笑个不停,咿呀叫唤的可爱劲儿把徐耘宁的心都给化了。 “不给不给,就是我们的。”准备入睡,徐耘宁索性把小床也搬到自己房间,抱着豆子不撒手。 小香正叠着小床里的被褥,扑哧一笑,“对啊,你看孩子多喜欢这里啊,半个月就变白变胖了。” 有人帮腔,徐耘宁已经忘了一切都不是定数,自顾自往远的想,“我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阮轩跟着徐耘宁闹,不过读的书多,想取个有寓意又吉利的好名字,一下子开始回忆杂七杂八看过的白纸黑字,徐耘宁看到阮轩这般苦恼,心里莫名多了几分踏实,笑着说,“阮豆子也挺好听的,豆子软了就是熟了,能吃了。” 说着,徐耘宁抱着豆子龇牙咧嘴,逗得小娃娃特别高兴。 “哈哈哈。”小香偷笑,“少爷少奶奶商量吧,我不懂,先去睡了。” 小香一走,门刚阖上,阮轩便走过去抱着徐耘宁,抬眼时眸子水光潋潋,“耘宁,你让她跟我姓啊?” 恰好怀里的豆子含糊不清说了什么,像是在发表意见,徐耘宁看阮轩一副要哭的样子实在太好欺负了,起了玩心,故意说,“跟我姓也行啊,徐什么好呢?” 阮轩竟当了真,弱弱答,“徐阮豆?” “噗,还是姓阮吧。”徐耘宁不玩了,“名字慢慢想,早点休息吧,我们吵,小香那边也睡不好。” “啊?那边听得到吗?” “小杏听得到。” “小杏听得到,小香也会睡不好吗?” 徐耘宁被问住了,斜睨阮轩一眼含糊答,“或许吧。” 阮轩马上走近,帮徐耘宁把豆子放到小床里,而后扒在旁边静静看着,专注得忘了其他一样。徐耘宁没打扰,起身去换衣服,谁知从屏风后走出来,阮轩还是半蹲在地守在豆子旁边。 “之前你还说,不一定能留下呢。”徐耘宁不由好笑,“现在又想名字,又时刻伺候,完全变了。” 阮轩笑了笑,“之前是当官,处事要公正不能偏私,现在……想当豆子的娘,舍不得了。” “你说,”期待愈来愈高,徐耘宁反而不安,“他们真的会不要吗?” 阮轩没直接答,“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次日一大早,黄阿豹夫妇就等在县衙门口,见到阮轩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要那个孩子!” 行礼都忘了。 一夜睡不好,徐耘宁藏在门后偷看,瞧阮轩皱了眉就叹气:糟了,这一刻阮轩是官,不能偏私的。 孩子……终究是要给出去了吗? “好。”果然,阮轩点了头。 徐耘宁黯然,转身要去最后抱一抱豆子。 刚踏出一步,她又听身后阮轩发话: “可是,你们要替大哥黄阿虎办后事,行事不便,不如让孩子先住在县衙,一切办妥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阮轩:我偏私,我有罪…… 徐耘宁:此罪可免,么么哒 第61章 1.1.1.24 办后事。 听到这三个字, 黄阿豹端着笑的脸就这么垮了下来,低头看地的功夫背过手握紧拳头, 他身旁当应声虫的妻子也皱了眉,一下下抚着将足月的肚子,咬唇不语。 阮轩把一切看在眼里,补了一句,“不用太担心, 衙门会帮助你们的。” 猛地抬头看来, 黄阿豹的绿豆眼瞪得前所未有的大,“会给多少银子?” 张口就谈钱的嘴脸实在是难看,阮轩看不过眼, 态度自是差了许多, 淡淡答了一句,“办丧事不知会有什么波折, 再说吧。” “那……”黄阿豹不顾阮轩面色难看,厚脸皮提了个要求,“我能看看豆子吗?” 阮轩愣住了, 垂眸暗忖着。徐耘宁一看,就知道小软妹迂回的脑回路又在想这事于情合不合、于理合不合,生怕阮轩一糊涂就答应了,赶紧走出去说,“哟,你们俩这么早就来了啊,豆子还在睡呢。” 她的演技不怎么样, 冒出来突兀,但县令夫人的身份在那里,黄阿豹夫妇总不能给脸色看。黄阿豹给老婆使个眼色,两人就一起堆了假笑,行礼问好,“参见县令夫人。” “客气什么。”徐耘宁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个白眼。 方才徐耘宁的话摆明是不让黄阿豹他们见豆子,阮轩无从选择,而且出于私心,她很怀疑黄阿豹夫妇要豆子是为了什么,也不愿意把孩子抱出来,便说,“两位,豆子还在睡,你们大概不能看了。” “嗯。”黄阿豹瞥一眼似乎泼辣的县令夫人,不多纠缠,“那算了。” 阮轩点点头,“北乡那边路已经通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北乡挺远的吧?我怕我媳妇受不了。”黄阿豹叹气。 丈夫的手一搭在肩上,黄阿豹妻子马上反应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我有些难受,想回去休息。” 意料之中的答案,阮轩由着他们一句劝说的话都没说,“好吧,回客栈休息一下吧,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用劳烦大人了。”黄阿豹婉拒,“我们自己回去,改日方便了再去北乡看看。” 阮轩斜了一眼半个身子已经面向门口的黄阿豹,“那我不送了,慢走。” 听说能离开,黄阿豹急急迈出步子,而说着难受的妻子也跟着紧赶慢赶往外奔,哪有一点不方便的模样。 人一走,徐耘宁就骂出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出乎意料的,阮轩也点点头,“是啊,豆子跟着他们,肯定会受苦的。” 徐耘宁想到豆子,更生气了,“绝对不能给,说不定前脚给了,后脚就卖了!” “不会吧,”阮轩惊讶,“好歹是亲生的侄女啊。” 徐耘宁冷哼,“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念情的人吗?听到不是侄子,脸立马就黑了,回去想一夜又嚷嚷着要,能安什么好心。” 闻言,阮轩陷入沉思。 这时候,新来的衙役小葛从外头回来,形色匆忙,见着阮轩便大声说,“大人,我打听到了,黄阿豹以前生了三个女儿,卖了两个,有一个生下来就死了。” “什么!”徐耘宁比阮轩先炸了,“真是个畜生!” 小葛抹了把汗,继续道,“现在他媳妇身体不好,他好像觉得这一胎生下来也是死的,所以一直在打听哪家儿子多,哪家肯卖,来了我们这也不消停,昨天还上牙婆家问了。” 徐耘宁气得一拍桌,阮轩却冷静,问小葛,“昨天黄阿豹问的是买,还是卖?” “都有。” 阮轩这下也跟徐耘宁一个想法了,咬牙切齿,“原来他真是这样的人!” “不能把豆子给他们。”徐耘宁抓着阮轩说,“听到没有。” 她激动起来的嗓门很吓人,小葛报告完毕,捂着耳朵走掉了。阮轩不怕,即使胳膊被揪疼了,也知道徐耘宁不是在对她生气,拍拍手背柔声安抚,“我知道,绝对不给,但他是黄阿虎的亲人,有权把豆子要走,必须想个办法。” 想了一会儿,徐耘宁只想到个馊主意:打到他不敢要豆子。 “你别冲动,他们现在为办丧事在发愁,暂时不会把豆子要回去,我们慢慢想。”阮轩看出了她的意图。 徐耘宁叹气,“只能这样了。” 她们想是是来日方长,黄阿豹想的却是速战速决。 第二天,他抛下老婆,一个人跑来衙门说,“大人,我们去北乡吧。” 黄阿豹已经想好了:北乡被落石砸到的农户得了县衙的粮米,受伤的人受到照顾,他哥哥倒霉到命都没了,县衙应当不会无情无义,一点便宜都不让占。至于办丧事的事情,大不了简单一点,尸骨一烧找个地埋了,花不了多少钱。 再说,大哥黄阿虎在这里住了多年,万一家里有什么宝贝等着他去挖呢? 无关豆子的事情,阮轩不怎么在意,带着人陪黄阿豹去北乡。 一场暴雨,让山上的巨石滚下来,和着吃人的泥沙打得七零八落,将北乡山脚下的房子打得七零八落的。黄阿豹一看到不成样的破房破地,嫌得直皱眉头,“有锄头吗?我要挖东西。” “不能动。”阮轩解释,“把人救出来已经不容易了,再挖,这里都得塌。” 这下子,黄阿虎知道没戏唱了,“那,我来这看什么?” “这些东西不要了吗?”阮轩指着黄阿虎家倒地的柜子还有桌上的牌位。 黄阿豹看了半天,没动,“人都走了,这些拿来干什么。” 阮轩没办法,“那走吧。” 当天晚上,黄阿豹逃也似的跑回客栈,托了人一把火把哥哥嫂嫂尸体烧了,骨灰装进坛子里,写了个灵位就当办完丧事,事情办完,正好过了一天,黄阿豹挑了人少的时候来县衙,找到阮轩说,“大人,事情办的差不多,我明天就走了,你把豆子给我吧。” “这么急。”阮轩皱眉。 黄阿豹无奈,“大人,住在客栈里是要花银子的,我本来就不宽裕,又要养老婆孩子,不急不行啊。” 阮轩斜睨他,“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 黄阿豹敢想不敢说。在阮轩的示意下,牙婆不但不做他的生意,见了他甚至翻个白眼,骂他几句。县里头的人把他乱葬哥嫂的没良心看在眼里,明里暗里说闲话。 这些天,黄阿豹一文钱没捞着,整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实在是不想呆了。 “客栈的事情……”阮轩说,“可以再商量。” “不用了,我明天就走,把豆子给我。”黄阿豹果断拒绝。 即使看不起黄阿豹,阮轩却心知自己不占理,不敢直接回绝,说起别的事情,“你妻子的身体,经得住整日奔波吗?” 有几分小聪明,黄阿豹注意到对自己态度不好,但每次说到豆子又会柔了声音多劝几句,琢磨出不对:难道,阮轩想要豆子? 想明白了一点,黄阿看阮轩霸着侄女豆子不放,以为自己有了把柄,不记得民不与官斗的老话,咧嘴一笑,“大人,不管因为什么,我的侄女我总能要吧?你扣着她不放,分明是欺负平头百姓老实啊!” 讥讽一笑,阮轩反问,“老实?” “行,我不跟你扯别的,你想要豆子是不是?你给个价。”黄阿豹急眼,口不择言。 阮轩惊讶,“你说什么?” “你是官,我斗不过你,但打发一条狗都要给根骨头呢,什么都不给就要豆子,我不干!”黄阿豹撸袖子,把腿往旁边台阶一放,做出恶霸讨钱的模样。 阮轩看得出,黄阿豹忍无可忍了。 她又何尝不是? 气急攻心,阮轩大喝一声,“来人啊!” 郑捕头和小葛在旁边候着,听到声响马上奔过来,“在!” 指着黄阿豹,阮轩难得怒现于色,指着黄阿豹的手指颤抖,“抓住他!” 黄阿豹懵了,什么把柄什么谈条件全忘了,看到郑捕头和小葛冲过来,本能地挣扎,“凭什么!我没犯事!” 他本来就是地痞无赖,与人打架是常有的事情,人精瘦力气却不小,慌乱之下把小葛推到旁边。小葛没想到这猴子似的人那么难缠,根本没防备,咚的一下撞上墙,捂着脑袋哎哟在地上叫。 郑捕头多看小葛一眼,擒人的手松了松,让黄阿豹挣开了些。 “你他妈敢抓我……”黄阿豹越战越勇,边打边骂咧。 污言秽语在公堂上响着,阮轩怒极,忽而生出力气,抄起旁边廷杖上前就给黄阿豹脑袋来了一下。 黄阿豹啪的脸朝地倒了。 郑捕头惊呆,“大……大人?” “愣着干嘛!”阮轩瞪去一眼,“把这个袭击官差的刁民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 豆子不会给哒 第62章 1.1.1.24 徐耘宁听到外头一阵吵, 急急打开穿堂小门跑出去。她追寻声响一路小跑,很快到了侧堂, 见到郑捕头正用绳子捆地上一摊脸朝地的废人,傻眼,“这是谁?” 已经丢了廷杖,阮轩恢复斯文有礼,柔柔说一句, “黄阿豹。” 豆子的重男轻女没良心叔叔? 徐耘宁当即忘了问是非, 拍拍手大声夸,“做得好!郑捕头,就该把这种人抓起来!” 手捆着绳子的郑捕头一抬头, 笑了, “夫人,你该夸的是大人, 要不是大人一杖把他打趴了……” “什么!”徐耘宁一愣,转身看阮轩。 阮轩不好意思地笑了: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抄着廷杖冲上去, 还一打一个准。现在一想,她自觉十分勇敢,便骄傲挺直了腰杆等徐耘宁夸一句威风…… 谁知,徐耘宁瞪大了眼,只过来牵了她的手一阵看,“廷杖那么多木渣子,有没有伤到?” “呃……”阮轩莫名失落。 郑捕头见状不对, 叫来小葛一起把黄阿豹扛去大牢了。人一走,阮轩便抽回手,闷闷小声说了句,“你怎么不夸我啊。” “好,阮轩真厉害。”徐耘宁看到了小葛头上的红印子,知道制服黄阿豹绝非容易的事情。所以,徐耘宁听郑捕头说多亏阮轩的时候,不由担忧,想先看看哪里伤着了。现在小软妹不愿意了,她也不扭捏,好话一句接一句,“能够一下子就把人打趴下,有勇有谋,文武双全。” 阮轩听着害羞了,“没那么夸张。” “但是下次不准这样了,多危险。”徐耘宁趁机说。 阮轩点头,“好。” “黄阿豹抓起来了,是不是……”徐耘宁紧张问,“不把豆子给他了?” 皱了皱眉头,阮轩清清嗓子,又端起了县令大人的威严,“我一直没打算给他。” “好好好,那这次是不是彻底打发了。”徐耘宁顺着她的话头。 提到这码事,阮轩就叹气,“我原来想好好讲道理,让黄阿豹放弃豆子,好好回家过日子。谁知道,他直接把生意做到我这里来了,问我要钱,希望把豆子卖给我。” 徐耘宁一听气急,可仔细想想,又觉着是个法子,“哎,要不别跟他多纠缠,直接给点钱……” “不行。”阮轩断然拒绝,“这样岂不是跟他同流合污?” 徐耘宁不说话了:阮轩的原则和底限从来记在心头,绝不想歪门邪道,那个脑袋总是突然一根筋,执拗按照自己想的路走下去,哪怕磕磕碰碰,只求无愧于心。 “耘宁。”阮轩看她脸色不对,小心说,“我让小葛去打听了,黄阿豹做过不少坏事,罪证应当有很多,治罪不难,但是……他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我没法狠下心。” 徐耘宁听得无奈,“你不狠心,他会狠心啊,万一狗急跳墙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强抢他的侄女怎么办?” 阮轩点头,“嗯,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这么优柔寡断。” 看阮轩想通了,徐耘宁松口气,“这个县里头你是最大的那个,不用怕,想治谁治谁。” 阮轩瞥她一眼,小声问,“那……黄阿豹的妻子怎么办。” 那个大着肚子,把丈夫当做天的愚昧妇人? 徐耘宁答不上来。 阮轩想了想,“这样吧,我去牢里跟黄阿豹谈一谈,说好了就尽快放他回去。” “行。” —— 阮轩一会儿就回来了,说黄阿豹被揍了一顿之后很好说话,加上阮轩的威逼,什么都答应,不提半句豆子的事情就滚回客栈找媳妇去。 “他明天就离开。”阮轩说。 徐耘宁抱着豆子,转个身给阮轩看可爱的小笑脸,“你看,豆子一直笑,特别开心。” “嗯。”阮轩擦净手,迫不及待伸胳膊,“给我抱一抱,行吗?” 扑哧一笑,徐耘宁无奈,“你女儿,想抱就抱,有什么行不行的?” “乖~”接了软萌一团小豆子的阮轩听不进话了,满眼都是怀里的宝贝。 徐耘宁看她一副乐在其中不理人的样子,摇摇头,“饿不饿?我让小香做夜宵。” 本想摇头的,可阮轩因为黄阿豹的事情东奔西走,抱着长胖了又动来动去的豆子一会儿,就觉着气喘吁吁有些吃力了,抿抿唇,“有点饿,你让小香热点剩菜吧。” “好。”徐耘宁答应着,转身去敲对面的门。 小香和小杏的房里还点着灯,却没映出人影,徐耘宁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不是睡着了? “哎!”小香清脆的声音应了。 徐耘宁松口气,“小香,阮轩饿了,你热点剩菜吧。” 小香正要答应,一边的小杏抢先道,“知道了。” “我……我去吧。”小香轻推搂在腰上的手,红着脸低声说。 小杏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拿衣服披上。 咬着唇,小香有些委屈,也懒得裹被子遮住半露的肩膀,从后抱着小杏,下巴搭在肩上柔柔说,“那等等我嘛,一起去总行了吧……” 小杏轻笑一声,蓦然回身掀开被子。 先前点着灯,小香就是羞赧不已,央求盖了被子才半推半就的,如今没了遮掩,吓得身子一颤抱胸护着,但上头挡住了下头又顾不了,急急缩成一团往床里头退。 小杏看在眼里,好整以暇地瞧着,等小香要背过身才抓住脚踝一拉。 小香没想到自己乱蹬的腿没让对方为难半分,一瞬又到了对方手下。她后仰着扑腾,里里外外都要被看尽了,不敢乱动,脸上烧红,仅来得及抵住倾身向前的唇瓣,“少奶奶叫你热菜呢。” “嗯,我去。”小杏不多纠缠,在她掌心亲了下就离开了。 小香赶紧扯了被子裹好自己,咬牙,“说就说,动什么手。” 不顾后头的碎碎念,小杏已经出了房门,望见徐耘宁和阮轩围着豆子在说话。 “现在该取名字了吧。”徐耘宁说着。 阮轩撇撇嘴,“照理说,黄阿豹答应我明天就走,应该不会出岔子了……嗯,应该可以了。” 小杏挑挑眉,忘记什么热菜的吩咐,走向前问,“黄阿豹明天走?” “是啊。”阮轩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小杏。 小杏却不笑,“口说无凭。” “我也觉得心里不安。”阮轩抚着心口,“但没有别的法子了。” 小杏思忖片刻,道,“我去看看,你自己热菜吃罢。” “啊!?”徐耘宁惊呆,“小香呢?” 阮轩无助徐耘宁的嘴,答应,“行,我自己来,你小心点。” 无视徐耘宁的惊讶,小杏点头致意,脚步一动走出数步,转弯后一下没了影。 “你拦着我干嘛啊。”徐耘宁皱眉,“我们付了她们工钱的。” 阮轩叹气,“你没看到小杏的脖子上有个红印吗? 徐耘宁懵了,“真没看到。” “她们……”阮轩终是不好意思直说,婉转道,“小香在床上休息吧。” 徐耘宁恍然大悟。 可是,过了一会儿,徐耘宁觉出不对了,“你干嘛盯着小杏脖子看。” “没有啊,不小心看到的!”阮轩慌忙辩解,“我发誓,如果我乱看就天打五雷轰……” 徐耘宁打断,“看就看呗,咒自己干什么?呸呸呸。“ “嘻,”阮轩傻笑,“耘宁对我真好。” “嗯……但以后避开不看哦。” “好的夫人!” —— 黄阿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住在花柳街附近的巷子。小杏不方便接近,只得爬房顶,找着黄阿虎的房间时恰好听到一句醉醺醺的话。 “明天……照计划……你……上吊,我……我在旁边闹。” 说话的是黄阿豹,旁边是他愁眉苦脸的妻子,“算了,你都被关过一回了,我们小老百姓何必跟官府过不去……” “呸!你知道我被关了一回,怎么不为我出口气!”黄阿豹啐一口。 妻子揪着帕子,垂头小声说,“这算个什么出气法。” “怎么不算!总要赔个百八十两的药钱!要是传开了,可能把豆子给回来呢!” 妻子不为所动,眉间依旧紧锁,“我这肚子,快足月了,要是做戏时伤着……” 酒坛子一摔,黄阿豹大骂,“这肚子就没出过带把儿的!算个屁!生下来也是个死的!” 妻子忍不住了,低低啜泣起来。 黄阿豹不理会,拿起另一个坛子倒酒喝,然后醉倒趴桌,嘟囔着,“我命苦……我没有儿子啊……” 他的妻子听不下去,走到窗边看月亮,抚肚子的手在颤抖。 小杏勾起一笑,从怀中逃了女儿家用的帕子,从屋顶的口往下扔。 那绣着牡丹带着香气的花帕子一摇一摇,稳稳落到了黄阿豹的脚边。 小杏翩然离开,而偷偷哭了一会儿的黄阿豹妻子如同以前一般,认了命,转身照顾酒醉的丈夫。她的身子本来就瘦,一直没有人心疼,吃不好住不好,又因为嫂嫂的谎言,为一个“侄子”长途跋涉来了异乡,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她每个动作都是吃力的,把歪倒的酒坛子扶起来要喘好一会儿,坐下休息时,突然看到了地上嫣红的帕子。 黄阿虎的妻子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鼓足勇气,跪到地上捡起帕子。上头散着幽幽的馨香,不像她身上永远只有药味和汗味,闻一闻便知主人是个怎样精致讲究的女子。 她不知怎的生出了力气,一下子撕碎手中之物,嚎啕大哭。 “唔……”黄阿豹睡得正香,被打扰后生起气,闭眼重重骂一声,“臭婆娘,再吵……休了你。” 黄阿豹妻子不哭了。 她擦干眼泪,挺着肚子慢慢走到楼下,好声好气同店小二说,“可否借个灶头给我熬药?” 店小二给她开了厨房的门。 黄阿豹的妻子,点了灯不动过头,拿起菜刀藏在袖中,又慢悠悠往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第63章 1.1.1.24 小香躺在床上, 原意是捂暖被窝等小杏回来的,可是, 她听到外头有穿堂小门打开的低沉发颤声响,慌忙坐起来穿衣服,奔出去一瞧,小杏已经离开。 不由黯然,小香低头, 正巧被吹来的夜风冻得一抖, 想到外头更是寒风喧嚣,心揪了揪,打算熬些姜汤, 走到厨房, 见着小小的地方已经挤了两个人。 “小香?”徐耘宁惊讶,“你不是睡了吗?” 小香摇摇头, 眼见阮轩把小杏放好的木柴弄乱,皱眉,“少爷, 我来吧。” 徐耘宁默然看着小香瘦小的身影这么奔过去,起了兴致,跟上前看小丫头在紧张什么。这么俯视,她看到了小香微微敞开的领口里,有一个再显眼不过的吻痕。 眼见为实,徐耘宁终于知道方才两个丫鬟在房里做什么了。 点着灯,有意思。 徐耘宁偷笑, 起了八卦的兴致,蹲下来凑到小香跟前,故意问,“小香啊,最近……和小杏相处得怎么样了?” “还好啊。”小香嘀咕。 徐耘宁摸摸下巴,“那张床那么小,你们辛苦了。” 小香惊了惊,捅柴火的手一抖震起火星,发红的面色映着火光都很明显,说话结巴起来,“没,没有。” 徐耘宁还想再问,突然听到阮轩急急喊一声,“耘宁!” “嗯?”徐耘宁回头。 阮轩板着脸,不由分说拉起她,“我们帮不了小香忙,就回房不要添乱了。” 面对小软妹的黑脸,徐耘宁仍是乖顺的,不问为何跟着回去,等阮轩松口气才慢悠悠问,“为什么要回来啊?” “这种事就不要细问了。”阮轩轻声说。 换个地方一瞧,徐耘宁发现阮轩的脸也挺红的,笑了,“随便问两句,又没提别的,你不要多想哦。” 阮轩叹气,“幸好你没问,如果小杏知道你打听的话……” 言尽于此。 徐耘宁一下子明白了阮轩的良苦用心,拍拍脑门,“对哦,小杏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不好惹。” 阮轩点头,“你要是闲得慌,就……就……” 说着,阮轩看向床头方向,徐耘宁挑眉,“今天这么主动?” “不是!”阮轩摆手,走过去往枕头下伸手,掏出一本书递来,“你看看。” 徐耘宁一看,更不明白了,“你给我诗经干嘛。” “取名啊!”阮轩柔柔一笑,走到小床边看熟睡的豆子,“应该要个大名了。” “好吧,一边看着豆子一边取。”徐耘宁想了想的确是大事,搬了两张凳子过去。 阮轩点头。 想得挺好,徐耘宁打开诗经又开始后悔了,不习惯的排版和繁体字给了她阅读重重挑战,也就是看小本本的时候克服了一会儿,许久不看书忽然拾起,又是一阵目眩,便把书给回去,“你来看,有好的告诉我一声。” 阮轩依言翻阅,翻一个就找另一本书算算,卜吉凶,算命运,一副神棍的模样。 全程参与不进去,徐耘宁静静看阮轩折腾,起了一个又否掉,无奈又好笑。 中途小香端了面条过来,听阮轩念念有词,讶然,“少爷念咒呢?” “不是啊。”阮轩懵了,“我在给豆子起名字!” 小香是个实诚孩子,不擅长撒谎,说了心里的想法,“这样啊,听着好拗口。”说完,小香看阮轩面色不好,麻溜跑回厨房熬姜汤了。 热腾腾的面在眼前,阮轩也没心情吃了,转而问徐耘宁,“是吗?” 徐耘宁斟酌了下用词,“是有些不顺……太文绉绉了,其中的意思要写在纸上看到字才懂,光听着有些怪。” 皱了皱眉,阮轩苦恼,“我想起个有诗意又吉利的,将来豆子命好,或许会成为一个才女。” “等等。”徐耘宁打断,“你希望豆子成为才女啊?” “嗯。” “要是她不喜欢呢?”徐耘宁撇撇嘴。 阮轩很洒脱,“那就不读啊,豆子想怎么样,我都顺着。”说着,阮轩低头看豆子,轻柔地帮忙捻了捻被角,小心得不得了,眼神里满满是溺爱。 徐耘宁瞧着,不忙高兴阮轩开明了,摇摇头,“将来,你肯定把豆子宠上天了。” “不好吗?”阮轩歪头。 徐耘宁叹气,“那我就不能太温柔了,不然没人舍得骂豆子,肯定教不好。” 抿唇一笑,阮轩说了句大实话,“小杏在呢。” “噗。”徐耘宁没忍住,“你也觉得小杏凶?” 阮轩眨眼,“不啊,我是觉得耘宁很温柔,凶不起来的。” 声音软绵绵,沁了甜味,仔细品品便是腻歪的劲儿。 心下一动,徐耘宁握了阮轩的手,憋足劲想着动人的话来回应,咬得下唇都要破了。阮轩见了,无奈摇头,抬手轻柔点了点她的脸颊,看她不松口便倾身向前,用一吻慢慢诱…… 咚咚咚! 突然间,穿堂小门响起巨大的敲门声,豆子被吵得醒来,哇哇大哭,一时和外头急切的声音混成一片。 “大人!出事了!” 徐耘宁和阮轩立即分开了,面面相觑。 阮轩立即抬步往外走,徐耘宁一边抱了豆子轻声哄,一边跟上前看,走到外头发现小杏也在,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嘘。”小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边的阮轩打开门,看到满头大汗的郑捕头,奇怪,“这么晚。” “大人……”郑捕头又跑又喊,筋疲力尽,哑声道,“出……出命案了。” —— 命案发生在花柳巷边的小客栈,死的是黄阿豹。 店小二发现厨房里门没关,里头的菜刀不见了,追上楼问黄阿豹的妻子要,没想到看见门上都是血迹,吓得立即叫上掌柜的,找到家比较近的郑捕头。 郑捕头知道出了大事,先去看了看情况,一开门吓得差点尿裤子。 墙上,地上,门窗上,全都是血,桌上趴了一摊被砍的不成样,已经不能说得上像人的死肉,不远处的小床上坐着个妇人,抚着肚子面容平静,嘴角含笑。 郑捕头提了刀上前,才迈出一步,听到妇人说,“刀插在我相公身上,我累了,你别怕。” 提起来,郑捕头仍有些胆战心惊,“黄大嫂的声音像是鬼哭一样,吓死我了。” “胡说!”阮轩瞪他一眼,“现在她人呢?” “很听话,让我铐起来了,就是不肯跟我回来。她大着肚子,我一个人不好动他,就先回来了。” 阮轩抿抿唇,“仵作呢?” “已经赶去了。”郑捕头说,“他住的比较近,该是到了。” 大晚上发生这事,阮轩抬头看墨黑的天幕挂了明月,依旧皎白无瑕,有些恍惚:月亮依旧,街道依旧,一条命悄无声息没了,怎么不像是真的呢? 再恍惚,她仍是记得要办正事,叫上衙门的人齐齐往客栈跑。 尸体收了,附近探看的百姓打发了,客栈老板那边也说清楚,暂且不要动那间房,安排好其他的客人。 一切有条不紊,除了黄阿豹的妻子——挺着肚子的妇人,面容憔悴,眼神却凶狠,“生孩子之前,我不入大牢。” “黄大嫂……”郑捕头上前劝说。 黄阿豹妻子咬牙,“我姓牛,叫阿花,我不是黄大嫂!” “好好好,但是你不能继续坐在这。”郑捕头顺着说。 牛阿花低泣,“可……牢里不……不是人住的地,对孩子不好,我听话带了枷锁,你们行行好,放我孩子一马吧……” 阮轩见状,改了另一种劝法,“你坐在这,对孩子也不好啊。” 牛阿花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不作声。 “不去大牢,只软禁,好吗?”阮轩接着问。 退到这步,牛阿花点了头,乖乖跟着阮轩回了衙门。 大牢附近有个废弃的小屋子,脏是脏了,收拾一下还能凑合。县里头关女人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老仇比阮轩有经验,知道女囚一旦入狱,便是被调戏侮辱的对象,县衙的人能守规矩,里头的其他犯人可不听话,于是早早收拾,知道牛阿花有孕在身,放了被子和烧红的火盆,等着他们。 牛阿花见到简陋的屋子,与老仇放的东西,竟哭了,“任谁都比他对我好。” 浑身是血,哭得凄切,大伙俱是听得心底发凉。 阮轩回到后堂,天都要亮了。 “怎么回事?”徐耘宁她们过来问,“黄阿豹死了?” 阮轩点头,“他妻子杀的。” 小香和徐耘宁惊呼,小杏面色如常。 阮轩见了便问,“小杏,你看到了什么?” “黄阿豹喝醉了。”小杏说,“说休妻的胡话。” 阮轩算是明白了些,“难怪……” “那怎么办?牛阿花有孩子呢,你审不了……”徐耘宁替阮轩发愁,关起门来也不避讳,直说了。 阮轩深以为然,“是啊,所以不审了吧。” “嗯!?”徐耘宁惊讶,“你怎么又……” 许久许久,阮轩才答她: “新任县令应该快到了。” 第64章 1.1.1.24 这些日子, 阮轩仍然是四处奔波,忙得吃饭都是挤出时间来的。白天常常不见影, 晚上回来同徐耘宁说点话,再抱豆子一会儿,哪怕凳子硌人,坐在那里很快眼皮耷拉,脑袋一点一点像啄米了。 徐耘宁差点以为阮轩是假辞官。 “就来了?”她犹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 阮轩抿唇, “收到书信说快了。” “什么样的人?” “不大清楚,似乎是个进士。”阮轩摸摸下巴,“叫尤依宏。” 这点消息给了等于没给, 徐耘宁一脸茫然, 叹口气不深究,“既然快到了, 你就先别管黄阿豹的案子。” 阮轩深以为然,“也没办法管,牛阿花怀着孩子, 审不得关不得。” “那就别烦了。”徐耘宁轻抚阮轩有些憔悴的脸,“睡一会儿吧,看你累成什么样了。” “我……”阮轩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说。 徐耘宁瞪眼,“不许拒绝,好好休息,听到了没有。” 说着, 徐耘宁把阮轩拉到床边,不由分说按倒,摘帽子扒靴子,推进去拉了棉被一裹,调了调枕头位置便放下罗帐。动作一气呵成,阮轩有些懵,赶在徐耘宁走之前弱弱道,“我是想洗个澡……” “呃。”徐耘宁这才停住,坐在床边点点阮轩额头,“怎么不早说。” 阮轩扁嘴,“你没给我机会呀。” “躺都躺了,你先睡。”徐耘宁不争执,想着解决的法子,“小杏烧水还要费点功夫呢。” 阮轩摇摇头,可怜兮兮说,“就……就要一盆热水擦擦身就好,很快的。” 被子太厚,小软妹被裹在里头,小脸都被遮了半边,只能吃力伸着脑袋同她说话,眼睛水灵灵的,身子一动一动像条虫宝宝挺可爱。徐耘宁觉着有意思,笑了,不忍拒绝,“那你闭目休息,我打盆水很快回来。” “嗯~”阮轩用软糯的鼻音应她。 听着倍受鼓舞,徐耘宁紧赶慢赶去了厨房,发现小杏和小香竟然挺听话的,早就烧好了一锅。见了她来,小香站起身说,“少奶奶,你再等等,再烧一锅就行,很快的。” “不用,这够了。”徐耘宁说着,找了个木桶打水提回房。 阮轩已经滚着解开被子,躲在屏风后脱衣服,听到声响停下慢悠悠的动作,清嗓子用少年假音问,“谁啊。” “我!”徐耘宁调侃,“都进来了你才问。” 阮轩呜咽一声,再开口已是甜甜的嗔怨,“反正没脱完嘛~” 相处久了,阮轩习惯在徐耘宁面前撒娇,本来软绵绵的声音够酥了,加上犯困的迷糊嘟囔,竟有种懒洋洋的妩媚,原来提着一桶水不喘气的徐耘宁手有点抖了抖,眨了眨眼,又听里头的阮轩问,“水来了吗~” 这荡漾的小尾音哟。 徐耘宁心下一动,提着水走向屏风,不放下桶就在,反而站在阮轩身后。 刚解开束胸带的阮轩转身,吓一跳,“哎!?” “快点啊。”徐耘宁眨眨眼无辜道,“天气凉,我帮你。” 能怎么帮呢? 墙壁有些脏,是万万靠不得的,屏风光滑的表面不冷,有点温润的凉意,恰有雕刻精妙的图案绘出浅浅沟壑,柔软白嫩的皮肤贴上去,生出难消的缠绵。阮轩原是怕屏风倒了,只敢虚虚扶着,渐渐站不住之后哪管其他,前倾倚靠,青丝拂过肩头柔柔垂下,遮了绯红的面色。水声淅沥落了满地,外头太阳照进来,暖不过一室旖旎。 等躺在床上的时候,阮轩睡不着了,挪了挪趴到徐耘宁身上,小声问,“耘宁……你为什么不出声啊。” 舔了舔有些咬破的下唇,徐耘宁眼神犀利:“绝不能再让小杏听到了。” “反正都听过了。”阮轩蹭了蹭呢喃着。 徐耘宁幽幽叹气,“但小杏的杀伤力,不增反减啊。” “阿嚏!” 另一边的厨房,小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小香笑了,开玩笑,“谁骂你啊?” 小杏择着菜,淡然答,“他们也就敢背后骂一骂了。” 小香一愣,竟是无言以对。 “阮轩辞官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小杏忽然问。 小香想了想,说出真心话,“我想跟着少奶奶,你呢。” “水烧好了。”小杏却说起别的,“你送去她们房间吧。” 小香答应着,高高兴兴去了。 小杏暂时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想着等会儿如何安慰发现真相的小香。 既然小香想要跟着阮轩他们,迟早得知真相,与其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知道,不如现在有个准备。 小杏相信小香的为人,绝不会胡说,就不知道阮轩和徐耘宁会怎么想了。 没等多久,小香提着水回来了,果然不是原来的兴高采烈,垂眸搓手,抬头眼睛泪汪汪的,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怎么了?”小杏上前。 小香吸了吸鼻子,弱弱说,“刚才走的太急,弄伤了手……” 小杏一愣,“水呢。” “丢在半路。”小香掐着嗓子,清脆的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别管它了,帮我看看嘛。” 小杏察觉出了不对,不忙关心小香,而是说,“我先把水送去。” 到底是个没什么经历的小姑娘,小香脸色马上不对了,“等等……” 看这个床上咬唇说不要一点都不老实的人床下也不老实起来,小杏挑眉,不管小香的劝阻走出两步。 “不行啊!”小香急了,冲过去关门用身子堵上,“不能过去啊。” 小杏轻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你……故意让我去送水的?”小香也有些了解小杏的性子了,抿抿唇。 小杏点头。 “不要说出去。”小香不装了,用号称受伤的胳膊抱着小杏,轻轻说,“少爷是好人。” 小杏回抱,嘴上却是故意说着反话,“你还叫她少爷?” “叫久了,不想改了。”小香嘟囔。 平日里闹腾的人这么窝在怀里,一惊一乍的语气变成了随意淡然的调子,倒跟自己有点像了……小杏这么想着,突然之间,觉着她只看透了小香表面,没有看到内心。 “如果你知道了我的真名。”小杏说,“也是叫惯了,就不改了吗?” 小香一愣,“真名?” 小杏退开,见到面前的脸不复往日的无忧无虑,眉头紧锁全是迷茫,忽而失笑,“逗你玩的,被卖了那么多年,哪里记得本来的名字。” “噢。”小香噗嗤笑了,垫脚亲了亲她的唇角,“不要紧,我也不记得了。” 小杏扣着腰没让小香离远,加深了这一吻。 何必执着过去? 曾经朝中重臣惹怒圣上,满门抄斩的轰轰烈烈,已经不见痕迹,连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笑料也不够格了。 好好活下去吧。 —— 阮轩一直觉着,新的县官来的那天,她将所有县衙事务与权力交出去,必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天。 其实她想错了。 新来的尤依宏是个满脸油腻的中年男子,谈吐的口气很大,对她很不耐烦,挥挥手,“我做过六年县令,我会不知道?要不是辞官,现在我已经做到京城里头去了!” “但是,修学堂的事情……要好好说清楚。” 尤依宏哈哈大笑,“这恰恰说明你年纪小,你不懂,哪有人开了个好头,拱手让人的,这么一来没,学堂修好了是我的功劳,谁会记得你呢。” 阮轩无言以对。 “想明白了,就再去考一次科举。”尤依宏斜眼,“要是官场重逢,我可以指点你一下。” 言下之意,她不配多说什么了。 阮轩也不说什么,交出最重要的官印,跟收拾好的徐耘宁带着小杏和小香一起离开。 县衙的大门依旧是那样,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郑捕头和老仇他们本来要送,无奈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看守大牢的人,全都去前堂听候差遣。 “走吧。”阮轩黯然神伤。 徐耘宁也听到了尤依宏大口气的话,拍拍阮轩的肩膀安慰,“不要紧,你……” “我志不在此啊。”阮轩微笑,“走,我们回家。” 说着,阮轩已经上了马车,笑眯眯伸手要牵徐耘宁。 徐耘宁也笑,手搭上去。 关上车门,小杏跟小香说,“你等我一会儿。” “怎么?” “柴火是我劈的,在灶房放着。”小杏面无表情说着嘲讽的话,“不能便宜了新来的狗官。” “……噗。”小香乐了,“还有我栽的小花盆,方才嫌重,没拿呢。” 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徐耘宁和阮轩四目相对,一起笑了出来。 这两个斗气的丫头。 然而,等到她们回到阮家,就知道刚才的斗气是多么必要了。 大门敞开,枯树飞尘,一副落败的样子,前天来衙门说一切都好的张管家,拿着根扫把笑眯眯等着他们。 “这是一切都好?”徐耘宁怒了。 张管家点头,“东西都在,就是脏了点。” “其他人呢?” “跑了啊~”张管家挠挠头,“我每次都告诉少爷了呢。” 阮轩呆了呆,掰指头数一下,恍然大悟,“正好跑完了呢~” 徐耘宁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只好作罢,“行了,进去吧。” “张管家一直守着,辛苦了。”阮轩感激。 张管家笑了,“十几年了,这已经是我的家。” 小杏一直看着张管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错字 第65章 1.1.1.24 院子里处处是落叶, 张管家扫了半边,因为来给他们开门而落了一堆在原地, 风一吹,又是四处飘物的凌乱。徐耘宁一边走一边摘落在阮轩头上的叶子,脸色不大好看。 “对不起啊。”阮轩自觉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没有留意,让家里没有足够的人手打理。” 徐耘宁摇头, “说什么呢, 要说错,也是我天天在家呆着还不管事的错……” “但是……”阮轩还想再说。 徐耘宁捂住她的嘴巴,“行了, 别争了, 一起收拾就好。” “嗯。”阮轩说不出话,不忘眨眨眼。 小杏去马车那边拿小床了, 小香抱着豆子,就没去帮忙,看着少爷少奶奶亲昵并不多想。张管家不一样, 他见多了徐耘宁痴傻的模样,又知道野蛮劈门窗逃走的彪悍事情,对这个少奶奶不大待见,如今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捂了丈夫的嘴巴不让说话,他认为这分明是不尊重,皱了眉,捋着胡子直摇头。 “张管家, 怎么了?”阮轩问。 张管家早早就在阮家做事了。那时,阮轩刚中了举人,一下子有了些名气,徐耘宁的父母听说之后,派人上门谈婚事。阮轩的娘亲眼睛已经不好了,无法用绣活挣出赶考的钱,便答应了徐家。为了脸上体面些,徐家给了钱,阮家就买了聘礼,请了张管家和几个小厮,大张旗鼓去提亲。 从此,张管家就这么跟着她们母女俩。 张管家对阮轩的照顾,不仅仅限于日常起居,还有很多事情。他读过书,与阮轩有共同的话题,说一说古籍的见解,他经历多,在大户人家管过事,待人接物很稳重,做事耐心细致,有一次,看出阮轩的压力大,劝她出去走走。 亲娘只说科举的事情,阮轩除了诗书为伴,其实是孤单的,这么一个人出现,她觉着很幸运。 或许出于掩饰身份的考虑,阮轩的娘不怎么喜欢张管家与阮轩接近,一旦知道必然呵斥张管家,张管家一点不怨,顺从听主子斥骂。 为了不给张管家惹麻烦,阮轩收敛了,但仍记得那些关心的话语,对这位忠仆感激。 张管家摇摇头,“没事,东院我收拾好了,少爷少奶奶去那儿休息吧。” “好。” “少爷。”张管家突然问,“您为什么时候接老夫人回来?” 阮轩呆住了,捏着衣角说不出话。 看得心疼,徐耘宁帮忙答一句,“再说吧。” 这时,向来善解人意的张管家执拗了,又说,“有孙女了,老夫人应当想见的吧。” “行了。”阮轩硬气起来,小声呵斥,“这件事不要提了,先把院子收好。” 张管家颤了颤,片刻才点头,“是。” 为了快些收拾好,阮轩抱着豆子,徐耘宁和小杏干重活,小香负责做细活,张管家年老无力,安排的能力比较强,在旁边指点她们三人。徐耘宁不怎么介意,小香却有些不平,玩笑道,“张管家,刚开始你对少奶奶还用请字呢,现在怎么就直接呼来喝去了?” 张管家弯腰一阵咳嗽,声音撕心裂肺的。 “算了。”徐耘宁只想着把这里收拾好,跟阮轩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让小香出头,“讲礼数太麻烦了,早点做完,早点休息。” 小香撇撇嘴,不说话。 一切忙完已是入了夜,小杏简单做了四菜一汤,摆了五个碗,打算凑合吃一顿。 岂料,张管家的脑筋转不过来,候在一边说,“少爷少奶奶先吃。” 阮轩当然不肯,劝道,“不要讲这么多规矩,大家一块吃。” “不行。”张管家断然答,站在角落死活不动。 “你现在装什么仆人啊。”小香又要干活又要照顾豆子,饿得急眼,只想快点吃饭,“明明……” 徐耘宁以为小香又要说张管家不顾主仆身份对她呼来喝去的事情,赶紧打断,“别管他,我们自己吃。” 没有其他办法,她们四人只好在张管家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中,同桌吃饭,举筷子都不得劲。阮轩更是愁容满面,不忙填饱自己的肚子,而是每个碟子刮一点菜留出来给张管家。 等她们吃完,张管家才慢悠悠走来,接过阮轩给的饭菜,“谢少爷。” 小香嘟囔,“吃个饭都这么麻烦。” “行了。”小杏牵了小香回去。 到了房里,小杏关上门窗,静静听了周遭确认无人,才拉了小香说,“张管家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小香听不明白了。 小杏轻笑,“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因为……”小香咬唇,“他装腔作势。” 小杏抚了小香的背顺气,“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伺候夫人的那一阵,有天睡不着,就起来散散步,路过佛堂的时候,看到张管家和夫人在里面……”小香说到这儿,停住了,脸上满是嫌恶之色,“所以,看到少爷对张管家那么好,我心里就堵得慌。” 老仆和寡妇。 小香想起来仍觉着作呕,尤其是徐耘宁大病那一段日子,夫人每天都说,要跪在佛堂里念经祈福,不用她伺候。她以为夫人对媳妇好,是个心善的人,如今想想,那些“祈福”的夜,或许都有张管家的陪伴。 可说完了,她有些担心传到阮轩耳中,交代小杏,“你别说啊,少爷知道了……得多难受啊。” “原来……”小杏用指头轻抚小香脸颊,轻轻说,“你什么都知道。” 小香扭着身子,避开要贴上来的唇瓣,“怎么,你觉得我真傻啊……” 她一避,就往床里头缩,小杏顺势搂了腰压下来,轻笑,“挺傻的。” “那……”小香因连绵的亲吻软了身,闷哼,“傻就傻吧。” —— 劳累一天,徐耘宁洗漱之后就躺下不动了。阮府的床比县衙后堂的大多了,阮轩把豆子放在床上哄着睡,轻柔的哼唱声没把豆子哄睡,反而让徐耘宁眼皮耷拉下来。 “耘宁。”阮轩却突然转身问,“豆子不肯睡怎么办啊?” “……”徐耘宁惊醒,伸个懒腰,“抱过来,我哄。” 阮轩却不肯,“你睡觉喜欢翻身,压到豆子怎么办呢?” “行!你不翻身,你来哄!”徐耘宁不高兴了,马上翻一个给阮轩看,背过身表示不满。 “耘宁……”阮轩立即说,“我错了,你帮帮我嘛。” 徐耘宁冷哼一声,坐起来,接过豆子,用从小香那边学来的招哄。 果然,豆子就喜欢这一套,很快闭起眼睛睡着了。徐耘宁不管阮轩伸手要抱孩子的样子,径自下床,把豆子放回旁边的小床去,之后躺回去面对阮轩嘟嘴的不乐意,还能胡说八道,“你睡觉喜欢蹭着人睡,豆子又小又软,哪里经得住哦。” “是吗……”阮轩哀怨,“都怪你。” “啊?” “我以前一个人睡很老实的,有你之后,就喜欢蹭着睡了……”阮轩嘟囔。 徐耘宁失笑,“那我也得怪你,本来我睡觉也老实,有你之后,就喜欢翻身压人了。” “喂!”到底是脸皮薄的那个,阮轩面红耳赤,气是气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嘴,只好轻轻打了徐耘宁一下。 徐耘宁蜷起身子低呼,“啊呀,好疼。” “哪里疼啊?”阮轩紧张了。 一切都在算计中,徐耘宁满意,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疼。” “骗人。”阮轩脸更红了,不过,扭捏片刻,仍是乖乖爬过去啾一下。 做了太多家务事,徐耘宁累得不想动,吻了吻便把阮轩搂在怀里,说,“行了,睡吧,日子长着呢。” “耘宁……”阮轩却不睡,犹疑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她心口,一震一震的。 徐耘宁直觉不对,稍稍松手,“怎么了?” “我想搬家。”阮轩弱弱道。 徐耘宁一愣,“又搬?为什么?” “我不想伪装下去了。”阮轩一骨碌坐起来,“而且,豆子快要学说话了,到时候……我不希望她叫我爹。” 躺着不安心,徐耘宁跟着起身,看到阮轩眸光水亮,知道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渴望,“那,宅子卖了?” “嗯,卖掉宅子,小杏和小香……我觉得她们可信,看她们愿不愿意留下吧。” “张管家呢?” 阮轩叹气,“只能请他离开了。” 用了请字,徐耘宁觉出了阮轩的尊重,便说,“多给点银子,他会理解的。” “嗯,睡吧。”阮轩这才安心。 徐耘宁笑,下床去吹灯,突然听到外头有声响,急急奔出去,只见到一片深灰色衣角,低头再看,门前石阶上掉了根白须,皱眉: 张管家刚才在偷听? 作者有话要说:  _(:3」∠)_我能安心睡了,主角不能~ 第66章 1.1.1.24 徐耘宁心里有了怀疑, 马上回身取了烛台,小心翼翼借光看清地上有没有痕迹。果然如她所料, 地上有隐隐的脚印,从大小来看,绝不会是小杏和小香的。 “阮轩。”徐耘宁关上门,立刻转身说了,“张管家刚才在偷听。” 阮轩一愣, 马上坐起来, “你看到了?” “嗯。”徐耘宁把方才的发现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怎么会呢……”阮轩被吓着了,嘴唇翕动,手指用力揪着被单。 徐耘宁越想越蹊跷, 问阮轩, “你说这一屋子的人全跑了,会不会是张管家搞的鬼?” 定了定神, 阮轩不再纠结为何多年的忠仆做出这样的事情,而是细细想其中缘由,听到她的想法一皱眉, “不应该啊,他图什么呢?我不在,他就是这里最大的那个,其他下人不必他给工钱就可以使唤,应该相当自在啊。” 听着有理,徐耘宁不了解阮家的事情,不妄加猜测, 虚心问起阮轩,“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来这里偷听呢?” 阮轩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跟我娘有关。” “嗯?” “每一次有人离开这里,张管家都会去县衙同我说,”阮轩回忆着,“然后劝我,家里不能没有主子,让我接娘回来。” 徐耘宁皱眉,“你娘回来了,张管家有什么好处吗?” “这……”阮轩被难住了,“其实,张管家来了之后,我要么在用功念书,要么在县衙忙,不大清楚家里头的事情。” 问题到这儿就卡住了,徐耘宁摸下巴瞎琢磨,阮轩见了她愁容满面,柔声道,“别想了,早点睡,家里的事情小香或许知道啊,明天问问不就行了?” “嗯。”徐耘宁叹气,“而且豆子醒得早,现在不睡,明天就不好睡咯。” 阮轩笑了笑,拉徐耘宁躺下,找个舒服的地方贴着睡,闭眼前软软蹭了蹭,“睡吧。” “噗。”徐耘宁起了玩心,问,“你不怕我翻个身压着你?” 阮轩扁嘴,“我又不是豆子,我可以推开你啊。” “呵呵,这么嫌弃我。”徐耘宁冷笑,就要退开。 挪了挪身子又靠近了,阮轩贴到她耳边小声呢喃,“我没说完呢,推开之后就反压上去,怎么叫嫌弃你呢?” “你……”徐耘宁无奈,回身在阮轩微笑的唇角上亲一口,被窝里的手摸索着探入亵衣里,“还想不想睡了。” 轻轻闷哼,阮轩缩起身子讨饶,“睡啦,我错啦……” 徐耘宁停手,睡前多心瞧了一眼门窗,疑神疑鬼之下,觉着外头风吹的树影都可怖起来。 这日子…… 赶走张管家就好了吧? 她睡的不安,第二天天没亮就起了身,带着也睡不着的阮轩一起,比豆子醒的还早,没想到小香和小杏同样如此。她们洗漱后简单吃了点粥,便都来了主屋,关起门商量事。 “小香。”阮轩记挂着张管家的事情,急急问,“我不在的时候,张管家表现得如何?” 小香抿抿唇,“不好,把自己当成主子一样,仗势欺人。” “唉……果然啊。”阮轩听到这话,不由失望。 看徐耘宁和阮轩俱是一脸憔悴,小杏察觉了些,问,“张管家怎么了?” “昨天偷听我们说话。”徐耘宁想到就咬牙切齿一阵气:就因为这个,她晚上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看到映在窗上的树影,一下子惊醒,盯着想东想西,简直煎熬难忍。 阮轩牵了徐耘宁的手安慰,“算了,我今天跟他说离开的事情吧。” “离开?”小香惊讶,“少爷你要赶走张管家?” 即使决定要张管家走,阮轩仍是不大忍心听到“赶”的字眼的,叹口气,“不是赶走,是……实在没办法了。” 小香自觉失言,受了徐耘宁一记白眼,机灵起来,“也好啊,张管家那么大年纪了,应该享福了。” “嗯。”阮轩听了这话稍稍心安,“不能让他这么辛苦再伺候人了。” 阮轩心思细腻,遇上这事不免想多,相比之下徐耘宁就淡定不少,帮忙考虑些别的,对小香和小杏说,“对了,我叫你们来,除了问张管家这个人,还有一件事,我们或许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你们……跟吗?” “跟!”小香藏不住情绪,马上点头。 小杏瞧了身边的呆媳妇一眼,无奈道,“我也是。” 身边有知根知底的人陪伴,徐耘宁也高兴,“那太好了,阮轩,你看一切都很顺利,别愁眉苦脸了。” “可是……”阮轩幽幽叹气,“最难的,没到呢。” 徐耘宁一愣,拍拍胸口主动说,“你别怕,张管家那边我来说。” “不必,我来吧。”阮轩昂首挺胸,坚定道。 她们说着说着,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阮轩走之前抱了抱豆子,就迈开坚定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去找张管家。 “小杏……”徐耘宁瞥了一眼,恳求语气叫了声。 小杏翻个白眼,“知道,等会儿,现在跟上太明显。” —— 张管家是个很勤快的人,不光会动嘴皮,他敢说,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他都能做,有时看手下笨手笨脚,会亲自做事。 所以,放走那么多人,他没有再请,坚信着这个宅子有他就好,倔强端了个笑,云淡风轻同阮轩说其他下人离开的事情。 阮轩听了那么多人离开的消息,自始至终面不改色。 这不是一种信任吗? 张管家不愿辜负这信任,执拗地守着宅子,至少主屋的齐整干净,保证门外的石狮子和牌匾不沾半点尘土。 可阮轩回来了,见到这般破败的家,面色不佳。 原来岁月不饶人,他那一颗亲自伺候主子的心,在力不从心的身子之下,显得如此无奈,甚至有些可笑了。 张管家颓然,有些懊悔,想着少爷和夫人真会骗人。 少爷不声不响去了衙门,说要做个好官,忙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偏偏在小有所成的时候辞了官,仿佛玩乐一番就累了的稚童,全然不顾母亲为此受了多少罪。 夫人含了愤恨上临文山,带刘婶又打发回来,静心住在尼姑庵里,忘了往事前尘一般。他去请过,甚至求过,夫人说不想见到那些人,他把那些人赶走,夫人仍然没回来。 如今,张管家看到阮轩递来工钱,听到阮轩说,“张管家,你年纪也大了,该享福了。” 那一瞬,他明白,这两人都不想看到自己。 “享福?”张管家拉下脸,“我要的福气,是在阮家终老,是好好伺候少爷和夫人!” 说着,他觉着浑身上下难受,腿一软跌在地上。 阮轩没想到张管家那么生气,愣了愣,上前去扶,“张管家,您慢着点……” “不劳少爷!”张管家甩开了她的手,“我没老,我有力气,我自己来。” 或许是争这口气,张管家当真自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冠,沉着脸分外镇定的模样。 “我……”阮轩抿抿唇,说起其他借口,“辞了官,请不起那么多下人了。” 张管家冷哼,“给口饭吃就行。” “张管家……”阮轩叹气,“你何苦呢?” 张管家忽而怒了,大吼,“就为你们俩的出尔反尔!” “什么?”阮轩听不明白了。 “你当初说要接夫人下山,今天又百般推辞,为什么?”张管家越骂越起劲,“夫人说静修两月,半年过去了,一个影子不见,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 反复听到母亲,阮轩有些不高兴,问出心中的疑问,“张管家,你为什么想我接她下来。” 张管家不语,捋着胡须沉思。 心里郁闷,阮轩不跟他客气了,说,“这是我的家事,你……别管了吧。” 往常软心肠的阮轩,变成了这样? 忽而想通了,张管家大笑三声,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死死盯着阮轩道,“少爷,几年前你说过我像你的爹,不是吗?现在成真……不好吗?” 宛如晴天霹雳,阮轩看清了张管家的嘴脸,呆在原地。 “我对你们母女俩不薄。”张管家压低了声音,恢复和蔼的语气,“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我为你们做过什么。我不是计较,是在告诉你,一家人和和乐乐比什么都好” 阮轩愣愣地,“母女?” “关起门来,你娘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张管家以为有了胜算,面露自得之色, 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阮轩咬唇,恨恨不语。 张管家又说,“在家里,我嘴巴很牢,在外头就不一定了,新来的县官想着如何立功,你……该懂吧。” 这是在威胁,要把女扮男装当官的事情说出去? 阮轩愕然,后退几步,靠在栏杆边才没倒下。 “就这样吧,明日接夫人回来。”张管家大笑,捋着胡子转身要走。 咚。 突然,张管家的笑声戛然而止,徒留高大身子倒地的闷响。 阮轩抬头,对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小杏轻笑,训了她一句, “先下手为强,懂么?” 第67章 1.1.1.24 看着小杏去那么久没回来, 徐耘宁心神不宁,抱着豆子在屋子里打转, 没一会儿把怀里的小家伙转晕了,一听豆子小声咿呀着表示不舒服,她定了定神,把孩子交回给了小香。 “少奶奶。”小香叹气,劝说道, “你别急, 小杏在,不会有事情的。” 徐耘宁抿抿唇,捂着胸口说, “可我心里总是不安。” “你是昨天没睡好吧。”小香安慰, “突然回了这里住,不习惯是在所难免的, 你放宽心,睡一觉就好。” 徐耘宁点头,“希望吧。” 回身从柜子里翻了一本书, 她一字一字慢慢看起来,希望能让不安的心平静一些。可她已经翻过了十几页,仍然没有等到阮轩和小杏回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徐耘宁咬牙,“万一真出了岔子怎么办?” 小香本身也有些慌乱,点点头,“我也去。” “你看好豆子。”徐耘宁按住要起身的小香, “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抄起房中的佩剑,定定神往张管家住的北屋去。走到中途,她看到廊上有个身影,仔细一看是阮轩,大喜,跑上去喊了一声,“阮轩!” 阮轩抖了抖,回头看到是她,松口气的同时又皱起眉头,拿手指比在嘴边,“嘘,不要这么大声。” 这疑神疑鬼的样子不常见,徐耘宁不大明白,“怎么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阮轩支支吾吾说了,“小杏打晕了张管家,在……在……把他关到地窖里。” “什么!?”徐耘宁没想到会发展到这步田地,“究竟怎么回事?” 经过了那么久,阮轩也镇定了下来,把事情简单说了,“张管家知道我是女的,要挟我,说如果我赶他走就去告密。我没办法的时候,小杏把张管家打晕,说要把他藏好了,我就开了地窖门……” 跌宕起伏的过程被阮轩一说,反倒是平淡了,徐耘宁听着内心没什么波澜,而后细细一想又担忧了,“这样行吗?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地窖很隐蔽,我们注意一点,不会吧……”阮轩头一回做这件事情,也很是不安。 事已至此,徐耘宁也只能支持,点点头,“那之后怎么办?说服张管家,让他不要说出去?” “不行。”阮轩想起张管家凶狠的嘴脸,身子发起颤来,“他不会听的。” 徐耘宁见着,知道自己问急了,慌忙握住阮轩的手关切。“没事,你别慌,我们慢慢想办法。” 有了人关心,阮轩终于泄露了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抱着徐耘宁呜咽,“我害怕。” “怕什么?我在呢。”徐耘宁抚背安慰。 阮轩抿抿唇,抬头看来泪眼朦胧,眨一眨又有几颗泪珠往下落,嗒嗒碎在与徐耘宁交握的手上,“我怕……连累你啊,这是……这是欺君之罪,要是被……被发现了,我死不要紧,你……” “呸!”徐耘宁急了,“什么叫你死不要紧啊!” 阮轩啜泣起来,“我有罪,你没有啊……要不,我……我写个休书……” 听到休书二字,徐耘宁彻底急了,“我怎么没有罪?知情不报,从知道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是同犯了!要是真的被发现了,你写休书也没用,我马上去自首,看看官府会不会把我跟你关在一块!” “好了,我错了,你别气……”阮轩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徐耘宁也缓了脸色,抱着阮轩柔声劝,“你别往坏处想,说不定没人发现呢?或者,在别人发现之前,我们先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去。” “哪……哪里?”阮轩抽搭着问。 徐耘宁抿抿唇,“总会有的。” 知道这仅仅是安慰,阮轩苦笑一声,更紧更用力地回抱她。徐耘宁从其中感受到几分悲切,心中一痛,也拼尽力气地与阮轩拥在一块儿。 终于,她们最害怕的事情要来了。 眼见着幸福安宁的日子到了眼前又消失,徐耘宁听着耳边的低泣,鼻子一酸,眼睛因为泪水模糊起来。 “咳。” 徐耘宁要哭出来的时候,被一个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 经历太多事情,阮轩吓着了,慌忙推开徐耘宁,本能挡在身前,可定睛一看是小杏,这才弱弱说了一声,“小杏,好……好了吗?” “绑好了,关严了。”小杏淡然答。 她们两个,一个阮轩太清楚朝廷治罪的后果是怎么样,很害怕,一个徐耘宁不知晓未来会如何,同样是担忧,凑在一块只会乱了心神,发的担惊受怕。 小杏不一样,见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对一切算是淡看了,瞥见她们挂了泪痕的脸,无奈摇头,“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 “嗯。”徐耘宁和阮轩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小杏轻笑,“该吃吃,该喝喝,到时候再说。” —— 别无选择,她们四人依旧过着安宁的日子。 徐耘宁是个乐观的人,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生活,觉得张管家一事没什么大不了,关在地窖里,平日里不闻不问,定时丢一餐饭就行。阮轩不一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时不时做恶梦,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天,徐耘宁半夜醒来,忽而看见阮轩站在床边看月亮,不言不语的。 “阮轩?”徐耘宁愕然,“你怎么了?” 阮轩摇摇头,“没什么,睡不着,起来看看。” 徐耘宁忍着没叹气,柔声哄,“来,躺一会儿就困了。” “不了。”阮轩拒绝,“我出去转一圈,你睡吧。” 朝夕相处那么久,徐耘宁猜得到阮轩的心思,皱眉,“你是不是要去看张管家。” “是。”阮轩坦承,“总有一天要去的,早点去,早点踏实。” 徐耘宁无奈,“那我陪你……” “不,我很快回来,等着我好不好?”阮轩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回床边。 徐耘宁看阮轩坚定,妥协,“那你小心点。” 说好了之后,阮轩不耽搁,提了盏灯就往地窖走。阮府现在一片落败的惨景,没有树影婆娑,只有空洞的树干吹过风的怪响,没有虫鸣鸟啼,只有夜里的老鼠吱呀乱叫,四处奔走弄出一阵纷乱。 这么令人失望的景致,阮轩走在其中,反而越发平静。 即使到了地窖里头,也是如此。 地窖许久不打理,又关了这么个人,吃喝拉撒全在里头,阮轩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恶臭,皱皱眉,用衣袖捂了鼻口,慢悠悠走近闭着眼睛小憩的张管家。 “怎么?”张管家似是已经习惯了,眼皮子睁开,第一句话是,“这么早开饭了?” “不是,我有话同你说。” 不是吃饭的事情,张管家兴趣缺缺,“除非你要接夫人回来,否则……免谈。” “正是为此事而来。” 张管家一下子精神了,挪挪身子坐直,眉开眼笑,“你要接她回来?” 现出悲伤的神色,阮轩轻轻叹气,“我娘她……不肯回来。” “为什么?”张管家反问,“不可能,你没去,对不对!” 用力喊了一声,地窖不透气,张管家的身体受不住,一下子喘起粗气,吃力挪动被捆的手搭上心口,好一阵才缓过来。 阮轩就这么静静瞧着,等着,等张管家回过神,又说了一句,“其实,你何必这么执着呢,我娘她……想出家。” 张管家愣住了。 “我也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去接她,”阮轩轻笑,“但是……” “屁话!都是屁话!”张管家激动起来,胡乱动手踢脚,无奈绳子紧紧捆着,整个人像是横在地上挣扎的虫子,“不可能!你让我去见她!” 阮轩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你不信也好,至少有个念想。” “阮轩。”张管家看着阮轩长大,自以为了若指掌,“你看着我。” 没有什么顾虑,阮轩转过脸来,无奈道,“就是明天。” “是……是真的?”张管家瞧了半天没瞧出破绽,越发绝望,忍着不适打了个转,趴在地上匍匐而来,“我求你,你带我去见她,行吗?” 阮轩怜悯瞧着他,“张管家,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照顾你,给你留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我要见她。”张管家用尽力气,声音弱了不少。 不忍再看似的,阮轩起身离开,把窖口狠狠关上。 张管家气急,嘶吼一声,“不!” 而后,他拼尽全力撞向酒坛子,用破碎的瓷片去割,鲜血淋漓也不足惜。 被关的这几天,张管家也是身心俱疲,脆弱不堪,他不同于阮轩,阮轩大好的年纪,有家人陪伴,他年事已高,当初贪恋阮轩母亲的美色,不管不顾跟了来,儿子不认,女儿离开。 他不想这么死去。 阮轩的话,让他明白了一点——不管那番话是真是假,他没有力气逃,没有几年能等,将老死在这里。 张管家拼了老命,把腿上的绳子割开,欣喜若狂,心口扑腾扑腾跳的吓人,他不敢休息,踩到地上一阵刺痛,虚弱的身子终于受不住,一口气提不上来,翻白眼倒下,双腿一蹬。 阮轩听到地窖里归于平静,叹口气,慢悠悠地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晚_(:3」∠)_ 第68章 1.1.1.24 次日, 小杏照常去地窖送饭,见了倒地不起的张管家和满地的狼藉一皱眉, 探了探鼻息,无奈折回,先去了主屋同阮轩和徐耘宁说起这事,“张管家死了。” 徐耘宁愕然,阮轩瞪大眼睛, 而后却是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 “都怪我,他身子一直不好……” “别这么说。”徐耘宁搂着阮轩轻声道,“你也不想这样的。” 阮轩咬唇不语。 嘴拙不知如何安慰, 徐耘宁怕多说引得阮轩更难过, 摇摇头出去,打算把豆子抱过来治愈一下阮轩。 小杏没急着走, 定定看阮轩,“为什么?” “嗯?”阮轩抬头,对上小杏了然的神色颤了颤, 心里难受: 张管家的死,她摆脱不了干系。 昨夜睡不着的阮轩起身吹夜风,麻木的脑子忽而灵光了些。她细细想来,张管家是个比谁都心狠的人,为了来阮家做事,连子女都能不顾,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如今, 张管家不要工钱不要自由,只想她娘下山,那股执拗与日俱增,恐怕已到了疯癫的地步。 好不容易辞了官,阮轩已经受够了伪装成男人的日子,比徐耘宁更渴望离开这里,摆脱这一切。 她不想坐以待毙,不想让美好的将来溜走。 她开始想法子。 阮轩比谁都要清楚,张管家近年来的身子到底有多差。她回忆从前,张管家已经无力到让刘婶钻了空子掌握阮家里头的大权,却仍不辞辛苦,把刘婶的话重述一遍,明明其他下人离开,张管家一个人无法打理阮家,却依旧端着笑脸,到县衙同她说一句,“一切都好。” 张管家现在是脆弱不堪,却拼命死撑的老头子。 阮轩决定试一试,用一些话不断激张管家,果然,张管家发了病,用孱弱的身子在地窖里发疯。 她听到了,坐在外头不为所动,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回了房。 没有人照顾,张管家在寒凉潮湿的地窖里,根本撑不住,死了。 “我没办法,”阮轩说了实话,“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安宁。” 小杏挑眉瞧她,“我是说,为什么瞒着徐耘宁。” 说到徐耘宁,阮轩莫名生出一些勇气,起身直面小杏。 “将心比心。”她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你敢告诉小香,你做过所有事情吗?” 小杏难得地愣了一愣,片刻后展开笑颜,“也是。” 正好,徐耘宁回来了,还带上抱着豆子的小香,愁眉苦脸,“阮轩,我一抱,豆子就哭,怎么办啊?” “嗯?”阮轩哪会不知道徐耘宁的心思,微笑走过去伸手,“我看看。” 小香瞧了徐耘宁一眼,把豆子轻轻递了过去。 稳稳接好,阮轩把豆子抱在怀里,默然瞧着,颤抖的指尖捂暖了才敢轻碰乱动的小手,被抓了指头的一刻,笑容浮在面上,就是不敢吱声怕吓着豆子。 刹那间,她忘了阴冷的地窖,忘了张管家歇斯底里的脸,满眼都是孩子水灵灵的笑。 “把张管家的事办了之后……”阮轩看了她们一眼,最后定定瞧着徐耘宁柔声道,“我们就搬家吧。” 徐耘宁明白,“丧事么,要不要厚葬?” “这事再说。”阮轩不敢看着豆子,面上有些惭愧,“要做做戏。” 天一亮,外头就听说,阮轩家的张管家去地窖拿酒一个不小心摔了,当时就背过气去,阮轩狼狈跑去敲刘大夫家的门,嚷嚷着“求您救命啊!” 而阮家大门前,阮轩对着好不容易请到的大夫,的确是那么焦急的模样,不住说,“张管家一动不动的,我怎么推怎么叫都不行……” “你别急,”大夫皱眉,“他在哪儿?” “地窖呢,昨天他说要喝个痛快,我劝不了,今早看到他躺在地上,鼻息居然没了……” 说到这儿,阮轩低着头捏着手,特别无措。 知道阮轩当过县官见过不少事情,大夫却不意外阮轩这么害怕,反而心生同情——看来,这位曾经的县令大人,对家中的忠仆看得很重,出了事,竟连慌乱都藏不住了。 他们说着到了地窖,破碎的瓷片遍地都是,烛台上有烧尽的痕迹,大夫闻到张管家浑身酒气的味道,摇摇头,探脉之后摇得更甚,“阮公子,他已经去了,算了吧。” “怎……怎么可能呢。”阮轩当官那么久,房里头再软,在外头却撑得住的,喜怒藏心,面上全是演,当即作出悲痛欲绝的神色来。 这模样叫大夫看着不忍心,再说一次,“您节哀顺变吧。” “大夫,你再看看。”阮轩眼眶发红。 大夫摆手,“人死不能复生,我怎么看,都是没用的。” 阮轩愣在原地,旁边的小杏见了,给了大夫出诊的银子,“大夫,劳烦您了,这边请,我送您出去。” 大夫捋一捋胡须,再瞧阮轩颤抖的背影一眼,叹口气,离开了。 小杏送完了人,回来看到阮轩仍是那个样子,翻个白眼,“还演呢?” “呼……”阮轩抿唇,“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 “不会了,那个大嘴巴,肯定忙着四处传消息。”小杏冷笑。 阮轩点头,“这出诊钱,值了。” “接下来就是好好下葬吧。”小杏主动道,“这事我来吧。” 听得一阵感动,阮轩声音颤抖,“小杏,谢……” 小杏打断了阮轩的话,“不必,你痛苦得闭门不出才说得过去。” “……” 小杏施施然离开,阮轩转头看张管家的尸首,不敢言语,更不敢细想,缓慢迈出步子一步步回屋。 —— 张管家的丧事,小杏一手办了,阮轩只需在家装作难过。 也不是装。 “都过去了。”徐耘宁握着阮轩的手,不厌其烦地安慰。 阮轩回握,笑了笑,“我知道,我是在想去哪里好。” “对哦,要搬家啊。”徐耘宁起了兴致,“你想到什么地方了?” 苦恼皱起眉,阮轩一一与她说了,“想去个小地方,又怕那儿不太平,大的州府嘛……又太容易被人发现,耘宁,你说怎么办呢?” “这简单,”徐耘宁眼睛一亮,“我们找座山隐居呗。” “隐居?”阮轩愕然。 徐耘宁早就想过这一点了,说起来滔滔不绝的,“你想啊,到哪儿不是混口饭吃嘛,在城里过和在山里过没有什么区别,买不着菜,我们种,买不着肉,我们打猎,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听得一愣一愣的,阮轩最后干巴巴问一句,“我说个万一,绝不是咒自己……万一,我们病了呢?” “看呗!”徐耘宁不在意道,“我们进得去,难道出不来?” 被徐耘宁随意轻松的语气逗笑,阮轩摇头,“确是我想多了。” “怎么样?”徐耘宁见自己说动了,追问,“这法子不错吧?” 阮轩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你总要问问小杏和小香愿不愿意吧?” “那我现在问。”徐耘宁说着就小跑出去,不一会儿拉了小香过来,“小杏在带孩子,先问她吧。” 小香懵了,“问什么?” “你愿意跟我们去山里头过日子吗?”徐耘宁帮忙说。 小香眨眨眼,“什么山?有山贼吗?有大虫吗?有蛇吗?高不高,要爬多久?会不会有落石啊?” 一连串的问话砸在脸上,徐耘宁不知怎么答,用求助的目光转向阮轩。 阮轩耸肩,“我也答不上来。” “少奶奶,你都没想好,问我做什么啊。”小香埋怨,“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小杏,她不怎么会带孩子呢。” 小香还没转身,小杏就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豆子,脸色不佳,“谁不会带孩子了?” “你啊!不然你怎么会跟来?”小香不给面子拆穿了。 小杏轻哼一声,迫不及待把怀里的豆子给出去。 “小杏,我知道你特别厉害。”徐耘宁一个不放过,“我们去山里面住怎么样。” 比起小香想这想那的,小杏十分干脆,“行。” “太好了!”徐耘宁拍手,转向小香,“呐,她去了,你也逃不掉。” 小香脸一红,“我知道,但是去哪儿啊。” 四人面面相觑,默然一会儿,是小杏先开了口,“八丹山。” 这名字耳熟,阮轩细细想了一会儿,想起是在哪儿见到这座山,马上不乐意了,“小杏,那里风景是好,但是地势复杂又靠近官道,很多山贼出没啊。” 小杏听后,竟然笑了。 “小杏……”阮轩以为小杏是满不在乎,斟酌道,“明白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吧,你再厉害,对着一窝山贼也……” 小杏打断了这句,“我在说笑。” 突然间,屋子里如寒风刮过,连豆子都悄然无声不哼唧了。 “呵呵。”徐耘宁没憋住,翻个白眼,“真有趣。” 小杏不理,继续道,“我有个去处,绝对没人叨扰,山清水秀宜静心宜养性。但是,我的一位朋友已经住下了,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那怕什么!”徐耘宁反而乐呵,“有朋友在,好照应啊。” 小香也是兴高采烈,阮轩却不笑,“你的朋友是谁?” 小杏扫了她们一眼,道,“一个……朝廷钦犯。” 第69章 1.1.1.24 “朝廷钦犯?” 徐耘宁、阮轩都愣住了, 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应答, 小香更是吓懵了,抱着豆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每一下都很轻很柔,像是个安慰哄人的动作。 可豆子乖乖的,哪里需要小香哄呢? “小杏。”最终, 是阮轩先回了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杏看了出神的小香,摇头,“就是告诉你们, 有个地方很安静, 不会有人打扰。” “但是住了一个……”阮轩顿了顿,“朝廷钦犯?” “他是我多年的故友, 早些年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隐居山林。现在你们说要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天大地大, 我只知这么一处。”小杏皱着眉,一改向来寡言的性子,全交代了。 阮轩揉了揉眉心,“我们过去,会不会连累你的朋友?” “不会。”小杏肯定道。 阮轩点点头,思忖片刻道,“这事挺大的, 不急着决定,好好想一想。” 旁边的徐耘宁不发话,是觉着这里她不熟,去哪里住哪里真的是心里没谱,想先看看阮轩的态度。如今阮轩已经表了态,徐耘宁认为有理,也附和,“是啊,不急于一时。” 抿了抿唇,小香不言不语地瞧豆子,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嗯,我去买菜。”小杏淡然说了句,转身就走。 小香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走了两步,在门边停下,皱眉暗忖一番仍是没跟上前。 “小香。”比起阮轩,徐耘宁与小香比较熟悉,便上前安慰,“你还好吗?” 小香扁嘴嘟囔,“这事……为什么不先跟我说呢?” “别这么想。”徐耘宁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洒脱态度,没那么多弯弯肠子,见着小香要纠结起来,出言相劝,“你不是不知道小杏的性子,她现在说,自有她的道理,你不相信她吗?” “可……”小香想辩,却不知怎么开口。 “要不,你们好好谈谈?”徐耘宁提议。 “算了。”小香叹口气,把豆子给了徐耘宁,“衣服没洗呢,等会儿再说吧。” 说完,小香连走带跑出了主屋,方向与去买菜的小杏相反。 “唉。”徐耘宁看得挺犯愁,“怎么闹起来了呢?” 阮轩在一旁静观,若有所思,“原来小杏没有跟小香说过这件事啊……” “是啊,我以为小香很了解小杏呢。小杏也真是,明知道小香是个胆小怕事的,突然这么说出来,还是当着我们的面,又吓人又添堵,摆明了要睡地板。”徐耘宁颇有同感。 阮轩愕然,对此反应甚大,“睡地板?” “怎么?”徐耘宁疑惑。 阮轩咬着下唇,小声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天气冷,睡地板不好受,耘宁我们要不要收拾个屋子,让小杏有个地方休息啊?” “切。”徐耘宁白了阮轩一眼,“你以为睡地板就是一直睡啊?说不定,小香半夜觉着被窝冷了,给小杏上去呢。” “我不知道啊,我没睡过。”阮轩委屈。 徐耘宁失笑,“那是因为我们没吵过架。” 想了想是这么回事,阮轩眨眨眼,忽而问,“要是……真吵了呢?你也会让我睡地板吗?” 阮轩眉目清秀,皮肤又白又嫩长得乖,眸子水汪汪的,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的模样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徐耘宁看得轻叹出声,温柔点一点阮轩微蹙的眉心,无奈,“不舍得,还是我睡吧。” “耘宁~”阮轩走过来张手要抱。 徐耘宁瞥去一眼,把怀里的豆子亮出来,“没空。” “一起抱嘛。”阮轩小心挪到她身侧,转了半天伸手揽住她,把豆子也圈在怀里。 心里一暖,徐耘宁转头蹭了蹭阮轩的脸颊,“哎,小杏说的事情,你怎么想?” “我觉着不错,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多好啊。”阮轩轻声答着,唇角弯起,一脸向往。 徐耘宁想了想也是,可心底犹有些不安,追问,“你不怕朝廷钦犯?” 阮轩撇撇嘴,“怕什么。要是我的身份败露了,我也是个朝廷钦犯啊。” “也是。”徐耘宁点头。 “耘宁不怕吗?” 徐耘宁瞪一眼阮轩,“你忘了刘婶的事吗?说起来……我同样是个犯人。” “看来是次逃亡。”阮轩叹气。 逃亡的词眼说得重,徐耘宁心里一咯噔,看过去,阮轩竟是随意一说似的,光顾着伸手逗她怀里的豆子,完全没把这当回事,松了一口气,“逃亡就逃亡吧,可是……小香那边……” “会好的。”阮轩靠着她,柔声道,“经历这么多,小香哪里舍得呢?” 正如阮轩所说,吃午饭的时候,小香给小杏夹了肉最多的那块排骨,嘟囔一句,“快过年了,总要走亲访友的嘛,去看看你的朋友也不错。” 小杏没动排骨,抬眼瞧去,见着小香窘迫的脸勾起一笑,“好。” 徐耘宁和阮轩对视一眼,也乐呵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走?”阮轩问。 小杏思忖片刻,答,“后天。” —— 短短两天,她们四人要做不少的事情。 打算在半夜安静离开,阮轩忍着不适,去跟现任县官打声招呼。还好,看在修葺学堂的功劳让人的份上,新县令尤依宏算是通情达理,点头准了,吩咐郑捕头为他们开门。 “阮大……”郑捕头话说到一半,突然惊醒要改口了,低头闷声问,“阮公子,你要走?” 看着郑捕头,阮轩恍若回到了刚上任的时候,声音微颤,“是啊。” 郑捕头叹气,“何必呢,这好歹知根知底……” “我已经决定了。”阮轩吸吸鼻子,收起伤感的模样,抬手用力拍了拍郑捕头的肩膀,“你好好干,哪天升了职,风风光光去岳母家把嫂子接回来。” 郑捕头摸摸鼻子,“借你吉言。不过,后天这么急,我都没能为你摆一桌践行酒。” “这种客套就不必了。”阮轩微笑,“老仇那边我不方便去,麻烦你替我告个别。” 愁眉苦脸点了头,郑捕头答得不情愿,“好吧,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阮轩轻笑,“不必了,我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万一尤大人这时找你怎么办?” “他……唉!”四下无人,郑捕头没掩饰自己的不满,重重叹气后看阮轩一身布衣了无牵挂,又止了口,“罢了,到时候还要送呢,我先回去了。” “好。”阮轩应着,目送郑捕头进去,眼睁睁瞧着县衙大门在面前关上。 这感觉新鲜。 带着唏嘘,阮轩回了家,同徐耘宁一起收拾细软。 来赴任的那一年,阮轩带着母亲和妻子,只留了张管家和刘婶两个下人,到这儿之后买下小香,请了小厮和看门的,选一处清静的便宜的小宅子,随意布置就住下了。 如今一收拾,她们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发现想要带走的除了几件御寒遮身的衣裳和几本一看再看的书,其他都是可有可无,随时狠心抛去的玩意。 “宅子不卖吗?”徐耘宁问。 阮轩摇头,“不卖了,地契我送到了文清庵师太的手上。” 说是断绝,还是留了一份心。 徐耘宁心揪了揪,“要不要送点银子?” “师太说,我娘出了家,已经看破红尘谁也不见了。”阮轩平静说着,“她自有她的打算。” 她们这边简单,小杏和小香那边更不用说,两天看着短,其实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包袱收好了,马车备好了,剩下的只有望着屋子感慨一番。 直到离开的时候。 天黑压压的,风吹得很大,把马车门窗打地劈啪作响,徐耘宁和小香顾着豆子,坐在车里,小杏驱车,阮轩坐在旁边方便与郑捕头打招呼。 时辰掐得准,她们到城门,正巧看见了郑捕头。 也不止郑捕头。 “阮大人。”好多百姓来送阮轩。 阮轩大惊,跳下马车说,“快别这么叫。” 带头的是个老者,颇有威严,站到最前头来同阮轩说,“我们这么叫,不是因为朝廷,而是因为你做了这么多。” 阮轩苦笑,“可我……” “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老者不让她辩驳,示意旁边的妇人递来篮子。 “我不能收。”阮轩推拒。 妇人无奈,“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些路上吃的干粮,你就收下吧。” 阮轩还想再说,小杏却插了嘴,“天要亮了。” “好吧。”阮轩收下,“不早了,你们别送了。” 可是,她上了车,马儿走出好多步,回头一望,百姓们仍然站在那目送。 阮轩抿唇,捏着竹篮鼻子发酸。 “想哭就哭。”小杏淡然道,“要不要进去躲着哭?” 阮轩擦干泪花,“不用。” 小杏却说,“进去吧。” 阮轩看小杏的面色不对,钻了进去,“噢。” 她一进去,小杏扬鞭大喊声“驾”,马车越来越快。她们经不住颠簸东倒西歪,豆子被吓着,哭得撕心裂肺,这么闹闹腾腾了半个时辰,车停下了,外头响起小杏的声音,“抱歉,晚了。” “无妨。”一个男子沉稳的声音传来。 车里三人惊了一惊,徐耘宁胆子大,说了句,“谁啊?” 男子不语,小杏代答。 “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0- 第70章 1.1.1.24 小杏……有哥哥? 车里的三个人都懵了, 不知作何反应。 尤其是小香。 怀里的豆子在闹,马车稍缓却仍是颠簸, 小香不敢撒手怕摔了孩子,有一下没一下哄着,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前夜,她问了钦犯的事情,小杏一五一十交代了。 小杏生于名门望族, 父亲在官场斗争之中败下阵, 被判满门抄斩。在大祸临头之时,父亲希望能护住随师父云游的小杏,将一个下人乔装打扮顶了数。 侥幸逃过一劫, 小杏借了一个死于瘟疫的丫头身份, 隐姓埋名,苟活至今。 听完之后, 小香沉默许久——她不是什么都不懂,这样的人家,她有所耳闻, 就是十年前的林丞相一派。那个案子牵涉的大臣很多,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 而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小杏的家恐怕是与林丞相比较近。 曾经,那样的人家不是一般的显赫。 小香知道小杏不是一般人,特别自卑,也特别崇拜,可听了这样的过往, 反而希望小杏身世普通,哭了好一会儿。 “哭什么。”小杏那时搂着她,一点点把眼泪吻去,“都过去了。” 小香抿唇,“但是,你家人……” 小杏轻笑,“你是我的家人。” 那句话的腻歪还在耳边转悠呢,小香心里美滋滋的,开心了两天,突然听到小杏有个哥哥。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是应该先追根问底,还是替小杏高兴。 最终,小香选择了后者。 奔波一路,小杏选了处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车,小香看到所谓的哥哥剑眉星目真与小杏有几分相似,马上把豆子给了徐耘宁,迎上前去,粲然笑着。 “这是小香。”男子疑惑的神色初现,小杏就主动介绍了, 小香行了一礼,“大哥好。” “不用这么客气。”男子哈哈大笑,“我姓吕,年纪比你长了好多岁,你叫我老吕就行。” 姓吕? 小香看向小杏,笑眼弯弯:原来小杏姓吕? 小杏对上她的眼神,马上明白了,“他不是我亲哥。” “嗯?”小香懵了。 小杏说,“我家与他家是世交,叫惯了。” 总算弄清楚了,小香点点头,而后觉着不对——不管如何,能让小杏尊为兄长,也是个重要的人物啊!她这么想着,对着老吕依然十分拘谨,面上的笑僵掉似的。 老吕会看人,哈哈大笑,“小丫头别怕,都是一家人。” 小香抿唇,赧然一笑。 “来。”小杏拉着小香回来,“别理他。” 看他们说完了话,阮轩和徐耘宁才慢悠悠地往前走。老吕看到徐耘宁怀里有个娃娃,摇摇头,“难怪小杏让我帮忙了,你们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阮轩仍着男装,从容作揖。 老吕自报姓名之后,在阮轩要说话的时候,先说,“你就是那个辞官的阮轩,对吧。” 阮轩讶然,“小杏说了?” “当然说了,多亏你,我们才知道炎党又要作祟。” 阮轩皱了皱眉,“你说的是炎黎将军?” “是。”老吕收起了随意的模样,板起脸是不怒自威,“三何府换了谢天世赴任,你走之后来一个尤依宏,他们在京城里舒舒服服,怎么突然肯来?” “这……”阮轩犯了难。 老吕还想再说,小杏抬手制止,“还要赶路,先休息吧。” 点了头,老吕热切道,“你们吃干粮难受,我去采些果子。” 等老吕走远了,小杏和小香去给豆子换尿布,阮轩和徐耘宁坐回马车里。徐耘宁以前不晕车不晕船不晕机,来了这儿,经过马车颠簸和山路万绕,是晕头转向,揉着眉心没说话。 “耘宁,”阮轩小声说,“我有点后悔。” 徐耘宁顿住了,“怎么?” “小杏要找的人,绝对非同凡响,要做的事情……绝对是惊心动魄的……”阮轩叹气。 徐耘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他们应该听得到啊。” “没关系。”阮轩轻笑,“他们肯定会听的,我们说得再小声,他们也会听。” “为什么?”徐耘宁不明白了。 阮轩瞥了外头的小杏一眼,苦笑,“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们。” —— 老吕的加入,的确让他们的路程轻松了不少。一路没有停顿,马车往只有小杏知道的地方行驶,徐耘宁渐渐习惯了颠簸的滋味,不再头晕,有心力握着阮轩的手安慰阮轩。 阮轩很不安。 她已经过了很久担惊受怕的样子,甚至逼死了张管家,她想的仅仅是寻一处宁静的住所,踏实度过下半生。小杏什么都不说,带来的老吕远不是平凡人,恐怕要掀起一番波澜。 阮轩已经不想再经历波折了。 “你别想了。”徐耘宁小声安慰,“来都来了。” 阮轩垂眸,“我知道,但是……” “少爷,你怎么这样啊,当初是你说要跟着小杏来的,小杏可没有逼你!”小香看着挺不服气。 阮轩瞥了小香一眼,“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还怕什么?”小香回瞪过去。 摇摇头,阮轩当真收起了忧愁的模样,但揪着徐耘宁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过了三日,他们走的道从官道变成了小路,再过了一日,小路成了奢望,他们的马车在湿滑的草地上摇晃前行,偶尔碰上凸起的石头会打个转,要不是外头的小杏和老吕撑着,恐怕早就倒了。 后来的一夜,小杏找了个布条把豆子背上,指了指面前的高山,“我们爬上去?” “啊?”小香傻眼。 “要不……”老吕提议,“我来背豆子,小杏背小香?” 小香赶紧拒绝,“我不是怕累,只是这个山看上去连个房子都没有,咱们上去做什么啊?” “翻过去。”小杏说,“走路会被人发现。” 小香乖乖闭了嘴,徐耘宁和阮轩对视一眼,俱是苦笑,互相搀扶着往上走。 那一座山,她们爬了两天。 翻过去之后,是一座比较矮的山,树木掩映间依稀能看见屋子,再爬了一日,她们终于能见到屋子的真貌。 “来了啊。”一个挺有精神的中年男子迎接他们,“主子等很久了。” 主子? 阮轩捏着徐耘宁的手又用力起来,她问了很多次,小杏一个字不透露,现在见到那个中年男子身着布衣却气宇不凡,而上头还有一个更神秘的主子,她揪心起来,想想老吕说过的炎党。 最可怕的想法印证了。 她在的小县城,穷归穷,南乡二十年前修了一条好路,算是边境入京可以经过的一条捷径。不过,仅仅用了一年,因为那片地方的天气向来不好,常有狂风骤雨,县衙无心打理,大路很快被泥沙掩埋,已经好多年没有修了。 因为那条路的特殊,京官曾经给阮轩示意过,阮轩也就从来没动过那一片,学着过去前辈的法子,说是落石频发,不让任何人逗留。 新县令一上任,先问的却是那一片。 当然,是私下。 “我好像……明白了。”被晾在门外的阮轩小声跟徐耘宁说,“我们摊上大事了。” 徐耘宁不解,“什么大事?” 阮轩张张嘴想说,小杏和老吕出来了,将她们请到另一处屋子。 屋子外表看起来简陋,开了门却是雅致的布置,徐耘宁和阮轩挨了差不多两月的苦,甫一见,竟然不敢把满是尘土的鞋子踩上去。 “你们可以好好呆在这里休息。”小杏说。 见老吕没有跟来,阮轩嚷嚷,“耘宁,我想吃果子。” “果子?”徐耘宁奇怪,“老吕摘的那些酸果?” 阮轩点头,“是啊,我看到前头有井水,你去帮我洗一洗好吗?” 答应着,徐耘宁快步走出去,嘟囔,“那些果子脏得很,得洗多少遍……”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阮轩拉着小杏问,“你要我们来做什么?” “住。”小杏答得很快。 阮轩自是不信,抿抿唇,“炎将军是不是要通番卖国?” “嗯。”小杏答得依然很快。 “你们的主子……要出山阻止?” 小杏瞥了阮轩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知道,事成之前你呆在这里,绝对没人打扰,事成之后……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哪怕有人指着你,说你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 阮轩轻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不明白吗?” 因为事成之后,她欺骗的皇帝已经死了。 “明白就好,照顾小香和豆子。”小杏说了之后,转身要走。 阮轩拉住了她,“如果事情没成,你……会回来吗?” 这一回,小杏面露为难,许久未答。 “我明白了。”阮轩黯然,“小香我会顾好的。” 小杏叹气,一一交代,“这段日子,我会教徐耘宁怎么捕猎怎么种地,上山的隐蔽小路,只有你一个人费心记了,也只有你一个人忘不了,你们俩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 阮轩一愣,慎重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永远是在家种地_(:3」∠)_ 第71章 1.1.1.24 阮轩和小杏刚说完话, 徐耘宁端着一盘洗好的果子过来了, 先前洗果子费了一番功夫, 徐耘宁正心烦,见两人面对面站着不说话,且小杏黑着脸,阮轩表情伤感,急了, 冲上前问, “怎么了,小杏你骂阮轩了?” “没有!”阮轩慌忙解释。 徐耘宁挑眉,“还说没有, 你眼角的泪花都没擦干净呢。” 眨眨眼, 阮轩用衣袖擦了擦,扬起笑容, “真没有,是我来了这里太开心了,想哭。” “开心就笑, 哭什么啊!”徐耘宁无奈,把果子递上,“来,吃一点。” 先前说要吃果子是借口,真要吃下肚,阮轩可受不了野果酸涩微苦的味道,接过了碟子, 面对徐耘宁的一番心意犯了难。 “现在觉得不好吃了吧?”徐耘宁看出她的心思。 阮轩点点头。 “唉,可惜这里是深山老林,没什么好吃的。”徐耘宁苦恼。 小杏一听知道机会来了,“你种一些不就行了。” “种?”徐耘宁呆了呆,摆手,“算了吧,我这种五谷不分的人……” 知道小杏的打算,阮轩拉了徐耘宁的手,摇晃撒娇说,“反正也无聊,我们去试试看嘛。” “呃。”徐耘宁没想到阮轩赶了这么久的路居然有兴致,叹口气,“好吧,当作是农家乐了。” 阮轩和小杏听不明白,俱是一脸茫然。 徐耘宁不解释,只说,“不是说要种田吗,走啊。” “噢!”阮轩回神,跟着徐耘宁出门口。 小香正抱着豆子在院子里看花,看到她们三人出来,转过头,捏着豆子的小手打招呼,捏嗓子学小孩说话,“你们怎么才来呀,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 “哎,别胡说啊。”徐耘宁笑了,“豆子要学讲话,你说些乱七八糟的,她跟着说怎么办?” 小香不服气了,“要是豆子说这么长的话,你们肯定只顾着高兴,哪里管她说什么。” “这倒是。”徐耘宁摸摸下巴。 小香转头看见小杏去院子角落拿锄头,奇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种田。”徐耘宁跟着过去提铲子。 “啊?我们不用拜会一下这里的主人吗?”小香转头看另一间屋子。 上山之后,她们才发现山林掩映的屋子是那么的大,分了三间,右边一间是做饭和放杂物的地方,正中最大,后面被树木遮挡看不清,左边一间就是她们四人住的地方了。 她们来了好一会儿了,只见过迎接的中年男子,没看到“主子”。 小杏摇头,“不必,我已经替你们问好了。” “这样啊……”小香习惯了听话,点头,“好吧,你们都去种东西吗?” 小杏看了豆子一眼,说,“你也去吧,抱着豆子在旁边看,不远。” “好。”小香高兴了。 这段日子的赶路,她们是灰头土脸,吃尽了苦头,经过不少地方却没有游赏的心思,稍加停留又马不停蹄,好不容易放松了,四人走在林间的石子路上,不嫌苦不嫌累,反而有种踏青的闲适。 “少爷和少奶奶种田,我站在一边偷懒是不是不大好?”小香忽而想到自己的丫头身份。 阮轩笑了,“小香啊,我在这里没钱挣,哪有银子付你工钱?” “对啊。”徐耘宁笑说,“我们都欠了你们几个月工钱了。” 小香抿抿唇,“可是,你们什么都不会啊。” 阮轩和徐耘宁:“……” “学就行了,不难。”向来宠小香,怼阮轩和徐耘宁的小杏转了性,帮忙说话。 徐耘宁听着,直觉这不大对。 不过,徐耘宁没有问,指向前头一块平整的土地,“是不是那里?” “是。”小杏带头走过去。 到了跟前,徐耘宁看不明白了,“这地里面不是种了东西吗?” “学着打理。”小杏面无表情道。 徐耘宁挠挠头,“噢,不过……这是什么啊?” 这问题,把小杏问得皱眉,旁边的小香偷笑,身为书生的阮轩也忍不住问,“耘宁,你真的不知道吗?这是谷子啊。” “真不知道,很奇怪吗?”徐耘宁不以为耻。 阮轩叹气,“不奇怪,徐家财大气粗,怎么会让你……” “什么财大气粗。”徐耘宁翻个白眼,“是小康家庭,买的都是细粮,谁还见过农作物啊。” 阮轩再次听不明白,“唉,这一路上,你一直说我听不懂的话。” “对啊!少奶奶变得好奇怪。”小香附和。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徐耘宁耸耸肩,“只是以前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你们不常跟我说话,我也注意我的用词。赶路的时候呢,我除了说话和走路实在没别的事情做了,多说之后,自然把原来的习惯带出来了。” 呆了呆,阮轩小心问,“耘宁你原来说话就这么奇怪吗?” “……”徐耘宁板了脸,“是时代不同。” 眼见着要聊起天来,小杏发觉多人在场不是什么好事,当机立断,“阮轩,小香,你们先回屋吧,我教徐耘宁。” 徐耘宁想要学一学雪前耻,默许此举。 谁知,等小香走之后,小杏露出了真面目。 “回院子去打水。”小杏命令。 徐耘宁呆住,“你不早说,我拿了铲子就上来了。” 小杏斜一眼过来,“我没叫你拿铲子。” 说不过小杏,徐耘宁认命折回,拿了扁担挑水上去,无奈石子路不好走,她估计错了两桶水扛在肩上的重量,摇摇晃晃上去,到了小杏身边,两桶满满的睡撒出去不少。 “怎么打水的!”小杏看到她打来的水浇了一地,拉下脸,“再去一次。” 徐耘宁气没喘匀,又得下山折回院子打水。 好不容易把水打过来了,四桶不满的汇成三桶满的,徐耘宁擦把汗想休息一下,又听小杏说,“你为什么没拿木瓢。” “……”徐耘宁瞪眼,“你叫我拿了吗?” 小杏冷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行行行。”徐耘宁不与小杏争辩,“我回去,行了吧。” 使唤酸软的腿往下走,徐耘宁慢悠悠地踱步,中途遇上上来的阮轩,讶然。 “木瓢。”阮轩递来,甜甜笑着。 徐耘宁懵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打这么多,是要浇水吧?” “呜……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么体贴啊!”徐耘宁扑上去抱着。 她们两人踩在不同的阶梯上,一高一低,阮轩正好埋在她胸前,脑袋动了动,闷闷道,“耘宁,喘不过气啦。” “噢,对不起啊。”徐耘宁赶紧放开,看阮轩憋得有点发红的脸很可爱,忍不住亲了一口。 阮轩赧然一笑,上台阶与她并肩,揽了她的腰,前倾身子吻住。 这么久的赶路,她们四人住在同一个马车里,偶然留宿客栈,为了好照看,也是只要一间房,别人眼皮底下,亲昵的事情自是没法做了。 这也是徐耘宁变身话痨的原因之一。 如今来这山林,宁静悠然,树木掩映,弯弯绕绕的石子路就她们俩在,便一时忘情。渐渐地,唇齿的交缠已经不够了,轻巧的指尖解了几个小口,拨开衣裳探进去,指尖的湿润雾气融化在熨烫的体温之中,惹来一阵轻颤。 她们相缠的时候,一声不识相的轻咳响起。 “唔!”阮轩惊到,咬了徐耘宁的舌头。 徐耘宁吃痛低呼,转头一看小杏的黑脸,更是心情不佳了,“也没耽误多久。” 小杏不语,目光在她们俩微微敞开的衣领上一一扫过。 “呃。”阮轩满脸通红,整着衣服说,“我先回去了。” 小软妹走了,徐耘宁也老实了,对着摆老大架子的小杏顺从说,“请指示。” “上来浇水。”小杏说着,背身先往上爬。 徐耘宁应声,乖乖跟上,小杏说什么就做什么。 水洒的不好是吧?学! 走的地方不对是吧?拐! 握着木瓢的手势很碍眼?改! 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去看阮轩,徐耘宁特别积极,大寒的天额上出了薄汗,顾不上擦,哼哧做农活,对小杏的冷嘲热讽全是笑脸相迎,“您说的对。” “差不多了。”终于,小杏满意了,“回去吧。” 徐耘宁兴奋应声,主动扛了所有东西,跟在一身轻的小杏身后,心想:没关系,等会阮轩肯定会给她按摩,有一句话叫做苦尽甘来嘛…… 果然,她们一到院子里,阮轩马上迎上来,柔软的手捏着手帕帮忙擦脸,心疼道,“累不累啊?” “不累。”徐耘宁听到甜甜的声音心里痛快不少。 小杏转身说,“不累正好,今晚学一学怎么用捕兽夹。“ “嗯!?”徐耘宁摆手,“不行不行,我累了,我要休息。” 小杏面色不改,淡淡道,“不管累不累,都要学。” “喂,你什么意思啊!不让人好好睡了啊!”徐耘宁的暴脾气上来了。 阮轩拦了她,小声说,“算了,小杏也是为了我们好。” 徐耘宁气急,口不择言,“难道你不想陪小香吗?” 把这放在台面上说,小香害羞了,埋怨,“少奶奶!” 小杏却没有答,也没有看小香。 愣住了,小香咬了咬唇,抱着豆子就往灶房跑,“我去做饭。” “呃……”阮轩担心跟了上去。 徐耘宁确认这是不对了,过去拍拍小杏的肩,“唉,何必这样呢,今晚好好哄……” “捕兽夹必须学。” “哦……” 第72章 1.1.1.24 累了一天, 徐耘宁任由面前小杏噼里啪啦说捕兽夹,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傻傻看着摇曳的烛光发愣。 “徐耘宁。”小杏先前自顾自地说,末了却管起她了。 徐耘宁挠挠耳朵,“我知道你着急教我,但是我的身体着急让我休息,实在没办法。” 小杏点点头。 “那……咱们各自回房睡觉?”徐耘宁看了一眼门口。 “不行。”小杏说, “除非你让我跟着回去。” 徐耘宁惊呆了, “什么!?你还想三个人一起……天啊,你不会是看过香闺秘事吧?” “嗯?”小杏是个聪明人,瞥一眼徐耘宁诡异的表情, 什么都不明白了, 摇头解释,“不是, 我不想回房见小香而已。” 徐耘宁抿抿唇,走出去看了卧房方向,阮轩那一间黑漆漆的, 妥妥是吹了灯,小香那一间却是亮着的,窗户隐约现出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 看来是趴在桌边等呢。 “你何必呢。”徐耘宁无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或许是困了,或许是心情到了,小杏幽幽叹气,“她不会明白的。” 平日里端着一张端庄默然的脸, 小杏素来摆的是无所不能的款儿,如今现出愁色,让徐耘宁恍然大悟:说到底,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比她小多了呢。 “跟我说说,什么事这么不能让人明白?”大概是带豆子的缘故,徐耘宁心软不少,最看不得比自己小的凄凄惨惨,撸袖子坐回桌边用指头叩了叩,“姐姐替你参谋一下。” 小杏挑眉,“你?” “怎么?不行吗?”徐耘宁挺直腰杆,“瞧不起家庭主妇咋的。” 小杏一愣,笑了,“那姐姐你来说,什么是家破人亡?” “就是家人死了,见不到了呗。”徐耘宁搞不清小杏想说什么,索性从字面上说。她刚说完,就收到小杏一记不屑的眼神,不生气反而乐了,“不就是见不到家人吗?” “不就是?”小杏敛笑。 徐耘宁翻个白眼,“我也见不到家人,怎么了?” “你家人……”小杏想说出徐耘宁的祖籍,又止住了。 要不是小杏停下,徐耘宁也不会摸摸脸,发现自己落下了泪。 她尴尬地擦掉,心中懊恼:一直忍着不想的,夜深人静被小杏一提,完了。 在穿越之前,徐耘宁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快毕业正为找工作烦愁,接到家里的电话就心烦。穿越来之后,她不用找工作了,如愿过上以前梦想的坐吃等死被人养的生活,更不可能接到家里的电话了。 可是,徐耘宁偶尔会想念那些烦恼,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她以前不想家,是因为家是至多做十来个小时火车能到的地方,如今变成一个遥不可及,便思念得紧,成为一种绝望。 所以,徐耘宁刻意不去想,而这里也有太多的事情令她牵挂,阮轩的麻烦,小香的事情,原主的仇恨,未知的将来…… 她好像真的忙到忘记了。 直到现在。 “咳。”徐耘宁吸吸鼻子,窘迫道,“别烦了,见不到就别想了。” 小杏默然片刻,坚定了,“国仇家恨,不能忘。” “好吧,你是怕小香不让你去?”徐耘宁问。 小杏点头。 徐耘宁撇撇嘴,“哄人我就不会了。哎,看在我陪你唠嗑的份上,能睡觉吗。” “嗯。”小杏盯着墙上的剑鞘发愣。 徐耘宁打着哈欠回屋,路过小香的屋子时多看了眼,叹口气,转身轻手轻脚回了屋,摸上床将阮轩抱满怀。 “唔?耘宁?”阮轩呢喃一句, 徐耘宁揉了揉阮轩的脑袋,“睡吧。” “好。”阮轩迷糊答,把她的手拽到怀里捂着,“好冰。” “冰你还摸?”徐耘宁不由好笑,想扯回来。 阮轩反而整个人抱上来了,找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我给你暖一暖啊。” 徐耘宁真觉着暖了,从心底暖上来的,恨不得时间停下来,让她和阮轩就这么下去。 她忽而明白了小杏的苦。 离开心爱之人,不容易啊。 —— 第二天,小杏来找徐耘宁,徐耘宁硬是赖在床上不起来。阮轩看着不忍心,给徐耘宁捻了捻被角,换身衣服跟小杏说,“我学也是一样,让她休息吧。” 小杏不置可否,转身就走,但是阮轩跟上来也默许了,改道上山。 读书人的身子比徐耘宁的差,阮轩力气不够大,打水分了七八回,不过性子好,做事谨慎,做不好就一声不吭重来,不劳小杏费心。小杏瞧着满意,恰好老吕找来,便交代阮轩一句,“我有事下去一趟,你浇水。” 阮轩答应了。 小杏离开之后,阮轩自己用木瓢一勺勺浇,她当县官时帮过村民农活,这点事情不在话下。把水浇完了,她提着桶准备去看一看徐耘宁起了没有,走到院子里,突然听到中间屋子传来悲惨的叫声。 很像小杏! 阮轩大惊,犹豫要不要闯进去的时候,徐耘宁过来了,也是望着惨叫声的方向。 “走啊!”徐耘宁急了,抄起锄头就进,“管不了那么多了!” 阮轩点点头,戴上扁担跟着徐耘宁一起进了屋子。那屋子怪得很,小小的地方隔了好几道墙,推着很松,似是能动,阮轩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个阵法,墙不断在动,她们是没法走到里头去的。 “算了。”阮轩口上这么说,却留心木墙的动法,闭目思忖,费功夫摸清路线。 徐耘宁看阮轩若有所思,知道这是说说而已,安静等着。 “耘宁,抵住这个墙不要动!”阮轩忽道。 听了话,徐耘宁上前按住,果然在她碰到的时候,那块木头有人在推。她吃力抵着,等阮轩钻过去之后自己也转弯进去,接下来如法炮制,阮轩说,她抵住,一路过去弯弯绕绕,见到的地方是一模一样,头上的屋顶把所有的光遮住,徐耘宁晕头转向,阮轩却是了若指掌。 最后,她们来到另一扇不会动的门面前,阮轩扫了一眼,忽而把扁担往地上拍去。 轰然大响,地上松动的木块打开,蹿出了不少飞镖,齐刷刷迅猛无比地往上射。 “谁!”门破开,一个人冲了出来,怒目圆瞪。 里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师父,她们是无辜的。” 徐耘宁从门缝里看,只见小杏趴在地上,唇角有血。 “你们干什么!”徐耘宁震惊。 出来大喝的老者见到她不惧不怕,笑了,“你怎么过来的。” “师父!”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跑过来,指着阮轩,“这个人破了阵!” 向来是临危不惧,阮轩迎上老者凌厉的目光,昂头,“你们害小杏,我们当然着急过来啊。” 老者反而不凶了。 “你……”他捋了捋胡须,“用了多久。” 阮轩皱眉,“你先放了小杏。” 押着小杏的人松手,小杏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徐耘宁一看马上护在身后,赶紧问,“怎么回事。” “我不想为了报仇拼命。”小杏淡淡道,“他们就现在要了我的命。” 徐耘宁大惊,“你们……” “住口!”老者指着徐耘宁怒斥,转头对阮轩却是彬彬有礼,“这位小兄弟,敢问你破这个阵法用了多久?” 阮轩抿唇,“挺久的。” “胡说!”胖子忽然明白了师父的含义,指着阮轩说,“我数着呢,就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师父,这人不简单。” 老者不理会,继续问,“你怎么知道地上有机关。” “猜的。”阮轩故意傻笑,“运气。” 老者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连我徒弟都骗不过,还想骗我?” 脸色变了,阮轩后退两步,站在徐耘宁身后。 “别闹了。” 里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老者立刻毕恭毕敬,“主子,请吩咐。” “请这位小兄弟进来。”所谓的主子说。 老者望向阮轩,阮轩犹疑片刻,扫了一眼四周身怀武功的手下,咬牙点头,“我进。” 她进去,不让守卫关门,让自己能够看到徐耘宁和小杏,一转眼,见到一位长相平平,打扮更平平的男人从屏风后走来,有点岁数了,头发和胡须掺了几丝白,眼睛却很精神。 “请坐。”男人有礼道,“小兄弟,可否赏脸和我下盘棋?” 阮轩看了一眼持剑的守卫,“哦。” 棋盘摆上来,阮轩和男人下了许久,末了一拱手,“晚辈棋艺不精……” “哈哈哈,输得真高明。”男人说,“但我看的不是输赢,是你的下法。” 阮轩慌过了头,便镇定下来,轻笑,“我棋艺比你高,能代表什么?” 男子瞧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小杏,说,“小杏啊,你想离开,对吗?” 小杏低头不语。 “可以。”男子忽而指着阮轩,“只要你能让她留下。” 第73章 1.1.1.24 “只要你能让她留下。” 男子的手指直直指着阮轩, 阮轩一愣,无措的目光转向了小杏。 小杏擦了擦嘴角的血痕, 不言不语。 一下子紧张起来,徐耘宁慌乱的眼神找不到定处,男子依旧是一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样子,其他人俱是俯首听命,乖乖任由男子摆布, 而阮轩和小杏…… 等等! 徐耘宁发现, 阮轩只有一瞬的慌乱,而后敛笑正色,似是在想着什么, 小杏自始至终泰然处之, 面对男子的威胁,仍能够淡淡扬起一笑, “主子,何必把我当三岁小儿骗?” 男子骄傲的笑僵住了。 “你罚我,不就是想给下头的人看看, 背叛你是什么下场吗?”小杏冷哼一声,“你不会放我走的。” 不怒反笑,男子抬手鼓掌,“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听话,因为你走不了。” 小杏受了伤,仍挺着背昂着头, 作出不肯屈服的姿态。 男子不悦,狠狠把棋盘踢翻。 局面一下子又僵持住了。 徐耘宁正想着如何突破重围逃出去,阮轩忽而站起来道,“这位前辈,何必苦苦相逼?” 男子转过头去,瞪着阮轩。 阮轩不慌不忙说了番话,“我看得出来,小杏不是不想留,是一时无法想明白,我也看得出来,您求贤若渴,即使小杏犯了错也不忍下狠手,希望她回头,既然这样,不如各退一步好好冷静?” 阮轩的话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但是,男子和小杏都明白,不顺着这个台阶下,僵持到最后,谁也落不着好处。 小杏很可能没命。 小杏要是死了,男子少了得力帮手不说,那些与小杏相熟的部下很可能动摇,大业在前,他不敢马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在这样的局面说出来,这话也只能是真的了。 “求您了。”小杏适时跪了地,给足了主子面子。 男子捋了捋胡须,叹气,“好吧。” 剑拔弩张的紧张总算淡了些。 看阮轩安好,徐耘宁得了自由后先扶起身边的小杏,小声问,“怎么样?” 小杏皱眉暗暗痛苦着。 男子瞧见了,顺势说了一句,“来人,把她们送回房里,好生照顾。” 也就是好好看管。 手下会意,将她们请回了屋。 “怎么回事啊?”小香正在哄豆子睡午觉,看到她们回来,傻了眼,“小杏你怎么……受伤了……” 说着,小香开始掉眼泪,小杏温柔地帮忙擦去,低声哄,“小伤,不碍事。” 趁着两个丫头卿卿我我,徐耘宁拉过阮轩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阮轩垂头丧气,“没想到,咱们跳到火坑里来了。” 习武之人耳尖,小杏听到了这个说法,抿了抿唇,转到她们身前郑重道歉,“对不起,连累了你们。” “算什么连累啊!”徐耘宁摆摆手,“是我们缠着你要来,不是吗?” 徐耘宁想通了,现在这个时候重要的是团结,好好想办法,而不是在这“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上绕圈子。 “到底怎么回事!”小香气急败坏地喊一声。 小杏搂了小香想解释,谁想一张口吐了血。 小香大惊失色,也不想着一问究竟了,扶着小杏到床边,盖好被子急忙往外冲,“我去找药……” “不必。”阮轩拦下小香,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怎么这样啊!”小香气哭了,“小杏想做什么做什么,干嘛打人啊!” 阮轩柔声安慰,徐耘宁也跟着劝说,小香一句话听不进去。最后躺着的小杏说一句“你哭我更难受”并装咳,才让小香停下哭哭啼啼,扁嘴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怕外头听见,阮轩不说话,找茶杯沾了水,在床边的小凳上写字。 装。 徐耘宁想反对,阮轩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安睡的豆子。 带着孩子,她们四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嗯。”徐耘宁点了头,只能祈祷小杏和阮轩的演技能骗过老奸巨猾的“主子”了。 —— 休息片刻之后,阮轩出去同守卫说,“我想通了。” 守卫请了她去见主子。 谈了一番话,阮轩回来了,愁眉苦脸同徐耘宁说,“原来那个人是皇上的皇叔,六王爷。” “六王爷?”徐耘宁听过些市井闲话,“叛变逃走的哪一个?” 阮轩摇摇头,“叛与不叛,是当今圣上说了算。” “那你……”徐耘宁看出阮轩说起六王爷少了些憎恶,“改变主意了?” “当然不是,我就想好好跟你过日子。”阮轩竖起手指头,郑重其事道,“我发誓,我要是反悔,就……” 徐耘宁慌忙把阮轩的手按下去,无奈又好笑,“行了,我们麻烦不够多吗,还诅咒自己。” “不是诅咒,是明志。”阮轩振振有词,“我说的句句属实,老天爷不会罚我的。” 徐耘宁无奈,顺了阮轩的意思安抚,“好好好。那六王爷打算怎么做。” “我同情他立下战功却被奸臣陷害,落到今天的地步,”阮轩抿抿唇,“但是,他让我进宫,我……” “进宫?怎么可能呢!”徐耘宁懵了。 阮轩叹气,只说,“皇上好色。” 万万没想到六王爷把什么都摸清了,徐耘宁有些恍惚,“他……竟然知道你是女的。” “嗯,所以他想拉拢我。”阮轩轻笑,“让我里应外合。” 想到阮轩要被逼着去伺候男人,徐耘宁恼怒,站起来说,“不行,绝对不行!哎哟……我的头……” 不知怎的,徐耘宁一站起来天旋地转,浑身发软。 “你别急嘛。”阮轩扶着她坐下,“没事没事,我没答应呢……” 徐耘宁坐下也不消停,几度想蹦起来,“他逼着,你能不答应吗!不行!我宁可死……” “嘘!”阮轩捂着她的嘴巴,“别乱说话,我怕。” 看不得软妹可怜兮兮的神色,徐耘宁叹叹气,不说了,伸胳膊搂了阮轩的腰蹭去,闻着熟悉的香气,头一次心里没有旖旎,只有悲凉,“我也怕,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摸着她的头发,阮轩的声音透过骨肉结实传来,一颤一颤的,“不会有事的,谁也分不开我们。” 折腾这么些时日,她们累了,抱在一块享受片刻的温存。 咚咚咚。 毫不客气的用力敲门声传来,外头粗嘎的声音含着,“阮轩,送衣服来了!” 阮轩抖了一抖。 心尖跟着抖起来,徐耘宁松手,轻声问,“怎么回事?” “既然要进宫……”阮轩声音发颤,“自是要看看我的姿色如何。” 徐耘宁懵了,“他们要你,换女装看看?” 感觉受辱,阮轩咬唇点头,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岂有此理!”徐耘宁站起来,恨不得想去拼命。 阮轩死死抱着她,用带了哭腔的声音哀求,“不要,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可是,阮轩的声音那么颤抖,一点底气都没有。 徐耘宁听着只有心疼。 “耘宁……”阮轩慌乱地在她脸上落下亲吻,“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明明做梦都想阮轩穿着女装,徐耘宁此刻却没有半分喜悦,沉着脸,低头不语。 阮轩擦干眼泪,慢慢走去开门,接过衣服。 青色妆花散花锦上衣,妃色散花棉裙,撒花莲碧霞罗交织绫,莲花缎鞋。 看着都是她喜欢的。 阮轩摸了摸柔软的布料,慢悠悠走到屏风之后,一点一点的换上,用衣袖擦净了脸上眼泪的痕迹,端起了笑,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徐耘宁面前,“好看吗?” 徐耘宁抬眼,再一次那么痛苦地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也不算再一次。 这般深刻,应当算是头一回。 上一次徐耘宁觉得自己是废物,是找工作屡屡受挫的时候,其实是找得到的,但总觉得比不上人家就是不好,总觉得受点委屈就委屈了四年的高等教育,每天把自己整的忧心忡忡。 现在呢? 徐耘宁不敢细想,那种痛苦的感觉便由心底蹿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尤其是看着面前娇俏可人的阮轩的时候。 徐耘宁总会想,事情导致这步田地,她做过什么去改变呢? 如果她多攒些工作经验,多考些证书,大胆去锻炼自己,她找到的工作会让自己不满意吗? 如果她不是整天睡懒觉,好好同小杏学一学武功,两个能打的,加上阮轩的聪明才智,这座山困的住她们吗? 仅仅是如果。 徐耘宁扶额,鼻子一酸,眨眨眼哭了出来。 “耘宁……”阮轩红着眼睛哄她,“不要紧的,有法子的。” 徐耘宁反问,“什么法子?出山的日子就在后天,不是吗?” 阮轩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徐耘宁愕然,竟答不上来:对啊,她怎么知道的? 她抬头一望,外头的天忽然暗了下来,守卫说这话,小香抱着豆子,扶着小杏过来找她们。 “少奶奶,快走啊!” 徐耘宁懵了懵,看到昏暗中有一丝光亮,顾不得其他,拉着她们往那边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啊……我感觉会有小天使会被雷到 没错亲妈开金手指了2333 第74章 1.1.1.24 从那一丝光亮破口冲出去, 徐耘宁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瞧不清其他。耳畔是风声呼啸, 脚下的地忽高忽低,一会儿她们在上坡,一会儿又脚一滑滚作一团。 怪的是,她们摔倒的地绵软温暖,像是一张床, 又像是一池水, 有时真切,有时似在空中悬浮,找不着依靠。 一番沉浮之后, 徐耘宁头晕脑胀, 困意不期然袭来将她吞没。她浑身无力,抓不住阮轩的手, 也抓不住小香的衣袖,急了,大喊着, “阮轩!你在哪里!小香!小杏……回答我啊,豆子还抱着吗!” 她一喊,抽尽了力气似的,昂头往后仰砰的倒下。 徐耘宁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碧蓝的天。 “阮轩!”她回过神,猛地坐起来,四处张望。 这一看, 徐耘宁安心了,阮轩就躺在她旁边,小杏抱着小香,小香护了豆子,大家平平安安,只是现时闭眼睛晕着。 拍拍胸口,徐耘宁先看了看身边的阮轩,轻声唤,“阮轩?” “唔……”阮轩动了动,睁开眼睛。 徐耘宁大喜,“听得到吗?“ 阮轩的眼睛恢复清明,最先瞧的是她,柔柔一笑,“听到了,耘宁。” 伸手去扶,徐耘宁关切,“没受伤吧?” “没有。”阮轩挠挠头,而后瞪大眼睛一回身,看到小香她们才安心下来,“还好,豆子没事,小香没事,小杏也没事……” 徐耘宁给阮轩身上拍拍灰,“我们看看她们。” “嗯。” 她们俩互相搀扶着起身,到了小香和小杏身边,小心唤醒。 “豆子!”小香一醒来,蹭的坐直了,往怀里瞅了眼后松口气,“豆子还在,还在……” 小杏倒是镇定得多,慢悠悠撑地而起,“我也在。” “我知道。”小香抿唇,“别抱着我了,放开。” 小杏依言松手,不忙与她们说话,自顾自站起来打量这片树林,面色沉重。 徐耘宁看到便反应过来了,急忙说,“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们快走,免得他们追上。” 说着,她一手拉阮轩一手拉小香,恨不得现在就飞奔离开。 “不必。”小杏叫住了她,“这里不是东塬山,他们追不来。” 徐耘宁和小香听得云里雾里,阮轩则同样皱了眉,“你是说,我们一跑,就跑到了另一座山里?” “嗯。”小杏点头。 跟着看周围,徐耘宁怎么也瞧不出不同,纳闷,“你确定吗?山都长得差不多,说不定这还是同一座山,只是我们跑得远了一点。” “不可能,东塬山我全走过,很清楚。”小杏语气坚定。 阮轩若有所思,徐耘宁想都不想就否认了,“不可能,我们根本没跑多久,这么会儿功夫下山都不可能,怎么会跑到另一座山上呢?” “是啊。”小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不可能啊。” 阮轩不言不语,走向另一处去看了会儿,弱弱插口,“是真的!你们过来看!” 徐耘宁跟着过去一瞧,傻眼了。 远处赫然是一座城,占地很广,什么地方瞧不出来,总之跟四面环山的东塬山扯不上干系。 “不可能啊。”徐耘宁呢喃。 阮轩细心,知道徐耘宁一想不明白就用力握拳,哪怕指甲嵌入肉里,先一步牵了她的手,柔声劝说,“别想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至少我们逃出来了啊。” 徐耘宁一愣。 是啊,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还说什么不可能呢? 经历了穿越,她还没想通吗? 回忆起穿越时的怪状,徐耘宁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在来这里以前,她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做了一场怪诞的梦,而穿越之前……也是这样! “阮轩。”徐耘宁兴奋道,“好像是因为我!” 阮轩茫然,“什么?” “我是从几百年后来的。”徐耘宁拍拍自己,“来之前,我也经历过这些反常的东西!” 她说着说着,因为太激动而破了音,在静悄悄的山林里回响。 而阮轩、小香和小杏,俱是呆在原地,木愣愣跟这里的一棵棵树没什么区别。 兴奋劲儿一点点褪去,徐耘宁看她们茫然的面孔,放弃,“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信。” “我不是不信啊。”阮轩用指尖轻抚她蹙起的眉间,一把声音配上哄人的语气,特别软甜,“我只是听不明白而已。” 小杏也说,“嗯,你说清楚点。” “不说了。”徐耘宁被小软妹一哄,已经看开了许多,着眼于现状,“你看太阳要下山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阮轩远眺那座看得见摸不着的城,犯了难,“天黑之前,我们没法走过去,只能先下山了。” “嗯,现在就出发。”小杏断然道,“没有山路,我们在最顶上,下去要费很大功夫。” 事不宜迟,她们稍作准备就出发了。 小杏将襁褓撕成条,把豆子背在背上,走在最前头,徐耘宁给小香和阮轩找了两根长木条,走在小杏后头,到了难走的地方回回身扶一把。 要是刚出县里头那会儿,她们肯定是下不了山的,不过经历大半年的赶路,最孱弱的阮轩和小香也能吃苦了,走得再累咬牙坚持,硬是没停下来休息一次。 太阳落山,她们正好到了山脚,走出去夜幕将临,将面前泥泞的路找得昏暗。 小杏眯眼瞧了会儿,让她们在路边一处石头边休息,把剩下的布条缠在木棍上,用火折子点燃。 “你……随身带着这个啊。”徐耘宁愕然。 小杏瞥她一眼,火光映照的脸挺可怕。 徐耘宁乖乖闭嘴,轻声问小香和阮轩休息好了没有。 “好了,走吧。”阮轩指着一个方向,“我看到那边有屋檐。” 找准目标,她们闷声不吭地赶路,满心希望那儿住了一户好心人家,能她们借宿一宿。 可是,路上下了一场雨,把她们淋了个透,所谓的屋檐只是一座破庙,除了蜘蛛网和佛像,什么都没有。 “唉。”徐耘宁叹气,认命坐下,“别走了,外头雨吓得太大。” 阮轩点点头,四下检查一番发现无人,这才安心坐下,将一路拣的树枝放在地上,搭成个小堆,小香帮着把豆子放下来,小声温柔地哄冷哭了的小娃娃,小杏点着了火,从兜里拿出几个野果子分食。 傻傻坐着的徐耘宁有点懵:怎么感觉,她什么都不会做,妥妥是个拖累呢? 她自我检讨着,外头忽而响起一声雷,轰得人耳朵要聋了。 “啊!”阮轩缩了缩身子,抱着徐耘宁的胳膊发抖。 徐耘宁终于找到自己的用处,抱住安慰,“没事没事,打雷而已。” “呜……”阮轩声音颤抖,不忘说,“耘宁……你……你把外衣脱下来烤干吧,湿答答的……” 被嫌弃的徐耘宁心中一痛,听话解下外衣。 小杏见了,硬是把破旧的门扶起来,挪了倒地的石像堵住。 风吹不进来,人也难进来,也算是个安身之所了。 她们褪去外衣,在火堆边取暖,门堵得住风,堵不住雷声,阮轩怕得不断贴近,像是要挂在徐耘宁身上一样。 “少爷。”小香看了好笑,“你不如穿回女装吧,这个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 阮轩扁扁嘴,“我……我没几件女装啊。” “呵。”小杏帮着媳妇说话,“关衣服什么事,是说你胆子小,连打雷都怕。” “谁说女子胆子小了,”阮轩急了,“我不怕打雷!” 此句一出,连护短的徐耘宁也没忍住,扑哧一笑。 “耘宁!”阮轩气鼓鼓轻打了徐耘宁一下,嘟起唇委屈不已。 徐耘宁无奈,“好啦,怕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怕的不是雷。”阮轩小声说,“我怕的是雷劈下来打坏了屋子,燃起了火苗……” 徐耘宁忍笑,“嗯嗯,对。” “今晚轮流守夜吧。“小杏说。 看了一眼阮轩,徐耘宁与小杏商量着,“阮轩的份儿我来守。” 小杏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你和我轮着来,她们俩当然要休息。” “……”徐耘宁吃了瘪,“哦。” 阮轩不肯,“我和耘宁一起,好有个照应。” “那我也和小杏一起!”小香跟着说。 看她们吵嚷,小杏皱起眉头,“别吵,一起就一起,你们俩还不快睡!” 徐耘宁和阮轩被凶了一顿,不敢反抗,默默找了处不这么亮的地方,一件外衣遮光,一件外衣卷起来垫在头下睡。 “再忍忍吧。”阮轩看得出徐耘宁不高兴,揪了揪指头。 徐耘宁撇撇嘴,“知道,下半辈子都得忍呢。” 阮轩笑了笑,“耘宁啊~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本来当县令夫人,有人伺候,吃得好住得好。”阮轩呢喃,“现在跟着辞官的我,要住破庙,要吃酸涩的果子……” 徐耘宁点点阮轩的鼻尖,“笨,我不跟着你才后悔呢。” 阮轩甜腻腻一笑,“真的吗~” 徐耘宁凑过去亲了口,而后觉着不够,伸手搂了往怀里揉,直到每一分每一寸都贴紧了,阮轩闷哼一声,从怀抱里抬起头,蹭了蹭找着唇角轻咬,惹了徐耘宁吃痛的低呼又转了个向,一下一下吮吻着脖子。 “你们再不睡。”突然间,外头传来小杏幽幽的叹气,“我就后悔了。” 被抓了包,阮轩满脸通红,推开徐耘宁捂着脸转身,徐耘宁看着扭动的撩人背影,伸手摸了一把。阮轩咬唇软软哼了一声,缩了缩,然而枕头那么小,再怎么缩也躲不到哪里去。 阮轩呼吸一直轻轻地,徐耘宁听在耳中,觉着是轻飘飘软绵绵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她的心,痒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了身,走到外头。 小杏像是早就猜到似的,给一个眼神,小香就到里边睡了。 “都说我们俩来守了。”小杏斜她一眼,“你不信邪。” 徐耘宁干笑一声,“信了,这回真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瞬移啦~ 第75章 1.1.1.24 破庙里静悄悄的, 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徐耘宁一会儿就犯了困, 转头瞧小杏依旧挺直腰杆目视前方,心想不能输,拾起一根木柴在地上画。 开始是毫无目的乱比划,徐耘宁而后瞧着外头不一样的天,忽而起兴致, 回忆记录起瞬移到这里前的事情。 要是懂得窍门, 这个技能很厉害啊! 徐耘宁鼓足了劲,细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先是阮轩换上漂亮衣裳,在她面前微笑, 让她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奈之情, 然后她回想起了穿越之前,再后是天旋地转…… “小杏。”徐耘宁问, “在来这里之前,你们也觉得地在晃动吗?” 小杏看她一眼,点头。 徐耘宁摸摸下巴, “是我瞬移才地震,还是碰上地震才瞬移……” “你说什么?”小杏皱眉。 徐耘宁觉着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把想法同小杏一说。 暗忖片刻,小杏一句话戳破了她的幻想:“我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是再来一次,重回险境怎么办?” “……”徐耘宁无言以对,郁闷得低头画圈圈。 这一夜, 徐耘宁被怼得没脾气,睡不着尽低头发呆,小杏看徐耘宁靠不住,也是没有睡衣。 她们俩就这么睁眼到天明。 “你们……”阮轩醒来,从屋檐的破洞看到亮堂的天,出到外头见她们仍在端坐,愕然,“一夜没睡?怎么不叫我起来呢?” 徐耘宁丢开木棍,拍拍手上前给阮轩披了外衣,“不困。” 小杏不言不语,瞥一眼里头仍在安睡的小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过了一会儿,小香醒了,抱着豆子出来,打着哈欠问,“你什么时候把她放在我身边的?” “丑时。”小杏答了,“既然起来了,赶紧出发吧。” 小香傻眼,“现在?不吃东西?” 小杏给了个不容反对的眼神。 “我们受得了,豆子受不了啊。”小香郁闷了,“等会儿她饿了,会一直哭的。” 小杏拿出昨天剩的果子,“这个比较甜,你碾碎了喂给她。” “不行啊,她昨天因为饿一直不肯睡,今天再不吃……”小香仍是摇头。 比起小香的犹豫,小杏很是果断,“那现在就出发,早点到城里,早点有吃的。” 看到被抱在怀里不舒服动来动去的豆子,徐耘宁心疼,思来想去提议道,“小杏,你会不会轻功啊?不如我带着她们俩走,你一个人背豆子先进城吧。” 阮轩忙不迭点头,掏出钱袋,“这有点碎银。” “不行,我们不能分散。”小杏断然拒绝,“别说了,现在马上走。” 小杏一凶,她们三人马上怂了,就连豆子都不再难受地咿呀叫。 为了豆子,徐耘宁即使没休息好,也加快脚步往那座城的方向赶。 半路,豆子饿了,哭哭啼啼不停下,竟然喊出了含糊不清的“娘”,把她们四个吓了一跳。小香听着难受,鼻子一酸,含着眼泪慢慢哄着,徐耘宁和阮轩着急,站在一旁较高的石头上不断眺望。 真给她们望见一个车夫。 “请留步……”阮轩冲上去拦。 车夫紧勒马绳,喊着吁停下,见她们三个女子一个白面书生一个娃娃,不耐道,“挡什么路,一边去!” “这位大哥,”阮轩客气道,“请问你有吃的吗?我同你买点?” 车夫瞪眼,指指身后一车布袋,“没见着我在运货,不卖吃的?快让开,不然我一鞭子抽死你们!” “你……”徐耘宁看不下去,站出来,“我们就是问问,你犯得着这么凶吗?” “我就是说说,你不也是凶!”车夫翻白眼。 徐耘宁想再说话,小杏上前拦下,朝车夫一拱手,“抱歉,您请。” 阮轩也让开,另一边嚎啕大哭的豆子饿极了,挥着小手在小香胸前扒拉,车夫看徐耘宁和小杏都凶,对男装的阮轩爱理不理,见着水嫩的小香被娃娃扯得衣领微敞,不由转头多看两眼。 向来不惹事的小杏发现了,目光凌厉起来,足尖一点跃出数步,跳到车板子抢下缰绳,一脚把车夫踹走。 “哎哟!”车夫捂着胸口,在地上打着滚。 尘土飞扬,徐耘宁和阮轩过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什么,一人一边扶着小香上前。 车夫指着小杏骂咧,“光天化日,你居然抢车!” “呵。”小杏勒马回头,下车后从腰间拔了匕首,往驮着的布袋划了个小口。 里头赫然是白花花的米。 “阮轩,钱袋呢?”小杏高呼一声。 阮轩立马递上,小杏掂量了下,把里头的碎银砸到车夫脸上,“我买一小袋。” 车夫避不开,捂脸痛呼,“哎哟!我……我不卖!不许动!” 小杏没理他,拎起最小一袋就走,其他三人不敢耽搁,跟在后头离开。 她们走远,车夫才缓过劲来,捡了碎银去查看货物,纳闷。 “这……这土匪真只要最小的?” —— 闹了麻烦,小杏不忙往城里赶,找了一处有水的林子歇下。把米袋放开,小杏用手硬生生拍断一棵竹子,匕首隔开几节,选了最大的当锅,其他分给徐耘宁和阮轩去装水。 “豆子不哭啊……”小香仍在哄着,看到她们忙活,叹气,“有这小祖宗,今天能赶到城里吗?” 小杏很淡定,“赶不到就算了,有吃有喝。” “可你一夜没睡啊。”小香急了。 阮轩点头,“是啊,耘宁也很累呢。” “我还好。”徐耘宁摆摆手,“往常熬夜之后,第二天我都特别精神。第三天才累的。” 小杏瞥她们一眼,说,“赶得到,闭嘴,快点。” “……”连小香都怕得缩一缩,徐耘宁和阮轩面面相觑,选择沉默。 草草煮了点东西喂给豆子,她们再吃了点,继续赶路。 如小杏所说,她们在天黑恰好到了城门,眼见热闹的人群和店家悬挂的灯笼,安心下来。 “但是我们没什么钱啊。”徐耘宁方才数过阮轩的银两。 小香点头,“是啊,住不起客栈……” 阮轩和小杏仅是瞪着城门,不说话。 “你们干嘛?”徐耘宁纳闷了,不敢打扰小杏,就揪着阮轩问。 阮轩一脸震惊,说话的声音发颤,“耘宁,这里是京城啊,几百里外的京城啊!” “什么?”徐耘宁环顾四周,懵了,“这里是京城?” 小杏不搭理她们,扯出个帕子捂脸,说,“别站在大街上说话,走一边去。”等把她们赶好到一边的小路里,小杏又说,”这里不能留,我们去城外的破庙。” “哈!?”徐耘宁不明白了,“好不容易赶来,你又说不留?” 小杏叹气,“是非之地,本不该来。” “你……”阮轩想到了什么,放轻声音问,“怕别人发现吗?” “嗯。”小杏说,“这里也有主子的人。” 徐耘宁以为说是朝廷派人抓捕的事情,听到小杏担心主子,一阵没好气,“喂,我们来这里只用了两天不到啊,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主子的消息没传来吧?” “对啊。”小香劝说,“我知道你做事谨慎,但没必要这样。” 小杏瞧她们一眼,难得露出点慌乱,“但是……” “你别怕。”阮轩说,“我们可以拜会我的同僚。” “嗯?”她们眼睛一亮。 阮轩点头,“当年赶考的时候,我和他称兄道弟的,后来赴任,他知道我要娶妻完婚,还送了盘缠和厚礼,是个好人。” “那行啊。”徐耘宁仿佛已经看到了高床暖枕,兴奋,“赶紧走啊。” 小杏迟疑片刻,顺从了。 京城那么大,她们在城南,同僚在城北,硬是靠着一双腿走过去的,等到了门前已经是筋疲力尽。阮轩看夜已经深了,越发不安,说,“我先去探一探,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完,阮轩去敲了敲门,庆幸的是开门的老仆仍记得她,惊讶,“阮大人!” “忠叔,秦兄在吗?”阮轩笑了。 忠叔立即去通报,过了会儿,一个气宇轩昂的人物领着一班下人来了,接他们进屋。 “在下秦之永。”阮轩的同僚是个京官,却没一点架子,毕恭毕敬问好。 秦夫人也出来招待她们,见了豆子欢喜不已,“阮兄弟,这么久不见,孩子都抱上了,叫什么名字啊?” 阮轩挠挠头,“呃。小名豆子。” 大家寒暄一阵,秦之永说起正事,“上回,我听说阮兄辞了官。” “是啊。”阮轩叹气,想着如何解释。 秦之永笑了,“何必烦忧,以阮兄的才华,自会出人头地。” 阮轩被夸得不好意思,撒了个谎,“辞官以后,我想着来京城,谁知路上掉了盘缠……” “哎呀!住我这!别客气!”秦之永是个爽快的人。 阮轩松口气,“那就打扰秦兄了。” “阮兄,可否借一步说话。”秦之永忽道。 懵了懵,阮轩同徐耘宁说一声,跟着秦之永去了书房,对四下死一般的寂静很不安,“秦兄,什么事?” “阮兄,实不相瞒,近日我有了麻烦。”秦之永叹气,“我认识一位姑娘,天生顽皮,想要打扮成男子,却怎么都不得其法,你……能不能帮帮她。” 阮轩心里一咯噔,看着秦之永的眼睛,颤声问,“为什么……问我?” 秦之永大笑三声,直勾勾瞧她,“阮兄,你天资聪颖,难道不明白吗?” 阮轩一下子懂了,为什么秦之永当年对寒门出身的她那么好,为什么秦之永巧合地帮她隐瞒过两次身份,为什么秦之永听说她要娶亲,真诚祝福之余,有点黯然神伤…… 秦之永一直知道,她是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安啦,不虐,这是个好人~ 暗恋过小软妹的炮灰好人- - 第76章 1.1.1.24 来投靠秦之永前, 阮轩的心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的,可小香和徐耘宁灰头土脸的, 豆子哭得没有力气,连小杏那么淡然从容的人,扛了米袋一路,吃不饱睡不好也现出了憔悴之色。 她是无奈之举。 得知曾经的同僚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阮轩叹叹气, 郑重向秦之永行一礼, “多谢秦兄。” “使不得!”秦之永想扶她直起身,手到了中途又缩了回去,轻叹, “怪我多说了几句, 让阮兄不自在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重逢算是个缘分, 当兄弟还是当兄妹有什么关系呢?” 阮轩一愣,抬眼看向秦之永,被对方诚恳的神色说服, 点头。 “我方才说的事……”秦之永说回正事,“希望阮兄放在心上。” “好。” “既如此,我们就说定了。”秦之永到了两杯茶,递给她,“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 微冷的茶水吞咽下去,阮轩不难受, 只觉得那一抹凉浇过心头的热,反而散出青烟越烧越烈了。 他们喝完就出了正堂,秦夫人仍抱着豆子乐呵呵在笑。 “你啊!”秦之永无奈,“自己的儿子还没抱够吗?” 秦夫人不依了,“我做梦都想着女儿呢,好不容易借来一个抱抱,哪肯那么快撒手。” 大家一笑,客套疏离淡了不少。 秦之永安排了相近的两个房间给她们住,还让下人拿来了儿子当年用的小摇篮,豆子本来已经睡着了,挨着软绵绵摇晃晃的床,竟在睡梦里弯起了嘴角。 徐耘宁看得心里一阵柔软,想摸一摸碰一碰,又怕吵醒了豆子。 “耘宁。”阮轩思来想去,仍是叫唤了声,想同徐耘宁商量。 眼见一张心事重重的脸,徐耘宁不忙看豆子,走到床边,一边帮忙擦阮轩湿润的发丝,一边柔声问,“怎么了?” “秦兄请我帮个忙,将一个女子打扮成男儿模样。” 徐耘宁乍一听惊讶,而后细细琢磨,愣了,“他……知道?” “嗯。”阮轩牵起徐耘宁的手,“你别担心,他早就知道了,能为我瞒这么多年……是个可信的人。” 想了一想,徐耘宁决定相信阮轩,轻轻回握,“那你在烦什么?” “如今秦兄官位不小,是五品翰林侍讲学士,能让他费心的人……非富即贵。”阮轩叹气,“帮着女扮男装不是件难事,伺候好达官贵人,却是个麻烦了。” 徐耘宁皱了皱眉,“可是,你不答应不行,对吗?” “对。”阮轩咬唇,“我之后一直有些后怕,想来想去,觉得我们完全不必一起冒险。” “你什么意思?” “我同秦兄借点银两,找个地方安顿你们,等事成之后……” 徐耘宁原是心平气和在听阮轩说,听到这句话,她不乐意了,“怎么一遇上事情,你就把我往外赶啊?小杏和小香走不走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留在这,谁劝都不好使。” 这番话说得又气又急,阮轩看徐耘宁浑身发抖,赶紧投怀送抱安慰,软软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啦。” 凑到怀里的,徐耘宁自是不拒,伸手抱得紧紧的,在阮轩耳边一字一顿说,“不准再有这种歪想法了,懂不懂。” 阮轩呢喃,“嗯~” “不过……”徐耘宁考虑了一会儿,“让小杏和小香带着豆子先离开,也不错。” “你不肯,她们应该也不肯吧……”阮轩犹豫。 徐耘宁摇头,“我不肯是为了你,她们不肯是因为义气,现在多了豆子这个牵挂,就不一定了。” “对啊,我这就跟她们说一说。”阮轩恍然大悟。 怕秦之永明日就带人来,哪怕夜深,阮轩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去敲隔壁小杏和小香的门。 屋里蜡烛灭了,人的声响未绝,窸窸窣窣一阵闹腾的声音之后,小杏来开门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潮红面色让那张冷漠的脸没这么可怕,“干嘛。” “我同你们商量个事情。”阮轩小心说。 小杏撇撇嘴,“如果是你和徐耘宁刚才说的事情,我不同意,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阮轩愕然,“你……你偷听?” “你们声音太大了。”小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房。 门板在面前阖上,阮轩灰溜溜回房,看到徐耘宁已经躺下睡着了,叹口气,在眉心亲了下,柔声说: “也好,隔壁听得见,不方便……还是睡觉吧。” —— 次日清晨,她们四个寄宿秦家,不敢起得太迟,一大早醒了。 秦夫人带着人来请她们,齐聚吃顿饭。 “秦兄上翰林院去了吗?”阮轩看了一眼。 秦夫人笑着摇头,“是啊,还要进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想到那位神秘的达官显贵,阮轩心里不安,吃得少了些。 徐耘宁看在眼里,得了秦夫人的首肯,拿一碟点心回房,喂到嘴边哄着阮轩,“你再吃一点吧,劳累这么久,脸色太差会让贵人看不顺眼的。” “是吗!”阮轩急了,奔到铜镜前看了看,“啊呀,看不出来啊……” 徐耘宁扑哧一笑,拉着阮轩到水盆前,“看这里不就好了?” 低头瞧了下,阮轩更是愁眉苦脸,“这个样子是有点难看。” “所以再吃一点,面色红润点。”徐耘宁凑过去。 阮轩却说,“我抹点胭脂吧。” 怕下一刻秦之永带人回来,阮轩托徐耘宁去问。徐耘宁已经厚脸皮要了一碟点心,现在又要拿胭脂,心里特别别扭,无奈抵不住阮轩的撒娇,硬着头皮去了。 秦夫人很好客,听了她的话,直呼自己失礼,“怪我考虑不周,这就差人拿来。” 徐耘宁如愿拿到了胭脂,回房给了阮轩,只讨到一句轻飘飘的谢,便只能看阮轩对镜捣鼓的后脑勺。 “阮轩。”她看得纳闷,“你走火入魔了。” 阮轩瞧她一眼,委屈,“我本来就喜欢这些玩意。” “好吧。”徐耘宁不多言,静静看阮轩梳妆。 她还没见过。 县衙穷,她们也跟着穷,阮轩买不起笔墨纸砚,更不愿花钱在胭脂水粉上了。阮宅倒是有,只是隔了许久,看起来怪别扭的,徐耘宁丢了,阮轩看着悄悄抹泪。 如今有上好的胭脂,阮轩顾不得高兴,满心为贵人忧愁。 “阮轩啊。”回想这段日子,徐耘宁觉得苦够了,应当放纵一下,去隔壁借了秦夫人好意送来的裙子,“来,这是小香的,你穿着合适。” 阮轩一看,忙不迭摇头,“不行不行……” 关上门,徐耘宁不管不顾上前扒开衣领,两三下剥了大半。阮轩想叫不敢叫,泪汪汪瞧着,一会儿逃到桌子底下,一会儿跑去床边,卷被子呜咽,“你欺负我~” 泪水涟涟,打湿了胭脂红,自有一番凌乱之美。 徐耘宁看得发愣,敲脑袋止住邪念,把裙子往床边一放,“你穿一次,我就不管你了。” “好嘛……”阮轩听话,怯怯伸了腿出来,白白嫩嫩一双,衬着红被很显眼。 徐耘宁别开眼:大事在前,稳住,稳住。 她转头的功夫,阮轩褪下被子开始捡回男装穿,干脆利落,而后撒丫子往门外跑。 “你……”听到脚步声,徐耘宁无奈,“行了,回来,我不逼你了。” 阮轩抿抿唇,“真的?” “嗯~” 阮轩这才回来洗了脸,看自己泛红的面色不满,找了灰往脸上抹,“这样有男子气概一点。” “……”徐耘宁幽幽叹气,无言以对。 好巧不巧的,秦之永的贵客来了。 素雅淡色的裙子,用柔软细腻的绸缎,上有银线绣了繁复的花儿,简单一支簪,是最好的羊脂玉,昂首款步而来,傲慢的眼神扫过去,似是一点都没有收进眼底,有一种不把天地万物放在眼里的轻狂。 貌美,年纪小的天之骄子。 “这是……刘姑娘。”秦之永语气恭敬,说时却简简单单的称呼,“这是我的好兄弟,阮轩。” “兄弟?”刘姑娘斜了阮轩一眼,“是吗?” 光天化日的,秦之永不好说阮轩的女子身份,只说,“称呼上……是的。” 刘姑娘点点头,指着阮轩,“你,跟我进屋。” 阮轩乖乖跟上。 刘姑娘又一转身,指了徐耘宁,“你,提着我的裙摆,别弄脏了。” 徐耘宁震惊了。 “弟妹。”秦之永帮着赔笑,“您委屈一下。” 徐耘宁咬唇,“好,刘姑娘,你慢着点,我这就帮你提裙……” 她比刘姑娘高,却得缩着身子,半蹲在地匍匐前行。 幸好刘姑娘走得慢。 好不容易进了屋,徐耘宁以为忍够了,哪曾想大门一关,刘姑娘忽而扒开阮轩的衣服,半个肩膀露出来。 阮轩吓傻了。 徐耘宁气傻了。 刘姑娘啧了一声,“真是女的。” 徐耘宁上前帮阮轩整衣服,不服气,“哼。” “嘘。”阮轩悄悄告诉徐耘宁,“她是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为什么扮男装呢~嘿嘿嘿 第77章 1.1.1.24 长公主? 徐耘宁把这三字品了品, 再瞧一旁昂头插腰瞪眼的刘姑娘,看出了点非同凡响的意味。这个年代, 天子脚下,她实在不敢惹这种天天能见着皇上十分方便告状的贵人,想了想,把怒气收敛了,回神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姑娘慢着点, 要是伤着就不好了?” 长公主觉着她有意思,笑嘻嘻问,“突然变了个人啦?” 徐耘宁低头不语。 “算了, 好歹你也顺道关心我了一下。”长公主表面狂傲, 心思倒是细腻,读出徐耘宁言语中的不情愿, “我只是看看阮轩是不是女人,也没想着伤她。” 阮轩扬起笑容,“我们明白的, 刘姑娘。” “嗯,你们别多礼啊。”长公主自顾自坐到了梳妆台,“每个人都像秦之永那样就没意思了。” 不要多礼,不是无礼。 徐耘宁袖下握紧了拳头,面上仍端着笑,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等候长公主的吩咐。 “刘姑娘想打扮成什么样的男子?”阮轩问。 长公主对镜瞧了瞧, “威严些,像……一国之君那样。” 要是不知长公主的身份,阮轩肯定得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不过,长公主是皇上的胞妹,以前被先帝宠,现在被哥哥接着宠,就算皇帝站在这里,对长公主的言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阮轩不能瞎应。 “先梳一梳头发吧?”阮轩刻意略过了长公主的要求,柔声商量着。 长公主点头,主动抬手把簪子取下来,一头青丝落肩,衬着含水光的清亮眸子温和不少,将先前那股恃宠而骄的傲气压下来了些。 阮轩替长公主梳头,开始还看一看眼色,后来专注了,就没管了。 也正是此时,徐耘宁瞧见长公主并不是那么不可一世。 阮轩的梳子勾着头发了,长公主明明疼地皱眉,却隐而不发,定定瞧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恍惚,而后瞪大眼睛瞧清了,垂眸咬唇,仿若下一秒要落泪。 “刘姑娘?”阮轩轻声说,“梳好了。” 长公主眨了眨眼,再抬头又是一脸傲慢神气,“嗯,然后呢?” “换身衣服……”阮轩小心应着,“不过要费点功夫。” 话说得委婉,但长公主已经扒过阮轩的衣服,知道所谓的功夫是束胸,点点头,起身跟着阮轩走到屏风后头去。 “那谁……”突然间,长公主大声喊,“去把我丫鬟手里的衣服拿进来!” 徐耘宁嘴角一抽,顺从去取了。 贵人就是贵人,装着衣物的包裹都不一样,徐耘宁摸着丝滑的布料,生怕自个儿的指甲勾破了赔不起,端着进屋,双手奉到了阮轩手里。 阮轩接过,到里头替长公主打扮。 屋子里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徐耘宁在外头等得无聊,瞥见长公主丢在屏风的衣服上吊着个香囊,上头是并蒂莲,绣工极好,一针一线的光泽显着贵气,不由眯眼再瞧了瞧。 并蒂莲的旁边有个“沅”字。 徐耘宁一扫而过,再等了会儿,长公主出来了,其他衣服挂在哪里没管,香囊倒是取下,稳妥放在妆台上。 明明方才玉簪是随意一丢。 “嗯……”长公主似乎有些憋气,“怪不得……你装得像……勒得这么紧。” 阮轩担忧问,“要不要松开些。” “不用!”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调。 阮轩好意提醒,“不要刻意压调子,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声音……” “不要最适合的,要最像他的。”长公主呢喃。 没听清楚,阮轩看到长公主黯然的神色,不问,继续说,“步子也要管一管。” 长公主试着走几步,倒挺霸气。 “很像男子。”阮轩适时说好话。 长公主抿唇,“差点火候。”说完,她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玉佩系在腰间。 一旁静观的徐耘宁,竟看出点门道:这位长公主不是来扮男子的,而是一直在模仿一个人。 莫非……真是一国之君? 徐耘宁想得出神,阮轩叫她,她也没反应,直到门扉啪的阖上才转头,“怎么了?” “她走了。”阮轩愁眉苦脸,“留了这些衣服在这里,怎么办?” 徐耘宁一看——长公主走得洒脱,除了穿着的,什么都没带走。 “只能收好了呗。”徐耘宁叹气。 她们俩不敢让其他下人乱碰,自己收拾,忙活间,徐耘宁问了一句,“公主的名字……是不是叫沅?” “啊?”阮轩皱眉,“我不知道啊。” 徐耘宁没在意,“这样……” “不过,我觉得刘惠妃的名字是沅。”阮轩说。 徐耘宁一愣,“觉得?为什么公主的你不知道,刘惠妃的你却知道?” 阮轩低头,“以前因为过目不忘,有幸为刘惠妃画像,皇上要我写带沅的诗句,我……觉得跟刘惠妃有关系吧。” “嗯……”徐耘宁摸下巴,“你还见过皇上啊?” 阮轩老实否认了,“没有,别人传达的命令。” “皇上没见过,见过刘惠妃?” 阮轩支吾一阵。 “怎么回事啊?”徐耘宁反而好奇了。 “唉,后宫争宠的事情,当初皇后召见三甲,想找个驸马,刘惠妃……正承恩宠,也来瞧一眼。”阮轩比个指头在唇边,“嘘,皇上听说我过目不忘,只要我画了刘惠妃并题诗呢。” 徐耘宁听得津津有味,“那现在刘惠妃还得宠吗?” 阮轩摇摇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刘惠妃痛失爱子,好像……疯了。” 以前在历史书上看见这些,徐耘宁是麻木的,毕竟上头写的人不管是风光一生,还是英年早逝,大半已经化成了灰,现在听说仍在世的刘惠妃传闻,有些唏嘘——那个女人,还在深宫里煎熬呢。 等等。 徐耘宁突然想到了长公主的香囊和说过的话,有个很可怕的念头。 长公主扮成皇上,不会是为了刘惠妃吧? —— 打那儿以后,长公主时不时来秦府一趟,带着衣服饰品,打扮成男子再离开。 落了一箩筐的锦衣。 “唉。”徐耘宁看着碍事,纳闷,“你说,她不拿就算了,为什么她的丫鬟也不拿呀!” 阮轩托腮思忖,“大概是不喜欢了吧。” “而且她自己打扮不行吗?天天来,你看秦之永为了招待她,花了多少功夫。”徐耘宁纳闷。 阮轩笑了,“为人臣子,就是要这样啊。” 一个不明女子在秦府里来去自如,小杏和小香都看在眼里,小香没什么心机,跑来阮轩和徐耘宁跟前问,“那是什么人啊?真怪!” 徐耘宁吓着了,赶紧捂了小香的嘴巴,“不许胡说!” “是,少奶奶。”小香有时笨了些,回过神却机灵,“我不多嘴了。” 小杏看完她们的异状,抄着手不耐道,“已经耽搁了半个月了,我们要留多久?” “看……秦兄的意思吧。”阮轩不敢说出长公主的名号。 小杏冷笑,“别惹火上身。” “不会,帮一个姑娘家梳妆打扮一下,不是什么大事。”阮轩微笑。 半个月以来的相处,长公主没这么凶了,来的时候乐呵呵,偶尔开开玩笑,让阮轩跟徐耘宁亲一个。徐耘宁和阮轩当然不理长公主的无理取闹,落得奚落一句,“别人看你们是夫妻,好歹装一装啊!” “刘姑娘不要取笑我们了。”阮轩脸红。 长公主笑着笑着,眸子里染上几分无奈,“是啊,你们都清楚,女人和女人……怎么能行呢。” 徐耘宁好像懂了点什么,低头装傻,阮轩专注梳头,片刻才开口,“好了。” 长公主瞧了一番,顺手给了阮轩一个金锭。 这样的赏赐有过很多次,阮轩开始脸皮薄会推拒,后来想着将来要养孩子,直接收下,弯下读书人傲气的脊梁骨,“谢刘姑娘赏赐。” “对了。”长公主不忙走,“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阮轩心里一咯噔,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木愣愣呆在原地。 长公主轻哼了声,“又不抢你的,借一晚上,可以吗?” “这……”徐耘宁和阮轩面面相觑。 长公主抿唇,“不光借你们的,我还问了秦之永,他都答应了,你犹豫什么。” 徐耘宁咬牙,忍了好久才没顶撞。 长公主脾气上来了,起身大步走到门外,看着小香带孩子在院子里散步,二话不说去抢,才伸手,一个人影闪到了跟前,两下擒住了她,反剪着手怒斥,“你做什么!” 有这本事和这胆量,只有小杏了。 “别!”阮轩赶紧上前,解救下长公主。 长公主刚被扶着回屋坐,阮轩扑通跪倒在地,“刘姑娘,对不住,但孩子是我们的命根,真的借不了啊!” 阮轩一跪,徐耘宁跟着,长公主的丫鬟护卫也跪,小香抱着孩子眼泪哗啦啦流,默默屈膝跪下。 “你……”长公主气急败坏,指着小杏,“你叫什么名字!” 听说了消息,秦之永屁颠屁颠跑来,见到长公主大发雷霆,慌了,“长……刘姑娘息怒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长公主站起来,瞪着小杏指自己鼻尖说。 小杏瞧一眼小香的泪眸,深吸口气跪下了,“奴婢知罪。” 长公主揉揉肩,不说平身,任她们跪了一地。 情势紧急,阮轩忽而想起自己见过刘惠妃抱孩子的样子,忽道,“刘姑娘,我给您画一副画,要是您喜欢,就饶了我们吧。” “画?”长公主挑眉,“我不稀罕。” 秦之永大了胆子,“刘姑娘,阮轩过目不忘,当年您喜欢的那副湘兰沅芷就是她画的!” 长公主一愣,许久许久,才点头,“给你半个时辰,快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姑嫂-0- 第78章 1.1.1.24 长公主点了头, 秦之永马上派人拿笔墨纸砚。 等东西送进了屋子里,阮轩起身, 颤声说,“刘姑娘,半个时辰画画比较仓促,我可以叫几个人帮忙吗?“ “嗯。”长公主准了。 得了允许,阮轩立即转头说, “耘宁, 小杏,小香,秦兄, 你们来帮我一下。” 说完, 她小心打量了一眼长公主,发现对方似是漫不经心在赏院子里一树花, 赶紧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全都明白阮轩不想他们跪地死等的用心良苦,大了胆子走过去,跟阮轩一起进屋。 等长公主瞧不见, 阮轩一下子腿软了,靠在墙边擦着额头的冷汗。 “阮兄,别怕,当初你画湘兰沅芷也只用了半个时辰,长公主喜欢第一幅,就会喜欢第二幅,可以的。”秦之永最是明白长公主的脾性, 也最是懂得如何开脱,为阮轩打起气。 “嗯。”阮轩点头,伸手喊了一声,“耘宁。” 徐耘宁一直是沉默的。来了这之后,她没有跪过人,更没有感受过被一个人随意定夺生死的绝望,无言走过去,搭上阮轩的手牵着,“我在。” “你别怕,不会有事的。”阮轩满头冷汗,声音是抖的,反而安慰起面无表情的徐耘宁。 徐耘宁心下一动,鼻子发酸差点哭出来:只有阮轩知道她的不服,她的无助与她的恐惧,只有阮轩懂得她不是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身归于此处的平静生活,心却向往着回不去的家。 小杏没管她们的你侬我侬,带着小香走到书案前,展开画纸,磨墨伺候。 阮轩见状收了心,同秦之永说,“秦兄,等会儿得麻烦你上色。” “成。”秦之永撸袖子,“你要用什么色什么笔跟我说,我熟,拿给你比较快。” 再握握手让徐耘宁安心,阮轩松开,转至书案前,闭目回忆一下,提笔蘸墨便下了笔。 阮轩画的快,一是记得清,二是画功好,三便是心无旁骛了。这一幅画关乎她们的安危,时间紧促,阮轩依旧按着自个儿的节奏,一笔一划很流畅,不去胡乱想着画不好怎么办的事。 连长公主走进屋子里也没有发觉。 —— 长公主的气,已经消了许多。 她知道,孩子是一家子的命根。她出宫随行的人不多,阮轩、徐耘宁和秦之永知她趾高气昂的,其实那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在他人面前,她向来克制,未曾暴露过身份。 长公主平白去抢孩子,不占理,两个丫鬟把孩子当宝贝,自是心急。 不知者不罪。 叹口气,长公主瞧一群人挤在屋子里忙活,心生愧疚,想说一声“不必急”,走到书案前见着初有形态的画卷,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那是阿沅,两年前意气风发的刘惠妃。 两年前,刘惠妃一举得子,成天抱着孩子不撒手,在宫里头笑吟吟的,别人都道刘惠妃嚣张,当着他人的面显摆。 只有长公主知道,阿沅是太高兴了,抛却世人给的才女名声,忘了深宫不能太露锋芒,只想着要让所有人看到,她有孩子了,有了能把整颗心给出去的人。 刘惠妃不爱皇帝,她入宫是被逼的。 这是连皇帝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刘惠妃貌美聪慧,骨子里的淡漠恰到好处地勾人魂,皇帝喜欢这种滋味,嚣张跋扈、他治不住的长公主也喜欢,在刘惠妃面前服服帖帖,乖巧顺从。 可刘惠妃有了孩子之后,笑都不对他笑了。 皇帝有皇帝的傲气,强迫刘惠妃陪着。 皇后感觉刘惠妃出身好又得宠,本身就是个威胁,现在生出来的儿子,皇上即便表现得不喜欢,念在刘惠妃的面子上,也会疼爱。为了自己,为了太子,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宫里头那些手段视而不见, 孩子忽发怪病,不久就去了。 刘惠妃很快明白了那不是意外,疯了,披头散发,怪声大叫,以下犯上骂皇后卑鄙无耻,是后宫洪水猛兽之首,怨恨皇帝为何招她侍寝,让她离开孩子令别人有机可乘,为何身为天子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皇帝忍了,抱着刘惠妃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刘惠妃说了最大逆不道的话:“你滚!” 皇帝那些日子已经听了不少闲言碎语,皇后那儿的委屈,太后那儿的施压,有人称刘家仗着女儿得宠,壮大势力,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他忍无可忍了,推开刘惠妃拂袖而去。 不过,在妹妹的劝说下,皇帝尚存一丝不忍,没有责罚刘惠妃。 刘惠妃依旧住在她的宫殿里,只是,所有人都绕着那里走了。 长公主却不是。 她去看了刘惠妃,瞧着阿沅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笑着撕去自己的字画,摔破宫里宝物,骂着粗俗的话语,“狗屁,都是狗屁,哈哈哈。” “阿沅。”长公主小心唤着。 刘惠妃看着她,眼神恍惚起来,筋疲力尽地倒下,醒来后每日静坐,偶尔自言自语,再没同别人说过一句话。 直到今年,刘惠妃脑子乱了,见着长公主竟跪倒在地,“长公主,你帮帮我,让我见皇上。 长公主一愣,才要发话,刘惠妃又说,“他恨我,所以骗我……孩子没有死,他偷走了,不让我知道……” 这个样子,比之前木头人好多了。 长公主心下一动,顺了刘惠妃的话,“你想见皇兄?” “他原谅我的话,就会让我看孩子了。”刘惠妃抿抿唇,“不是吗?” 长公主有了个做戏的念头。 她扮成了皇兄的模样,在院子里面前走一遭,给了刘惠妃希望。刘惠妃不再作践自己,好吃好喝,甚至让丫鬟给自己打扮了,只求讨得皇帝一点欢心。 接下来,长公主没法装,让皇帝帮着演戏。 皇帝骂她,“跟一个疯婆娘说疯话,你这是做什么!” “她会好的!”长公主跟皇帝是直来直去,顶撞道。 皇帝自觉对不起刘惠妃,倒是准了,当天去找刘惠妃,可长公主没想到的是,清瘦憔悴的刘惠妃让皇帝很是心疼,要不是她在场,皇帝肯定要重修旧好了。 毕竟,那是他的妃子。 长公主闹了一通脾气,不让皇帝再接近,更是挑拨离间让正受宠的柳美人去跟皇帝撒娇,让皇后苦口婆心地劝。当年的烦恼重现,皇帝兴致败了,不再想着刘惠妃。 松了一口气的长公主想着自己演完这场戏,再度穿男装去见刘惠妃。 这次不是在院子里走一走,是在跟前,刘惠妃一眼看出来了,“长公主,别玩了。” 长公主苦恼,恰好秦之永想邀功,介绍阮轩帮她。 事情顺利。 刘惠妃乖巧依偎着她,轻声细语,柔情似水,在亲吻落下的时候没有反抗。 长公主喜不自禁。 前些天,刘惠妃忽而冷漠了,说,“我不想装了,长公主。” “你……戏弄我?” 刘惠妃不言不语,望着窗外幽幽道,“我的孩子在哪里。” 纤柔身子卧着美人榻,衣裳单薄,嫣红的肚兜露了一个小角。 长公主看直了眼。 她为了喜欢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她想到了借孩子,怕惊扰皇兄,便把目光放在秦之永和阮轩身上。 如今孩子没拿着,长公主讨回了一幅画。 刘惠妃喜欢,捏在手里左瞧右瞧,睡觉都抱着。长公主看得痴迷,走过去替刘惠妃盖上被子,垂眸一望,对上刘惠妃轻抿的唇角,心尖颤抖,禁不住俯身亲了一下。 之后便是后悔,长公主担惊受怕看着刘惠妃,“对……对不住……” 岂料,刘惠妃不恼,反是含笑瞧她,勾了勾手指头。 长公主一愣,欣喜若狂地抱上去。 一幅画算什么,要她赴汤蹈火,也无妨了。 —— “什么?”阮轩愣愣听着秦之永的话,“十幅?” 秦之永也苦恼,“长公主明日来取。” 阮轩抿唇,一时没有答应——要是这么点头,恐怕长公主会贪得无厌,没完没了,这样下去,她们四人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啊! “阮兄。”秦之永甩了自己一耳光,“怪我,想要升官发财,用这种歪门邪道……” 阮轩被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查看,被徐耘宁一提衣领扯回去,只好隔了老远问一声,“秦兄,你还好吗?” “好的很!”徐耘宁听到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苦肉计,看不懂吗!” 阮轩叹气,“耘宁……” “你这次给她画十幅,下次她就敢要一百幅,没完没了的!”徐耘宁一阵没好气,“要不,秦兄你专门画美人图,不画脸,阮轩帮你填一填?” “……”秦之永没想到徐耘宁一泼辣起来这么要命,苦笑不语。 阮轩当了真,摆手,“不行啊,看得出来的……” “你啊!”徐耘宁点点软妹的脑袋,“听不懂真话假话啊。” 阮轩委屈,“是听不懂嘛。” “今晚慢慢画,画得完的,有孩子和刘惠妃就行。”秦之永苦苦挣扎。 “唉,就此一次,”阮轩心软,“我试试吧。“ 连夜作画,阮轩不舍得徐耘宁陪,又不好让秦之永伺候,让小杏一起帮忙。 “这是刘惠妃。”小杏竟然认出来了。 阮轩不意外,“你听到啦?” “我见过她。”小杏说。 “什么?”阮轩吓得差点丢了笔,压低声音,“你……你不会是入宫行刺过吧?” 小杏讥讽一笑,“你疯了?我以前见过她,名门之后,才女刘沅。” “噢,吓我一跳。”阮轩松口气,拍拍胸口。 小杏又说,“长公主明天来?” “这个是你听到的,不是以前见过的吧?”阮轩呆呆问。 “嗯。” 阮轩放心下来,答,“是啊,长公主明天来……” 话说到这儿,阮轩正好要换笔,抬眼时看到小杏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一咯噔,“小杏,你想做什么?不要乱来!” 小杏不由分说夺过笔帮她换掉,冷哼。 “我真要做什么,你管得了吗?” “我会告诉小香……” “呵。”小杏终于拉下脸,目光凶狠,“这次,谁也挡不了。狗皇帝杀我全家,我只杀他一个妹妹,算是仁慈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呃,其实跟皇室扯不了多大关系。 主要是小杏的心结…… 第79章 1.1.1.24 阮轩这一夜心神不宁, 画来画去,仍差了一幅。 “你怎么了?”徐耘宁看出阮轩心里有事, 不忙催,让阮轩坐下来喝粥休息。 调羹有意无意拨着白粥,阮轩一点吃的心思都没有,出神时,指尖不由自主地探上脖子, 脑子里满是小杏抬手掐来的回忆。 那时, 阮轩仍是相信小杏会停手的,听完小杏一番话,劝阻的主意越发坚定了。 小杏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的打算, 而不是偷摸着行刺公主, 大概是尚存一丝理智,希望能听听她的想法吧? “我现在去找小香和耘宁, 把这件事说一说。”阮轩这么想着,搁下笔,转身往外头走。 对小杏一点防备都没有。 哪曾想她擦走出两步, 后背被不轻不重地击打了一下,登时身子发软栽到地上,疼倒是不疼,就是酥丨痒难挨。她慌乱,绷直身体,贴在冰凉的地上想要停止这样的痛苦。 脚步声响起,小杏慢悠悠走到她的面前, 抄着手,居高临下瞧她。 阮轩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抬起头。 烛光照得屋子里亮堂堂,却照不亮小杏晦暗阴狠的脸。 “你……你……”阮轩使不上力,喊不出来,只好同小杏交谈,声音软绵绵像蚊子在叫,“要杀我?” 小杏功力高深,自是听清了这一段哼哼,冷笑,“不,我想请你帮个忙。” 阮轩直觉不是好事情,抿着唇不发话。 “明天,帮我把长公主引进屋。”小杏自顾自吩咐。 “不。”阮轩急了,“不行……” 拒绝的话才出了口,小杏的手已经扼上了她的脖子。 要她的命,真如捏死一只蚊子般简单呢。 阮轩怕了,不敢再强硬地反抗,思忖片刻假意应许,“好,我……我留一幅不画,让长公主……进屋……指点……” 听到满意的答案,小杏松开手,在她身上一处穴位点了点。 周身难挨的痒消失,阮轩筋疲力尽瘫在地上,余光看到小杏要走,伸出胳膊轻轻扯住了裙角,恳求道,“小杏,我求你……再好好想想……” “闭嘴。”小杏瞪她一眼。 阮轩生出了力气爬起来,鼻子一酸落下泪,呜咽着说,“你想想小香,想想豆子……画完这十幅画,我们或许就可以走了……” “走?”小杏冷笑,驳斥她,“走不了!长公主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先是扮男装,再是要孩子要画,接下来说不定要你进宫伺候着!” 阮轩心里也没底,嘴唇翕动半天,只说出两个字,“万一……” “有你,就没有万一。”小杏放了狠话,“是你把我们牵扯进来的。” 这句痛骂戳心的疼,阮轩煞白脸后退两步,咬唇咬到出了血,才颤声道,“对不起。” 小杏没理她,转身而去。 阮轩愣了一会儿才定了身,擦干眼泪继续画,不知是心情悲痛还是怎么着,剩下三张画得特别快。不过,那画里头的刘惠妃,不再是巧笑嫣然,或是皱着眉头哀思,或者是挂了两行清泪,愁苦得不像话。 想到一塌糊涂的画作,阮轩放下调羹,揉揉眉心叹着气。 “不就差一副吗?”徐耘宁心疼不已,“等会儿一下子就画完了。不怕。” 阮轩瞧着徐耘宁,想说话,又怕隔壁的小杏听见。 徐耘宁看出了点什么,走到书案前拿了纸笔,挪开碗在她面前放好。 可阮轩已经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耘宁牵扯进来呢? “早。” 她没打定主意,小杏来了,看桌上的粥点未动却摆上纸笔,难得体贴问,“不合胃口?” “不是。”徐耘宁无奈,“还差一幅没画呢。” 小杏瞧向阮轩的眼神温和了些,难得的勾起嘴角,轻声细语地关切,“别急,等长公主来了,问清心意再画也不迟。” “嗯。”阮轩不敢看小杏的眼睛,答得敷衍,拿起调羹吃粥。 一旁的徐耘宁见了,赶紧撤下纸笔,夹了糕点过去,“这个不错,试试?” 阮轩咬了一口,满嘴的甜却皱了眉。 “不好吃?”徐耘宁讶然,自己再试了一块,“没有啊……那再试试这个。” 阮轩低着头让徐耘宁照顾,小杏在冷眼瞧着她们恩爱,一动不动。 “小香呢?”徐耘宁问。 小杏淡然答,“还在睡呢,昨夜累了。” 夜里累了的缘故,徐耘宁是不会问的,听后马上专心给“夫君”夹菜了,“包子没这么干,送粥吃一吃。” 她们正吃着,秦之永跑来了,颤声说,“她……她来了……快……快……” 三人脸色一变,阮轩更是手一抖,调羹落地,摔了个粉碎。 秦之永气喘不过来,说得磕巴,干脆自己动手把桌案上阮轩的画抱起来。 “有两幅没干!”阮轩急了,噌的站起来。 秦之永却说,“没事,一二三四五六七□□……这十呢!” “没画,我想问问长公主的心意,画一幅最好的。”阮轩说着昨夜编号的谎言。 秦之永愁眉苦脸,“糊涂啊!不管这么多了。” 说着,他撤下了房里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卷起来跟剩下的丢在一块,抱着往外奔。 徐耘宁和阮轩她们看得云里雾里的,小杏则是眉头一皱,不声不吭跟上去,自然抢过了画,“秦大人,我帮你拿。” “哎!”秦之永答应着。 眼见着小杏跟去了,阮轩心道不好,拉着徐耘宁走,“快,快跟我来……” “怎么了!”徐耘宁不大愿意去,“我不想去跪那个女人。” “耘宁啊!”阮轩一急,声音大了不少,“小杏她要……” 幸好,她的脑子没有彻底乱掉,说到这儿顿住了,剩下的是贴在耳边告诉徐耘宁的。 “什么!我们走!”徐耘宁惊讶,反手拉起阮轩往外奔。 —— 今日的长公主,很狼狈。 满面通红,浑身酒气,头发乱糟糟的散下来,衣服上不知怎么全是尘土,遍布一块一块的脏秽。 “长公主。”秦之永也不叫刘姑娘了,跪着匍匐过去,把画献上。 长公主拿了一幅展开,眯眼打量了片刻,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哭……你还有脸哭!” 刺啦一声,画被撕成了两半。 剩下来的也逃不过厄运,长公主不仅撕,还用脚踩,还用火烧,将酒浇上去,火焰蹿得越高越开心。 小杏皱了皱眉,知道阮轩的计策行不通了。 “怎么这么点,不是十幅吗?”长公主没数,就觉着没折腾过瘾,醉醺醺晃着步子来到秦之永面前,抬腿就是一脚踹上去。 秦之永不敢反抗,哎哟一声滚到旁边。 “你……”长公主四下探看,瞧见赶来的阮轩,逮个正着,“马上给我画,不画刘惠妃,画……画皇兄……画那个狗皇帝!” 在场的人都吓着了,纷纷下跪,大气不敢出。 “草民不敢……”阮轩发着抖说。 长公主不乐意了,指着阮轩破口大骂,“为什么不敢!他……他不过是讨了个好,出生得早,出生得好,没……没有人能跟他争才当上皇帝的……我……我要是男的……哪有他的份儿!” 这一场酒疯撒得很不好看,大多人听得胆战心惊,生怕给人逮着了受罪。 徐耘宁却是暗暗吐槽:就算你是男的,也是你哥先出生,哪儿轮得到你? 同样当笑话看的,还有小杏。 小杏没有下跪,隐在旁边的假山里暗中观察,手探上了腰间的飞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长公主忽的跪倒在地,掩面痛哭,“明明说……除了皇位让……让不了,其他的……都给我的……” “长公主。”最终,是秦之永壮了胆子上去,扶起来好声劝,“你醉了,别说胡话。” 长公主仍然哭得伤心欲绝,“阿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微臣送您回去。”秦之永叹气,给了丫鬟眼色。 丫鬟抖着上前,才近了长公主的身便被一脚踢开,“贱人!” “……”秦之永没了法子,只能亲自扶着长公主,“请恕微臣无礼。” 长公主闹多了,没力气,被秦之永扶着往屋子里走。 小杏眯起眼,捏了飞镖瞄着。 许久许久,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看到小香在笑,张开胳膊想抱住,落了空。 豆子才学会走路,在地上一颤一颤迈着小步子,笑得口水留下来,最后一步犯懒,含糊喊“娘,抱”扑到她的怀里,落了空。 徐耘宁发脾气骂着阮轩,阮轩赔笑一点脾气都没有,她看不过眼,想上去拉开好欺负的阮轩,落了空。 那样的日子啊…… 小杏恍惚着,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回了屋,浑身抽掉力气似的,瘫倒在地。 在听到全家的死讯之后,她以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可现在…… 愣愣抬手,小杏擦着眼角温热的泪,苦笑一声,藏在这没人发现的地方,放肆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杏不报仇啦~ 长公主悲催啦~ 准备要结局啦~ 第80章 1.1.1.24 小杏哭够了, 擦把脸,将长公主弄倒的酒坛子扶起来, 寻见一壶算是满的,喝几口便悉数泼到身上,缓缓迈步子回了屋内。 屋里头三个人正是愁眉苦脸。 长公主一场闹剧,大家都是心惊胆战,生怕这件事情传出去。 听了大逆不道的话呢…… 徐耘宁本是不在乎, 可看到阮轩和小香皱着眉头的模样, 也跟着不安起来,“真怕的话……咱们赶紧走呗?” “嗯,走, 现在就走。” 这句话不是阮轩和小香说的, 而是摇晃着步子进门的小杏说的。三人诧异的目光望过去,小杏的脸特别红, 浑身酒气,走路的样子七拐八拐的,跟个地痞似的。 加上先前莽撞孩子气的话, 小香认定小杏是醉了,上前扶了去卧床。“干什么喝酒!” 小杏想起了先前一闪而过的念头,颤颤伸手,扑上去把小香抱在怀里。 这一次,没有落空。 “你做什么呀……”被人看着,小香赧然,推了推发酒疯的小杏, “喝了多少?整个人都不对劲……” 小杏抱得越来越紧,生怕是个梦,摸着小香的头发,用下巴去蹭小香的身子,想要切切实实感到怀里的人存在,好一会儿才道,“没多少。” “胡说,这么黏人……”小香只知这个人不仅突然抱上来,还摸来蹭去的,瞥一眼笑而不语的徐耘宁和阮轩,脸跟着烧红起来,“放开啦。” 徐耘宁看小香挣不脱,起了坏心,上前帮忙推开更替小香一顿骂,“就是,喝酒撒泼,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得快。” 小杏轻咳一声,“我难受。” 起初不敢细看,阮轩听到这话转过头来,赶在徐耘宁继续念叨前开口,“算了,小杏想喝就喝吧,她心情不好,喝点舒服一点呀。” “你这什么意思。”徐耘宁不乐意了,“喝酒不好,伤身,怎么能随心所欲地喝呢?” 阮轩抿抿唇,没反驳,柔柔唤一句,“耘宁~” “叫这么亲,你也想喝酒吗?”徐耘宁眯眼,推开靠近的阮轩。 倒与梦境重合了,小杏扑哧一笑,伸手拉来阮轩,“别理她,闹脾气呢,冷一会儿就好。” 阮轩眨眨眼,“哎?” “好啊你,挑拨离间!”徐耘宁撸袖子,想着趁小杏醉酒教训一下。 小香自知拦不住就使了妙招,抱起小床里的豆子过来,“少奶奶,你别这么凶嘛,豆子在看着呢。” 徐耘宁一瞧,豆子当真摇着小肉胳膊蹬着小短腿,一脸不高兴地盯她。 “是你抱不好。”徐耘宁接过豆子,左看右瞧没地方放,索性搁在小杏旁边的空处,让豆子在睡不满的床上爬来爬去。 怪的是,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小家伙现在可高兴了,闻着酒香而动,凑到小杏那儿眼巴巴瞅了会儿,喊了句挺清楚的话,“娘……” 徐耘宁和阮轩震惊了。 小香倒是见怪不怪,摸摸豆子的脑袋,“别人都是闻着酒醉了,你反而越来越机灵……” “她什么时候会叫娘的?”阮轩激动得眼含泪光。 小香耸耸肩,“早会叫了,只是脸皮薄,对着我才肯张口说话。 “嗯?”小杏挑眉。 小香吐了吐舌,改口,“对着我们才肯张口说话,少爷少奶奶这阵子带得少了,豆子不认得你们了。” “唉。”阮轩懊悔,朝咯咯笑的豆子张开手,“豆子,过来好不好?” 豆子很爽快,“娘……抱……” “……”徐耘宁的不平衡一下子没了,瞪一眼小香,“话说什么呢,她管谁都叫娘。” 把软软的娃娃抱在怀里,阮轩才不管这么多,因为奶声奶气的“娘”字乐得合不拢嘴,“这有什么,本来我们四个就是娘嘛。” “哎,对啊,等她大一,会不会叫不清楚?”小香摸摸下巴,“不如分个大小,大娘二娘三娘四娘,这样我们明白,豆子也好记。” 徐耘宁无语,“这么难听?还不如换个说法,什么娘啊,妈妈啊,妈咪啊,麻麻啊……” 没数完,徐耘宁便收到三个看怪物的眼神,无奈摊手,“唉,你……” “我们不懂。”小香和阮轩习以为常,代为说了。 徐耘宁一阵没好气,转向没开口的小杏,却看到张笑得一样开心的脸。 平日里那么冷漠,现在倒是笑出一口白牙啦? 徐耘宁认栽,“行了,说正事,长公主不要画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小杏依然是那个答案,“现在。” “呃……”阮轩思忖片刻,“我跟秦兄商量一下,打扰人家这么久,总不能不告而别吧。” 徐耘宁点头,“成,你现在去?” “长公主还……”阮轩犹豫。 徐耘宁撇撇嘴,“睡着呢,你现在不去,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阮轩细想有理,不管外头多乱,毅然决然跑去找秦之永。 —— 她们要走的事情,秦之永并不意外,甚至说是高兴的。 “怪我糊涂。”秦之永叹气,“连累了你们。如今长公主闹了这么一出,我这府里也不太平了,这是准备的一些盘缠,小小意思,望阮兄不要嫌弃。” 阮轩摆摆手,“不用,长公主给不少赏赐,我们的钱够了。” “你就收下吧,不然……我的良心,一辈子过意不去。”秦之永打定了主意,硬是往她手里塞。 阮轩不再推拒,看了一眼秦之永,“等长公主醒来……” “也消停不了。”秦之永摇头哀叹,“我听宫女说,昨夜皇上翻了刘惠妃牌子。” 阮轩其实听明白了,只是惯常伪装几分,抿唇蹙眉似是不懂内情。 “这里头复杂得很,我不便同你多说。”秦之永道,“阮兄,你打算到哪儿落脚。” 扬起一笑,阮轩幽幽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栖身之处。” 秦之永点头,拱手作礼,“有缘再会。” 第二日,她们出发,秦之永没有送,倒是秦夫人来了,对着她们尚能含泪忍下,看到豆子却受不住了,哭哭啼啼抱了最后一回。 然后豆子脆生生喊出一声“娘”。 秦夫人破涕为笑,乐了会儿把豆子还到小香怀里,郑重道,“一路顺风。” 她们上了马车,与秦家人挥手作别,驱车出了城之后又放缓下来,不知何去何从。 “想到什么地方吗?”小杏问。 阮轩摇头,“想不到,本来打算越偏越好,可是……赶太久的路很累啊。” “不如四处游玩!”小香提议。 徐耘宁否了,“带着个孩子,很累的。” “别想这么多了。”小杏忽而道,“四处走一走,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 小香最先应声:“好!” 徐耘宁和阮轩对视一笑,齐齐点头,“成。” 鞭子一挥,马儿长嘶,车子上了路。 不问方向,只求安宁。 —— 短短一年,京城发生了不少大事。 秦之永冒死进谏,揭穿当今丞相通番卖国的罪行,皇上震怒,彻查后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一个不留。朝廷正乱,王爷谋反,将成却惨遭属下背叛,知晓大势已去,自刎于宫门之前。 经了大灾大祸,皇上心力交瘁重病一场,不久以后就去了。 太子即位,宫内妃嫔有子随子,有女随女,而无儿无女、两度得宠的刘惠妃在宫殿一场大火后失踪,同时不见的还有即将和亲的长公主。 换了个皇帝,民间最关心的,仍是那位刘惠妃和长公主的奇事。 有的说,刘惠妃仍在世,知道皇后要害死自己跟了长公主逃走,就像当初的六王爷,大家以为他死得干净,谁知道十年后他会冒出来篡位呢? 有的说,那夜京城的天都是红亮红亮的,火焰蹿得老高却只见袅袅几缕青烟升起,跟仙气似的。 一切纷纷扰扰,在徐耘宁、阮轩、小杏和小香看来,不算事。 她们误打误撞进一个极美的山谷,里头有一座空屋子,蒙尘破旧却仍能住。 思来想去,她们在那儿定下了,花了大半年修葺房屋种田捕鱼,口粮有从外头带的一车维持,没人打扰,不久后自给自足,倒算滋润。 只是…… “小杏,我说了这个地方要补两次,你不信。”徐耘宁抄手,指责当时一□□屋子的小杏。 小杏面无表情,“是你补得不好。” “不是。”徐耘宁指了指,“那木板还在上边呢!” “裂了。” “你……阮轩,你过来看看!” 阮轩跑过来,垫脚瞅了瞅,“看什么?” “木板裂了吗?”徐耘宁使了个眼色。 阮轩眨眼,“没……没有?” 徐耘宁昂头,“听到了吗!” 小杏不与她争,默默抢过工具补救,徐耘宁想帮忙反而被推到一边,“要住好多年的,别搞砸。” “……能多少年。” 小杏不答,阮轩乐滋滋说,“先来个一百年吧。” “笨蛋。”徐耘宁点点阮轩的额头,“这房子撑不到一百年。” “我说的是我们啊,可以住在这里一百年,甚至更多~” “……嗯,”徐耘宁笑了,“这倒可以试试看。”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和刘惠妃没死。 完结啦~番外随心~可能没有~ 谢谢陪伴的小天使,鞠躬。 第81章 番外:小杏×小香 自从吃了小杏的炒豆子, 小香就觉着,这是个好人。 可惜不大爱理她。 “小杏~”小香像是跟屁虫, 隔会儿叫一声,“你在做什么~要我帮忙吗?”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的敲打声。 小香扒着门框,探脑袋一瞧,见着小杏在井边洗衣,乐了——洗衣服, 她会啊! “我帮你。”小香撸袖子。 抬到半空的棒槌顿住了, 小杏头没抬起来,眼睛也不看她,只是手里结实的棒槌, 悄然换了个方向, 仿若下一刻要砸到她凑近的脑袋上。 “我……我来嘛。”小香壮了胆子,微微起身去接棒槌, “我做饭,你嫌弃不好吃,洗衣服总行了吧。” 说着, 她拿过棒槌,然而小杏抓得十分紧,手指头粘在上头掰不开。 “你就让我帮你吧……”小香不知不觉撒起娇,拉了小杏的手下来,抱在怀里一阵蹭,指头总不老实地想撬走棒槌。 少女温热的身躯,贴上来化掉了水珠凉意, 在破旧轻薄衣裳湿润一个个小点,隐隐透出细嫩的皮肤。 小杏想推,可是一动,便把胳膊送到小香怀里了,转念想要抽走,谁知小香仗着自个儿身子灵活,呜咽一声,双手缠上来指头扣住,完全让人挣不脱。 “哦。”小杏皱眉,“放开,给你洗。” 小香眉开眼笑,清脆声音调子拉高了,在耳边荡起来比落了一地碗碟还闹腾。 盯了半晌,小杏看小香哼哧挥着棒槌捶打衣服,孱弱的身子似是养好了,暗暗松口气,一言不发回了房。 “哎!”小香急了,“小杏你去哪里啊?”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加快脚步的背影。 “真是的……”小香撇撇嘴,把手下在洗的衣服扔一边,拎了小杏的裙子过来。 棒槌到半空,又下不了手了。 “罢了,”小香摸了摸有些破旧粗糙的布料,“等我攒钱给她买了,再打破不迟。” 乖乖把衣服洗完,小香踮着脚在木架上晾。 她的个子没有小杏高,找不着小凳,便用最笨的法子,捏着衣服跳起来,跳一下甩一下,直到整件被搭在木架子上。 跳着跳着,她的腰有些凉,低头一瞧,上衣随跳动飘起来了。 “哎呀。”小香赧然,眼珠子滴溜儿左看右瞧。 瞧不见人,她安心了,反正只剩几件,快些晾完,快些回去休息。 说是这么说,小香折腾许久,身子有些受不住,咬牙蹦了几回便弯腰喘气来,捂心口一阵歇仍没缓过劲儿。 “真笨。” 蓦然间,她听到一句冷淡的讥讽,回头瞧见是小杏,抿抿唇,“我……我快做完了,你等等。” 说着,小香直起身子,准备卯足了劲跳上去,然而脚尖才踮起来,腰际多了一双坚定的手扣着,一拉一扯,她整个人往后倒,吓得惊叫,“啊!” “怕什么。”小杏稳稳接着她。 小香恼了,“你干嘛呀,不要妨碍我……” “用这个,撩上去。”小杏松了手,从洗衣盆拿起棒槌。 “……”小香敲敲脑袋:她真是变笨了,这都没想到。 小香脸皮薄,低着头伸手要棒槌,谁知小杏不给她,劈手夺过衣裳,轻轻巧巧挂了上去。 “你……”小香扁嘴,“说话不算话!哼!” 她转身回屋,大步大步的,心想:我也要给她一个背影看。 还有……两天不理她! —— 小香两天没跟小杏说话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小香睡着,小杏便把大圆桌收拾好,盖被褥垫枕头凑合。日子久了,小香的身子变好,越发过意不去,尤其是这两天,外头风大雨大,圆桌那儿听得最清楚,小杏时不时翻个身,晃得桌脚咿呀咿呀响。 “你……”小香听着也睡不着,颤声开口,“到这边一起睡吧。” 小杏不答,似是翻了个身,惹得桌脚晃悠。 “你过来啊。”小香急了,“那又吵又冷,怎么睡得着。” 小杏仍没有回话,无声无息的。 心里堵,小香掀开被子下床,想亲自把小杏拉过来,脚没着地,那头终于传来了答话的声音,“别动!” 小杏一凶,小香就怕,缩回了被窝小声道,“那你过来啊。” “哦。” 小香听到窸窣的声响,知道小杏来了,特别高兴,拼命往床里头缩身子腾位置。刚挪好,她一抬头,却见小杏点了盏灯,摇曳的烛光打在素色红花肚兜光滑的绸面上,像是水波涟涟,荡得人移不开眼。 外衣破旧不讲究,肚兜倒是极好…… 小香愣了愣,捂了自个儿的前襟,脸红低头,“点什么灯呀。” 小杏依言吹灭,摸索着上了床榻。 床太小,她们俩动一动就贴在一块儿,小香睡得不安稳,转个身,手碰上了软软的起伏,迷糊间又摸了摸,想知晓是什么捏着这般柔滑。 “小香。” “嗯?” 小香惊醒,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碰着小杏。 也不止是碰。 “抱歉……”小香慌乱想抽回手,动一动反被握住了。 温热的指尖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悠悠顺着探过来,游在肩上蓦然一按。 小香平躺在床上,呆呆看翻身俯看她的小杏,“你……” 轻启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滑过齿间落回去,微微颤动。 黑夜里,小杏也看得一清二楚,扣住下巴吻上去,又急又狠,把揪被角要藏的小呆子拎出来,扳过身子按紧了,垂头含住发红发烫的耳垂,呢喃一句,“不想帮我的忙?” 小香被亲得发颤,闷哼一声,乖巧服从了。 外头狂风骤雨,小香听不到,只知这屋子里的木头都不牢靠,总晃悠。 次日,小香不缠着小杏讨活干了,在旁边甜甜唤着,“陪我去市集嘛……” “买什么?”小杏斜眼。 揣着兜里刚借来的碎银,小香笑答,“衣服啊。” 不言不语解下钱袋,小杏递过去,“自己去,这有银子。” “可是……”小香不肯接。 小杏要做饭,想发火的,瞧着低垂的小脑袋又骂不出来,末了无奈道一句,“要多少,我问阮轩借。” 抿抿唇,小香走上前张开手臂,“要抱一下。” 小杏翻个白眼,不情愿归不情愿,对上小香可怜兮兮的眼睛没办法,虚虚抱了一下。 小香却不依,胳膊缠紧了,整个人贴了上来,嘴里头念念有词,“一尺几呢……到这儿……” “什么?”小杏退开。 小香摇摇头,“没有,我走啦!” 虚虚比划着小杏的身材,小香逛了好多家,买了件水蓝衣裳回来,乐滋滋让小杏穿。 小杏没理她,收进柜子里。 小香以为小杏不喜欢,懊恼许久,后来赶马车往深山投靠故人,她发现竟然有个包裹,一层又一层,藏好了那件水蓝衣裳。 “你从来不穿,我以为你不喜欢。”小香揪着小杏埋怨。 小杏笑了,“怕穿破。” “你不穿,在柜子里头白白被虫子咬坏了怎么办?水气太重,发霉了怎么办……”她心里高兴,嘴上头却不饶人,一句接一句的。 小杏不多言,勾着下巴蹭着鼻尖,待她耐不住了,才垂头用她喜欢的法子慢慢哄。 小香想:将来要是拜堂,她非要穿嫁衣不可,既然小杏不爱艳丽的红色,就穿那件水蓝色的衣裳吧。 天不遂人愿,到头来,她们没有拜堂,且她的话不大吉利,少奶奶带了她们到一处陌生的地方之后,那件水蓝色的衣裳,扔在了六王爷的山里头出不来了。 “早知道不等拜堂,在房里让你穿一回,这样穿不破也过了瘾。”小香想到就怄气。 小杏忍了几回,最后说了句大实话,“在房里穿不了多久。” 她害臊了,丢了块石子扔过去,“现在你想穿,也不能穿了,这深山老林里头哪有水蓝色的布。不说布了,我们吃了七天的鱼,身上都要长出刺来了,野菜吃起来有股怪味……唉,这山里头什么都没有……” 小杏默然听着,待她说得口干舌燥,才倒了水过去抱着喂。 腻歪得不行,小香仍是喜欢,抿抿唇昂头亲了一口,乐呵道,”罢了罢了,有吃有穿,有房有……” “你。”小杏答了。 小香弯起嘴角,点点脸颊,看小杏不动也不扭捏了,直接凑上去一阵缠,而后咬了咬小杏下巴,嘟囔一句,“糟了……身上有鱼腥味了。” “……” “我们别等那只鸡下蛋了,直接宰了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明日是你的生辰,等鸡蛋给你做长寿面。” “……好吧。”小香想了想,不对了,“你数着日子啊?那少爷的生辰也……” “没数,猜的。” 小香瞧了眼小杏,帮亲不帮理,窝在怀里惬意一叹,“好吧,我也记不清啦……”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撒个糖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